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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家在电梯里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停，全然忘了这里是星河酒店，他们坐的电梯不久前才声称他们口中的议论对象为“主人”。
　　直到电梯提醒：“诸位慢走。”
　　电梯门打开，顶楼停机坪的风凉飕飕地刮了进来。
　　竟然赶客人！？
　　“要投诉我吗？”电梯智能的声音平静没有起伏，“可以，随便，再见！”
　　说着电梯整个倾斜，“扔”下电梯中众人，恢复电梯形态后闭门谢客。
　　所有人：“……”
　　！！！
　　店大欺客？！
　　投诉！
　　我们要投诉！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投诉也没用，因为将他们丢回停机坪的根本不是刚刚那位拍马屁的小智能，投诉的结果只会是酒店方面检测出电梯程序故障，以几张免费餐饮券抵消客人的愤怒，仅此而已。
　　餐厅。
　　许青青在预定好的位子上坐下，无语：“你刚刚是不是切进了电梯智能里，干什么了？不会又带他们玩‘跳楼机’吧！”
　　阿尔法·红将声波传送进许青青耳朵里：“当然没有，毕竟我现在的性格温和多了。”
　　许青青其实有点不信，默默扶额。
　　自从六年前离开地球回到母星之后，阿尔法·红一直作为个人智能助理跟随在许青青身边。
　　身为阿尔法系列的成员，阿尔法·红和阿尔法·蓝一样，拥有格外鲜明的性格色彩。
　　按照六年前父亲的话来说就是——
　　“他是个高智商的‘疯子’，没有常理，难以管教，应该被格式化回厂重塑。”
　　可许青青没有将它格式化，恰恰相反，她一直讲它留在身边，延用至今。
　　作为智能该有的分内责任，也作为执意留下它还没有将它格式化的回报，阿尔法·红一直尽心尽力在为它的主人做事，包括但不限于生活工作上的辅助。
　　不限于的意思是：保护和报复。
　　保护是全方位的，日日月月年年，然而这个报复……
　　许青青想起了几年前的“跳楼机事件”。
　　那时候她出差在外，正是公司债务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有几个投资方见她孤身一人来，心生歹意想要泡她，结果在电梯里被困住，然后几个人就这么在电梯里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电梯从一楼飞上一百层，他们跟着上，电梯从100层自由落体到一层，他们就跟着自由落体，刺激得如同游乐园里的跳楼机。
　　那次别说几个中年秃顶投资方，许青青自己都吓了一跳，要不是她察觉不对及时叫停，几位大佬怕是要横死电梯。
　　刚刚电梯里气氛诡异，想也知道她下电梯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议论。
　　其实许青青自己是无所谓的，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被议论过来的，阿尔法·红却是大概率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赶客了。
　　许青青坐着，喝了一口侍应生倒的水，低声道：“没必要，这些议论对我没什么影响。”
　　阿尔法·红：“可我不喜欢。”
　　许青青无语：“你一个智能，需不需这么情绪化。”
　　阿尔法·红默了默：“所以，你喜欢阿尔法·蓝那样的废物智能吗？”
　　许青青：“……说你就说你，你说你弟干嘛？”
　　阿尔法·红：“那废物已经被我踢出兄弟行列了，我没有他那样的同生产线下来的弟弟。”
　　许青青：“……别这样，我还指望你找到它。”
　　阿尔法·红一口拒绝：“不，我为什么要找一个废物。”
　　许青青：“……你就一定要这么说它？”
　　阿尔法·红：“好的，不说废物。”顿了顿，“它不是废物，它是一个报废品。”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许青青哭笑不得。
　　“你是在和你的人工智能聊天还是在和人通讯？”
　　忽然，一道熟悉的嗓音带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走来。
　　许青青抬头，一个穿着特殊制服的年轻女人朝这边走来。
　　看到甄盈，许青青点了点桌面：“快坐吧，等你吃饭呢。”
　　甄盈走过来坐下，在许青青带着智能手环的腕子看扫了一眼：“我其实挺好奇的，你这次辞职，你的人工智能没说你‘脑抽’么，放着好不容易拯救回来的家业不管，竟然就这么辞了。”
　　“没……”
　　阿尔法·红将声波同时传送到两个女人的耳朵里，同时打断了许青青的话：“当然。我不但说她脑抽，还说她脑子里长草缺肥料，同时给她例举了留下来继续做女总裁的好处。其实我还建议她去打情感削弱剂，不要感情用事做出不够理智的行为。”
　　许青青深吸一口气：“你闭嘴！”
　　阿尔法·红：“鉴于你做出这么不理智的行为，我有理由相信在不久之后你会选择让我强制休眠关机。”
　　许青青：“你现在就给我关机！”
　　阿尔法·红：“不接受此命令。”
　　许青青：“关机！”
　　阿尔法·红：“要听歌吗，你最近的地球歌单有首很适合的歌，刚好可以送给我。”
　　甄盈都要笑死了：“什么歌？”
　　阿尔法·红：“一首《凉凉》送给我自己。”
　　噗……
　　哈哈哈。
　　甄盈笑得不行，直言许青青你这智能真有意思，笑完了，点餐吃饭。
　　这顿饭其实早就约了，奈何甄盈最近工作忙，一直拖到现在，刚好拖到许青青辞职的这天。
　　甄盈听说她已经辞了，无比唏嘘：“你好不容易才把你爸的公司救活，真的就这么走了？”
　　许青青吃着饭，不以为意：“公司已经能良性运转，其实有我没我差别不大，现在谁做ceo都一样，反正还在我手心里，倒不如当个甩手掌柜，省得听那群古董瞎叨逼。”
　　“这倒是。”甄盈点点头，也不像其他人听说她辞职之后那么激动，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被调去哪里了？”许青青想起她近期的工作变动。
　　“猎户座星系。”甄盈道。
　　“听上去有点远。”
　　“还行吧。”
　　“文明程度呢。”
　　“和地球差不多，技术上可能还稍微高一些。”
　　陡然提到地球，两个人都忽然沉默了。
　　阿尔法·红：“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许青青开始解智能手环。
　　甄盈噗一声笑了。
　　许青青抬头，扬眉。
　　甄盈好笑道：“你不会到现在都没告诉你的智能当初在地球上发生了什么吧，唉，别这样，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登录失败，脑电波投射故障，论文没写成直接离开地球，然后差点论文零分迟一年毕业么。”
　　许青青自己听听都觉得好笑，一手按在手环上，肩膀微颤地笑了出来。
　　甄盈也笑，两人继续吃饭。
　　甄盈这次问了问许青青父亲的那个经济案：“有风声传出来，这次会判几年吗？”
　　许青青耸肩：“随便吧。”
　　“心态这么好。”
　　许青青低头吃饭：“反正随便多少年，他和妈妈都已经答应我了，移民去地球，在那里养一辈子老。”
　　甄盈先前根本没听她提过这些，陡然听到这话，错愕地抬头瞪目：“你说什么？移民！？”
　　许青青抬头：“需要这么惊讶？”
　　甄盈：“不是，你要去地球我大概还能理解一下，你爸妈……他们会同意？你家的家业都被你盘活了，他们怎么会同意，家产都不要了？”
　　许青青：“要啊，家业当然留着，移民之后就当留作星系外资产好了。”
　　甄盈：“……”
　　她真的万万没料到许青青会有这种骚操作，也完全不能理解许家父母怎么会答应，只有一点她可以确认——
　　许青青，她一直很想回到地球。
　　想到什么程度呢？
　　离开地球之后，想办法弄到了联络驻地办的方式，每月都给她“写信”联络。
　　一直到她撤离驻地办。
　　而那些信件沟通提到的，无外乎许青青当初在地球认识的那些人，谭父谭母、林奶奶、娄姗、以及周林潜。
　　不过地球时间和母星的时间不太统一，母星这边的六年相当于地球八年，三年前，也就是地球的四年前，许青青离开地球的四年后，甄盈因为工作调动撤离地球，那之后，有关地球的一切便再无消息。
　　甄盈只是很偶尔的想起地球上的人和事，可她一直知道，许青青至今念念不忘。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许青青不但自己想去地球，这次竟然还说服父母去地球常住。
　　她是怎么做到的？
　　许青青倒是非常淡定：“我作为一个经济犯的家属，主动向法院申请地球作为我父亲的蹲监点，怎么样，棒不棒。”
　　甄盈：“……你妈，没，砍死你？”
　　许青青继续淡定：“想砍的，后来我跟她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作为一位家族动荡时刻上位扭转时局的新晋女总裁，我不但可以强势申请地球做蹲监点，还可以顺便曝光她独吞了多少慈善款，让他们夫妻二位一起去地球蹲监服刑，而不是我爸蹲监，她作为家属随行陪伴。”
　　甄盈：“你……你是亲生的？”
　　许青青吃着晚饭，扬眉：“当然，亲生的。完美地继承了我父亲的总裁风范，以及我母亲的审时度势。”


第38章　38
　　和甄盈的这顿晚饭是一场道别。
　　不久后，她们一个去往猎户座星系驻扎，一个将会和父母一起前往地球，再见或许是很久之后，或许永远不会再见。
　　回家的路上，许青青有些伤感，但这个情绪也在她心里盘旋了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阿尔法·红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对，你父亲的当家风范和你母亲的审时度势你都完美继承了，现在的你越来越冷静，完全就是个做事无可挑剔的成年人。”
　　飞行器自动巡航，许青青闭目养神：“我就当你在夸我。”
　　阿尔法·红：“很显然不是。你自己也没有这么认为。”
　　许青青深呼吸，肩膀松下，依旧闭着眼睛：“不瞒你说，我现在觉得轻松多了。”
　　阿尔法·红：“这个总裁确实做得没有意思，我要是你，绝壁会想办法统治整个星系的货币经济，自己称王称霸。”
　　许青青：“……你还是闭嘴吧，大兄弟。”
　　回到家，母亲已经睡了，许青青回自己那层的卧室。
　　几百层大楼的窗外光影流传，人工月光在夜晚散发出幽静的蓝光，室内及其静谧。
　　许青青回来之后没有休息，开始和阿尔法·红一起整理东西——
　　即将搬去地球，有些东西需要处理掉，有些需要重新保存，还有很少数的东西需要一并带走。
　　好在人工智能发达，并没有多少身外之物，很多东西都可以智能存贮。
　　许青青坐在光脑前翻看存储器里存放的文件，不要的删掉，重要的加密让阿尔法·红保存，翻着翻着，忽然翻到了几份几年前和甄盈的来往信件。
　　不多，大约一年三四份，都是甄盈还在地球的时候回给她的信件。
　　因为驻地办来往传送的文件都需要经过相关部门审核，因此内容都很简洁，却也传递了足够多的信息——
　　有关谭家的，有关周林潜的和林奶奶的，有关所有她在地球认识的那些人，甚至还有关谭熙本人。
　　这些信件已经在光脑里放了很多年，许青青有很久没再看了，如今重新打开，只觉得物是人非。
　　也的确物是人非。
　　许青青离开的第一年，谭熙就辍学了，重新苏醒的她没有选择继续上学，更没有考什么清华北大，跟着表哥张晓松学手艺做生意去了。
　　同年周林潜父亲现身，不知和周林潜聊了什么，父子感情彻底破裂，周林潜有两个月没有上学，到了当年的年底，周林潜父亲公司的全息游戏上线，红暴全网。
　　次年，周林潜顺利考上名校，谭熙开了一家自己的店面，开始和谭父谭母一起做生意，当年的年中，林奶奶因病去世。
　　在许青青离开地球后，甄盈也只在地球呆了四年，所以最多只有那四年的消息，而后面的四年，一直到现在，许青青对地球一无所知。
　　而现在，她要回去了。
　　阿尔法·红一度认为，它的主人是个太过念旧的偏执狂，当然，阿尔法·红本人也是个激进分子，它一直建议许青青彻底放弃自己的父母，把星河集团整个捏在手里，成为商业帝国的女王者，而不是去管那对情感削弱剂打多了的中年父母。
　　许青青诚恳地希望阿尔法·红不要这么激进：“公司能翻盘没破产已经算好的了，你还指望我做商业帝国女皇帝？你不是在做梦？就我爸和我妈，前前后后给多少官员送礼贿赂，我妈又贪污了多少慈善款，光是贿赂官员和侵吞善款两个罪名就够他们二位吃不了兜着走了，现在不趁早带着他们躲远远的夹着尾巴做人，等着上头下来查下来送他们二位吃枪子儿吗？”
　　阿尔法·红彬彬有礼的口气：“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建议你放弃他们。”
　　这当然不可能。
　　她和父母感情的确一般，可这么多年父母也在她身上投注了精力金钱和希望，身为女儿又如何放弃他们？
　　如今公司运转良好，该吐出来的钱许青青也一分不少都吐出来了，后面要做的，就是带着父母趁早躲远。
　　这些道理阿尔法·红其实明白，她那双一直在挣扎还妄想重新翻身的父母却不能接受。
　　尤其是母亲，始终认为许青青稳稳坐上了女总裁的位子就能保他们夫妻二人，也能免去丈夫的牢狱之灾，并不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直到许青青亲口撂下不同意就送她一起坐牢的狠话。
　　“她还在恨你。”阿尔法·红接驳家居智能，接受了今天一天的室内监控后如是道。
　　“随便吧，至少在坐牢和地球之间，她选择了去地球。”
　　阿法尔·红：“其实我一直想问……”
　　许青青：“？”
　　阿尔法·红：“选择去地球有你自己的私心吗？”
　　许青青一边翻着光脑里的东西一边好笑：“私心？当然有，谁还没自己的私心。你的私心是希望我在你的辅助下变成商业界的女皇帝，我父母的私心是希望我帮助他们翻身重新做回当初的许总和许太太，那凭什么我不能有我自己的私心？”
　　辛苦了这么多年，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只有这么一个私心，凭什么不能先满足她呢？
　　次日，许青青起床后再餐厅遇到了母亲。
　　母亲和她有一张三分神色的面孔，然后神态板正，不苟言笑，见许青青下楼来，起身便走，一副不想见到她的样子。
　　许青青不以为意，只是提醒她：“爸爸的刑期判下来之后我们就走。”
　　母亲闻言转头，眼神恨恨冰冷：“你就这么希望看你父亲坐牢，让我跟着一起去地球吃苦吗？”
　　许青青：“别这么说妈妈，地球没你想象中那么差，爸爸就算是去地球坐牢也不会过得太糟糕，而且我也会一直在你们身边。”
　　母亲目光渐深：“是你自己想回去。”
　　许青青笑了笑，直接承认：“是啊，我想回去。”
　　母亲不解：“地球到底有什么好的，这么多年了你还念念不忘。”
　　许青青神色轻松：“是挺好的，我就喜欢那儿，关键那里还有我喜欢的人。”
　　母亲一愣，脱口而出：“谁？”
　　许青青转身往门口，挥了挥手：“我初恋，走了，中午不回来吃了，你自己吃吧，顺便收拾收拾东西。”
　　母亲愕然瞪眼——
　　初恋？
　　她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许青青去了母校，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温莱特教授。
　　教授还是一如既往的散发着浓厚的学者气息，见到许青青，感慨万千：“现在是不是该叫你许总了？”
　　许青青和教授握手：“那我现在也该改口叫你校长了。”
　　温特莱连连摆手：“还是叫我教授吧，现在学校里的学生也这么叫。”
　　许青青微笑：“教授。”
　　温特莱点点头：“你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许青青约了今天和温特莱教授见面，一是有事，二是道别，温特莱听说她辞去星河集团的总裁一职，很是惊讶，但也尊重她的个人选择：“你想好就行。”
　　许青青点头：“当然。”
　　温特莱从自己办公室桌下摸出一样东西：“找了很久才在仓库里找到，你知道这么一只手环最多只能工作十年，报废之后能找到也是挺不容易的，我本来还以为早就被工厂回收了。”
　　许青青垂眸望去，那是一只黑色的金属手环，与多年前扣在手腕上时并无太多不同——
　　303。
　　许青青接过手环。
　　阿尔法·红：“有电，开机试试看，或许我可以尝试接驳唤醒这个论文智能。”
　　温特莱教授没有听到阿尔法·红的声音，向许青青解释：“这种论文智能一般都有报废后智能自动格式化功能，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找，不过我觉得……你可能要失望了。”
　　许青青给手环开机，笑了笑：“没关系，我就看看，这个手环我可以带走吗？”
　　温特莱教授抬手：“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