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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射浮光-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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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留唐奕承一人僵在门外,伫立在刺骨的寒风中。
    冯晓冬快步走进东厢房,一进门,她就把药袋子甩在桌上,对窝在沙发里的陆语说:“你猜对了,果然是咱们的房东来了。唉,你就是好脾气,故意躲着姓唐的不敢见他算怎么回事啊,要我是你,非得把他臭骂一顿。他凭什么买了老宅还装成没事人,这不是明摆看你难受折腾你嘛……”
    陆语手里拿着一本摄影杂志,却是一页也没有翻过去,沉吟半晌,她说:“胖东,唐奕承已经答应把老宅卖给我了。”
    这下冯晓冬倒是惊讶了,眼睛瞪得溜圆,“他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陆语不再吱声,把打开的杂志倒盖在脸上,她向后仰头,枕在了沙发背上。
    有些事,她不愿意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从昨晚浑浑噩噩地跟那男人发生关系,到今早回来,她的心口一直叫嚣着各种情绪,复杂的,酸涩的,像是纠葛的藤蔓在心中缠绕蔓延,又像是滚滚岩浆在胸腔里翻滚奔腾,以至于她根本无法面对唐奕承,甚至是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陆语已经不是当年的天真少女了,她早已不敢再奢望这世上还存在多年不变的爱情,或者多年不变的人心。
    时间是把利斧,将他们都磨砺成了对方不认识的样子,她一点都不了解现在唐奕承那副高高在上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颗怎样的心?他在彼此的关系里不够坦诚,他有她看不透、摸不清的居心,也有着她不为所知的一面,这导致就连唐奕承说出的话,陆语都分辨不出可信度有多高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是断不该跟他上床的。可在他温柔的唇舌下,炙热的指尖下,猛烈的冲撞下,她却是那么的难以自持、狠狠地沦陷了,仿佛干涸多年的身体又浸泡在了温暖的泉水里,被抚慰,被滋润,她贪恋那片刻的温存,沉溺其中。
    可后来,陆语一切的悸动和情‘潮都终结于晨醒时分,终结于她不小心在枕头下面触到的那只耳环上。
    不知属于哪个女人的耳环,带着细细的钩针,陆语被那根针刺得指尖一疼,她陡然冷却下来的心和余温犹存的身体,仿佛瞬间分裂成了两半。
    那种被撕裂的感觉,让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
    四合院高高的围墙后,那抹颀长的身影久久不曾离开。
    冬日的阳光带着寒意,穿透槐树枯黄的枝桠,将唐奕承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侧头看了眼院门口停着的那辆国产suv,他认识那是陆语的车。
    就是那一瞬间不好的预感,让他隐隐意识到什么。
    他拿出手机,在短信页面里输入:陆语,我们聊聊。
    之后唐奕承的手机就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就在他以为陆语不会回复他的时候,陆语的短信进来了。
    她只有聊聊一句话:我们哪天去给房子过户?我会把钱转给你的。
    唐奕承出来的太急,没带手套,也不知是冷风刺骨冻僵了他,还是这句泾渭分明的话戳在了他的痛处,他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隐隐发僵。
    来自手上的冷,在刹那间穿透唐奕承的血脉,穿透昨夜那久违的欢愉烙印在他身体里的热度,直击他的心脏。他不愿相信,不能接受,无法承认,一‘夜‘欢‘爱过后他们的关系竟然一落千丈,沦落到只能靠一套房子来维系了。
    僵了片刻,不具名的一念掠过。
    唐奕承回复:我最近比较忙,等有空再说吧。
    收起手机,唐奕承不再迟疑,一矮身坐进车里,疾驰着驶出胡同。降下一半的车窗里,有冷风灌入,掀起他柔软的短发,掀起他内心的狂澜,某种苦涩的情绪挣扎着就要冲破他的心脏,被他强力压下,可还是留下了满腔无奈。
    唐奕承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越收越紧,始终峻冷的眼角眉梢,缓缓地,漾起一抹苦笑。
    他这是怎么了?
    难道事到如今他只有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才能拴住她、把她留在身边了么?
    **
    陆语一天拿不到房产证,一天心里就不踏实,总担心唐奕承会言而无信。
    心情不好,工作却得继续。隔天上午,陆语带着这种略微忐忑的情绪,来到暖阳基金会,修大西北之行的照片。
    普通的工作日,办公室里的气氛却有些异样。
    几位女同事竟然搁下手头的工作,聚在一起交头接耳。陆语对办公室八卦兴致缺缺,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却在中途她不知听到什么,猛地顿足。
    宁晞被唐总炒了?
    这句话飘进陆语耳朵里时,她两道细黑的眉因惊讶而拧起来。据她所知,宁晞在工作上相当勤奋,经她手的案子也都处理得完美无缺,怎么会突然被辞退了呢?
    陆语正疑惑着,手机就响了。
    没有输入到通讯录里的号码,她接听,对方一点不罗嗦,直接让她到公司的天台上去。
    陆语的眉头皱得更紧,犹豫了一下,她才搭电梯上到顶层,又穿过静寂无人的楼梯间,来到天台上。
    楼层高,天台上的风很大。
    远远的,陆语看到一个女孩儿背身站在围栏前,她穿了条羊毛长裙,裙摆被风吹得鼓鼓的。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宁晞转过头,她这一回头,陆语的脚步倏然顿了顿。
    宁晞满脸眼泪,眼睛肿的不像话,不等陆语开口,她先声夺人:“是你让奕承哥辞退我的?”
    陆语想不心惊都不行,在宁晞身边站定,她说:“你说什么呢?这事跟我没关……”
    半句话,陆语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她的视线像是被宁晞耳朵上的耳环攫住了一样,有片刻的失焦。原来出现在唐奕承床上的那只耳环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宁晞。
    在陆语陷入怔忪的这一秒钟里,宁晞的眼泪又漫出眼眶。
    寒风飕飕,却好像怎么也吹不散半个小时前发生在宁晞身上的那一幕。
    宋远面色凝重地找到她,尽量用不算犀利的言辞、道出了那个残忍的事实:唐总请她离开公司。宁晞几乎是瞬间就崩溃了,央求宋远带她去见唐奕承,她知道错了,她再也不敢去试探那个男人的底线了,可她得到的回复却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不见”。
    对一个女人越深情的男人,就会对其他女人越无情。
    爱恨交错失去理智,不过就是一瞬时的事,宁晞所有的不甘这会儿全都发泄在了陆语身上:“陆语,你在奕承哥最艰难的时候抛弃了他,却在他最风光的时候重回他的怀抱,你不觉得你很坏么?”
    陆语掏了掏嗡嗡作响的耳朵,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能听到这世界呼啸的风声。
    如果搁在几年前,陆语听到这种话,肯定会像炸毛的刺猬一样用力地去反驳对方,可现在,她忽然有种无力感。张嘴,有白色的雾气从陆语嘴里冒出来,隔着那团雾气,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宁晞,你想太多了。我和唐奕承没有任何关系。”搁下这么句干净利落的话,陆语调头就走。
    可转过头的刹那,她的脸色就僵白一片了。在和唐奕承划清关系的那种话脱口而出的一刹那,陆语心里竟是狠狠一绞,心底的酸气迅速发酵膨胀,酸涩的,难过的,最后变成一个个细微的气泡,破掉。
    陆语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深究,那个男人跟宁晞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了。那些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跟他除了那套房子之外,便没有半点关系了。以唐奕承现在的身份而言,就算走了一个宁晞,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宁晞,难道陆语要面对这些么?
    不,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了。
    陆语一路穿过集团金碧辉煌的大堂,快步走出大厦,朝着马路对面的药店走过去。不管宁晞刚才的指责有多刺耳,那只耳环有多刺目,有件事倒是提醒了她。
    陆语闷头疾走,就连有道挺拔的身影从她出了大堂、就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她都不自知……

  第30章

30。
    “给我一盒紧急避孕药。”即使女人维持着平日里的清浅语调,可细听之下,还是可以听到些微的拘谨。
    药店售货员是位中年大妈,一边帮陆语从柜台里拿药,一边好心念叨她:“姑娘,事后药可不能常吃啊,容易引起经期紊乱……”
    “不好意思,她不买了。”
    猝然间兜头罩下来的男声清冷又沉厚,激得陆语猛然扭过头,可她还来不及看清这副熟悉声音的主人,胳膊上已隐隐一紧,在售货员大妈一脸疑惑的注视下,陆语就这么被这位男士架着胳膊,连拉带拽地拖出了药店。
    药店门前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衣冠笔挺的男人把陆语拽到几步开外的树下才松开手。
    树影幢幢,将冬日的阳光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斑,投射到唐奕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上,衬得他的面色阴晴不定,嗓音亦然。
    “你这种身体怎么能乱吃避孕药?你还要不要命了?”
    陆语上次因经期贫血被送进医院的情景,唐奕承直到此刻仍历历在目,他那时的疼惜和担忧也像是拂之不去的阴影,久久笼罩着他。可这女人竟是罔顾他的担心,一点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让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听唐奕承这样近乎凌厉地问着,陆语从上一瞬的惊诧中缓过神,她清秀的眉眼像是被雨洗过一般凉,心里那些好不容易压碎的酸涩气泡却再次开始发酵、翻腾。
    她除了吃药,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她再把肚子弄大,再承受一次那种撕心裂肺的折磨么?一时冲动酿成的苦果,她瘦小的身躯已然没有能力再承受第二次了。
    眉一低,陆语刻意不看去他眼底那丝沉沉的光,她咬着嘴唇回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果然,这女人又开始跟他划清界限了。
    唐奕承呼吸一紧,嗓子跟磨了层砂似的:“你就这么害怕有我们的孩子?”
    陆语似乎被某个字眼刺伤了痛觉神经,疼得突然就心虚了,好像内心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遭到了窥伺,她的头埋得更低,还在苦兮兮地忖度应对他的说辞,整个人却被唐奕承接下来的那句话激得完全怔住了。
    “陆语,七年前的那种意外,我绝对不会让它再次发生。”遮遮掩掩了那么久,到底还是被他一语点破了。
    唐奕承的声音低低的,却好似一股猛烈的激流瞬间冲进陆语的心脏,她心中大惊,蓦然抬头看向他,却只看见他沉湛墨黑的眼眸底下浮现起一片痛色。
    他那带着疼痛的目光仿佛会蜇人似的,迫使陆语呼吸困难,她被风吹得干涸的嘴唇动了动:“你怎么会……”
    没有错,他已经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时光早已把那段感情留下的大片创面磨得只剩下一道伤疤,唐奕承旧事重提无异于将那道结痂的疤痕再度撕开,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不想再给她添上新的伤口,他也看不了她这副敏感到近乎对他失去安全感和信任感的模样,他只能把那些原本准备烂在肚子里的话,和那些曾经来不及说出口的承诺,都说与她听。
    开口前,唐奕承轻轻地握住陆语冰凉的手,分开她冻僵的手指,他的五指紧紧缠住,把她握在掌心里,俨然是执念一般:“小语,如果我们这回真有了孩子,就把他生下来,然后我们一起抚养他长大。如果你觉得生一个太少,我们就多生几个……”
    也许,这不只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也是他的希冀,他朝朝暮暮的渴望。
    这个瞬间,周遭的车流声、人声和风声通通褪去。
    只有唐奕承那很轻很轻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陆语耳畔。
    可她却觉得那些宛若从久远的记忆里头飘来的声音,只是过了一遍耳朵,根本没有进入她的大脑,反倒一下子撕开了那个泛黄的世界。
    他又可曾知道——
    在曼哈顿那个血染的早晨,她失去的不止是他们的孩子。
    那一天,她失去了包括他在内的、生命中的三位挚爱。
    从那天开始,她就缩进了厚厚的龟壳,变成了一只胆小鬼。从此之后,她的幸福再也没有降临过……
    片刻的晃神,陆语被唐奕承握在手里的那只手缩了缩,她满眼迷茫地看着他。
    岁月的磨砺,最能够令一个人沉淀。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落魄又带着点痞气的少年了,如今的他成熟稳重、沉敛高雅,仿佛任何事都无法再让他皱一下眉头。这样的男人明明给人一种既稳妥又有所担当的感觉,可陆语想到那些疼痛的往事,她那双倒映着他俊朗容颜的眼睛里,竟然渐渐地漫起雾气。
    冷风拂面,树影晃动。
    透过那层潮湿的雾气,唐奕承的面孔都模糊起来,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让陆语觉得他们看似近在咫尺,实际上却差之千里。
    一时间,她顿觉心乱如麻:“我觉得好累,真的。你让我静一静。”
    说着她就要把手抽回来,但唐奕承却紧攥不放,他倏然落进她双眸漾起的泪光中,发酸发涩的心脏顿时像是被水浸泡了,酸胀得难受。
    “陆语,我知道你看见那只耳环了,但是我跟宁晞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同样的话,解释得次数越多越没有力度,可唐奕承还是要再说一遍。
    他是聪明的男人,自从陆语昨天对他避而不见开始,他就料到了事情会走到这一步,所以他才会在一大早就把宁晞扫地出门了。
    反倒陆语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感到惊讶,她混沌的脑子也无暇去深究真假,只说:“不是因为她。”
    旧痛新伤,再加上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多年时光,到底让他们变成了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渐行渐远,他们之间又岂止是隔着一个宁晞。
    气氛近乎胶着了。
    陆语手上犹在试图挣脱他,她几乎是用上了蛮力,可来自唐奕承的力量却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就那么刚好缠住她的手指,不容她缩手。就在陆语心力交瘁,险些就要招架不住的一刹那——
    一道人影近了两人的身。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足以狠杀唐奕承一个措手不及。
    唐奕承只觉手腕处狠狠一紧,他牵着陆语的那只手就被柯嘉礼猛地扣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对方极不友善的责难。
    “唐总,你这是在做什么?请你放开陆语。”
    柯嘉礼低八度的嗓音陡然划破萧索的空气,以及胶着的气氛。
    趁唐奕承那微微一怔的空当儿,柯嘉礼把陆语拉到了自己身后。他看了眼陆语脸上的眼泪,那张万年不变的阳光面孔上,竟是掠过一丝寒意。
    柯嘉礼的身高只比唐奕承矮一点,隔着这么一堵人形墙,瘦瘦小小的陆语当真被挡了个严严实实,唐奕承连瞧都瞧不见她了,更别说把她拽回来。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唐奕承的脸色已然冷冽了,眼角微微一眯,他沉声对柯嘉礼说:“我和陆语的事情跟你没关系。现在是工作时间,你难道你不该待在办公室么?”
    柯嘉礼当即报以一声冷晒,他拽着陆语掉头就走,迅速把她塞进路边的那辆车里。
    车是柯嘉礼的,刚才驶过这处时,他无意瞥见唐奕承和陆语好像发生了争执,于是紧急停车。轿车重新发动的那一刻,唐奕承疾步朝车身走近,似是要把副驾上的陆语从车里抢回来。
    可柯嘉礼却在这时突然向陆语那侧探身过去,陆语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就听到柯嘉礼透过降下一半的车窗、丢给车门外的唐奕承一句——
    “我现在正式跟你辞职,基金会的工作我不干了。”
    话音一落,轿车便擦着唐奕承的身躯加速驶离。
    短短的几秒钟,陆语不知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终于被带离了那场艰涩的对峙,她的手无力地垂在腿上,手指微微蜷着,上面仿佛还留有那个男人的余温。
    扭过头,她不自觉地向车外后视镜看去。
    在镜面反射的光影中,属于唐奕承的那抹颀长身影僵如石像,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融在这繁嚣城中,消融在那瑟瑟冷风中,消融在陆语那片泪光的尽头……她明明看不清他的轮廓了,可她莫名就感觉到那抹身影周身都罩着一层悲凉。
    那悲凉,烙印在她心上,深深的。
    柯嘉礼又恢复了温度的声音将陆语的神思拽回来:“你之前在疗养院提到的那个人就是唐奕承?”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陆语点了点头。
    零碎的片段连成线,柯嘉礼抛出两个字:“前任?”
    “嗯。”陆语揉散眼里的水汽,跳转了话题:“你刚才太冲动了,怎么会说辞职那种话?你不用因为我……”
    这女人声线里的愧疚和不安,柯嘉礼听得明明白白,他挑了下眉:“你放心吧,我不是因为你才辞职的。我早晚得回去接手家族生意,早一天晚一天离开基金会都一样。”
    陆语这下倒是惊诧了,她真不知道柯嘉礼还有这层身份。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他平时言行举止就自带气场,加之敢找唐奕承的不痛快,想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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