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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谎！我没有作弊，是她在骗人！”芃贞贞梗着脖子争辩，“她是怕我的分数高过她这个数学课代表……”

　　　　“你闭嘴，现在不是你插嘴的时候。”班主任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芃暮清忙将惊吓得红了眼的芃贞贞护在身后，不甘示弱地看着班主任，笑着说：“陈老师，就算孩子有错，也该有替自己争辩的权利吧？况且您说贞贞作弊，除了一个孩子的片面之词，您还能拿出其他证据吗？”

　　　　班主任被堵得哑口无言，胸廓剧烈起伏了几下，忽然拍着桌子说：“你这是什么家长？芃老师，你也是做老师的，现在做错事的是你的孩子，你还在这跟我理直气壮？这不是助长孩子的任性么？你既然教育孩子这么有一套，干脆领回家自己慢慢教好了，省的在这败坏了我们学校的风气。”

　　　　小小的贞贞低头看见妈妈放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本该恼羞成怒的她却只是紧抿着唇不说话。

　　　　大人的思想远比孩子复杂，看事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因为懂得班主任针对的不是事，而是人，所以不论她如何有理有据地争取，最终的裁断结果都不可能改变，甚至可能将事情闹大，最终退学收场。

　　　　道完歉之后，芃暮清拉着哭闹不休的芃贞贞离开办公室。

　　　　身后班主任的嘀咕声不大不小，刚好传入她的耳朵里。“什么玩意儿，不过就是个破鞋嘛，连孩子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跟我装什么清高……”

　　　　她加快了脚步离开，害怕芃贞贞听到更多难听的话语。

　　　　回到家，芃贞贞泣不成声：“妈妈，我没有作弊，为什么要道歉，我没有做错事……”

　　　　芃暮清蹲下来，替她擦掉眼泪：“贞贞，妈妈相信你，可只有一个人相信你，没有用的，有时候为了生活，我们必须对一些事情妥协。”

　　　　九岁的芃贞贞哪里懂得什么人心的黑暗是非的曲直，只认为对的就是对的，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作弊就是没有作弊。

　　　　“为什么老师不相信我，是赵莉莉骗人，她数学考了九十五分，可是我考了满分，我比她分数高，怎么可能抄了她的试卷？她是个坏蛋，我讨厌她！”

　　　　芃贞贞哭得满脸通红，似乎想到了什么，翻滚的眼泪更是汹涌了。

　　　　“妈妈，赵莉莉的数学是赵爸爸教她的，她说因为我是没爹的孩子，所以数学永远考不到满分。”她抽泣得喘不过气来，“我就知道她是骗人的，呜呜……爸爸没教我数学，可我一样能考得比她好……”

　　　　芃暮清听完眼眶一热，抱着芃贞贞小小的身体极力强忍眼泪：“对，贞贞不需要爸爸，也能考得很好。”

　　　　芃贞贞靠在芃暮清怀里，闭着眼睛哭得泣不成声：“妈妈，可是我想要爸爸，我要爸爸……”

　　　　人说，打败一个人的不是艰苦的生活，而是人言可畏。

　　　　事实上，每天伏蛰在芃暮清周围的流言蜚语比贞贞的多很多。

　　　　她可以一笑了之，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可孩子听到的任何一句闲言碎语，分量却远远要比大人重很多，尤其像贞贞这样自尊心极强的孩子。

　　　　所以后来的每次考试，同学们总能看到芃贞贞用她小小的身体将自己的桌子搬到第一排的角落位置。

　　　　这样一来，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班主任还能认为她有机会作弊吗？

　　　　这之后，芃贞贞放学还是和纪冉几个成绩倒数的男生厮混，但上课的时候却比谁都认真，成绩一直遥遥领先班级的其他同学。

　　　　再后来，梅茶小镇开进来两辆黑得发亮的豪华轿车。

　　　　镇上的人纷纷跑到芃家看热闹，虽然没人认出车头的标志，可谁都知道这轿车价值不菲。

　　　　众人带着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看着收拾好的大包小包裹从芃家被人搬出去，一箱一箱地装上车，然而却始终不见豪车的主人翁出现。

　　　　有人说，芃暮清嫁了个有钱的老头，连带着这个小拖油瓶都一跃上枝头。

　　　　谁也没注意到，芃暮清母女俩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有笑。

　　　　他们的眼里看得到的只有他们所谓的“野鸡成凤”的风光。

　　　　纪冉听说这件事后，连老虎机币槽里的硬币都来不及取，匆忙从小卖部里跑出去。

　　　　轿车已经开到村口的大桥上。

　　　　“小跟班，小跟班……贞贞，芃贞贞……”他在身后声嘶力竭地追赶，终于将轿车喝停下来。

　　　　哭得满脸通红的芃贞贞跑下车，向他奔来。

　　　　纪冉着急地问：“小跟班，你要去哪儿？”

　　　　“老大，我找到我的爸爸了。”芃贞贞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明天我就要跟他去那个真正的家了，老大，原来我姓唐，我的爸爸不是当兵的英雄，而是有钱的商人，等我以后回来了，我要买下纪爷爷的所有麦芽糖，买下一台比老虎机还大的电视机，还有大房子和很多吃不完的辣条，我要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这次她要用真金白银的和纪爷爷兑换麦芽糖。

　　　　小小的芃贞贞过惯了清苦日子，心里非常清楚纪冉爷孙俩的艰苦，所有对她好的人，她都牢记于心加倍感恩。

　　　　可她走出小镇，脱离了生活的苦海，前往的却是另一个表面虚华的险恶地狱。

　　　　那里的人比面目可憎的镇长、班主任都要可怕，他们总是笑盈盈地将人溺死在甜蜜的泡影中。

　　　　离开时许下信誓旦旦的承诺，然而她却没能等到回来买下纪爷爷所有麦芽糖的那一天。

　　　　芃贞贞离开小镇的三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等她回到小镇时，听到的却是——纪爷爷在一次叫卖的过程中被当地不讲理的镇长儿子推倒在路边石柱上，肾脏破裂死亡。

　　　　而没过多久纪冉也离开了梅茶镇。

　　　　芃贞贞听人说，当时纪冉抵死将镇长儿子告到市级检察院去。

　　　　为了这场官司，他耗尽了纪爷爷留下来的所有积蓄。

　　　　最后下葬的时候，一贫如洗的他拿不出一分钱，还是镇里出钱给办的丧事。

　　　　纪冉彻底成了孤儿。

　　　　之后他辍学打工，当时年仅十六岁初中还没毕业的少年，孤苦无依独自养活自己。

　　　　和纪冉父亲有些交情的镇党委书记实在不忍心，便和妻子打了很长的持久战才得以出钱供纪冉上学。

　　　　但是从小散漫的纪冉深知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读到高二还是辍学了。

　　　　他向那位书记借了五百块钱，没有告诉他自己要去的城市是b市。

　　　　除了那里，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这个他一直向往的城市，如今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牵挂。

　　　　回到梅茶镇的那天晚上，芃贞贞一个人来到纪家老旧的小屋。

　　　　老式电视机已经彻底报废开不起来，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她像小时候那样蹲在那条积灰的小木凳上，面对着空荡潮湿的旧屋。

　　　　耳边回荡着纪爷爷和纪冉清朗的笑声，她却哭了。

　　　　从那时起，他们成了独自在黑夜里舔舐伤口的可怜人，天亮后继续笑着面对人生，因为只有微笑才能让生活不至于那么心酸，才能证明生活还不至于悲苦到让人无法笑出来。

　　　　命运总是在不期然间狭路相逢。

　　　　分开后的第三年，是芃贞贞十八岁成人礼的生日会，在那家当地最贵的五星级酒店里——他和她正面相逢。

　　　　隔着两米宽的过道，他们沉默地相对而视，谁也没有说话。

　　　　那时的他穿着一身整洁的服务生制服，手里捧着装满酒水的托盘，衣襟上还残留着被醉酒的客人恶意浇上去的酒渍，模样狼狈。

　　　　而她盛装而来，为赶赴一场虚化的晚宴，十八岁的姑娘，美得惊心动魄。

　　　　再度重逢，两人早已是云泥之别，不复当初的两小无猜。

　第38章　【城】

　　　　纪冉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漂亮的脸蛋，尽管那张熟悉的脸此时愁云惨淡，但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仙女。

　　　　她不就是他的小仙女么？

　　　　将他从泥土最深处解救出来，是她成就了如今的他。

　　　　纪冉想，他现在一定是在做梦吧，否则远在c市的小仙女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嘴边的笑容慢慢溢开，纪冉迷迷糊糊地想，但愿这个美梦一直做下去，永远不醒好了，哪怕用他的一切来交换……

　　　　“都病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脑子撞傻了？”

　　　　耳边传来一个爆裂的声音，将纪冉一下子从云端拉回到现实。

　　　　他恍惚睁开眼，打量了一眼周围清一色白的病房，还是有些懵逼，再望一眼床前正皱着眉头看他的女孩……

　　　　原来不是做梦，

　　　　她真的从c市回来了？

　　　　那么，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没死？

　　　　纪冉不敢相信地迟缓闭上眼，再度睁开，眼前正对他怒目而视的仙女还在眼前。

　　　　嘴角的笑容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他用含糊的声音说：“原来真的是你，还好你在，还好……”

　　　　哪怕这是最后一眼，看到她在他的身边，一切安好，他便心安。

　　　　但是现在他真的好困，只想好好睡一觉……

　　　　熟悉的声音在他再次昏睡过去之前一点点向他靠近：“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纪冉你先别睡，别睡啊，纪冉……医生医生……”

　　　　之后的几天，纪冉说话都不怎么利索，芃贞贞要听他囫囵好久才能明白。

　　　　医生说，这是由于脑部损伤影响到了他的语言中枢，有些人可能几天就恢复，有些人可能需要花上个把月的时间。

　　　　了解到问题并不严重后，芃贞贞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听纪冉大舌头地讲完一大堆话，然后不知所云地哈哈大笑，尽情嘲笑他，直到他无奈地拿起笔，在纸上扭曲地写了几个字：“别欺负残疾人。”

　　　　她才恹恹收势，但还是低着头忍俊不禁。

　　　　这天，芃贞贞吃饭的时候，觉察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抬起头，看了看对方，再低头瞄了眼手里的便当：“饿了？想吃饭？”

　　　　纪冉靠着枕头，只看着她，笑而不语。

　　　　“再看我也不会把饭分给你！”芃贞贞嘚瑟地扒了一口饭在嘴里，故意吃得吧唧吧唧作响。

　　　　对面的人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更甚。

　　　　她被看得头皮发麻，终于发飙：“你干嘛这么诡异地盯着我笑？！”

　　　　“听说……”纪冉嘴角上翘。

　　　　“听说什么？”芃贞贞警觉。

　　　　“听说手术那天，你为了我哭得撕心裂肺？”

　　　　“……”

　　　　无语半天，芃贞贞忽然惊愕地发觉：“噫，你说话不大舌头了！”

　　　　“是啊。”纪冉帅气的脸上破了块皮，此时一笑竟有些滑稽，他继续说，“我还听说，当晚你把医生值班室的门敲坏了？”

　　　　芃贞贞：“……”

　　　　不是应该换话题了么？

　　　　她绝对有理由相信，医院不是个安身之地，却是个十足的是非之地。

　　　　默了一会儿，芃贞贞抬起头说：“我那是怕你出了意外，我的钱就彻底打水漂了。”

　　　　“是么？”纪冉揣测地看了她许久，“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要是真死了，留下来的钱都归你。”

　　　　芃贞贞不知道的是，早在纪冉成立“既然工作室”之期，他就将工作室的所有产权登记他和芃贞贞两个人的名下，倘若他出了意外，工作室乃至他的一切财产都将直接过继到她的名下。

　　　　“啊呸！童言无忌，大难不死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话？”芃贞贞刚想敲他的头，但见他那被纱布缠裹着的脑袋，忙又收回手，然后在他肩膀上狠狠掐了一下。

　　　　纪冉忍痛，眼睛往上瞟了瞟，叹气道：“一想到接下来一个月不用洗头，我还真是有些生无可恋……”

　　　　芃贞贞瞄了一眼他的卤蛋头，哈哈大笑：“见证一个男的帅不帅，就得看他是否在劳改。”

　　　　后来那个酒驾撞了纪冉的肇事者被抓去派出所剃了劳改头，真是大快人心。

　　　　但芃贞贞还是不解气，犹自愤愤道：“所有酒驾撞人的都该拉去枪毙！害你变成光头，他却只是剃了劳改头！”

　　　　纪冉：“……”

　　　　芃贞贞愤慨完，余光瞄到门口的一个身影，那人在她将目光投注过来之后，立刻惊慌地背过身去。

　　　　纪冉似乎也注意到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见门口的人没有离开也没有打算进来的意思，芃贞贞问：“请问，你找谁？”

　　　　“我……”女孩转过身，透过她，直愣愣地望向她的身后。

　　　　芃贞贞这才看清，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漂亮姑娘。

　　　　唔，难道是纪冉的桃花债？

　　　　听到身后的纪冉说了句：“你怎么来了？”

　　　　芃贞贞不由皱眉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对人家女孩子客气点儿。”

　　　　没看到那姑娘跟只受了惊的小白兔似的么？

　　　　女孩站在那儿有些难堪。

　　　　芃贞贞正想招呼她进来，她却红着眼，手足无措地说：“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明天别来了。”纪冉说。

　　　　女孩脚步一顿，接着加快脚步跑离两人的视线。

　　　　芃贞贞张张嘴巴，又闭上。

　　　　“你想说什么？”纪冉问。

　　　　芃贞贞默了一下：“我想说……你真踏马的绝情！前女友也是女友啊！”

　　　　纪冉低头苦笑一声：“分手对我来说是结束，但对她而言却是开始。”

　　　　“什么鬼？车祸让你变成了文人？”

　　　　“她值得找到更好的，比我爱她的人，你明白么？”

　　　　“……”

　　　　纪冉忽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芃贞贞有些懵逼，接着听到他说：“与其让没有结果的事成为一辈子的痛，不如从来没有开始过。”

　　　　她愣住，看着他静思两秒，说：“你这是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渣男形象改造为普度众生了？”

　　　　纪冉：“……”

　　　　哎，对牛弹琴，干脆不谈了，睡觉。

　　　　芃贞贞看见他郁闷地背过身去，心想，看来这孩子恐怕是真郁闷了，这前女友比女神还洪水猛兽哇……

　　　　犹自打开病房的电视机，芃贞贞转台至财经新闻频道。

　　　　“今日c市迎来第200家上市公司，非凡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于香港联交所主板公开上市，非凡前负责人刘青芒表示，非凡网络成立七年之久却迟迟未上市，只是未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他曾透露公司上市后将有望收购风行社游戏工作室……”电视里标志性的播音腔在解读新闻。

　　　　风行社工作室，芃贞贞是知道的。

　　　　当时邀请她录制《剑影风华录2》主题曲的就是这家公司，旗下开发游戏众多，最火的当属《剑影1》。

　　　　比起非凡公司上市，记者们更关心的是作为非凡董事会主席的新任ceo这个人。

　　　　芃贞贞看见镜头转向电视前一张俊逸的面孔，激动地头也不回地去拍躺床上挺尸的纪冉：“纪冉纪冉，快看快看……”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避开她的拍打。

　　　　芃贞贞一愣，回头对着他的背影说：“不看你会后悔的！”

　　　　一名记者问：“请问，杨先生，您在回国后的短短一个月内使非凡上市，是否在你辞去valley的职务时，就已经做好这样预算呢？”

　　　　镜头前的男人淡然一笑，并不透露太多，只是简略答：“诚如刘代表所说的，这只是一个契机。”

　　　　杨一凡？

　　　　这时，床上的某人终于耳朵动了动，下一秒从床上坐起来。

　　　　非凡原本是杨一凡和两位挚友合伙开创的，最初做的是互联网服务，两年的时间让旗下一款搜索引擎成为高流量网站，持续盈利却迟迟没有上市，且一反一般公司的常态，实行职工持股制度，后来因杨一凡出国，公司便挂名在好友刘青芒的名下。

　　　　杨一凡表示，一周后“海知”改版将正式收录于非凡旗下，并撤销以往的一切会员制收费项目，并以o2o模式融入更多在线支付、线下订购、支付、运用授权、广告服务等多项生活类及商务服务。

　　　　而以往的nearby则实行的是会员制，每个月一美金，畅享一切会员专属服务。

　　　　“海知”的优势是可以收集和绑定用户，用衍生项目来盈利，乃放长线钓大鱼之举。

　　　　这次杨一凡带回来的“海知”也是社会十分关注的一个项目。

　　　　认真看电视的纪冉忽然转头问芃贞贞：“非凡公司是不是就在c市？”

　　　　芃贞贞点点头：“是啊，上面不是说了？是c市第200家上市公司。”

　　　　纪冉低头沉默良久，突然抬头说：“我要报名自考！”

　　　　“啊？”

　　　　纪冉认真地看着她：“小跟班，你知道吗？在出事的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二个念头是，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还没上过大学。”

　　　　“那第一个念头呢？”

　　　　“这不是重点！”

　　　　“哦。”

　　　　芃贞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