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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知昭不止一次让她早点上床睡觉，别等她。
　　但许渺总是向他撒娇，说在异国他乡睡不着；　要他抱着睡。
　　陆知昭拿她没办法，后来只能尽量早点回酒店。
　　偶尔他会带她出席一些高规格的宴会。
　　这时的她已经能说一口纯正的英语，再没人会嘲笑她的口音。
　　只是她依然不怎么敢在外国人面前讲话，生怕给陆知昭丢脸。
　　那天在宴会上；　有个外国人过来和陆知昭聊天；　他看了一眼许渺，用英语询问陆知昭，她是他的谁。
　　许渺听懂了这句话；　望向陆知昭。
　　“fiancée”
　　她心尖上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轻轻颤了一下。
　　fiancée；　多么温柔的单词。
　　他带她去了他以前读书的地方，带她参加大学同学聚会，他终于向她敞开了他的世界，只是终究是不忍让她看到太过于阴暗的一面。
　　她慢慢了解到他的学生时代，如果说他的童年时代在许渺的了解中只能用悲惨来形容。那么他的少年时期就是天才一般的人物。
　　每个同学都夸赞他的天赋与努力。
　　那时的陆知昭沉迷于学业；　忙着跳级；　忙着早早规划好自己的人生路线，他在附中只读了三年的初高中，16岁就出国读大学；　20岁就回国在陆氏集团做事。他不能够懈怠，不能够像其他正常的学生一样，去享受自己的学生生活。他要早早读完书，回国稳固他的位置，完成他的使命。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按部就班地到达终点，只是让陆知昭感到意外的是，许渺是他这二十四年来唯一的意外。
　　后来白天没事的时候，她经常跑到哈佛去。走在陆知昭以前走过的路上，她好奇地想，当年17岁的陆知昭究竟在想着些什么呢？他的人生意义似乎就是成为陆氏集团的掌门人，所以他拼命地工作，其他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她不知道在他井井有条的人生中，突然出现的她究竟占着怎样的一席之地。
　　但每天晚上，当他紧紧地搂着她入睡，当他不介意手臂被她压了一整晚第二天起来酸痛半天，许渺依偎在他怀里幸福地想着：
　　就这样吧，让我陪着你走上人生的巅峰，让我陪着你实现你人生中的理想。
　　我们一起老下去吧。
　　那年明明才刚刚长大的许渺就已经在幻想着他们的老去。
　　她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和陆知昭一起老去。
　　只是许渺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等到她陪陆知昭走上巅峰的时刻，而是跟着他一起，坠落到谷底。
　　*
　　十八岁的高三是枯燥沉闷的。
　　上完一堂数学课，周幼青累到趴在课本上，眼巴巴地看着许渺奋笔疾书。
　　“不是我说，你也太刻苦了吧，渺渺。”
　　她昨晚没怎么睡，现在直打瞌睡。
　　“你和我哥都魔怔了。我哥以前读书挺烂的，后来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刻苦了起来，没把我爸妈高兴坏。”
　　许渺笑了笑。
　　“北大是我的理想嘛。”
　　“我知道我知道。”周幼青撅起小嘴嘟囔着，“还有不想离开陆知昭嘛。”
　　许渺停下手中的笔，抬手拍了她胳膊一下，不由娇羞了起来。
　　“傻瓜，你上了大学就发现，外面的帅哥那是一大把一大把。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嘛。”
　　周幼青坏笑着凑近许渺，“你长这么好看，干嘛浪费这张脸啊！”
　　她指了指许渺抽屉里的一大堆情书。
　　“靠，今年我才收到了几封，你看看你抽屉这数量，附中女神就是不一样啧啧。”
　　“就你嘴贫，你那么厉害，干嘛不找几个男生把你给收了。”
　　周幼青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
　　“他们？还比不上我哥呢！我打算去美国读大学的时候再找！听说我那个艺术院挺多帅哥美女的！”
　　周幼青说到这里，两眼放光。
　　两人调笑了一番，新的一节课又开始了。
　　英语课，老师让学生们讲讲自己的暑假生活。碰巧抽到了许渺，一听到许渺的名字，全班学生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还记得高二她刚进来时候的中国式英语。
　　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就等着看笑话，许渺甚至能隐约听到一些学生的窃笑和窃窃私语。
　　高三换了个新外教，对这个情况不明就里。
　　“what　happenquite。”
　　随着许渺娓娓道来她在纽约的暑假生活，刚才隐隐的哄笑才渐渐禁了声，此刻班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因为是即兴演讲，所以许渺没有说太多，但是已经足以让全班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有些爱慕她的男生在她结束后，带头站起来鼓掌吹口哨。
　　论坛很快出了个新帖子，还带着偷拍视频的那种。
　　视频中，许渺只出现了一个背影，只一个背影就引起了底下评论里的一大堆彩虹屁。
　　今年的附中女神评选，许渺票数最多。
　　当时帖子一出，一群黑子攻击她英语太差，配不上女神的称号。
　　她的维护者则骂黑子们崇洋媚外。
　　这一番掐架着实把论坛弄得乌烟瘴气，后来学校领导都下场了，才停止了这场撕逼。
　　当事人许渺却默默地置之度外，没有发表任何感想。
　　她只能更努力地去纠正自己的发音，更用功地去弥补自己的不足，然后在今天终于用实力证明了，她不比过往任何一届的附中女神差。
　　她做到了。
　　高三毕业的暑假，许渺收到了清华的录取通知书。
　　陆知昭那时还在公司。许渺一接到通知书便等不及了，风风火火地跑到他办公室迫不及待地要把她人生中的喜悦与陆知昭分享。
　　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惊喜的神情，显然只写着“我就知道”。
　　陆知昭只是没想到，她居然选了清华，而且是很辛苦的专业，建筑系。
　　“不是说想去北大吗？”
　　“我想好了，我要学建筑。”
　　陆知昭心下有些触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为什么想选建筑系？”
　　她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这是你的理想啊。”
　　他爱好建筑学，书房有很多建筑系的资料和建筑读物，但他后来却报了金融系，因为这是他的命运。
　　“你没有实现的，我帮你实现好了。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她拥住他，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
　　他的心跳在加速。
　　“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知昭的喉头滚了滚，一双灼灼的双眸恍若有光。
　　他哑着声音道：“那说好了。我陪你长大，你陪我变老。”
　　他随即又不禁笑道，“你不用长大了，渺渺。我护着你。”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几年以后，他让她一夜长大。
　　他丢下她抛下她，朝她怒吼着让她滚。
　　他没有信守他的承诺。
　　*
　　陆老爷子已经知道了许渺和陆知昭谈恋爱的事。
　　那天他找陆知昭谈了一晚上，最后计划等许渺大学毕业后举行婚礼。
　　二十岁，许渺大二。
　　那年生日会许愿的时候，她双手合十，默默许下了早点嫁给他的愿望。
　　她要生一男一女，女孩像他，男孩像自己，和他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去游乐园。
　　春天去踏青。夏天去放风筝，秋天去捡落叶，冬天一起堆雪人。
　　从无意识地谈论这个话题，到意识过来时候的羞耻，再到坦然地表达自己想嫁给他的心情。
　　许渺每天就在心里默默盼着毕业。
　　和陆知昭一起计划婚后的生活。
　　可是她没有等到大学毕业。
　　陆知昭却不想娶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是养肥了吗？为啥一个评论也没有了呜呜呜呜！


第55章　
　　陆知昭在国外出差的时候出了一场车祸。
　　现在在医院生死未卜。
　　在飞往曼谷的飞机上；　许渺默默地在心里祈祷。
　　她相信坚强如他，他一定可以挺过来。
　　就像年少的他逃过了那场残暴的追杀。
　　他们相遇了。
　　他拯救了她。
　　这一次他一定会再一次平安无事地回到她身边。
　　这一次换她来守护他。
　　他说过；　他要娶她的。
　　许渺相信，陆知昭一定不会食言。
　　陆知昭足足昏迷了四天。她在医院整晚整晚地失眠，每天坐在病房里默默流泪到天明；　默默地祈祷。
　　第五天的时候陆知昭终于醒过来了，医生来检查后，神色凝重地告诉家属，他的下半生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听到这个消息；　许渺的脸上没有悲恸。
　　只要他活着就好了啊。
　　他不能走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可以做他的拐杖；　她可以推着他到处走走，只要她能够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医生检查过后，陆知昭赶走了所有人。
　　最后许渺走进病房。
　　她想安慰他；　想抱抱他；　想亲吻他。
　　但陆知昭只是冷淡地别过头去；　躲过她递过来的吻。
　　许渺的身子僵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
　　“你不想渺渺吗？”
　　他没有回答，也不去回应她探究的神情。
　　沉默了片刻，陆知昭淡淡开口道：“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我陪你吧。”
　　她伸出手想要去牵他的手，他却又是躲开。
　　“我说了；　我想一个人。听不懂？”
　　许渺愣住了。
　　他终于肯正视她的眼睛；　但他眸子里透出的冰冷和寡淡却让她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干嘛那么凶呀~”
　　她用手指捏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小猫抓似的；　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要多久？我一会过来陪你好吗？”
　　“不用。”陆知昭索性闭上眼，躺在床上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许渺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最终叹了一口气妥协了。
　　“我一会儿再过来看你。”
　　陆知昭变了。
　　他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以后的陆知昭再也不愿意和她多说些什么。
　　每次她只是静静坐在病房里远远看着他，他都要让她走开。
　　许渺慢慢觉察到陆知昭在躲她，是在他出院回国以后。
　　他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包括她。
　　那天她亲手做了他平日里最爱吃的东西，亲自端到陆知昭的房间。
　　他坐在轮椅上，面对着落地窗，背对着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像他出事以后，许渺看到他最多的一面就是他的背影。
　　陆知昭好像一夜之间消瘦憔悴了下来，再也没有那种意气风发的朝气。
　　他还是好看的，消瘦让他的五官更加地立体，病态的白让人心痛。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东西。”
　　许渺把饭菜一碗一碗摆在桌上。
　　见陆知昭还是没有转身过来。
　　她帮他推动轮椅。
　　陆知昭控制着情绪，语气不冷不淡。“你走吧。”
　　许渺没有理会他的冷漠，她兀自给他夹着菜，把筷子递给他，扬起笑来。
　　”快趁热吃呀，尝尝我的手艺~”
　　手上一痛，他扬手打掉她递过来的筷子。
　　两个人都是一怔，陆知昭低头看着地上的筷子，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看着她缓缓蹲下身去，平静地捡起地上的筷子。他的手指用力握紧椅子两边的扶手，指节泛白，努力压下他想要保住她的冲动。
　　女孩抬头，朝他笑了笑：“没事，我去洗一下。”
　　陆知昭加重了语调。“我让你走，没听到？”
　　她只怔愣了几秒，随即脸上又绽出笑容来。
　　“哎呀，还在耍小脾气呀~那渺渺喂你吃好不好？”
　　她捡起筷子，快速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小声地啜泣了一下。
　　再出来的时候，她依然挂着温柔的笑。
　　许渺小心翼翼地把筷子递上来，陆知昭盯着她手上刚被他失手打到的红晕，心下一痛。他突然暴躁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朝她吼道：“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我不是让你滚了吗？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真的很烦你你知不知道？”
　　许渺眨了眨眼睛，她站起身，随即在他的注视下坐在他腿上。
　　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许渺低下头吻住了他，也平息了他内心的暴躁。
　　他们好久没有接吻了。
　　她的唇宛若奶油上裹着的一层草莓汁，甜甜的。
　　陆知昭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狠心推开她。
　　“我现在没心情谈恋爱。”
　　“那你不用爱我呀，但你不要拒绝我爱你好不好？”
　　她近乎哀求的神情，让他心痛万分。
　　陆知昭继续艰难地开口：“我不爱你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一种强迫自己的肯定。
　　“我不爱你了。”
　　“没关系，那我爱你呀。真的没关系的，让我爱你，好不好？”
　　“你好烦。”
　　他不忍再看她的眼睛，执意道：“分了吧，我没感觉了。”
　　“我不分。”
　　许渺的唇瓣颤抖着，唇角却努力还在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她坚定地再次回复了他一遍。
　　“陆知昭，我不分。我是你的人，这你说的。这一生，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甩掉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陆知昭始终攥着她的手腕，他的手指越握越紧，直到许渺痛苦地闭上眼。
　　“疼……”
　　“那我告诉你，我不要你了。我不想要了。懂吗？你没有其他男人爱了吗？干嘛对我死缠烂打？”
　　泪水从她紧闭的双眼里滑落。
　　陆知昭知道，她忍了很久。
　　他出事以来，她心里承受的痛苦不比他轻。
　　可是他必须狠下心来拒绝她。
　　她还年轻，她这一生应该像一只自由的鸟在天空中翱翔。而不是困在坐在轮椅的他的身旁……
　　他一个人在地狱就够了，她应该是天空中最璀璨的星，即使他在地狱也可以仰望到她的光芒。
　　可是要他怎么开口呢，开口告诉她，以后你会遇到更多比我优秀的人，他可以陪你走遍这个世界，他可以拉着你的手在海边奔跑，他可以保护你照顾你……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她紧紧抿着唇，身体无助地颤抖着。
　　许渺终于不得不相信，陆知昭是认真的。
　　“我不！我不要！”她用力摇摇头。
　　陆知昭一把将她从腿上推开。
　　她跌坐在地上，披头散发，一脸狼狈。
　　陆知昭推开轮椅，看也不看她。
　　“我已经决定了。”
　　她用手背擦干眼泪，站起来跑到他面前，缓缓地蹲下来，仰视着他。
　　“你不要谈恋爱，那我们就结婚。好不好？听说结婚可以冲冲喜，我反正都是要嫁给你的……”
　　陆知昭怒不可遏地用手指掐住她的下巴，怒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要和一个残废结婚？”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下巴被掐得生疼，她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
　　许渺抬起双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眸子里泛着泪光。
　　“你是我的陆先生呀。我梦想要嫁的人。”
　　他的手不由颤抖起来，陆知昭松开她，无力地垂下头。
　　没有什么比知道他现在不配娶她更教他生不如死。
　　“你只是还小，没有什么感情观的时候就认识了我。是我引导你爱我的。渺渺，但那不是爱。”
　　许渺摇摇头，她跪坐下来，将头搁在他的腿上。
　　他的腿是那么冰冷，一丝温度也没有。
　　他多想去感受她脸颊上的温暖，却只能低头无声地看着她。
　　“如果我说，我确信，我对你的是爱呢？”
　　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脸，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
　　“尝试着去爱别人吧。”
　　“求你。不要推开我……”
　　她的泪水一颗颗落在他的腿上，渗透进布料里，绽开一圈又一圈豆大的泪渍。
　　如果他的腿能够有感知，他就能感受到她的泪水是那样灼热……
　　“渺渺，别哭。”
　　他的手指一如往日的温热，轻轻揩去她灼人的泪水。
　　“你知道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她紧紧咬着唇，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从迸出了一个字。
　　“好。”
　　她抽了一下鼻子，继续说道：“你不娶我。那我嫁给陆知翎呢？”
　　陆知昭整个身子僵住了，黑漆漆的眸子里掀起狂风暴雨一样肆虐的怒意。
　　“你在说什么？婚姻是你拿来赌气的筹码吗？”
　　“如果我是认真的呢？你不是让我去爱别人吗？你不是说没人爱我吗？那我告诉你，陆知翎喜欢我，他也愿意娶我！”
　　他抿唇不语，半晌，他寒声问道：“如果我不许你嫁给他呢？”
　　“那你就必须娶我。”
　　他剑眉微皱，被她的这番理直气壮噎了一下。
　　“除了他，其他人都可以。只要……只要那个人是真的爱你。”
　　“你已经不爱我了，你管我嫁给谁？”
　　她一点点翘起嘴角。“陆知昭，你爱着我。很爱很爱！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为什么要推开我？让我们都这么痛苦？”
　　“你在赌气。许渺，你不能嫁给陆知翎。”
　　许渺站起来，态度坚决。
　　“我现在就去和爷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