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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息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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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蔺从容开着前杠快掉了的车,告诉姜湖:“按程序这车下下个月报废。”
姜湖:“……”
她懂了。
他的意思是,车原本就要报废,此刻撞废不算亏。
姜湖不在乎这些,只继续淡声问瞿蔺:“撞完你觉得爽?”
瞿蔺没答。
姜湖说:“我以前没看出来。”
瞿蔺不明白,回问:“看出什么?”
姜湖仍旧淡声回:“你是个性情中人,我没看出来。”
瞿蔺:“……”
他听着这不像好话。
车厢内有几秒没有人声传来,姜湖又忽而换了个话题:“这儿的交警会不会半路给我们拦下?”
刚才那一撞,算不算肇事逃逸?
瞿蔺说:“不会。”没有人会报警。
姜湖这下放了心。
隔了没多久,她又提议:“哎,要不要租辆车?”
让这个要报废的、还受了伤的破烂先歇一歇。
正值等信号灯的路口,瞿蔺转身看她。
姜湖给出诚意:“钱加在我日后支付的佣金尾款里,你不亏,完全不亏。”
**
十分钟后,瞿蔺将车停在就近的一个露天停车场。
停车场临近二级公路,内里是家超市,下车后姜湖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双语标志牌。
瞿蔺嘱咐:“你去里面转一下,在这儿等我。”
姜湖知道他是要去找车,同意:“好,需要我给你带点儿什么?”
瞿蔺:“……”
他最后回:“客气,什么都不需要。”
姜湖抱臂点头,手背朝外对着他挥了挥:“正好,我真的只是客气一下随口一问。你去吧。”
瞿蔺:“……”
他往外走了数步,姜湖站在原地看着,她还没转身往超市走,突然瞿蔺回头,对她说:“手闲着的话,你扛一箱水出来。”
姜湖:“……”
她不是刚说了只是客气下?
一箱水……他怎么这么不客气。
她像驮东西的驴子?
**
超市里客流不多,身为此地稀有的黄种人,姜湖乍出现便很吸引人眼球。
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姜湖微有留意。
店内有坐在沿街位置上围观车来车往的老年人,有妇女拖着孩子采购,还有和姜湖一样只身在店内搜索货架上的物品的人。
商品包装袋上的信息有限,姜湖望着那些不认识的语言,辨识货品靠猜。
瞿蔺说的水好找,各地的瓶装水差异不大。
只是看到货架上水的标价,姜湖略觉吃惊。
水很贵,非常贵。
想起这个国度的自然条件,它的气候以及地理位置,再加上此地战乱刚定,姜湖又觉得水的高价也算正常。
对这一片区域里的这几个国家来说,水资源都是珍贵资源。
从古至今围绕在这一地区的动乱一直不断,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源于对资源的争夺。
水资源是其中之一。
姜湖拎起一瓶水。
她的手刚扣在瓶盖上,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10章 二更
第十章:风吹麦田
(今晚前面还有一更)
姜湖拿着水转身。
拍她肩膀的,是适才跟在一个妇女身后的那个小男孩。
男孩看起来年龄不大,只十一二岁。
论高度,男孩掂着脚才拍得到姜湖的肩。
姜湖下意识地寻找刚进超市时她见到的那个带着这个男孩的女人。
但她视线在超市内逡巡一圈,没有见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姜湖此前靠常识和感觉分析,觉得男孩和女人像是母子。
此刻只剩男孩站在她身后,姜湖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
多管闲事不是她的作风。
行路结识新朋友,也不是她的喜好。
除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和人,不惹其余事、不惹多余的人,是她自保自卫的本能。
姜湖看了男孩一眼,再度转身,没有进一步理会他。
她刚转身,男孩又在身后扯了扯姜湖的衣角。
姜湖吸了口气,被迫再度转身看向他。
见她看过来,男孩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呜呜两声,没有发出其余单词。
姜湖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说,他不能说话,他是哑巴。
姜湖手捏紧水瓶。
男孩试图去拉姜湖的手。
姜湖没有配合,她略觉莫名其妙。
她一只手握着水瓶,另一只手插在上衣口袋内,没有向外掏。
男孩满脸失望的看着她。
姜湖在移开视线之前,竟见男孩眼睛里汪出一潭深泉,是一汪眼泪随时能从里面流下来的泉。
姜湖蹙眉,她从前没负过人。
一个小男孩,望着她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无法见他哭,姜湖妥协。
男孩一步三回头,慢慢向超市外走,回头时仍旧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姜湖将水放下,跟在男孩身后往外走。
出了超市门,男孩往停车场一角走过去,姜湖观望了下,没动,没再跟过去。
她有自己的判断,不能跟随陌生人往僻静处走的判断。
见姜湖不再跟过去,男孩又退回来,重新站到姜湖身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姜湖只能理解出他让她帮忙带好项链这一层意思,这并不难。
两人有身高差,姜湖微弯腰,去接男孩手里的项链。
可她没想到,她上半身刚弯下去,突然男孩伸手一把攥住她佩戴在脖颈上的吊坠,用力往下拽。
姜湖不曾防备,吊坠的细链割在她皮肤上,被男孩猛力一拽,随即拉出一条血痕。
姜湖变了脸色,眸间也冷了不少。
她暗骂自己蠢,竟被个小屁孩耍。
她爱心泛滥个什么劲儿?没好下场。
男孩身高并不高,但力气不算小。
且他没留余地,如他那般用力往下拽,她的脖颈可能还会被割出数条长口。
姜湖没将手伸去护住脖颈,她抬腿踹向男孩下/身,同时往回拉自己的上半身。
父辈出身戎马世家,姜湖并非绣花枕头。
她一脚踹过去,男孩感觉到疼松了手上的力道。
姜湖冷眼扫过去,他手全松,忽地不顾磕碰摔跤,迅速跑远。
姜湖望着男孩逃离的背影,觉得可悲亦好笑。
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干什么?
她站在爷爷姜式武的书桌前,戴着姜式武的大檐帽儿,拿着粗毛笔,练习勾画标点符号。
那还是天真无邪的时候。
同样都是人,生命轨迹真是千差万别。
***
风一吹,姜湖脖颈一阵凉,凉后又是一阵疼。
姜湖伸手摸了下脖子,触手处有些粘。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什么东西——是血。
姜湖将吊坠摘下来,细链上粘了些暗色的血渍。
这条吊坠很简单,以货币来衡量,并不值钱。
下面挂的是一个弹壳,从一个人身体上取出来的弹壳。
真有人抢了去,怕是也会失望。
但以非货币的东西来衡量,价值又是无价。
姜湖将弹壳攥在手里。
身后有脚步声传过来,那声音她已经熟悉。
姜湖又冷笑了下。
适才她觉得是她那一踹把那小孩儿踹走,此刻看来也许是另一只老虎近了,她在前面当了次可以狐假虎威的狐狸。
瞿蔺很快站到她身前,蹙眉看着她。
姜湖轻声问:“蠢吗?刚才的我。”
她话落侧了下身,和瞿蔺的身体交错。
无法直接地看到她伤口的情况,瞿蔺把她肩膀掰正,重新恢复和她面对面的状态。
他力道强,姜湖无力拒绝。
瞿蔺的视线垂在姜湖渗血的伤口上,眉拧得更为陡峻。
他问:“安危和项链比,哪个更重要?”
姜湖不需要思考:“项链。”
她很笃定。
瞿蔺:“……”
不是他意料之内的答案,但也没让他觉得过于惊诧。
姜湖适才的举动已然给出结论,她在护项链。
车已经借好,非租用而来。
一旁的汽修点里,有瞿蔺的朋友。
瞿蔺把他旧车里的物件捡几个重要的往借来的车上堆好,他便过来找姜湖。
时间不长,可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瞿蔺叹口气,说:“车搞定了,先跟我回车上。”
******
瞿蔺找来的新车一样旧,但外观还算完整。
上了车,姜湖安静坐着。
常在外间混,瞿蔺常备的物品全。
他替姜湖清理伤口。
没有棉棒,纱布乍摁上姜湖脖颈的时候,姜湖忍不住嘶了一声。
瞿蔺说:“疼的话,可以叫。”
姜湖没叫,只问:“这地方流行贩卖儿童吗?”把那个小抢劫犯给贩卖掉。
瞿蔺回她:“没有。你如果感兴趣,留段时间。人只要聪明,搞条产业链出来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姜湖斜他一眼。
她是不是该谢谢他夸她聪明?
姜湖那一瞪,瞿蔺盯着她的伤口,没有接收到。
他的力道不重,姜湖习惯了那磨人的疼痛之后,也不再觉得那么疼。
伤口不深,瞿蔺没用纱布,只粘了些创可贴在姜湖脖子上。
贴最后一块儿的时候,他在她颈后发现一颗红痣。
瞿蔺动作一滞,姜湖便懂是因为什么。
姜湖解释:“一岁时一年五病。我妈怕我不好养,带我进寺点的。一留二十几年,长在身上了。”
她开始讲她的故事,在瞿蔺问之前。
姜湖也不是白说,而是同他做交易:“说完了。人人平等,你该交换给我一个信息。”
瞿蔺将最后一个创可贴粘好后,收了手。
他没抵触:“你想知道什么?”
姜湖说:“没什么,只是好奇差点儿开车把我撞进水里去的那个人,是什么人?你们有过节?”
瞿蔺边整理一堆处理伤口时用到的东西,边说:“同行。”
姜湖不解:“嗯?”
瞿蔺进一步解释:“和刚招你那小孩,是同行。”
姜湖:“……”
操。
这个神奇的地方。
姜湖暗骂了几声,最后笑出来。
真是想都没想过的桥段。
那个跳脚的越野车主,竟然和这装哑巴的小孩儿是同行……
她又问:“那人和你什么怨?”
瞿蔺如实相告:“拦了他一回,就这样杠上了。”
姜湖长哦了一声。
瞿蔺嘱咐她:“以后陌生人不要理,不管是看起来无害的,还是看起来有害的。”
姜湖望着他的双眸,突然问:“昨天你刚见我的时候,我看起来是无害还是有害?”
瞿蔺:“……”
这问题他没办法回答。
***
换了车又跑了一段路,很快就到正午时分。
姜湖脖颈处的疼丝丝缕缕的,很磨人。
消炎药进嘴没什么作用,止疼药不能乱用。
她有些烦躁。
到了一处转盘式长弯道入口处,瞿蔺将车停了下来。
路旁有间餐厅。
正值物价飞涨的时候,哪怕点个菜叶,价格也是不菲。
瞿蔺没有过问姜湖,他即便问了,姜湖对这里的情况并不了解,也给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瞿蔺锁了车门,将姜湖留在车上。
姜湖等了他没多久,瞿蔺便带着两个纸袋和一个装满水的水杯回来。
打开车门后,他将纸袋递给姜湖。
姜湖接过纸袋看了眼,还是饼,和早餐时姜湖吃过的出自老唐手的饼差别不大。
姜湖没什么意见,她对环境的接受能力算是强。
她也会挑剔,但是只在有条件和资格挑剔的时候才会发作。
两人静默许久无话,姜湖甚至先瞿蔺一步吃完。
瞿蔺将水杯递给她,姜湖接手后,掌心触到的温度是热的。
她喝了一口,往窗外看。
长弯道入口处,有个博物馆似的建筑,那栋建筑物体积不算小,占地面积自然也是庞大。
正门前有个小广场,广场上立着一个雕塑,是只断了翅的鸟。
姜湖仔细看过去,发现是只断了翅的鸽子。
这个雕塑的造型姜湖不算陌生,她带的那个的法文版稿件里几张罕有的配图之一,便是这个雕塑。
她再度看过去确认,确定是它没错。
扔了纸袋,姜湖开门下车,捧着被瞿蔺从旧车挪到这辆“新”车上来的那沓稿子。
就像是心灵感应,姜湖刚下车,她将稿件在车顶一放,风吹开这沓a4纸,恰好吹到了雕塑那张照片所在的那一页。
在书里写:“博物馆的对面是一大片麦田。风吹过,麦浪此起彼伏。我躺在上面,那些风从我脸上、身体上吹过的时候,就像是过去那些夜里,他的手在抚摸我的身体,我的脸。
他对我过于温柔,甚过风。
此刻我在回程的路上,距离同他告别已是第二天。
后来我知道,那是他还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
风雨有轮回,可生命没有。
我宁愿自那一天起,再得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关于麦浪这部分的描写并不脱俗,甚至有些矫情,带些女人固有的浪漫主义色彩。
姜湖看向描述的博物馆这栋建筑物的对面。
此刻那里没有青麦摇曳。
那片土地如今风过只有被掀起的层层黄土来时和她此刻置身的不是同一个季节。
只是这里的时光也真的走得很慢,时隔这么多年,这片土地依旧未被开发,未有大的变迁。
这个国度恐怕只有沦陷为交战区的地方才换了容颜。
**
瞿蔺一样从车上下来,姜湖不再看四周环境,而是看他。
瞿蔺站在上风口,姜湖在下风口。
风绕过他,吹向姜湖。
姜湖微闭眼又睁开。
她觉得风过倒不像是手摸脸,而像是有手在摸她的背。
姜湖问瞿蔺:“这博物馆是关于什么的?”
瞿蔺说:“墓葬。”
姜湖:“……”
第11章 三更
第十一章:春去春又回
(今晚前面还有两更,不要漏看)
姜湖问瞿蔺:“这博物馆是关于什么的?”
瞿蔺说:“墓葬。”
姜湖:“……”
风迎面吹向她,她脸侧碎发随风荡。
姜湖眯眼看着瞿蔺,她对这个地方还真的是没有什么误会。
每次有什么发现,都不寻常。
不管是这里的人,还是这里的物。
姜湖对墓葬之类的事物没有兴趣,她很快回到车上。
这一程还长,但是她已经完全放弃去想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
脖颈上的一圈创可贴并不舒服,但是得忍着不能往下撕,有点儿辛苦。
瞿蔺看到了姜湖脸上清晰可见的焦躁。
他从驾驶位座椅前方的置物盒里摸出一块儿石头,扔给姜湖。
石头不重,但姜湖还是被它砸了下,注意力全部转移到瞿蔺身上,她转身看他。
瞿蔺说:“想摸脖子的时候,忍忍,捏它。”
石头周身很圆滑,像是被人长久打磨过。
姜湖问:“河里的还是海里的?”
瞿蔺说:“都不是,湖里的。”
姜湖:“……”她也是湖,巧。
摸了石头一圈,姜湖问:“你存了多少?”
瞿蔺:“不多。”
姜湖将石头在左右手间交换,随口问:“认识的女人人手一个?”
问完她又觉得这问题突兀了些,但人生在世,总要突兀那么几回,她也不打算收回来。
姜湖以为瞿蔺会沉默带过这个问题,但他否认:“不是。”
不是人手一个是几个,还是不止女人人手一个男人也有?还是并非每个女人都有?
姜湖没再细问,只指点他:“教你。别送这个,送花。”虽然俗一点,但意思对方就不需要猜。
某些花代表什么,是人便知。
她话落再开口又将话题生硬地转了个弯,问瞿蔺之前没有深谈的另一个问题:“什么技工?”
他此前说他在国内是技工。
那段过去,瞿蔺并不想再从头提起。
姜湖问,他只说:“电工。”
姜湖对这两个字的认知,是年少时国内南方雪灾,那些牺牲在抢通供电线路第一线的人们。
瞿蔺是否和他们一样,她已没有深究的意思。
他话到即止,意味着不愿深谈。
姜湖知趣,不打算再逼问。
车内再度沉默了下来。
*****
又走了一段,车辆被前方龟速挪移的车队堵在路上,无法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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