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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息地-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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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看不懂,回来后姜湖特意找人帮忙翻译。
Nissan在纸条上写:你离开他的话,麻烦通知我。
挺可爱的姑娘,就是想得有点儿多,和她眼光一样。
但她离不开,因为他人对她胃口,活儿也不差。
Nissan没机会。
**
鹦鹉还寄存在走周那儿,蒋绍仪的家,交给朱古打理。
日沉夜升,从再度光绽到日暮。
等瞿蔺带姜湖北上到达故乡的时候,已是次日黄昏。
老旧蜿蜒的胡同进不了车,瞿蔺将车停在宽巷里,两人一犬下车。
瞿蔺看了眼姜湖的脚:“走会儿?”
姜湖望着堆叠在一起的黛蓝色建筑物:“远?”
瞿蔺:“不远。”
姜湖追问:“在想什么?”她觉得他走神。
瞿蔺:“想你光脚去追小男孩儿那会儿。”
那时还在伽米。
姜湖哦了声:“觉得这姑娘不怕事儿?”
瞿蔺:“我拉了你一把,没拦住。”
姜湖:“手拉不住,那怎么没喊住?”
瞿蔺:“那时候……”
姜湖懂了:“觉得你当初要是说什么,我听不进去。”她这么猜。
瞿蔺否认:“那倒不是。”
姜湖看他。
瞿蔺澄清:“我那时候想,你俩打一架,你能赢。”
姜湖:“……”
这话听着味道可不怎么对。
打赢个小孩,好像也不怎么光荣。
但姜湖也记得,当初瞿蔺劝她只动手,别动口。
挺不正常的劝人法,正常人好像不会那么说。
灰蓝色的石砖墙一眼望不到尽头,翘起的高檐一檐接一檐,一扇扇朱门嵌在胡同里,让过路人免不了多看几眼。
沧桑感,时间的厚度显而易见。
偶有镇宅的石狮安坐,两侧还有绿色藤蔓攀墙,粗藤不时任性地分个叉,衬托着叶脉苍翠。
往里走,胡同内的店铺一家连一家,烟火气息浓郁,新鲜出炉的各色小吃味道交杂,牵动着人归家的味蕾。
手举蓝旗的外地导游带领一组老年人走在他们前面,人群浩浩荡荡。
瞿蔺牵着姜湖慢慢走,柴大爷随后。
这狭长的胡同巷陌和姜湖从小接触的环境有显著差异,但这条路她像是走过一般,觉得顺。
经过卖布鞋的老店,坐在马扎上迎客的孙阿姨见了瞿蔺立马站起来:“小瞿回来了?!前几天你王姨还跟我打听你,惦记替你修剪门外那棵紫荆,怕它长歪了,长丑了。”
孙阿姨多看了姜湖几眼,还冲瞿蔺挤眼。
瞿蔺只笑:“想你们想得紧,怎么舍得不回来。替我谢谢王姨,丑了没事儿,我给整容。”
路过卖明信片等纪念品的小屋,正拿着抹布擦玻璃柜面的李叔也招呼瞿蔺上前:“你小子有空过来跟我看看门梁上那根儿电线,我惦记动手改改。”
瞿蔺应下,但劝他:“求求您老,可千万别动了,每次给您扶着梯子不够我提心吊胆的,我一双手就够了。”
路过卖涮肚的铺位,正吆喝看摊儿的刘姐笑眯眯审视瞿蔺和他牵着的姜湖:“这谁啊,女朋友?”
瞿蔺往前推了姜湖一把,手摁在她两肩上:“媳妇儿。”
姜湖微挑眉,后退着踩他,对着刘姐这个外人倒是笑。
刘姐说:“从哪儿拐来的?”
瞿蔺:“您好好看看,没看出来?”
刘姐:“嗬,你姐姐我长了双透视眼?”
瞿蔺没管脸:“天上。”
仙女儿?
刘姐抓起手边的已经打包好待扔的垃圾袋就想往他身上摔,看了下见错不开和他站在一起的姜湖,又放下作罢。
刘姐冲他翻了个白眼儿:“嘚瑟不死你,没个正经儿样儿。”
快到了院儿门前,几个大爷带着老花镜对着棋盘在专注厮杀,一直在瞿蔺和姜湖身后的柴大爷突然蹿到前面,冲着其中一个头发全白的大爷跑去,短腿扑在大爷身上。
被柴大爷扑的姚大爷低头看了眼,摸了把狗头,又专心盯着他的车马,考虑怎么排阵步兵。
柴大爷也没觉得被冷落,胆儿更肥,直接踮脚站着,短腿搭在石制棋盘上,动作算熟。
一路走来,遇上的活人每个都和瞿蔺有话说,连他的狗都生扑人。
姜湖看老少通吃、男女无别的瞿蔺。
瞿蔺解释:“我不在那会儿,这小傻子是姚大爷帮我养的,他俩亲。”
走更近了点儿,瞿蔺握拳轻咳了声。
姚大爷摘了眼镜抬头看他:“咳什么咳,早瞄到你那熊样儿了。还不抓紧领姑娘进去,没看到对面这几个老家伙的贼眼都长人家姑娘身上了吗?”
还没等瞿蔺说什么,其他大爷起义:“滚吧你,一句话欺负我们个遍。我们贼眼,那你鼠眼。”
“你损不损呐你……”
眼看着又是一出世界大战。
瞿蔺笑了下,没管柴大爷,也没介入劝和大爷们,领着姜湖快速跨进一旁的院儿门。
**
门和院墙隔绝了墙外的温情和吵嚷。
拐过隔断,瞿蔺从一扇菱花窗户旁摸了把钥匙,开了院儿内的另一道院儿门。
一棵巨型古槐出现在姜湖视野内,树干嶙峋,枝繁花茂,扑面而来一股浅淡香气。
瞿蔺给姜湖搬了个木凳,放在树底,垫了张白纸。
凳长,且细,不像这个年代的东西。
姜湖落座。
瞿蔺就近蹲在她对面。
姜湖问:“核电站在南,这儿在北,你怎么住?”
瞿蔺:“工作的时候,不回来,待在那边,电站附近有个公寓。”
姜湖又问:“从出生就在这儿?”
瞿蔺确认:“基本上,大部分时间是。”
所以见了那些阿姨、大爷,他的角色会自动切换,在他们跟前儿,他好像永远都是那个他们看着长大的调皮孩子。
他仍旧小,仍旧可以肆无忌惮。
姜湖:“小时候很调皮?”
瞿蔺低笑:“怎么这么问?”形象有哪儿没树立好?
姜湖重复适才从阿姨、大爷嘴里听到的词:“嘚瑟、没个正经样儿、熊样儿。”
瞿蔺哦了声,不蹲姜湖对面了,挪到长凳上,把姜湖往旁边挤了挤。
姜湖没排斥,给他腾了点儿地儿。
瞿蔺大言不惭:“他们说话一直就这风格,没有把门儿的,没我文明有礼貌。”
姜湖呵了声。
瞿蔺于是认真阐述历史:“小时候熊一点儿,动不动就老子,爷,爸爸。”
姜湖评价:“中二。”
瞿蔺闷笑:“也对。”
姜湖:“现在是懂事儿了,没听过你骂人。”
瞿蔺道:“长大了遇到的都是你这么善解人意的,我不好意思啊。”
姜湖:“……”
贫。
对他好点儿,他更贫。
**
俩人在院儿里坐了会儿,白槐花瓣披在肩头。
馨香涌动,圈着两人的光也在浮动。
一地花瓣一地静,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姜湖提起来这儿的本意:“庙在哪儿呢?”
瞿蔺道:“认家门不如烧香重要?”
姜湖:“不如。”
瞿蔺舌一缩,又复位:“真迷信?”
姜湖:“……”
姜湖末了扯了下他耳朵:“有记性?”
说过不迷信。
瞿蔺告饶,又捞起她,送到房门前,推她进正门。
人还没放下,他口袋里的手机震。
瞿蔺让姜湖下来:“你先进去参观下,我爸我妈都在里面。”
姜湖推开门。
瞿蔺又说:“他们的照片。”
他将手机摸出来,屏幕上出现的是莫石南的名字。
姜湖回头,瞿蔺下意识地盖住手机屏。
姜湖看到了他的遮掩。
她进了门,让瞿蔺接电话。
**
瞿蔺划开了手机屏幕,走远了些,靠在院中间的古槐树后才接听。
莫石南也没急,通话建立了,他也没急着出声儿。
每次这样,能是哪种事儿,不难猜。
瞿蔺脊背紧绷,全身的疑虑从四面八方涌到心尖儿上,又因为沉重一路往下跌,明晃晃地落在他心底,投映在他脸上。
他在猜,他即将要听到的是个坏消息,还是一个很坏的消息,或者不能更坏的消息。
末了,莫石南在那端问:“杜老师的祭日,哪天来着?”
他在说上次事故后,已经走了的前总工杜清河。
瞿蔺说:“五月十一。”
那一年的511,下了场大雨,杜清河闭眼的时候,雨正瓢泼满地。
莫石南:“瞿蔺,栩栩想生,我们一起去查了个体。”
栩栩,他老婆,新婚不久。
瞿蔺听到的这道男声,已经在发颤。
莫石南说:“我刚拿到结果。”
瞿蔺不敢问。
莫石南在继续倾诉:“中奖了。是……骨癌。”
他笑了下,继续说:“也没什么感觉,一切都他妈挺好的……都挺好的。没有任何征兆,我和别人一模一样,明明是一样的!!”
瞿蔺心脏被这话捏着,越捏越紧,像要爆裂,他却没有办法挣扎。
那年那场瓢泼大雨,为什么不把所有的遗憾都冲刷干净。
莫石南问:“我要怎么办?”
他话落这刻,瞿蔺眼已经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换了修的前十章,要在完结前把前面的都修完。
还是想一声叹息。
第53章 栖息地
第五十三章:难说再见(一)
客厅狭窄; 摆件稀少。
姜湖在就近那张书桌上; 看到了一张斜支的老照片。
黑白两色,对比度分明。
一双年轻男女,互相依偎对视。
静静立着,从过去; 一直能站到亘古般。
弯成一样弧度的眉眼中,有笑意淌过。
相框边缘已经磨亮,像是被人经常拿在掌心摩挲。
男人的眉眼同瞿蔺如出一辙。
照片中女人那张脸……姜湖审视了下; 和她在伽米那栋被炸弹削了顶的楼里见过的那张女人照片合二为一。
当初姜湖便觉得眼熟; 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如今想起来,她不是见过真人,只是在资料里翻看过。
此前蒋绍仪修订一战、二战史,其中一部分关于奥斯维斯集中营的参考资料; 就来自这个名为谢丘拾的学者。
她投入身心去翻查那些被尘封的历史秘辛,却也因为接触了太多颠覆人性的血腥场景而红颜薄命。
曾经蒋绍仪同姜湖提起她,和提起张纯如一样; 都是惋惜。
早逝的谢丘拾是瞿蔺的母亲?
继而旁观瞿蔺这个空荡没有人气的家; 姜湖突觉喉咙一哽。
她大约记得谢丘拾去世时的年龄。
那时的瞿蔺; 怎么算都还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需要母亲。
Alma曾经说; 他在国内已经没有直系亲属。
瞿父过世时; 他又是什么年纪?
他向生命中这些至亲一一告别时,身旁又有没有人和他站在一起?告诉年幼的他,他不是一个人; 勇敢往前走。
姜湖将视线从老照片上收回。
她忽然转身,快速推门从客厅里走了出去。
**
姜湖推门而出时,瞿蔺刚挂断那通两端都越来越沉默的电话。
落在他肩头的槐花瓣似雪,他通体凉透。
姜湖几乎是从瞿蔺背后扑撞而来,瞿蔺没有防备,好在腿在地面上扎得稳,没有趔趄。
瞿蔺压了压眼角的一些异样感,笑问:“搁里面看到什么了?”
被莫石南一句话瞬间砸哑的嗓子,还哑着。
黑而深的眼眸,也暗着。
姜湖从瞿蔺背后拥着他,手臂拢在瞿蔺腰侧。
她没回答,瞿蔺因着那道已经哑了的嗓音,也没再吱声。
抱了五秒,姜湖手臂松开,垂下去。
姜湖手臂离开瞿蔺身体那刻,瞿蔺骤然转身,望向姜湖那张沉静的脸,手扣在姜湖肩后,再度将姜湖拉进他怀里。
适才姜湖从背面抱他,此刻瞿蔺从正面拥住姜湖。
两人贴身相对。
瞿蔺:“投怀送抱……是看到让你看了更中意我的东西了?”
姜湖吸了口气,没顺这话,只冷静解释:“不是抱你。”
她来晚了。
她而后说明:“是抱小时候,抱那个你。”
话没说得太清楚,但瞿蔺已经明白。
他心上的凉顷刻被姜湖的话吹散了些,眼角也安宁了,不再有雾意挣扎。
少时的坎坷早被岁月磨平,那些孤身生活的岁月里,历经的风霜雨雪,留下的那些印记浅到她这一抱,似乎也能轻易抹去。
人不怕吃苦受累,只要有人怜你、惜你、珍重你。
瞿蔺只手轻拍着姜湖的背:“那会儿不缺爱,没事儿。”
他倒像是反过来安慰她。
姜湖想到院墙外,来路上他打过招呼的那些大爷和阿姨,她信。
但收获再多爱,生命中也有些身份是只此一人,其他人替代不了的,比如父母。
姜湖:“当时几岁?”
瞿蔺:“……十岁。”
姜湖道:“我爸,是在我四岁。”
瞿蔺笑了下:“早一轮遇上的话,有惺惺相惜的可能吗?”
假设在十二年前。
话可以说得很好听,但姜湖说得是不够如意的实话:“希望不大。你得多点儿耐心,那时候,我和陌生人不接触。”
年少时,更敏感些。
与人交际,觉得可有可无。
瞿蔺哦了声,回:“还是有戏。我那会儿话多。”
姜湖:“随谁?”
瞿蔺笑:“我父亲。刚才你见过的那些人,当年都喜欢他。他们对我的关照,一大半是因为他的人缘留下的,后来才是因为我自己。”
姜湖嗯了声,认真说:“挺好。我们俩……你说……”
瞿蔺听着。
风静下来,槐花瓣也不落了。
姜湖将这话接续下去:“将来那个小不点儿,会像谁?”
她突然就说到了以后。
姜湖的声音总是清淡如水,瞿蔺搁置在她后背的手,闻言移到她脸上。
他用指剐蹭着姜湖细长入鬓的眉,轻碾着她的脸。
适才莫石南在电话中说过的话,开始在瞿蔺耳中回放。
清晰到像是莫石南站在他们身旁,那话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赶不走,誓不罢休般在响。
“栩栩想生——”
“中奖了,是……骨癌。”
“我和别人一模一样,明明是一样的!!”
“我要怎么办?”
……
姜湖在等答案。
可瞿蔺突然不敢回答,眼里压下的雾又想往上翻。
瞿蔺于是别开眼,不再看姜湖,但紧握她的那只手没松,他紧着嗓子说:“到时候它看谁顺眼,让它像谁。”
避而不答,姜湖会失望,所以瞿蔺还是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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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蔺错开视线那一刻,姜湖想起那个他避她接的电话。
姜湖:“刚才那个电话,有事儿?”
瞿蔺眸光一颠簸,没瞒她:“有。”
莫石南问他该怎么办,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怎么办,但知道他该放下一切去见莫石南。
哪怕只是两个人见后面对面沉默,束手无措,但那也是两个人,好过莫石南一个人在遭逢巨变时只身提心吊胆。
但瞿蔺也没交代完全:“一个朋友,出了事。”
姜湖没问是什么事。
她只问:“你现在就过去?”
瞿蔺嗯了声,这一刻唯一的暖,来自他和她对待朋友的共同态度。
对方说有事,就排除万难去他/她身边。
人和人相处,要交心的,不止爱情这一种情。
姜湖:“在哪儿?”
瞿蔺沉声:“山电那儿,核电站所在地。”
静了一瞬,姜湖说:“你希望我打道回府,还是和你一起去?”
瞿蔺有所挣扎。
姜湖作出决定:“你的朋友,我该见一见。”那个地方,她也想看一看。
瞿蔺始终紧攥着她。
前路未知,此刻他随心答:“好,依你。”
**
烧香,暂缓。
把柴大爷就地暂时托付给姚大爷,两人来也快,去亦快,飞身南下。
核阴影仍旧笼罩着这座沿海城市,禁入区的面积与几个月前相比,未有一毫一厘的缩小。
还在机场,姜湖已经感觉到这片土地上的紧张感。
过往行人形色匆忙,俱是口罩遮面。
让她想起有生之年,年少时经历的那次全国范围内的公共卫生事件。
活人,大多畏惧死亡,例外者少。
姜湖也想起千万里之外的安提克。
战争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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