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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黑白影画-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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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角落里在打着瞌睡的周克,换了个手臂,继续睡。戴着蓝色金属框架眼镜的男人,吐掉葡萄核,与程牧云擦肩而过……

    *****************************

    她疯狂跑着,脑子里只有他描述的那个地方。

    房子越来越少,土路很脏,她险些摔倒,幸好,撑住了。到最后,胸腔都开始剧烈疼痛……喘息着,茫然四顾。神庙,是的神庙,那里真的有,就像在加德满都看到的成千寺庙一样,小而精致。

    远远能看到有当地工人在休息。

    她脚步慢下来,在心跳声中,将自己被扯开的衣服整理好,拖着酸痛的腿,垂下眼。

    一步步,走近。

    有个老喇嘛杵着拐杖,穿着姜黄色的棉质上衣,从她身边走过。她因为剧烈奔跑已经有些喘不过气,咳嗽着,手微微发抖着,猛拽住了那个老喇嘛的手臂:“请问,是不是有个男人问你买了东西?”

    老喇嘛眯起眼睛,端详她。

    不会听不懂中文吧?温寒忐忑回视。

    老喇嘛眼睛眯得更深了,她甚至开始想要后退——

    “没有,”老喇嘛笑了,皱纹里都是善意,“你去后边看看。”

    老喇嘛指了指神庙后,温寒松开他,循着方向走过去。

    天。

    这里简直就是个小集市。二十几个喇嘛在烈日下,对着面前的一个个摊位。上边摆满了各种小转经筒,还有酥油灯等等东西,都摊开来放在了喇嘛们的面前。身后,有很多戴着遮阳帽的当地人,或是游客之类的人,坐在喇嘛们身后休息。

    她走过去,不知道该问哪一个,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甚至,她会害怕,好像自从程牧云和她说过那些话,暗示有很多人在追踪着两人的脚步,她开始怀疑看到的每一个人……

    现在——

    转身就走?还是……温寒犹豫着,发现心底的天平在向他便宜。虽然他什么都不说,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可她竟然……

    温寒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手中始终紧紧攥着的小瓶子。张开手心,她认出这个药瓶,这几天她吃得都是这个。她脑子嗡地一声,始终绷紧的心弦,在这一刻铮然断裂。

    这个男人——

    她紧攥着瓶子,闭上眼睛。年少时,家里的小旅馆里曾有个女人自杀,那年温寒十二岁,事发时养父母都不在。是她去送热水时看到,当时吓得懵了,跑下楼,去拨打报警电话时,就是此时此刻的心情。

    很乱,就知道,只能有一件事要去做。

    那时是打电话报警,此时是按照他所说的找到东西。

    她走到白布铺成的一长串摊位前,蹲下,随手拿起一个小转经筒,装着要买的样子,慢慢思考,要如何找到程牧云说得那个人。

    突然,一个人丢过来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她吓了一跳,抬头看,有着沧桑眼神的喇嘛,笑了:“有个男人买了这个,他说,他太太会来取。你是?他太太?”

    温寒愣住。

    日光下,那些喇嘛开始用赞叹的目光看她的手背。她低头,也看,终于明白这些快要消失的手绘是被认出的关键。

    她双手合十,说谢谢,拿起那个有着复杂图案的布袋子。学着不远处几个当地人,慢吞吞地坐在了神庙前的台阶上,有几只胖鸽子从她身前优哉游哉地走过去。

    从烈日,到黄昏,人走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连修葺神庙的工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营地的清晨,山寨的深夜,西餐厅的午后,还有今天,四次了,自从在小旅馆里再见到他,就一直在重复着“告别”。

    她趴在自己的双腿的膝盖上,抱着自己的手臂取暖。

    而且,每次都像永别。

    ……

    如果他没来怎么办?

    温寒闭着眼睛,克制着内心的想法,尽量让自己,大脑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身前有人影一步步走上台阶,拎起了那个黑色布袋,也将她拽起来。

    她整颗心都跃起,慌乱得险些撞到他身上。然而,被他的手臂稳稳挡在了安全距离。

    他眼睛里再次失去了光,黑得吓人。

    温寒原本要说得话都堵在了嗓子口,不敢出声。这种眼神,让她本能地害怕:“你买得东西在你手上,那个喇嘛——”

    他摇头,示意她不用说下去了。她停住。

    程牧云沉默着,呼出的气息喷在她的额头,停驻许久后问:“会剃头吗?”她完全没想到程牧云会问出这句话,随后在被他带到寺庙的后院的一个小房间后,接过剃刀时,仍回不过神。

    这里正在修葺,工人走了,还剩下没完成的房间。

    他不知道哪里找到的酥油灯,好几个,摆在两人身边,但还是亮度很差。温寒不知道为什么,手有些抖,几次打开剃刀,都不敢下手。

    程牧云察觉了,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面前。

    “我给你讲讲你的那个朋友,”他低声说,“他是个走私贩,但并不算高级。半年前,我拿到他的资料,里边并没有你,所以,你们应该一直都在没在一起,甚至你并不是他重要的人。”

    听到“走私贩”三个字,她就已经懵了。

    脑子里飞速组合着所有的记忆碎片,从离开莫斯科到今天所有发生的事。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尤其是在遇到面前的男人后发生的所有事。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太过激烈的内心活动,让她的脸也开始变红。

    情绪起伏太大,她的目光也是一波一波动荡着。

    这些,落在他眼里,都仿佛是放慢的画面。

    她不知道,她此时的每个神情,眼神,甚至是紧抿起的嘴角,都被他看在眼里。

    而面前的程牧云也在情绪波动。

    他需要做一些事,来让自己忘记刚才发生的事。面前的女孩并不知道,他来这里之前,在一个普通人家的院子里偷了些水,洗干净了手,那上边有他兄弟周克的血。

    ……

    “所以……你是为了抓王文浩?你是——”温寒的声音有独特的性感,她自己毫无察觉。

    依旧是安静,他不会回答。

    他今晚的沉默很不同,好像,她一直以来都是他的目标,而现在,成为了他以旁观姿态审视的一个对象。

    温寒说不清楚,她甚至从他回来,就始终在害怕。

    这种恐惧,不深,但如影随形。

    “有很多朋友都牵连在这件事中,”他放轻声音,“温寒,我身边不止有你一个人,每个人的生命都同等重要。不要再问我这些我不能回答的问题。”

    “我能打个电话回家,报平安吗?”她开始受不了这种对话了,没有知道的权利,却需要无条件的信任。

    “等到边境。”他说。

    ……

    外边的风越来越猛烈。

    到晚上,只有十几度,她越发手脚冰凉。

    “你平时都学些什么?说些我没听过的词。”他换了话题,顺便给她比了个手势:“开始吧。”

    温寒跟不上他跳跃的思路,站起身,打开冰冷的剃刀。

    她跟着他在丛林奔波那些个日夜的好处是,本能上,她已经能很亲近他,或者说,某些方面两个人已经开始有了契合度。比如,他忽然提出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剃度要求,她也能顺着他照办。

    就像在丛林里,他让她躲着不能动,她就能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缩在藤蔓里不动。

    “实变函数,复变函数,常微积分方程,微分几何,几何拓扑……你都没听过吧?”她试探问。

    “嗯。”

    在整个过程中,她时常恍惚:

    如果这件事还有另一种可能,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可他骗自己有什么好处?经历过今天一整个白天,甚至回想到密林里,还有船底有鳄鱼游过的河流,他如果只是为了伤害自己,不用等到今天……

    “三个月,到明年春天你会回到莫斯科。”他忽然说。

    她眼中有一瞬的光。

    他从影子里,看着她。

    如果三个月没解决,这件事就算是失败了。而他,不管成败,必须用三个月时间,让身后的这个无辜的女孩摆脱这件事的影响,重新回到阳光下,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上。

    “如果你不认识王文浩,会不会开始这段旅程?”他又忽然问。

    她想了想:“不会,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不会今年来尼泊尔。”

    这次旅程安排了很久,朗姆最期待,然后才拉着自己妹妹阿加西和她。他这么问……是在内疚?

    程牧云笑了,仿佛看穿她:“你很懂得如何揣摩人的心理,这个答案的确能让我的负罪感降到最低。我相信,你以后的丈夫一定会被人嫉妒,因为有你的陪伴。”

    温寒一愣。

    手稍停下来,又慢慢去完成最后的部分。

    在莫斯科,夜店酒吧永远都挤满客人,寒冷而热血的民族,性开放程度也高。照阿加西最喜欢说得话,嫁人前要尽情享受,不要谈感情……她几乎忘记了,他们都说过,包括这个男人自己也说过,他是来自莫斯科的,而她也是生长在莫斯科。

    所以他的意思应该是,三个月后,两人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好了。”她低声说。

    几个或浅或深的伤口,他没感觉似的。

    他拎着那个布袋走出去,在没有人的露天换了衣服,反倒将她留在这个半敞开到处漏风的房间里,避嫌一样。很快,他回到这里,酥油灯应着他的脸和眼睛,还有他的装束:“这里包容各种宗教,到处都是朝圣的人,这样容易离开。”

    他平淡地解释。

    透过窗口能看到寺庙顶上漫天飞舞的经幡,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像是回到了雪域高原,看到了最初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0。0中秋快乐,这次俺一个字存稿都没了,更新频率见文案。。

    and更新出这章多年石头落了地!yeah,你们懂的!yeah!

 23|第二十二章 金刚怒目时(2)

    孟良川蹲在狭窄的楼下过道,连吸了三口烟,口口深入肺腑。身边的男人,也就是曾在使领馆对温寒在小房间问话的那位警官,将警帽放在了窗台上:“可惜了。”

    孟良川闭上眼。

    这孩子是第二次救他命了,只不过这次是以命换命。他还记得清楚,在那个西餐厅地下室里,孩子是如何堵住铁门,上下扫视他:“我挺瞧不上你的。”又是怎样大言不惭地告诉自己,他救过他一命,在藏獒来袭的夜晚。

    而此时,那个警官在想的是那个男人。

    离开前,程牧云在他和孟良川面前,半蹲在地板上,和这个大男孩的尸体告别。脑海里,反复都是他舔去手背上兄弟的血,起身离开。警官想,自己需要去寺庙里才能让自己平静了。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十年前,我和人合作过一个案子,”孟良川轻声说,“那个人和他打过交道。”这个男人当初在莫斯科做事时,他身边跟着一票人,全都隐姓埋名甘于寂寞,其中人很多彼此认识了好几年却连对方姓名的都不知道。后来出了事,死了好多人,这个男人就人间蒸发了。所以,孟良川一直猜想,他这次再回来是和当初那件事有关。

    那晚,孟良川终于见到他时都有种错觉,自己潜伏多年为了破走私基地的这个身份,最终就是为了等到他在尼泊尔出现。

    “人怎么处理?”身边的终年男人深沉看了孟良川一眼。

    “不归我们管,没法处理,先火化,骨灰留着,等他来取。”

    ***************************

    “从通关开始,你需要一个人应付所有的事情,按照我说得路线,到达那个地方。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显露出你认识我,除非,我让你这么做。”这是他先一步离开寺庙前说得最后一句话。

    温寒攥着自己手里的护照,装着不经意地,去扫视十几步远,和一堆中国和尚等待在出入境办公室门口的男人。

    前面的旅行团终于办完出关手续。

    温寒递出一本护照,是程牧云给她的,她甚至在递出后,快速想到无数个被发现的借口,可一切很顺利。快速办完,走出办公室。

    程牧云仍旧靠在廊柱下,在等待办理出关手续。

    温寒攥了一张小面额的美金,按照他指示的地方,找到了能打电话的地方。号码拨出,很快,就接起来,疲倦的中年女人声音:“你好。”她攥紧电话:“妈妈。”那边声音很愉快:“漫长的朝圣之旅到哪里了?我们亲爱的小女儿还玩得愉快吗?”

    她鼻子一酸,不敢多出声,按照程牧云所说的,交待了两句话。会留在尼泊尔很久,会很好,不要担心,无论如何不要担心。

    电话挂断,当地人找了一把零钱给她。

    她转身,走到街上。

    此时的她,站在尼泊尔和印度中间的那条街上。左侧是尼泊尔,右侧是印度的关门,人来人往,还有很多穿着迷彩服的边防兵。

    他没骗她。

    他说:“你打电话时,会发现你的养父母一无所知,在他们认知里,你和你的朋友们仍在继续着朝圣之旅,并且这场旅行将持续三个月。”

    他说:“王文浩和你的朋友们暂时都被限制了活动,所以没人知道,你们四个人中少了你一个。”

    他说:“这个电话结束后,你要开始学着相信我。”

    她抬起自己的遮阳帽檐,看到那些僧侣开始向印度那个边关大门走去。她也开始向前走,余光里,是他。

    两个人像平行走在两个世界。

    一个异国旅行的女游客,一个是独自朝圣的僧人。

    先后,进入了印度的边界大门。

    她按照他规划的路线,奔波辗转了一整天,独自到达火车站。这和她一个月前来印度不同,一个月前她是在旅游。

    而现在,当她在火车站广场上,看到路边蹲着那些只裹着破旧毯子的妇女和孩子在烤火,还有很多人冲上来,揪住她的手用浓重印度口音的英文问话时,都始终绷紧神经。

    这里有人,也有牛、狗,不知名的脏鸟,老鼠。

    哪怕没有尼泊尔那一波波经历,印度也是个很不安全的国家。

    没有验票,她被人群挤上火车,和一头牛擦肩而过……

    有人看她是外国人的脸,理所当然以为她订的是高级AC车厢,推搡她:“空调卧铺在前面。”可她手里攥着的票是中等无空调卧铺。

    S,sleeper。卧铺,应该也不会太差?

    “你应该买一张好一点的车厢的票。”等她找到自己的位置,用铁链子把行李锁在铺位上的本地人,用她听不太懂的英文告诉她。

    她笑了笑,仰头,看了看自己的铺位。

    下边坐满了人,是座椅,上边是铺位。嘈杂,吵闹,脏乱。就在她发愣的时候,有个少年冲上来爬上她的铺位,给她平整后,马上跳下来,对她伸出手,说了句话。

    她愣住。

    “他说,要小费。”身后有人低声说。

    她背脊僵住,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在脸上表现出内心的激动。一整天,从早晨到到达出关口,到现在,已经很多个小时。

    “哦,是吗?”她掏出一张最小的钱,塞到少年手里。

    然后回头,对上那双漆黑而幽深的眼睛,双手合十,福至心灵地冒出了半年前那三个字“喇嘛好”。

    他眼底有光流淌过,回了一个合掌礼。

    大批人涌进卧铺车厢,火车开动,他坐在两个本地人当中,并不是卧铺位。这里到处都是人,窗口的单人位上,也是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一起,她无处落脚,只好爬上自己的铺位。

    铺位有股奇怪的味道。

    她将包作枕头,勉强挡开那股子复杂的霉味。从这个角度,看到程牧云安静地坐着,真像是个来印度朝圣的人。

    夜幕降临,开始有歌声,闲聊,大声笑闹。孩子的声音,当地人的,旅客,还有很多声音。

    底下能坐八个人的位子,生生挤了十几个人。

    这里没人检票,谁抢到位子就是谁的。幸好,有五个中国年轻人抢到了位子,占了一整排。

    “大和尚,”两个被挤得翻白眼的中国女孩,看他是对面坐着的唯一一张华人脸,开始试着和他交谈,“你来自哪?”

    “很多地方。”他说。

    短发女孩笑了声,多看了一眼程牧云。这么帅的和尚,真好看。

    长发女孩注意到温寒也没睡,仰头看她:“嘿,你睡在上边,无聊吗?你是一个人旅行?在印度一个女孩不安全啊。”

    “我来朝圣,”温寒回她,“我有朋友在下一站等我。”

    “哦,”长发女孩想了想,叮嘱她,“你记得,任何人给你的饮料食物都不要喝,不要把旅馆定在火车站附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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