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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幸甚至哉-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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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少说那肤浅之言。娶妇难道不是看品性?”
程咏看母亲耍赖,立刻闭嘴了。
程始有时饮酒起兴,会对儿子们笑谈老爸老妈的浪漫史。话说,当年他远远第一眼看见萧夫人就跟掉了魂似的好几天,当然,成婚之后发觉妻子异常聪明能干,加上几十年同生共死,自然是爱上加敬,情意愈笃。
程咏是男人,还是知道青年男子心中所想的。况且,不论品性才干多么好,才见一面能有什么。除非是出名的才女,才有可能惺惺相惜,然而程姎还不到这水平。
事实上,叫他看来,还不如让幼妹出来相见呢,不敢夸口倾国倾城,至少与众不同,过目难忘。不过这话他不会说,好歹先把姎姎嫁出去,才好提嫋嫋的婚事,这叫长幼有序;嫋嫋还小,不着急。
萧夫人看儿子神色,不难猜其心思,实则她刚才也是嘴硬之言。若是让男方的母亲来相看,她对程姎还是很有自信的;可根据刚才的听闻,也知这袁慎虽上有父母长辈,但已隐隐自撑家门,婚配之事不是单单说服其父母就能成的。
可是如何让袁慎自行求娶姎姎呢?萧夫人不由得苦思起来。
她知道如何积聚粮草,如何布置营帐,也知道如何窥敌弱点,揣摩局势;可这男婚女嫁她是真不拿手。她自己两次婚姻都是对方苦苦哀求的,桑氏是程止在白鹿山待了数年后相中的,葛氏是父母之命的,程姎三样都不沾呀。
萧夫人不免暗暗埋怨葛氏为何不生的美貌些,不过想想葛太公夫妇都是敦厚之相,也不能强求什么了。她幽幽叹息,想起过世的父母俱是容貌殊丽,自己长的像萧太公,生个女儿倒像萧老夫人了。
想到女儿少商,萧夫人愈发想叹气了。这些日子她全然放任女儿不管,少商居然一点也不慌乱,行事还有规有矩的。
每日晨起问安长辈,不论程母脸色好看难看,说话好听难听,少商都是一样的神情端坐,一样姿势行礼,然后掐着一样的时间离开。接着是每日读书习字,或是央求兄长领着出去转一圈。
她去的地方也很奇特,多是商铺贩场田地庄园,她会不厌其烦的询问粮价布价以及日用物品,细细请教老农诸如嫁社畜牧之类的事。
趁这几日天放晴,还顺便跟少宫学了一套五禽戏。前几日更弄了些菜种,捂在室内,在熏炉边拿水土养着,活活发出几十株菜苗来,然后全家一顿就分吃完了。
——好嘛,即使母亲不待见,生活依旧多姿多彩。
萧夫人承认自己以前对女儿的看法有误,但丈夫也完全不对呀。什么她太自负,明明女儿才是这全府最自负之人,简直就是我行我素。
几个儿子不知多少次劝少商在程母处多侍奉一会儿,多说几句讨好的话显显孝心,又不费什么力气。可她那好女儿,依旧只说该说的,只做该做的,其余多一个眼神都不给。
弄的程母都没脾气了,无论她冷语讥嘲施压,还是温言笼络想和孙女缓和关系,都是石沉大海。她曾幽怨的跟程始说‘嫋嫋是不是还暗暗怨恨我’。
当然,程始嘴里是只有女儿好话的。
于是程母抑郁了。她前十几年在听程始辩解‘阿母您误解元漪了’中度过,如今开始要听‘阿母您误解嫋嫋了’么。
不过这回,萧夫人却莫名理解女儿了。少商这样,倒不是因为傲慢或自负,她只不过是拒绝原谅而已。
萧夫人隐隐有一种感觉,女儿根本不需要母亲,连前几日初来天葵,她都是不慌不忙的吩咐阿苎料理好一切的。可这世上怎么会有小女娘不需要母亲?即便刚硬如萧夫人自己,年少之时也曾对萧老夫人有很深的期待和依赖,虽然最后只有失望。
这种感觉很让人不舒服,甚至还有几分不知所措。
不过,此时少商也很不知所措。
天下之间,人要自立,无非三条路,要么有钱,要么有名,要么有权。也就是要么行商发明,要么著述学问,要么入朝为官。
现在已非乱世,她一个女子做官显然难度太大(何况就算乱世她也没信心做女将军呀);做学问貌似也不大容易,毕竟是她多年理科生,骤然转文科,没个一二十年的功夫出不来学问效果;那就只能做生意搞发明了。
很多发明她不是搞不出来,而是无法推广。
例如,她可以酿出比现在市面上更醇香更纯净的米酒,可如今大乱刚过,皇帝励行提倡节俭,只差没颁禁酒令了,哪里可以拿那么多粮食做酒?
再例如,暖棚种植的技术她不是捣鼓不出来,可是量少又靡费,连程家都难以负担,除非家里有矿,估计以后只能做奢侈品意思一下了。
再再例如,她也可以做出肥皂香水漱口盐来,可堪堪能够温饱的百姓,哪个会去买这个。还有些东西,没有足够的燃烧热度和耐热器皿,她也烧不出来呀。
鲱鱼教授在上课时说过,爱迪生试验钨灯丝的故事,最大的价值不是什么感人肺腑的鸡汤文,而是告诉我们,无法工业化大生产和普及民用的科学发明,是不会被时代接受的。
所以,只能走小众的高奢路线么?少商苦苦思索,自己上辈子虽然读书可以,但毕竟还没踏入职场,她隐隐觉得和顶级权贵阶层打交道没这么简单。
不过把步子迈小一点,也不是没有收获。
对于改良粮食种植,少商略有点眉目了,而且她觉得自己可以改进一下那笨重的水车和农具……然后,她第101次叹息,干嘛不让她穿成个男身呢,看看袁慎那厮神气活现的样子!
想到这里,少商忽然灵光一闪。她为什么觉得袁慎的声音熟悉,因为她听过呀!走马灯离那么老远,还根本没说话。所以袁慎就是那竹绣球了!
不过,她依旧不会给竹绣球办事的。
这日,程姎奉萧夫人之命要去程家的货栈里清点东西,顺便拉上没精打采的少商,少商想着去逛逛也好,便领了莲房阿梅和几个健婢出门。
青苁夫人笑着的回报此事:“你说你起什么劲,怕这个委屈怕那个跋扈,真是枉做小人!人家小姊妹不知有多和睦亲热,登上安车都是手挽手的。”
一旁擦拭铠甲的程始闻言,当即满脸堆笑要说话,萧夫人伸出一指,瞪他道:“你闭嘴!”然后回头与青苁负气道,“行,都是我的错,成了吧!”
第27章
少商倚着马车窗,一手撩帘子一手压面纱,不住往外张望着——这已是她最近养成的新习惯了。无论去哪儿,凡是没走过的路她总要一路看着,心里才不算空落落的。
好在此时民风不拘束女子抛头露脸,可恼的却是道路不好:黄土路稳,可恨风沙扑面;石板路倒洁净,却得一路颠簸。唉,她好生怀念柏油和水泥呀。
坐在对面的程姎望着她,微微出神。
她听苜蓿说,兄长们第一次带嫋嫋出门,既没去喧闹繁华的坊市也不去看辉煌巍峨的宫城,而是叫人驾车紧贴着城墙内侧走了一圈,足足花了好几天功夫。每日都是微曦出门,至掌灯时分才归,到最后一日伯母差点又要发火,好险忍住了。
“……堂姊,你知道吗。”少商忽从窗口扭回脑袋,笑盈盈道,“凡建都城,必要看一山二水三地势。就是说,要背靠大山,水系广茂,地势平坦而雄阔。”最好还要前有关后有隘,方便屯兵存粮,繁衍人口。
程姎看她兴奋的像个孩童,便笑道:“不止都城,你将来到都城外面看看,就知道那些世家豪族所建的坞堡无不是这样的。”
少商一脸艳羡:“咱们家就没有坞堡,阿父只是重建了老家的祖宅。”到目前为止,程家也就是个有人当官的地主老财格局了。其实想想自己简单粗暴的用数字对那些家族做评估是肤浅了,还有很多边际因素没有考虑进去。
少商朝程姎做个俏皮的鬼脸,继续探出窗去。
俯瞰这座宏伟庞大的都城,就是一个纵长方形,东西南北四面高耸入云的厚重城墙,不平均的分布着十几扇城门。至今,她还未出过城门。
程家发迹晚,就如家宅一样,最中心最热闹的位置已叫别家占了,程家货栈几乎贴着城墙了,坐车要将近一个半时辰才到,还大多是破路,比她之前绕城墙都费劲。
设立这座货栈自然是萧夫人的主意,程家人丁少,不少俘获馈赠堆积在家纯属白费,不如盘给商铺得利;而且根据物价涨跌,可提前囤些布匹柴炭之物。简单来说,就是披发,囤货,以及中转之用。
主家两位女公子大驾光临,又是来清点货品的,货栈管事自然恭敬万分,打开正面四扇连门,又领了十余个奴仆等在一边,活像镇尾那间洗头店的剪彩仪式。
程姎被颠的脸色发青,苜蓿恨不能将她整个人背下车来,不过程姎不愿堕了萧夫人的威风,强撑着自行下车,寒暄几句后就打起精神,由管事领到后面去点货了。少商不管这许多,她这幅小身板才刚养好,可不能再出错了,便由莲房服侍着在前堂坐下歇口气。
掺了姜丝的温热酪浆几口下肚,少商方觉缓过劲来,四下打量。
这货栈的前堂中央砌了一座庞大的方形土烧火炉,融融的向屋内散着热气,少商独坐上首。看看左边,七八个货栈仆众跪坐成一排,神色殷殷,再看看右边,宅邸随行过来的奴婢跪坐成一排,情状切切。她心中大乐,这排场学生会主席换她都不做呀!
少商正想起身,谁知外面忽响起吆马勒缰声,随着一阵轮毂滚动之声,只见一辆四四方方华盖锦覆的辎车停在货栈门前,两匹膘肥体健的高头大马不住的嘶啼,鼻孔喷着白茫茫的气息,两个身着缎袄的童子跃下车来侍立在两旁,后面是一位长身玉立的华服公子缓缓下车。
少商眼皮一跳,这货怎么来了。
其中一名童子上前,大声道:“我家公子远远望见这里的徽记,敢问可是曲陵侯程将军府上所设货栈?因路途遥远,预备未足,想讨要些炭薪。”
少商沉着脸,一言不发。一旁的副管事看了,以为是小女娘羞怯,便小跑到门前,高声回道:“可是锦阳坊袁侯府邸的车驾?天寒地冻,公子不如进堂歇息,仆这就去预备。”那马车上也有明显的家族徽记,久居都城的老仆自是认得。
谁知袁慎既不上前也不说话,继续闲闲的立在马车前,目光却看向堂内,有意无意扫在某人身上。少商咬咬嘴唇,这是上门讨债来了。
袁慎见少商装傻不表态,秀丽的长眉一轩,抬步就要进货栈;此时少商豁的起身,拱臂作了个揖,强笑道:“原……原来是袁公子,距上回家宴已数日不见了。家兄十分惦念公子,不知何时有机会再度诗歌唱和……”妈哒,她编不下去了!
那副管事流露出赞赏之意,觉得自家女公子话声得体,姿势优美,态度不远不近,不像都城里的那些小女娘,一碰上善见公子就跟狗熊遇着蜜糖般。
袁慎笑意盈盈,道:“女公子怕是弄错了,那日子肃贤弟说要下回再议的是赋,不是诗。”他故意在最后一个字上顿了顿,意有所指。
少商压住一口老血:MMP!
袁慎见她不说话,又上前一步道:“听子肃贤弟说,女公子不也十分喜爱蒯通之赋么?”
那副管事连同周围一圈仆众都望向少商,N脸敬仰。
大家心道:外面都传夫人的幺女被葛氏养坏了,如何粗鄙蛮横,没想却能与才名满都城的善见公子共论辞赋,果然龙生龙凤生凤,根子好,怎么也坏不了!
少商被众人看的脸上发烧,恨不能把袁慎抓来打一顿七伤拳,肚里不住的大骂:什么快通,我只知道申通圆通中通以及狗屁不通……行,她知道这厮的意思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闭了闭眼,认怂了:“公子说的对,是赋,不是诗。”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挤出齿缝的。
袁慎知其服软,笑的春意盎然,更映的唇红齿白,人如美玉。这笑法太违规,把一直坐在车驾位置的中年汉子吓了一跳,跟随自家公子这么多年,真笑假笑他还是分得出来的。他连忙去看那立在堂内的女公子,果然如雕如琢的一位小小美人。
这时副管事适才派下之人已扛着一大包细炭回来,那中年大汉跃身下车,拎过麻袋道了声谢,又奉上一囊金锭为资。副管事连连摆手道:“这么点拙物,倘若要了公子的钱,主人家还重则老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那中年汉子便收回钱囊,谁知袁慎却还不走,侧颈遥望前方,然后再顿顿的看了眼少商,这才拱手告辞。
人走了,余波荡漾。那副管事不住赞叹袁慎果然风仪轩朗卓尔不群云云,其余仆众也都窃窃私语,或赞叹或景仰。
少商低头沉思。
她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急需修正。思忖片刻后,她问那副管事:“咱们这货栈左右分别是何人家,平日不知可有来往?”
那副管事答曰:左边是一间制橘皮酱的老铺,常年给都城各大食楼供货,右边也是一家货栈,不过囤积的是木材石料之类的建造营生,之后便是一条巷子直通城墙了。
少商心下明了,然后就说要四处看看。
没逛两下,她就屏开货栈里的奴仆,只带了自己的婢女往那后巷走去,说是要看看左右风光。走到巷口处,留下其余健婢,又往前走十来丈,果然看见一个突兀的拐角,少商再留下莲房和阿梅,并吩咐‘倘听我呼声,立刻来令大家来寻我’。
扭过拐角,只见袁家那辆华丽雍然的辎车赫然停在那里。袁慎披着一件雪白的毛皮大氅,双手笼着一尊小巧的白玉暖炉,手指纤长如玉,仿佛与那玉炉不辨彼此。
他面带微笑的站在车前,静静等候,那两个童子和驾夫都不知避到哪里去了。
货栈坐落之处本就僻静,这条巷子更是冷清无人,少商冷冷的看了他一会儿,径直走过去,隔着至少三米的距离,才站住:“袁公子有何见教?”
袁慎这次也不绕弯子了,直问道:“女公子是否已向桑夫人传话。”
“没有。”少商干脆道,“我本就不想替你传话。”
袁慎生平甚少发怒,却也不免暗暗生气:“既然如此,那日为何答应在下。女公子可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
少商睫毛都没动一下:“我食言了,又如何。”你还能打我一顿怎么的。
袁慎皱眉,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女孩,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这样温弱纤妩的长相,却生了这样乖张邪僻的性情,估计整座都城也找不出几个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传那句话不可,不过久等数日却无音信,就猜到她根本不打算信守承诺,然后一阵气愤,反而卯上了。
盯着程家门宅的随从今日一早来回禀后,自己就颠簸车马跟了一路,其实不过就是要当面质问一番。事到如今,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只是想替尊长分忧,还是气不过这狡狯美貌的小小女娘。若叫同侪们知道此事,定要从朝堂上一路笑到陛台下的。
袁慎仔细想了想,认为不能只有自己不痛快。
于是,他沉下脸,几步逼近少商,冷声道:“世上之事,不过恳切相求,威逼,利诱,这三样。既然女公子不愿好好的说话,在下也有别的法子!”
少商吓一跳,连退几步。她自觉和袁慎是同龄人,可一旦两人走近些,就立刻能感觉到这青年身高和气势的压迫。适才他一靠近,她立刻闻到他身上隐隐淡然的松枝熏香,发觉仰脖才能正面交谈。
她自然听出了袁慎话中的威胁之意,这也是她所忧之事。自己只是个毫无社会资源的小姑娘,这袁慎却是个已混迹朝堂宫廷数年的了得人物,倘若真惹恼了人家,他心胸狭隘起来,一定要报复该怎么办?
少商正忧,谁知袁慎脸色一转,又笑道:“说起来,都是在下的不是,平白叫女公子传话。不如这样,在下薄有微名伎俩,倘若女公子替我传了话,将来我愿替女公子办件事,以作回报。”
少商有兴趣了:“什么事都成?”她听他话音趋缓,心思就又活络了。她不是赵敏郭襄,一定会好好使用这个承诺。
袁慎见鱼已咬饵,笑道:“自然。除去忤逆谋反,背信弃义,不能娶你,这三件事外,其余皆可。”
少商正要点头,听到最后一点时险些没噎死:“你——!”
她小脸涨通红,恶狠狠瞪着袁慎,像头小狼似的。她又不是真不懂事的小姑娘,会听不出这句话纯属调戏逗弄。她忍怒,冷笑道:“公子大约平日里奉承话听多了,我何时何地说过要嫁你!我劝公子清醒些,莫把人家的客套当真了,还真以为自己是星宿下凡……”
话还没说完,袁慎叫微笑着截断:“原来女公子不曾有此念想,那可真叫在下吃惊了,今日见面不就是女公子引在下来的么。”
少商的面庞快烧起来了,连连跺脚,气的都结巴了:“你,你胡言乱语什么,明明是你……”
“倘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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