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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幸甚至哉-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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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松柏道:“老尹,你记性好,有没有这样的事。”
  尹主簿望了会儿屋顶,掰着手指数起来:“如今太平盛世,我郡又没什么盗匪,无缘无故的命案嘛……嗯,五个月前有个樵夫无声无息的死在家中,族人告其妇人谋杀亲夫。”
  吕夫子摇头道:“不是。后来同一山脚下另有人同样死法,县里仵作才发觉是一种奇特的山蛇,被咬后数个时辰才会要人命。”
  尹主簿再道:“四个月前有两个村落斗殴,六七个乡勇回家后鼻孔流血死去。”
  少商心想应该是颅内出血,便道:“既然是村落之间的斗殴,那就也不是。”
  尹主簿记性的确很好,接下来又说了好几桩各县报上来的命案。
  有孩童贪玩,跌落河中淹死的;有闲汉醉酒,一头磕死在青石上的;有老人贪嘴,误食了家中沾了鼠药的糕点的;甚至还有山石滑落,砸死几户农家的……零零总总,也就十来桩。
  众人如凌不疑吕夫子已有些明白少商的用意,但也有如万萋萋这样全然懵懂的,剩下几个都是似懂非懂。
  “……走水?”万福忽然道,“小人敢问主簿,那座走水的神祠叫什么名字?”
  尹主簿正说到某处偏僻小祠失火一事,祠中四个巫祝没来得及逃脱,全烧死在里面。
  “呃……”他冥思苦想,“仿佛叫什么水祠的?”
  “是不是叫叠水祠?”万福追问。
  尹主簿又想了半天,痛苦道:“唉,委实是记不得了,我们这几个郡兴盛鬼神之说,这种乡野神祠多的很。山边有山神祠,水边有水神祠,哪怕长了棵粗壮些的老树,兴许旁边都有座神木祠。”
  万福却问的愈发紧了:“那么这座神祠是不是在徐郡东南方向,嗯,都快到陈郡了。”
  尹主簿一拍大腿道:“没错!就在安国县南部,穿过一片林子就是陈郡了。”
  “怎么了怎么了?”万松柏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干系,什么叠水祠,我从未听说过。”
  吕夫子叹道:“大人忘记了,四个月前,有位自称游历天下的邋遢巫者来过徐郡,大人还请他为您占过子嗣之卦呢。”
  万松柏老脸一红:“哦,原来是这事。”
  “阿父你又乱请神棍了,我要回去告诉大母。”万萋萋不满道。
  万松柏干笑着骂道:“你大母身子不好,不许你多嘴!”
  “哎呀,萋萋别打岔,伯父您接着说,那巫者说了什么?与那走水的神祠有何关系?”程颂从后面扯住未婚妻,急不可待的追问。
  “还能有什么了!那该死的混账给我出了个馊主意,说什么东南属金属火,阳气旺盛,有利男丁。叫我顺着东南方向走上七天七夜,沿途无论看见什么大祠小社,纳头便拜,就会心诚则灵!”万松柏没好气道。
  “伯父,这个法子灵验么?”程少宫眼睛发亮。
  “灵什么灵,十巫九骗,把老子累的个半死,儿子没得着,好险没断气,姬妾们没一个有动静的!”万松柏觉得老腰又在隐隐作痛,真可谓房事猛于虎。
  吕夫子看屋内有万萋萋和少商这样的未嫁少女,轻咳一声:“大人是累的不轻,足足穿了三四个县城,回来后还小病了一场。”
  凌不疑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万萋萋心里疼惜老父,嘴里却道:“大母吩咐的话阿父全当耳边风,那些巫者若真有用,咱家早有男丁了,都是骗钱的!”
  “死丫头说的好听,你大母还叫你学的贤淑雅致些,你看看你这副腔调,市井里的屠户都比你斯文了!我若是子孚,宁可娶个杀猪的也不要你!”
  “阿父……!”
  吕夫子重重的咳了一声,父女俩不甘不愿的闭上嘴。
  老人继续道:“那巫者的确是来行骗的,因被大人纠缠的厉害,又急等着他作法显神通,他为求脱身,才诓骗大人往东南去的。……后来大人出了门,他果然寻机遁了。”顿了顿,他问道,“阿福,大人是不是去过这座神水祠?”
  万福道:“正是。那日正是第七日,大人原本在安国县中歇个脚,之后就打算回治所了,谁知听人说乡野中还有一座小祠,大人便把随从留在县里,只和小人骑马前去,打算快去快回。大人连日劳累,不曾注意周遭,不过小人却瞥见那座小祠门面上正写着‘叠水’二字。”
  少商赶紧追问:“后来发生什么?”
  万福摇头道:“什么事也没有。与之前一样,我们团团祝祷一圈,留下几百钱后就走了。”
  “那你们见过什么人?”
  “那里偏僻的很,路上都没几个人,祠里更是冷清,只有四个巫祝正在修补破损的墙面……嗯,那四人两老两小,看起来像是一家四口。不过……”
  “不过什么?”程颂着急追问。
  万福回忆当时情形:“我扶着大人迈出门口时,正巧进来一位身着骑装的青年男子。”
  “为何要扶着伯父。”程少宫插嘴。
  万福龇牙咧嘴:“大人一口气磕了二十几个头,磕的可狠啦,起身时人都站不稳了!”
  “阿福!少说废话!”万松柏羞恼。
  程少宫掩口轻笑,万萋萋恨铁不成钢,班嘉和尹主簿不好意思的侧过头去,程颂赶紧呵斥:“少宫别打岔!阿福,你接着说,你们就只见到这么一个人么。”
  万福挠挠头,笑道:“不止这一个。我和大人正要骑马离去时,有一辆车与我们擦身而过,在那小祠门口停下了,车上走下来一位四五十岁的老文士。然后我们就走了。”
  少商心跳的有些快:“也就是说,这两人相约在那座小祠见面,无意中被你们撞见了。伯父,阿福,你们还记得那两人的长相么?”
  万松柏和万福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的露出为难的神情——
  “细处也记不清了,我依稀觉得那老文士有些眼熟。”
  “细处也记不清了,小人仿佛哪里见过那位年轻骑士。”
  他二人同时出口,话音刚落,众人和主仆俩都呆了。
  “阿福你是不是记错了,我见过的人你必然也见过啊。”万松柏道。
  万福也是满心疑惑:“是呀,小人随侍大人,这些年来几乎寸步不离啊。”
  这时,一直静坐不语的凌不疑忽然神情凝重的问道:“你们真是从未分开过?”
  万福想了想:“只除了这回。大人要去徐郡赴任,不能再耽搁了。可是之前大人在外征战十载,好些东西都没归置好,还有几户亲友要赠礼拜问,于是大人和女君就先行上路,小人留在府中料理完那些琐碎后,才去徐郡找大人的。”
  少商微妙的感觉到这件事很重要,可却怎么也抓不住要领,于是只能先顾着眼下:“伯父,阿福,你们能否将那两人的长相说出来,我去找个画师来……”
  “不用了。”凌不疑道,他向角落中的班嘉看去,“小侯爷,劳您大驾。”
  班小侯笑了出来:“凌大人不要这样客气,总算有我用武之地了。”
  端出笔墨绢帛,班嘉持笔以待,万家主仆二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一番功夫后,满怀期待的众人却落了个空。
  到底是四个月前的事,又是一瞥而过不曾注意,主仆俩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更重要的是,那两人都长相平凡,不俊不丑,不高不矮,无论面庞还是身形都丝毫没有奇特之处。
  看着两人的肖像,室内众人无话可说——最寻常的椭圆脸,下颌略略有些方,眼鼻口耳俱全,脸上没有胎记伤痕痣斑,身上也没有缺手瘸腿,整个人毫无记忆点。
  班小侯羞惭道:“是我学艺不精。”
  少商叹道:“不是小侯爷的过错。”是这个时代缺少立体素描教程。
  她看着那两张线条单一轮廓抽象的平面肖像画,小声问凌不疑:“真有人凭这种画像抓到过人吗?”
  凌不疑含笑嗔了她一眼:“怎么没有。”
  看众人都有些沮丧,万松柏大大咧咧道:“你们也别多想了,我看与那两人没什么关系。前几日的刺客我是亲自领教过的,可不是一般的货色,没个十万八千的能雇的起?那个老穷鬼出的起这钱才怪!”
  众人皆莞尔,万萋萋无力道:“阿父你别老张口闭口说人家是穷鬼。”
  少商心头一跳,忽问:“伯父,你怎么知道那老文士是穷鬼?”
  “因为他坐的是牛车啊。”万松柏随口道,口气中满是得意,“牛车也就罢了,还是一头青牛,一头黄牛,连同色的老牛都配不齐,不是穷鬼是什么!”
  啪嗒一声,众人回头去看,只见尹主簿手中的水樽掉落案几上,他满脸惊愕,仿佛见到了什么极恐怖之事。
  “大人您说什么?!牛车?一头青牛,一头黄牛?”
  凌不疑沉声道:“你认识这人,他是谁?”
  尹主簿身若筛糠,惊恐道:“那……那兴许是铜牛县的……颜县令!”


第118章 
  尹主簿的话宛如半空中降下一个闷雷,震的众人耳畔嗡嗡响。
  万松柏惊醒过来,用力拍大腿:“我记起来了!我说怎么觉得哪里见过呢,原来是大半年前赴任途中我绕道去陈郡给太守贺寿那回,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那姓颜的小老儿坐在一帮县令中,不声不响摆个臭架子,尽惹人厌了!”
  “真的是铜牛县令啊……”程颂茫然道,“他怎么会到徐郡去,他见的又是谁呢。”
  他问的这两点正是众人想知道的,大家面面相觑。
  凌不疑侧身问道:“尹主簿,你认得颜忠此人?”
  尹主簿哪敢跟叛贼搭上关系,连忙道:“回禀凌大人,卑职并不认得颜贼本人。不过,卑职是徐郡本地人,卑职家下妇人是陈郡当地人……”他尴尬的笑了笑,“乡野人家闲来无事,就爱论人长短。卑职每每回族中相聚,就能听到北面几个郡的鸡毛蒜皮,再陪家妇去一趟外舅族中,又能听完南面几个郡的家长里短。”
  他朝屋内众人转了一圈,继续道:“这位颜县令在陈郡可是大大有名之人,他到铜牛县都知道是受了陛下的贬斥,地方上谁也不买他的账。他没什么靠山,又心高气傲,那日子能好过嘛?!四五个月前他家老母病重,他只好典当家产延请名医,这才将马车换成了牛车,还是一头青牛一头黄牛,一时间在陈郡内传为笑柄。后来听说颜媪病好了,颜家才渐渐转圜过来,他又换回了马车——算算日子,太守大人去叠水祠那天,正是颜忠用青牛黄牛那阵。”
  屋内静默,只有万松柏喃喃道:“就是为了这个要杀我?就算那人是颜忠老儿,我也没看见旁的什么呀。”
  凌不疑道:“兴许,万太守看见颜忠和另一人相见,这件事本身对于那幕后之人来说,就是大大的隐患。”
  吕夫子凝神半晌,朝凌不疑拱手道:“我家大人深陷泥潭而不自知,老夫恳求凌大人不吝赐教,我等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万松柏心想凌不疑是义弟郎婿,这样紧着向人家求助岂不让他看轻了程家,便故作大咧咧道:“诶,夫子不必忧心。我这么多年来刀山火海都过来了,区区刺客算得了什么……”
  “是啊,是算不了什么,不过区区几处重伤而已,不过在榻上躺了区区两日而已。”万萋萋见缝插针的给亲爹拆墙脚。
  少商轻轻笑了一声,正想表达一番如何查案的高见,想起身旁的凌不疑,赶紧往后缩了缩,用目光请凌不疑示下。
  凌不疑暗自笑骂一句‘这时候记起温良恭俭让了’,转而正色道:“吕师不必忧虑,之前是敌暗我明,对方以有心算计我等无心,如今我等有了防备,刺客若是还敢来倒更好了,我派人护送万太守回都城,沿途捉上几个活口就什么都清楚了。”
  这话说下,屋内众人哈哈一笑,松了口气。
  “万太守还是接着养伤,等养好伤就回都城面圣。谨记一事,这回太守是受了黄闻的弹劾,回都城说个清楚。既然太守手中有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尽可畅所欲言。陛下问起什么,太守就答什么,不清楚就说不清楚,旁的太守什么也不必管。”凌不疑继续道。
  万松柏疑惑:“可是那幕后的贼子……”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事情的根子既然在铜牛县,着急也该是陈郡诸吏,与徐郡有何干系。太守先将自己的恶名洗干净了,再顾其他。”
  吕夫子赞道:“凌大人说的是,我等身在迷障之中,倒是昏头了。”
  如此议定后,凌不疑便开始分派任务。
  班叔父只是旧疾复发,歇过两日就能继续上路了;班嘉身上还有军职,不能擅自回都城,只好依旧跟着凌不疑;而凌不疑打算亲自去一趟铜牛县,留程家小辈继续照看万松柏,待伤势好转后再启程。
  凌不疑心事重重的起身,脚还没跨出门槛,侧眼瞥见少商和万萋萋凑在一处轻声叽喳,隐约听见她俩相约要上山挖野菜掏鸟窝。凌不疑想了想,调转脚尖,走过去将少商拎起来:“你还是与我一道去铜牛县吧,带两个婢女和随身行李就成。”
  少商又惊又喜:“你要带我一起去铜牛县查案?你觉得我能帮上忙?”
  “我只是怕一时没盯住你,走到半路上又得回来救你。”
  少商:……
  因为铜牛县位于陈郡最北边,与徐郡毗邻,是以也不需要带太多行李,一辆辎车就全包下了。再带上莲房和桑菓,换上皇后刚让宫人为她做的簇新骑装,次日一早,少商精神抖擞的准备出发了。
  班小侯从马车里倚出半个身子,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骑装是朱红锦缎镶金纹,配上雪白貂绒和缀有珍珠的领缘,衬的女孩雪肤映桃腮,粉晕染绿鬓,饶是四下一片隆冬肃杀之色,难掩娇儿春花之色。
  少商照着凌不疑的吩咐,出行前必亲自检查马蹄,忽见自家孪生兄长也牵着马过来了,奇道:“三兄,你怎么来了?”
  程少宫有气无力道:“我仰慕铜牛县风光已久,打算和你们一起走一趟。”
  “三兄别闹了,你从来不爱欣赏自然风光。”
  “其实我是仰慕班小侯已久,打算与他抵足夜谈,交个朋友。”
  班嘉惊喜交加:“真的么,你听说我什么了,我愿意与你兄弟相称!”他自小孤寂,因为家人护的太紧,也没能有什么发小。
  程少宫皮笑肉不笑:“多谢。”
  少商按着腰间的匕首,眯眼道:“三兄你还是说实话的好!是不是依旧不放心我与凌大人独处?这么多的侍卫,这么长的军队,你瞎了吗!”
  程少宫恼怒道:“你让我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说完他就仿佛累的不愿再搭理少商,顺手将马缰丢给她后,自发自动的钻进班嘉的马车:“小侯爷让让啊,我与你挤一挤……咦,你怎么老看我家小妹?”
  班嘉脸红道:“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少商君蛮……蛮好看的。”其实他也不是动了什么绮念,只是纯粹的欣赏美貌而已。
  程少宫从车窗中看见渐渐走过来的凌不疑,冷冷道:“小侯爷若是穿上女装,想来容色不在舍妹之下。”
  班嘉又羞又恼,用力甩下车帘:“你,你怎么这样言语无状……刚才还说要与我交朋友呢,结果你和那些爱取笑我的人一样……!”
  程少宫面无表情:“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以后小侯爷就会知道,我是多么难得的一位诤友。就在刚刚,我救了小侯爷半条命。”凌不疑那人是属狼的,自己的地盘人家多看一眼都要不高兴。
  “你胡说八道,我才不相信你呢!”
  “今日结交有缘,我就再帮小侯爷一回——以后改掉这些娘娘腔的言语,不然到了五十岁都有人取笑你。”“……我不和你说话了!”
  班嘉羞愤的差点掉下眼泪。
  他父母皆早亡,曾祖父年迈,叔父残疾了,他自小就是由寡婶和傅母们捂在怀中养大的,言行举止间自然柔弱了些,但这不代表他内心不渴望铁血戎马的生涯。
  “别难过。”程少宫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可惜你不是生在我家,不然让阿母毒打你一顿就好了,包管养的你皮厚心硬,水火不侵。”话虽这么说,但想想还是算了,萧夫人生平最不喜欢班嘉这样的男孩儿。
  听见马车外面凌不疑简短干净的下令声,轻骑营利落的扬鞭起行。班嘉抽抽秀气的鼻子缩在角落,程少宫靠着车壁假寐,谁知没睡多久,车外就有人来喊他。
  “三公子,三公子!”程府随从压低声音往车里钻,“小的看见女公子和凌大人钻进前面那辆马车了,车里只有他俩!”
  程少宫猛的睁开眼睛,紧张道:“好好的不是都在骑马吗!凌大人还是一军之主,怎么能……”好吧,军队统帅也是可以进马车的!
  他也顾不得再问,推开车门,一脚蹬在车板上,借着弹跳之力轻巧的飞跃上随从另一只手牵着的马背上,然后双腿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班嘉在车内看的目瞪口呆,心想这程少宫比自己还小一岁,举止是一般的文弱,谁知身手这样了得,当得起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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