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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在床边，看着窗帘缝隙里的透出的一丝光亮。今天是周六啊，更不要说，她已经休病假了，李迪悠的眼睛看向了桌子上那个小巧的闹钟，指针指向6：30。她有躺回了床上，盖着薄被，直直的看向天花板。眼睛酸涩起来，她慢慢的闭上，一些泪水润湿了眼睛，让酸涩的感觉好了一些。

　　　　李迪悠决定起床，她洗漱完毕，拿起了桌子上的半个面包，撕下一块，扔进嘴里。昨天忘了给袋子封口，过了一个晚上，面包变得有些干硬粗糙，李迪悠看了面包一眼，又撕下一块，丢进嘴里。等到全部吃完，她把袋子揉成一团，塞进了垃圾桶。她昨天晚上就知道，垃圾桶已经满了，但是没有理它。她站在那儿，看着那个满满的垃圾桶，脸上露出了一些无奈的笑。

　　　　她决定出门了，去医院，看看萍姐。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是想去，那种恐惧又有些期待的心情，让她有一些罪恶感。不过萍姐总是很欢迎她，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总是用一种满是歉意，却很心安的眼神看着她。这个眼神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李迪悠在医院的便利店买了些苹果，用塑料袋装了，准备去病房。进病房楼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没坐电梯，而是走进了楼梯间。楼梯间里有些昏暗，脚步声带着些许回音。李迪悠看着面前像是无休无止的楼梯，一层一层向上攀去。

　　　　“保洁做的真好啊。”李迪悠想到。

　　　　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有种莫名的幸福感，李迪悠想着，要是这楼梯真的无休无止，真的能让她一直爬上去，那也很好。

　　　　李迪悠站在病房门口，两只手紧紧的攥着着塑料袋，突然有些后悔。她昨天才来过，今天又过来做什么？

　　　　门开了，是萍姐。

　　　　“悠悠？”萍姐手里拿着一个暖水瓶，脸上挂着笑，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无聊，就过来转一圈。”李迪悠像是被问的心虚，“去打水吗？我帮你。”

　　　　“不用了。”李萍笑着。

　　　　“不用跟我客气，我去吧。”李迪悠接过萍姐手里的暖水瓶，把装着苹果的塑料袋塞进萍姐手里。

　　　　几分钟后，李迪悠提着那个灌满热水的暖水瓶回了病房。丽萍一见到道，就嗔怪道：“你怎么又买东西了。”

　　　　李迪悠笑了，把暖水瓶放在床头柜上，说：“看着苹果好，就买了几个。”

　　　　李萍拿了两个出来，说：“是漂亮，我去洗两个。”

　　　　李迪悠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萍姐去了洗手间。

　　　　老吴的病床翘起了一个角度，萍姐在他的身体两旁都放了垫子，好让他能躺的舒服一些。肿瘤的消耗让老吴迅速的消瘦，他的脸颊憋了下去，胳膊也想泄了气的皮球，唯有肚子膨隆起来。一根管子从被子下面钻出来，封了口儿，是用来引流腹水的，只是此时没有连接引流袋。

　　　　今天老吴的精神不错，不想前几次来，都在睡觉。他的眼睛微微张开，脸颊上也有些红光。老吴侧着头，看到坐在床边的李迪悠，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你是……同事？”

　　　　李迪悠看见吴主任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疼，她微笑着说：“嗯，我跟萍姐都是心内科的护士。”

　　　　“哦，护士。萍萍也是护士。”老吴的向想两边咧了咧，像是做出了一个笑脸。

　　　　“这苹果真是好看。”萍姐从洗手间出来，脸上依然挂着笑，把一个苹果递给李迪悠，说，“悠悠，也吃一个，这苹果看着就水灵儿。”

　　　　李迪悠忙道：“萍姐，你别管我了。”

　　　　“那不行，你买了这么多，我们也吃不了啊。”

　　　　李迪悠无奈结果苹果，却并没有吃，只是捧在手心里，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萍姐用手摸了摸老吴的头，身体爬了过去，温柔的说，“这家伙现在吃的可少了。”

　　　　老吴的眼睛看向萍姐，说：“她是护士。”

　　　　“对，她是护士，我也是护士。”萍姐的语气中有着无尽的温柔。

　　　　老吴的眼睛看着李萍，像是忘记了李迪悠的存在，慢慢的说：“我怕你一个人，会闷。”

　　　　李萍的眼神暗了暗，又微笑起来：“我这几天就想啊，要是咱们有个孩子就好了。”

　　　　“不好，癌症有遗传倾向。”老吴认真的说。

　　　　李萍笑了出来，说：“嗯，还记得这个，看上去没糊涂。”她坐起身，拿起一旁的小刀，熟练的削了起来。

　　　　老吴看着从她手里垂下来，越来越长的苹果皮，说：“想吃。”

　　　　“知道了知道了，就好了。”李萍削好了苹果，切了小块下来，用牙签扎着，放到老吴的嘴边。

　　　　老吴张开嘴，把那一小块苹果含在了嘴里，他卖力的咀嚼了几下，咽进肚子，说：“真甜。”

　　　　“来，再吃一块儿。”李萍又切了一小块，看着老吴吃下去，她笑着看向李迪悠，说，“今天见了你，好像格外的能吃。”

　　　　李迪悠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萍萍，记得找个好男人。”老吴的眼睛盯着李萍，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

　　　　李萍撅起了嘴，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怎么？你不要我了？”说完，她拿起一块雪白的小方巾，轻轻的擦掉了老吴嘴角的一些苹果汁。

　　　　突然，老吴皱起了眉，五官都扭曲了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疼。”

　　　　李萍赶忙站起身，打了床头铃。李迪悠也站起身，快步走出病房，走去护士站，说：“快过来，吴主任不对劲儿！”

　　　　医生护士飞快的赶到了床边，让李萍和李迪悠两个人出去。她们出了病房，李萍从掩着的门缝向里望去，眼前一黑，靠在了床边，慢慢的滑了下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海底

　　　　“萍姐！”李迪悠一步冲上去，跨住了她的胳膊。

　　　　李萍的腿发软，在李迪悠的搀扶下也站不住，靠在墙上一路向下滑去，直到坐在了地上。她闭着眼，头枕在墙上，嘴微张着，大口的喘着气，像一条搁浅的鱼。

　　　　“萍姐……”

　　　　李迪悠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见李萍摇了摇手，睁开了眼，抓着李迪悠的手奋力站起来。

　　　　一个护士推着抢救车快步走来，推开门，进了病房。李萍走到门前，趁着开门关门的缝隙，向病房里看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医生在病床附近忙碌，低声交流着什么，门外的李萍一个字也听不清。她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努力站好，眼睛望着病房。李迪悠也望了望关着的房门，默默的走到李萍身边，低着头，靠在墙上，两只手攥着背包的肩带。

　　　　“我有感觉，差不多了。”李萍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今天精神特别好，脸也红扑扑的，还说了好多话。”

　　　　“萍姐，不会的。”

　　　　“这几天，已经有过好多次抢救了。”

　　　　“萍姐。”

　　　　“我知道。”

　　　　“萍姐……”

　　　　李萍的眼睛望着前方，像是能看透那扇灰色的门，也像什么也没看到。

　　　　李迪悠看着李萍侧脸，突然觉得一阵恐惧袭来，她赶快又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脚尖前方的地砖接缝。恐惧感从天而降，瞬间渗透了她的身体。李迪悠的手又把背带攥的紧了一些，指甲扣进了肉里，好痛。疼痛感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李迪悠吸了口气，药水的味道，医院的味道，死亡的味道。这些味道充斥着她的肺叶，那些冰冷的味道顺着她的血液跑到了全身，像是在黑暗中绝望奔跑的野兽。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打开，一个医生走了出来，宣告死亡。

　　　　李萍的眼睛像是穿透了医生的身体，直直的看向了病房，她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竟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说：“老吴，享福去了。”她从人群中穿过，咱在老吴的床前，平静的看着护士做完最后的工作。没人说话，连走路的轻轻的。那些亲手送走自己同事的医生护士，脸上也挂着平日里少见的悲伤。

　　　　李迪悠站在那儿，看着眼前的人们慢慢的散去，她望着那扇开着的门，看着门里站在床头一动不动的李萍，眼前慢慢模糊了起来。她闭上眼，再次睁开，眼前没有一丝清晰。李迪悠绝望的睁大眼睛看着前方，她的眼睛像是失去了聚焦的能力，像个坏掉的摄像头。

　　　　“老吴……老吴！”李萍的哭声突然喷涌而来。

　　　　李迪悠听到哭声，被惊的哆嗦了一下，她的眼睛终于聚焦了。后背渗出了汗水，冰冷的汗水。手掌攥的越来越紧，关节已经泛了白，手臂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逃吧！快逃！

　　　　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大叫。她不知道那个声音从何处来，也不知道应该逃往何处去，只觉得身体突然动了起来。逃。她在楼梯间里跑，她跑出了医院，跑进了地铁。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出租房的地上。她穿着粗气，抱着膝，把脸埋进胳膊。

　　　　她见过很多死亡，见过很多疾病的折磨。可为何老吴的死让她如此恐惧？她甚至没有见到老吴的尸体。

　　　　尸体？

　　　　这个进入李迪悠的脑子，死亡、腐烂、蛆虫。李迪悠的胃突然翻腾起来，她捂住了嘴，飞快的站起身，打开了身后紧闭的门，冲进了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干呕起来。干呕越来越猛烈，让她的胃痉挛起来，眼泪涌上了眼睛，共用卫生间里刺鼻的味道让她的身体开始抗拒。

　　　　离开这儿，快离开这儿！

　　　　那个奇怪的声音又来了。

　　　　剧烈的干呕让她不能呼吸，直到稍有平息，她才猛的吸了口气，刺鼻的味道让她继续干呕。

　　　　酸苦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她的胸腔。李迪悠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两声，那些酸苦的液体似乎进入了她气管，她继续猛烈的咳嗽，猛烈的干呕。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瘫倒在地，虚弱的靠着墙壁。

　　　　“里面是谁啊！快点儿出来！”门外一个催促的声音。

　　　　李迪悠按下了马桶，挣扎着起身，打开门，越过门口那人，拖着脚，回了房。咔哒一声，房门锁好，像是关闭了和世界连接的通道。她两腿一软，跪卧在地上，胸口像是撕裂一般，李迪悠用手捂住了胸口，干笑了起来。

　　　　这会不会是心绞痛？

　　　　这个想法似乎把她都笑了。她的眼泪干了，手一撑床，站了起来，放下了包。

　　　　李迪悠打开背包，看见了一个苹果。她不知道是何时放进去，她颤抖着手，伸进了包里。苹果上有些被挤压的痕迹，一个地方似乎被手机的棱角压了一个小坑，看上去丑陋无比。李迪悠看着苹果，又笑了起来，她没忘记就在几个小时以前，这是一个多美的苹果。她把苹果扔进垃圾桶里，没有一丝的犹豫。当苹果砸到桶底发出一声闷响，她像回过神来一样，望向了它，可最终，什么也没做。

　　　　她拿出手机，她已经好久没看手机了，收件箱里，竟有几十封未读短信。

　　　　李迪悠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开了收件箱。

　　　　“婊子！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们杀了人都不会怕鬼吗？！”

　　　　“孩子的妈妈死在你们手上，你们就能心安理得的活吗？！”

　　　　一条条谩骂钻进李迪悠的脑子。她扔掉了手机，用手捂住了耳朵，蹲了下来。她的手紧紧的捂着耳朵，直到手臂酸痛，手指颤抖，她仍没有放松。谩骂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强。

　　　　“如果你早点儿回来你爸爸就不会死！”妈妈的声音。

　　　　“妈妈的死都是你害的！”弟弟的声音。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李迪悠突然大叫起来，泪水淹没了她。

　　　　隔壁传来砸墙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谩骂：“我靠！叫什么叫！大周末的哭丧啊！”

　　　　李迪悠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她把胳膊塞进了嘴里，用力的咬下去。她的身体颤抖着，像是在深蓝色的海底，看不到生命的迹象，看不到希望，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头痛

　　　　上午，赵远志打开手机的时候，那手机就拼了老命一样的响起来。他打开了几条，都是些骚扰谩骂，于是便把那手机调成了震动。却没想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像电钻一样钻进他的脑子。一怒之下，他关掉了手机，把那可怜的物件儿扔在桌子上。

　　　　头好疼。

　　　　赵远志跌坐在沙发里，紧闭着眼，用手捂住了头，但是无济于事。他站起身，去了房间，翻遍了抽屉，没找到一片止痛药。

　　　　全吃完了？

　　　　赵远志的烦躁更甚。他确定，他头痛的原因与伤口无关，可能只是神经性头痛吧。但此时，诊断对改善他的症状没有任何帮助。赵远志拿起了钥匙，走向门口，却在门口停下了。他不想出门。

　　　　他盯着紧闭的大门足足两分钟，才转过身去，打开了冰箱，拿出了一听可乐。也许咖啡因会对他的头痛有些帮助。赵远志坐回沙发，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可乐刺骨的冷，那些气泡像小针一样扎着他的食道。赵远志把可乐拿的远了些，皱着眉头看着它，像是在怀疑自己喝错了东西，但还是又把瓶口放到了嘴边，喝了一口。

　　　　不知是不是冰冷的可乐给他的胃带来的刺痛转移了注意力，好像头痛确实好了一些。他所幸一口气把可乐喝了个干净。赵远志看着眼前空空的罐子，突然又烦躁起来，他用力把罐子捏扁，让罐子发出绝望的声响。

　　　　赵远志坐回沙发里，手背搭在额头上，恍恍惚惚的皱起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

　　　　夏辛夷和陆明明今天没去图书馆，只是在寝室里啃了一上午的书。有了习题集，复习的效率高了很多，这让她们非常高兴。

　　　　快到中午的时候，夏辛夷给赵远志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you……”

　　　　夏辛夷挂断了电话，耸了耸肩，可能还没起床吧，也算好事，睡觉总是有助于心情和身体的恢复。

　　　　“中午吃什么？”陆明明歪过了头，问道。

　　　　夏辛夷放下电话，仰起了头，说：“嗯……不知道。”她摸了摸肚子。

　　　　“米粉？”

　　　　“行。”

　　　　瞬间达成了一致。两人换了鞋，带了钱包，出了门去。

　　　　“小毛笔，长征医院那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陆明明问。

　　　　夏辛夷长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以前都说网民的记忆只有七秒，现在看来，大家的记性还挺好的。”

　　　　“你们赵远志没事儿吧？”陆明明看着夏辛夷，“昨天张庭说，他最近都找不到赵远志，去家里也是两个人干坐着，不说话，他还挺担心的。”

　　　　“我昨天去的时候还行，精神不太好，不过也不至于不说话。”夏辛夷又叹了口气，“我倒是担心悠悠。”

　　　　“悠悠这丫头也真是倒霉，说下大天来，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啊？”陆明明很是不忿儿。

　　　　夏辛夷慢慢的走着，低头看着自己钱包，说：“那天他们找人要求采访，大家都挺硬气，说死活不去，悠悠也参加抢救了，本来也不想去的，后来经不住人家软磨硬泡，就去了。”

　　　　“谁啊这么不要脸，还带逼着去接受采访的？！”陆明明的眼睛睁圆了，鼻子里像是喷了火。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啊，估计是觉得媒体会说几句公道话吧，谁知道弄成这样……”夏辛夷一只手勾住了陆明明的胳膊，“我这几天发消息给她都不会，我问过他们科里的实习生了，说悠悠请病假了。我真是担心这丫头。”

　　　　陆明明从夏辛夷的臂弯里抽出了手，把那手搭在了夏辛夷的肩膀上，拍了拍，她的眉头紧皱着，也叹了口气，安慰道：“乖了乖了，没事的。”

　　　　夏辛夷点了点头，拍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说：“没事没事。”

　　　　两个人突然没了聊天的性质，买好了米线回去，各自低头吃饭，只是填饱肚子而已。

　　　　等两人整理妥当，夏辛夷坐回了椅子，突然用手抚了抚胸口，说：“我这心里怎么有点儿发慌啊。”

　　　　“怎么了？”陆明明问道。

　　　　“说不上来。”夏辛夷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脉搏，“没什么事儿啊。”

　　　　陆明明笑了，说：“你是不是因为要上夜班了所以紧张啊？”

　　　　“也行吧。”夏辛夷有些垂头丧气，“我老板也是，怎么就这么不消停，刚从长征回来又让我急诊，我就是想当个小中医嘛，怎么这么难。”

　　　　“你大轮转的时候不是去过急诊了吗？”

　　　　“是啊，不过我老板说我欠练，让我再去磨磨脑子。”

　　　　陆明明笑了起来：“磨脑子？你老板这都什么词儿啊，当你的脑子是玉米啊。”

　　　　夏辛夷摸了摸自己的头，像是要看看脑子是不是还完好：“说不定还真是，磨成粉，加点儿水，这就成糊儿了。”

　　　　“你老板对你多好啊，我还羡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