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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远志抱着那十几本病历，晃晃悠悠的回办公室，路过护士站的时候，也没忘记斜着眼看看夏辛夷，表示自己的不满。

　　　　夏辛夷出了护士站，快步走到赵远志身边。

　　　　“给我几本？”

　　　　“不用。”赵远志赌气的说。

　　　　“那就辛苦赵老师啦。”

　　　　李迪悠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急诊

　　　　主任查房，让工作变得有些忙碌，一大堆新的决定，一大堆新的谈话，让所有人有些手忙脚乱。一直到快一点的时候，大家才陆续去了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便当，饭团，或是泡面，挤在办公室吃起来，空气中都是些浓郁的味道，什么辣椒、咖喱的，都伴着浓浓的味精味儿。这种味道和“美食”毫不相干，不过也不妨碍大家狼吞虎咽。

　　　　夏辛夷拿着一盒炒面，用一个塑料叉子插着半个鱼丸往嘴里送。这炒面是便利店里做好的便当，用微波炉转一下，就能吃了，只是不论如何都热不透，不管花多大的功夫都只是半冷不热的状态。面上裹了些调料的颜色，沾着些辣椒粉，有干又硬。面上摆着两朵木耳，两节香肠，再来半个鱼丸，就算是配菜了。

　　　　赵远志也吃着同样的东西，若不是因为他也在吃，光看着夏辛夷吃东西的样子，还真以为那是什么山珍海味。他把叉子伸进夏辛夷的碗里，叉走了一小节小肠。

　　　　“喂！”夏辛夷还没来得拦，赵远志就把香肠放进了嘴里。

　　　　赵远志杂么杂么嘴，说：“真难吃。”

　　　　“难吃还抢！”夏辛夷瞪了赵远志一眼，叉走了赵远志碗里的一节香肠。

　　　　也就有个不到十分钟，大家就陆续吃完了饭，夏辛夷看着别人都去外面扔饭盒了，自己还有几口没吃完，紧着加快速度，可是那面实在有点儿，嚼的腮帮子直疼。

　　　　终于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夏辛夷还没一边嚼着，一边去扔盒子，回来的时候，看见赵远志正要出门。

　　　　赵远志看见夏辛夷回来，松了口气的样子，说：“好好看家，有个急会诊。”说完就快步消失了。

　　　　夏辛夷隐隐的有些不安，不过只是安分的进了屋，跟着大家一起，处理这主任查房之后的事宜。她走到护士站，准备取几本病历去用，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在不远的地方滑了下去。她转过头，是萍姐。

　　　　萍姐脸色苍白，捂着胃，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她的护士帽歪倒了一边，这才看出，她的一头黑发，如今稀疏了一些。

　　　　夏辛夷放下病历，小跑到李萍身边，几个周围的小护士也围过来。

　　　　李萍睁开眼，看看周围的人，很不好意思似的，摇摇手，嘴巴动了动，却只有一些气声：“痛经，没事儿。”说完，她又闭上眼，坐在地上。

　　　　几个小护士把李萍扶到椅子上，她的身体弓了起来，头深深低了下去，没发出一点声音。

　　　　李迪悠转身拿了李萍的杯子交到她手上，李萍咽下一口温水，说：“我去休息室待一会儿，你们该干活儿的干活儿去。”

　　　　说完，她弓着身子，一个人向前走了。夏辛夷有些不放心，跟李萍说：“萍姐，我给你扎几针吧。”

　　　　李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夏辛夷快步回了办公室，打开柜子，那里有一盒针灸针，是赵远志那家伙前些日子跟护士长申请来的，放在这里，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得到。

　　　　她跟刘楠打了招呼，然后就拿着东西去了休息室。

　　　　李萍坐在床上，身体缩在了一起，腹部的痉挛让她的眼睛模糊了起来，甚至开始有些干呕。

　　　　夏辛夷摸过脉，让她躺平，轻巧的进针，选了肚子上的几个穴位，又在腿上扎了两针。她轻轻的捻动几下针柄，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几分钟以后，李萍的眉头舒展开来，虽然脸还是有些苍白，但是五官已经慢慢放松。

　　　　“谢谢你啊。”李萍的声音有了力气。

　　　　夏辛夷笑着摇摇头，又去捻了几下针。

　　　　“萍姐，你每次都会这么疼吗？”

　　　　“不会，好久没疼了。”

　　　　夏辛夷刚才摸过脉，肝郁血瘀，还有寒，她觉得这八成儿跟萍姐家里的事情有关。之前她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人提起，好像是萍姐的爱人肿瘤标志物异常，不过，这异常也不能完全说明问题。萍姐也就四十出头，他爱人也是四十几岁，这么年轻，不会是肿瘤吧……

　　　　她不敢多问，只是说：“萍姐，你可以吃点逍遥丸，疏肝健脾，对你有好处。”说完她又把血海穴上的真捻动了几下，稍微活活血，对她也有些帮助。

　　　　李萍点点头。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不太好说。这些天，老吴跟着她去了人民医院，除了肿瘤医院意外，那儿的肿瘤科是全市最好的。那儿的主人看过老吴的情况，让他住院，不过，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肝癌晚期，没什么好治的，只能保守治疗，改善病人的生存质量。说的直白一点儿，就是吃着止痛药等死。

　　　　李萍从来没有这么恨老吴的职业。为什么他什么都懂？老吴冷静的让人恐惧。

　　　　夏辛夷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赵远志。

　　　　“喂？拿好术前谈话的所有材料来急诊，快。”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夏辛夷对李萍说：“萍姐，我得去趟急诊，帮你起针了。”

　　　　李萍点点头。夏辛夷快速起针，帮李萍盖好被子，出了门。

　　　　急诊，抢救室外的走廊，人们蹲在地上哭泣，口中含糊的说着些听不懂的话。而赵远志正在跟他们谈些什么。夏辛夷对赵远志点了点头，推门进了抢救室。

　　　　抢救室里，病人躺在狭窄的抢救床上，闭着眼，年轻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生气。他的双手都扎着静脉输液针，一些药液正顺着针进入他的身体。

　　　　夏辛夷拿着那叠通知单，轻轻的走到主任身边，站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看着床上的年轻人。

　　　　“看看。”主任把一本东西递给夏辛夷。

　　　　她双手接过来，病历上潦草的写着字。这个年轻人才23岁，今天上午说头晕，然后就晕倒了。

　　　　“酮症酸中毒，急性心梗。”诊断上写着这样的文字。

　　　　主任盯着病人的心电图，问道：“急性胸痛首先排除什么疾病？”

　　　　“急性心梗、主动脉夹层、肺动脉拴塞。”

　　　　主任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夏辛夷暗暗松了口气，又低头去看病人的化验单。

　　　　“你们快点儿做决定啊！这是人命！”赵远志的声音从门缝挤进来。

　　　　主任走出门去，夏辛夷看了眼急诊的医生，也跟着主任出了门。

　　　　赵远志急的脸都变了形，而家属还在争吵。

　　　　主任站在众人面前，脸上全没有平时的温和。他提高了些声音，说：“告诉你们，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是想转院还是治疗，快决定！”

　　　　“你们这里的心内科不是全是最好的！我们要转院！”

　　　　“那就去转！快！”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是一个护士：“病人室颤了！”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可怕的人类

　　　　主任一把推开门，赵远志和夏辛夷跟在后面飞快的进了门。

　　　　急诊的医生已经开始除颤，夏辛夷看着熟悉的场景，暗暗的捏紧了拳头。

　　　　“你们不许治！我们要转院！”

　　　　“你刚才就说转！你倒是签字啊！”

　　　　“我签什么字！他们就是要推卸责任，我不签！”

　　　　“刚才你为什么拦着我签！”

　　　　“你个老娘儿们懂什么！”

　　　　“今天要是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不跟你过了！我现在就死给你看！”一个女人的哭喊着，哀嚎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我操！这是什么医院！”一个男人狠狠的踢了一脚抢救室的门，“咣”的一声。

　　　　“你们能安静一点儿吗？”一个怯怯的年轻女声。

　　　　“你们给我滚！让我儿子出来！谁也不许碰他！”那个男人有踹了门一脚

　　　　抢救室里的人，死死的盯着监护上的心电图，扭曲的折线让人心惊。夏辛夷看着年轻人发青的面庞，他的左脸似乎有些许的肿胀，不过，夏辛夷不确定那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人比她还小，此时却躺在这里。门外，他的家属在哭喊打闹，没有丝毫的温度。

　　　　“夏辛夷，上！”赵远志说。

　　　　夏辛夷回了神，接替了赵远志的位置。冰冷的皮肤，奇怪的弹性，丑陋的折线。她的手心里出了汗，冰冷，黏腻。她的身体又有些酸痛，右手的抓伤明明已经愈合，但此时皮肤却像裂开了一样，带来一些刺痛。

　　　　“你还那么年轻，你活过来啊。”夏辛夷在心里默念。她努力的按压，显示屏上的折线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毫无生气。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下着医嘱，她的眼睛盯着屏幕，无法思考。

　　　　赵远志接替了位置，夏辛夷退到一旁。

　　　　她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床头，是娜娜，她曾经见过。此时，她的脸上写着烦躁，手上举着插管的设配，盯着病人慢慢僵硬的脸。一个护士站在床头，数着胸外按压的次数，在适当的时候作人工呼吸。

　　　　门口又传来骂人的声音。

　　　　“告诉你！我不签字！什么插管！我不插！你们不许碰他，我们要走！要转院！”

　　　　话音没落，几个男人就闯了进来，急诊的医生被他们推倒在地。

　　　　“我告诉你们！你们在碰他就是谋杀！谋杀！”

　　　　为首的男人了，脸涨成了紫红色，眼睛像是要爆裂了，他伸手抓住了赵远志的白大衣。赵远志在那个巨大的力量之下打了个趔趄，心电监护的屏幕上丑陋的折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滴——”

　　　　赵远志看了一眼屏幕，马上站回了床边，又开始按压。夏辛夷下意识的躲避，身体撞到台子，手握成了拳，恐惧的看着他们。

　　　　主任上前一步，挡在夏辛夷前面，抓住了那男人的衣领，大声吼道：“你给我滚出去！他会死的你知道吗！”

　　　　门外的中年女人已经披头散发，她推开人群，抓着男人的胳膊，跪在了地上，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的流，她用尽力气，把他想抢救室外面拖拽：“你出去吧，求你，让他们救救儿子，我求你！”她对门外的医生哭喊着，“我签，你们救救他。”

　　　　娜娜松了口气，她看见那个女人签了字，飞快的做好了气管插管，接上了呼吸机，脸上的表情松了下来。

　　　　当夏辛夷再次站回床边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了些波动。她看了一眼那张年轻的脸，突然有些想哭。夏辛夷努力的坐着按压，每个动作都很到位，可她心里知道，她已经不再祈祷。手心里的冰冷，不知道是来自于病人的身体，还是她自己的内心。

　　　　门外还有争吵的声音，女人的哭喊，男人的咒骂。

　　　　一个人穿过人群，叉着腰，站在抢救室的门前，大喊：“你们都给我安静！吵什么吵！这是医院！”

　　　　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女人变成了无声的抽泣，而男人看着小山一样的王爷，也不在大声咒骂，只是低声嘟囔着什么，无人听清。

　　　　王爷的出现，让里里外外的医生护士都安了心。

　　　　呼吸机沉重的声音，敲击安瓿瓶的声音，门外隐约哭泣的声音。好熟悉。

　　　　心电监护上突然出现了心跳，夏辛夷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在狂笑，不过，她的嘴角还没弯出弧度，那个心跳，又变成了室颤。

　　　　除颤，按压，周而复始。绝望在空气中蔓延。

　　　　主任跟急诊的医生站在后面，讨论着病人的情况。显然，大家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没人愿意轻易放弃，毕竟，他还这么年轻。

　　　　一番努力，换来了显而易见的结果，宣告死亡。

　　　　护士拔出了针，拔出了他口中的管子，那个身体平静的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夏辛夷看着床上冰冷的身体，突然有些想哭。她拼命压抑着胸腔里酸涩的滋味，洗了手，跟着赵远志和主任，从后门离开了，把抢救室留给了家属。

　　　　女人撕扯着丈夫，拼命的哭喊，她的手软绵绵的打在丈夫身上，然后慢慢的滑落。而他的丈夫此时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连呼吸都没了声音。

　　　　主任匆匆的离开了，还有事情要忙。夏辛夷和赵远志并排走着，一言不发。

　　　　空气有些冰冷，有些储物室特有的气味，让人不安。

　　　　夏辛夷低着头，赵远志也低着头，在昏暗的楼道里，拉住了夏辛夷冰冷的手。夏辛夷没有躲开，他手掌的温度冲淡了她胸腔里的那些酸涩。

　　　　“他怎么会这样呢？”夏辛夷像是自言自语。

　　　　“这孩子今年大学刚毕业，昨天好像是因为工作的事儿跟他爸吵了一架，他爸一生气打了他，这孩子出去找哥们疯了一宿，抽烟喝酒加喝了个烂醉，结果今天上午，突然就发病了。”赵远志看了一眼夏辛夷，接着说，“酮症酸中毒，血糖刚刚降下来一些，就突发了心梗。他爸把一直说不让抢救要转院，可是这孩子症状这么重，转院有风险，跟他解释了半天，他也不肯签字，不肯联系转院，也不肯抢救。”

　　　　夏辛夷觉得脚底有一阵寒气涌了上了，那些寒气钻进了她的心里，让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怎么了？”赵远志柔声道。

　　　　夏辛夷的声音也抖了起来，说：“听上去，他爸爸想他死。”

　　　　赵远志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摸摸夏辛夷的头，说：“别想了，不会的。”他的语气并不坚定，因为他也这样觉得，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刚才，赵远志真的希望那些家属不在现场，如果是这样，他们就能帮病人选择最好的治疗方案，可是，家属在，他们不能自作主张，否则，就是违法。他的心里满是怨恨，可终是忍了下来。

　　　　夏辛夷抬起头，看着赵远志，努力微笑起来，说：“人类好可怕。”

　　　　赵远志也笑起来，说：“我也这么觉得。”

正文　第九十六章　饭桶

　　　　赵远志送夏辛夷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还亮着。学生们拥挤在黑暗料理街，排在把不同的店面前，买着自己今天最奢侈的一餐。夏辛夷拽着赵远志去了她最喜欢的米粉店，说要请他吃饭，以感谢他买了习题集。牛肚粉加笋尖，对于她来说是绝妙的搭配。

　　　　赵远志喝了口汤，味道竟然还不错，出乎他的意外。夏辛夷加了些粉丝放进他的碗里，说：“这样才好吃。”

　　　　赵远志又尝了一口，笑了起来：“你还挺会吃。你这样儿，算吃货吧？”

　　　　夏辛夷往自己的碗里添着笋尖，说：“我这个体重，未来要是能瘦上个十斤，就勉强能算吃货了。”

　　　　“那现在呢？”

　　　　“只能叫饭桶。”

　　　　赵远志一只手扶着额头，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

　　　　“或者……”夏辛夷用筷子的尾部戳了戳自己的下巴，“叫饭袋也行，想不想跟我凑一对儿酒囊饭袋啊？我不嫌弃你。”她把脑袋伸了出去，一脸期待的看着赵远志。

　　　　赵远志用食指把夏辛夷的脑袋按了回去，说：“你不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

　　　　“你才不会。”夏辛夷歪着头，笑起来，很有自信的样子。

　　　　“老板！”赵远志突然对着柜台大喊，“加两个卤鸡腿！”

　　　　“好嘞！”老板转身，让店员从大锅里捞出了两个鸡腿，笑的满面春风。

　　　　夏辛夷咬断了一口米粉，含糊的说：“你吃这么多啊，我可没带那么多钱。”

　　　　赵远志夹起一个鸡腿，放进夏辛夷的碗里，说：“喂肥你，既然你这么自信，让你安心当饭桶。”

　　　　“我不要！你这是阴谋！”夏辛夷夹起鸡腿，要往赵远志的碗里放。

　　　　“你给我吃了。”赵远志扳起了脸，“晚上回去给我好好看书，我要检查的。”

　　　　夏辛夷安分的把鸡腿拿回了碗里，狠狠的咬上了一口，嚼了几下就下肚子，抬起了下巴，说：“你又看不懂的，检查什么？”

　　　　“我不需要看懂，我把目录拍下来了，你晚上做好题，发页码给我看。”

　　　　“你！你变态的！”夏辛夷突然后悔了，怎么会答应跟这个家伙谈恋爱的，这不是作死吗？

　　　　“我告诉你，今年你要是考不过执业医师，我就！”

　　　　“你就怎么样？！”

　　　　赵远志看着夏辛夷理直气壮的样子，突然气的笑了出来，说：“我就丢人了呗。”

　　　　“我才不会挂呢，虽然我是一代学渣，但是学渣也是有尊严的，不挂科，这是底线。”夏辛夷手里挥着吃了一半儿的鸡腿。

　　　　“这是你说的，快点儿吃，吃完回去复习。”赵远志也把鸡腿塞进嘴里。

　　　　“我怎么会跟带教老师谈恋爱的，哼。”夏辛夷撅着嘴，又狠狠的要下一口鸡肉。

　　　　夏辛夷推开了寝室的门，陆明明扭头看了一眼，双手抱在胸前，摇了摇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