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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下雪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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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游车河,车里的Radio放着歌,她脱掉了羽绒服,手里捧着旺角茉莉茶,解了安全带,斜斜地倚着车门,低声跟着唱,从未热恋已失恋,陪着你天天在兜圈,那缠绵,怎可算短。
  沿街的灯光,透过雨水浸湿的窗玻璃落在她的脸上,温冬逸看着她,她慢慢察觉,也回头看他。
  她什么都没想,撑着座椅直了腰,向他靠了过去。
  呼吸离得那么近,鼻尖快要碰在一起,他没想到的半愣着,却又似默许的微挑眼角,她的嘴唇轻动一下,心跳是落在车顶的雨点,密密匝匝。
  刺耳的喇叭声穿过了他们之间的缝隙,她倒抽了口气,温冬逸果断地转过头,握上方向盘,往前开去。她僵在那儿好一会儿,然后把自己抛回座椅里,不再看他。
  温冬逸找到烟盒,捏了一根出来,吸燃,他胳膊倚着车窗,安静的抽着烟。
  甘心在他身上浪费大好时光,却不要求他给出明确的答复。一个聪明的小傻瓜,差一点就让她得逞了。
  …
  除夕当天,万思竹一早来到她家,帮衬着覃燕准备年夜饭,两个女人的厨艺加在一起都还只是凑合,也就是花样多,足以。
  傍晚时分,爷爷跟着大伯进门,他是个瘦小的老头儿,鬓角有几点褐斑,浮着年岁的痕迹。爷爷偷偷塞给了她一封红包,顽童似的叮嘱她要藏好,别让她爸妈收了。
  梁霜影配合的藏好,对他点点头。他笑起来满脸的褶子,眼睛眯眯,步伐蹒跚,看得她心里泛酸。
  她的奶奶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走得早。别的老头闲着没事儿都会找老太太跳舞,爷爷就爱窝在家里不动弹,每天看看新闻,评评时事。她爸和大伯都劝过,想让他出门走动走动,他就摆摆手,叫他们别管他。
  其实,以前家里人和爷爷之间有些芥蒂,原因是奶奶走的那会儿,一群亲戚哭天抢地,爷爷就是叹了口气,说走了好啊,家里清净。
  是突然有一天早上,爷爷连声招呼都没打,人就不见了。跟他住一块的大伯小婶,怕他老年痴呆发作,马上下楼找人。
  幸好,拐个弯就在公园里见到了他,他手里拎着个搪瓷罐子,嘴闲的跟旁人说,要捡些桂花回去,给老太婆做糖桂花。奶奶生前喜欢桂花,许是巧合,她去世的时候,正是金秋十月。
  大伯跟着他走了一路,看着他捡了一路的桂花,嘴里评说得还是昨晚的新闻,脑子里记不起奶奶已经走了的事儿,弯腰抓一把,温柔的吹掉尘土。
  大伯喝酒上头的时候说,就是那一天,他感觉父亲老了很多。
  虽然他们还是希望老人能别偷懒,有空多锻炼身体,但他们对这事儿提得少了。
  因为桂花一开,爷爷就要出门了。
  一顿年夜饭,可以一直吃到晚上十一点,但是梁霜影早早撂了筷子,坐着看春晚,时不时被外头的鞭炮声掩去,小品变哑剧,看得没意思。她摸出手机,仍然没有他的信息,因为这个歌舞节目演完,就要零点倒计时了。
  犹豫片刻,梁霜影还是给他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没隔两分钟,一通来电,让她愣了一下,尽量不引起他们注意的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才敢接通电话。
  这时的温冬逸坐在露台,点了根烟,四周玻璃墙包围着,本来能听见烟草焦灼的声儿,她一接,就全是那边嘈杂的鞭炮响,他笑,“很热闹嘛。”
  大过年的,哪儿哪儿都是爆竹烟火,他那头听起来,一点动静没有。梁霜影不禁问道,“你……在家里过年吗?”
  望了一眼敞亮的房子里,奢华的吊灯悬得很高,下面的沙发两端是他一双父母,跟俩仇人似的坐在那儿。跳过这个话题吧。他想着,问她,“考试考完了?”
  “你到底能不能对我上点心!”
  她这一凶,把他给凶懵了。
  “上回我已经说了几号几号考试,而且哪有学校都过年了试还没考完的。”
  “我错了。”
  “没诚意。”
  他吐了口烟,笑说,“要不我明天登报道歉?”
  她笑了。
  一时无话,屋外的炮竹震天响。
  “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难道没考好?”
  “怎么可能。”她很快的反驳。
  又是一阵沉默,他本来想接下去说,那就这样,祝她新年快乐。
  “温冬逸……”她突然叫了他。
  “你那边……下雪了吗?”
  温冬逸尚未明了她怎么谈起这个,她就说着,她从没见过雪,如果他所在的城市下雪了,她想去看看。
  他所在的城市很大,所住的房子,一栋一栋离得太远,赶得上空无一人的寂静,早晨一场凄凉的雪,不记得怎么收场的,留下像她一样冷冷的夜晚,突然收到她的消息,就想听听她的声音,是得意忘形了。
  他嗓音低低的说,“已经下过了,不会再下了。”
  闪过些火光,温冬逸转过头,烟灰掉在木地板上,看见远方依次登场的烟火,绚烂盛放之后,黯然陨落,仿佛体会到她的心情。
  “今年不会了。”他终究舍不得。
  电话那头的梁霜影,听见客厅的电视机里主持人正在倒数,差点哭出来,吸了下鼻子说,“明年快到了。”
  “啊,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来自王菲的《暧昧》

  ☆、C13

  正月初九的早上,隐约听见手机在震动,意识逐渐清醒,除了外边街道上又有几声鞭炮响,手机坚持不懈的震着,梁霜影艰难的爬起来,桌上的手机已经偃旗息鼓。
  是俞高韵的电话。她没有及时回拨,而是点开了未读的微信消息,昨天夜里俞高韵发来的几条语音,他说班里一群人搞聚餐,过年了大家一起出来吃吃饭、唱唱歌,时间就是今天。
  一旦有关俞高韵,梁霜影就忍不住去回想,孟胜祎向她投来的那个复杂的眼神,好像说着,亏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瞬间,没有当头棒喝那么严重,就像翻开过往的日记,不再囫囵吞枣,看见了点细枝末节,又慌里慌张的合上,背过身去,继续假装自己不知道。
  孟胜祎当时还说,你就是跟他来一腿,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她的用词很奇妙,但是校园言情男主角的脸,以及他的家庭背景——俞高韵的母亲至今未婚,经营一间小小的日杂店,却与孟胜祎的家在同一个住宅区,地段繁华,还是高档复式公寓。
  这些足以引出小半本言情故事,确实容易蛊惑青春期的荷尔蒙,去想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听完几段语音,俞高韵又来了电话,大概是猜到她没有看微信,说的跟微信里别无二致。梁霜影拒绝说,今天不行,今天她跟孟胜祎约好了。
  “孟胜祎?她不是去巴厘岛了?”
  “你怎么知道?”她脱口而出。
  “……她发了朋友圈。”
  她猜测说,“可能……临别前最后的一餐。”
  他感觉莫名其妙,什么最后一餐,她又不是走了不回来。可是,梁霜影挑明了说,俞高韵,我一直都没空。
  他默了会儿,瓮声瓮气的说,那我知道了。
  梁霜影不是随意找的借口,说了要去巴厘岛的孟胜祎,真的是昨天晚上,突然约她今天一起出来,喝咖啡。
  但是,坐在购物中心外广场的咖啡店里,梁霜影点了杯柠檬茶,而约她的人似乎是迷路了。半个小时前,孟胜祎就说着,只差一个手扶梯的距离,这会儿又打电话来,非常生气的说,这么难找,什么狗屎咖啡店!
  梁霜影冷静的回了句,“只有猫屎咖啡,没有狗屎咖啡。”
  孟胜祎找到这间「狗屎」咖啡店的时候,她已经快用餐盘里的纸,折出一个动物园了。
  天寒地冻,孟胜祎穿着包臀呢短裙,和高筒靴之间隔着白花花的皮肤,进来就说要到室外坐着。看了一眼她颓废的神情,那眼线都是歪的,梁霜影默默穿上了外套。
  她的鞋跟不高,敲着地又特别响,拖来两张干净的椅子,坐下,翘起腿,从近似皮草的外套里掏出一盒烟,对梁霜影说,“我会抽烟。”
  没回应,孟胜祎又问,“所以你介意吗?”
  原来是出来抽烟的,还很有公德心。可梁霜影想问的是,“你怎么了?”
  她没回答,低头点了烟,一口接一口,没有什么美感,发泄似的,吸气的时候脸颊凹陷很多,吐出来的烟很少,都进了肺里。
  直到,环绕着购物中心跑的观光小火车,嚣张地唱着童谣,从眼前开过两轮了。
  终于,孟胜祎说,“我爸妈要离婚了。”
  梁霜影以为自己听见了她的哽咽,她又忽然笑了声,“现在他们连架都不吵了……”
  好一会儿,孟胜祎都拧着头不看她,一根烟抽完,掐了,又点一根,说着,“不要相信男人的话,都是屁话。”
  “他们说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但是不爱了,也是真的不爱了。”可是,大部分男人会因为愧疚,而不告诉你。
  这一番看破红尘的话,从她嘴里听到,有点别扭,就像她超龄的成熟打扮,又不那么矫情。
  这个时候,收到了他的信息:「发个地址。」
  梁霜影愣了下,回道:「什么地址?」
  他问:「你在哪儿。」
  孟胜祎狡黠地挑了挑眉,“就是他吧?”
  她接着识破,“上次让我跟你妈那儿打掩护的……”
  梁霜影默认了。
  “谈吧谈吧,多好啊,我也想找个人谈……”孟胜祎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梁霜影扯开说,“刚才不是还说男人不靠谱?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想谈恋爱结婚了。”
  她俩眼睛睁圆,正经的说,“谈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儿。”
  “减肥,今晚吃沙拉。”孟胜祎这么说着,屏息收腹,摸了摸自己的腰围,不满而困惑的盯着她,你怎么这么瘦?每天不吃饭?
  梁霜影实话说,“你思维跳得太快,我没跟上。”
  “我认真的,过年胖十斤,我新买一条裙子还没穿呢!”
  梁霜影回想了下,说她的三餐基本都有,不怎么按时吃,晚上不太冷的话,会绑负重出门跑步,回家压腿拉筋,每周起码两节舞蹈课,课下自己复习,算是运动了。
  孟胜祎有些怔愣,指间的烟灰都掉了一大截,听着就腰酸背痛,“晚上我去Hupop蹦迪消耗能量,哦,凌晨两点之前,要是我没有给你发信息,你一定要给我打个电话,让我回家。”
  那么长的一句话,好像可以理解成——我就剩你了。
  梁霜影知道,她们熟识的时间并不长,不可能有那么深的羁绊,大概是无人可托付了。她越来越觉得,过日子,就是所有人都在努力的粉饰太平。
  …
  冬逝之后,七月盛夏,好像刚刚听见蝉鸣,就被落下的树叶带走。四季每年都是相似的,一岁一荣枯,唯有人事变化万千,比如,孟胜祎的爸爸,给她找了位‘新阿姨’,初次交锋,电光火石,段位太低,斗不过人,放弃抵抗。
  再比如,去年里,温冬逸每隔一两周,就会来这儿一趟,梁霜影以各种理由出门,有时候撞上舞蹈课,得向老师请假,一次两次还行,三次四次她自己都觉得过分,因此,舞团老师心里对她的评价是一落千丈。
  今年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正月初九。
  那辆车就停在小区正门外,大摇大摆。梁霜影一上车就让他快点开走,怕被熟人撞见,可不能小瞧社区大妈的八卦嗅觉。
  温冬逸扶着方向盘,不着急踩油门,侧过身看着她,“来,先说两句好听的。”
  “为什么?”
  “拜年啊。”他一脸理所当然。
  她很不耐烦,“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小姑娘朝他伸出两只手,玩笑着敷衍,没曾想,他真就拿出一份红包,放在她手掌上。
  梁霜影怔怔地收下,再用手托着红包掂了掂,随之开怀笑起来。
  温冬逸既不解,又笑着,“有这么高兴吗小财迷?”
  她笑的是,“别人都是红包,你这是砖头吧……”
  “砖头还不好?”
  他们一路聊到了综合体商场,距离晚饭,时间尚早,直接坐电梯上了影城,选了一部快下档的《一代宗师》,要应景,买了一桶爆米花。
  不是都说,黑灯瞎火,碰碰小手。
  电影是好的,很抓人,诗意写武侠,孤独感更甚。但是因为温冬逸半道出了影厅接电话,间接影响了她的兴致,结果看完了,只记住了那一句——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
  梁霜影随着散场的人群,走出昏暗的影厅,找到那个背对着她讲电话的男人,高挑的身形,宽平的肩,驼色的长大衣,遮到了膝盖下。
  “……你们现在真是糟糕到我已经没火气了,报不上来具体数字就不要报了,费这劲干什么,明儿一人一封红包,年后都不用来了。”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就看见了她,抱着一只空的爆米花桶,特别单调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特别合适,像杯捂不热的冰水。
  温冬逸表情来不及转换的顿了下,然后恢复平常,“火锅?”
  她淡笑着点点头。
  火锅店门前挂着两只大灯笼,木头和红纸的搭配,格外喜庆。他们眼前一张四方方的桌子,旁边有个戏台子,台上木雕的藻井经不起细瞧,大概就是个装饰。
  桌上摆满了菜,荤素搭配,围着一口大锅,鸳鸯色,很快就滚了汤,蒸汽从锅里一股股地腾起。
  温冬逸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转移到他身边的位置,她坐下,才说,“烟都往那儿跑。”
  开涮之前,梁霜影三两下扎起头发,又把袖子一掳,露出两截雪白纤细的小臂,夹起一筷子血色的肉片。
  可能是灯光的原因,温冬逸的那张脸,苍白而俊朗,眼底一层淡淡的青色。梁霜影装作不经意的瞄了几眼,“怎么你放假玩得很开心?”看着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当老板的哪里谈得上放假。”他更快的烫熟了一勺羊肉,用胳膊挡开她的手,都倒进了她的碗里。
  “下周三、五、六,还有下下周的三五六,你都别来找我,我要练舞的,开学就要统考了。”
  这么着,温冬逸显然不太理解,她又说,“我是舞蹈类艺术生,要经过省里的统考,省考过了有合格证,然后才能参加院校的考试。”
  他了然的扬了扬下巴,“好好考,实在考不上跟我说一声。”
  “然后呢?”
  “然后我可以安慰你几句。”
  她假笑着比了个大拇指,“给你点赞。”
  梁霜影喜欢辣的,几乎不怎么碰白汤,嘴唇吃得艳红,她皮肤又白,怪好看的。他抬手,将她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这般亲密的举动,她该吃吃着,习惯了似的。
  她吹着一根青菜,眼睛瞅着他问,“你晚上几点走?”
  温冬逸作势的皱眉,“终于跟我呆腻了?”
  梁霜影抿了抿嘴,“我是想说,如果你时间没那么赶,陪我逛逛商场,我朋友后天生日,想给她买个礼物。”
  她低下眼睛,不想瞧他的嘀咕着,还呆腻呢,一年见了几次面?也就比牛郎织女强点儿。
  温冬逸苦笑,“又叫我别来,又嫌我跑得不够勤快,你倒是给个准话?”
  梁霜影将这根青菜咽下,还要沉思了一会儿,才说,“等我考完你再来。”
  “好。”他拖着长音说,语气那么纵容,仿佛把她捧着,疼着,她说什么都可以。
  她不记得在哪儿读过一句话,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所以,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她只想活在当下。
  

  ☆、C14

  
  年味正浓,不是繁华地段,晚上仍然人潮如织。温冬逸折身坐进车内,即刻关了电台,将一杯咖啡放在排挡旁边。
  刚刚电台主持人说的评书,声调跌宕起伏,骇人得很,反观那个一直坐在车里的小姑娘,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把吃火锅的账单,长长的一条,撕成了好几张,折纸玩儿。温冬逸问她,“怎么没事儿就折这些?”
  “喜欢。”她头也不抬的回答。
  梁霜影每折完一件小东西,就扔在仪表台上,从来没带走。纸没了,又瞄上咖啡杯的隔热杯套里,夹着的一张单据。她把单据抽出来,温冬逸余光瞥见此景,欲言又止。
  她稍稍一愣,背面有一串电话号码,或许扇一扇,还能扇出一阵香水味。
  这招蜂引蝶的本事儿,不容小觑。
  梁霜影把纸对折,用劲的一压,“你今年命犯烂桃花。”
  温冬逸说,“不许这么埋汰自己。”
  她要气死了,论耍嘴皮子没他厉害。
  温冬逸从容不迫的把车开进单行小道,七拐八绕,导航都不用开,像个老医生摸清了病人的经脉。梁霜影怀疑他早就知道有这条路,今晚陪她逛了那么久,恐怕真要赶时间了。
  车在离小区大门几步路的距离停稳,前灯打出了一片白绒绒的飞尘。
  梁霜影解了安全带,突然说,我送你去机场吧,然后我打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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