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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派旅人-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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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怀信伸手要替她拎行李,却被杜若予偏身避过。
“不用了,很轻,而且外头有人接我。”她说。
卫怀信点点头,忽的指向卫饱饱,“你看那棵树……”
杜若予刚转头,卫怀信趁她不备,将行李拎走,并大步朝养老院大门走去。杜若予张口结舌,半晌才跟上他的步伐。
外头接杜若予回家的自然是杜衡余,见到卫怀信,杜衡余大吃一惊,点烟的火苗差点烧到下巴的胡茬。
卫怀信则大大方方伸出手,“你是杜若予的哥哥,我应该见过你,你好。”
“你、你好!”杜衡余立即双手握住卫怀信的手,“你身体都好了吗?你住院期间我们一直想去看你,可你父母……后来你出院,我们还想去看你,但我妹妹……”接到杜若予警告的眼神,杜衡余马上噤声,几秒后乖觉地转移话题,“卫先生,你怎么也在慈心?”
“我现在就住慈心养老院。”
“啊?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我是来养老的。”
“啊?”
卫怀信似笑非笑地瞥眼杜若予,“老伴想跑,我怕自己将来老无所依,赶紧先来预定位置。”
杜若予尴尬地扯扯杜衡余的衣服,让他上车,自己也随后坐到了副驾驶位。
卫怀信敲敲车门,提起手里的行李袋,“你把这个忘记了。”
杜若予涨红了脸就要下车,卫怀信挡住车门,“这个不大,就放后座吧。”
杜若予点点头。
后车门打开,行李袋被送进来,可随即,卫怀信也坐了进来。不等杜若予抗议,他已经“落寞”地抢先向杜衡余演苦情戏,“大过年的,我一个人在养老院,唉……”
在杜衡余心里,即便没有卫怀信后来对杜若予的舍命相救,也始终记着最开始时他对自己妹妹的保护与照拂,因此他明知杜若予会反对,也顺着卫怀信的意思,当下拍胸应承,“你来我家过年!我家就是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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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怀信在踏进乌龟壳似的杜家后,立即确定自己一定来过这儿。王青葵见到他时,也是先惊后喜,尽管时不时偷瞧女儿脸色,但对卫怀信的感激和欢迎也是发自肺腑。
杜家的年夜饭自然全是王青葵的拿手菜,全家老少吃得欢天喜地,就杜若予始终愁眉苦脸,饭后明显为了躲避卫怀信,自己一个人躲进厨房,边发呆边洗碗。
“不用水的时候关掉水龙头会比较环保。”不知什么时候,身后伸来一只手替她压下水龙头,手的食指上戴着那枚曾经沾血的戒指,“你在想什么?”
杜若予不想回答卫怀信这个问题,重新抬起水龙头,哗哗洗碗。
卫怀信站在她身旁,忽然问:“我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有没有问过你母亲的事?”
杜若予诧异地瞥他一眼,“怎么这样问?”
卫怀信撇嘴耸肩,“我现在知道了你母亲的事,但我猜我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还不知道。我想知道我当时有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
杜若予将洗好的碗堆到一起,“没那么糟糕,这事早过去了。”
“你是指时间过去了,还是这事在你心里,已经不再是绊脚石了?”
杜若予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卫怀信说:“杀你母亲的凶手,到现在都没抓到,这件案子一直是悬案,我想当年牵涉其中的人,不少都耿耿于怀吧。”
杜若予漠然,“别人在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别人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但我对你很感兴趣。”卫怀信说,“你经历了这么多事,难道不想亲自抓住那个凶手吗?就算是陈年旧案,就算毫无头绪,也不可能真的‘过去’。”他顿了一下,“我听说为了抓犯人,就连给警方做卧底这么危险的事,你可都是‘责无旁贷’啊。”
“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不给卫怀信继续发问的机会,杜若予脱下塑胶手套,故意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如果是之前的卫怀信,根本不会对别人的伤疤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样很不礼貌。”
“是吗?”卫怀信不以为然,反倒像是抓住了什么有意思的话柄,“你比较喜欢以前的我?可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啊……啊对了,我以前是不是很怕鬼?”
杜若予想起卫怀信记忆里那棵总在深夜张牙舞爪的棕榈树,当方未艾告诉她卫怀信已经忘记童年阴影时,她一方面为他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又隐隐失落。
——像是被遗弃在孤岛上了。
厨房门外,杜衡余小心翼翼探头来问:“怀信,等会儿我送你回慈心吗?”
卫怀信回答:“好。杜若予今晚是留在家里吧?”
杜衡余说:“对呀。”
卫怀信说:“那好,那我明早再来。”
杜若予皱眉瞪他。
卫怀信咧嘴一笑,神色赖皮,“业县的规矩不是说春节做寿的人家大年初一必定敞开大门欢迎各路亲朋吗?难道你想将我拒之门外?这恐怕不大好吧。”
杜若予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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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冻的年初一却给杜家迎来久违的热闹,一大早王青葵还没来得及开大门就有邻居登门拜寿,嫂子在客厅茶几上摆满瓜果零食蜜饯,杜衡余坐镇其中,不停地给客人烧水泡茶。客人来过一茬接一茬,杜若予穿了件红外套,乖巧地杵在附近,她虽然沉默寡言,精神和肉体都看得出不大好,但大过年的,人人喜气洋洋,凡事笑一笑,忍一忍,就和这一年似的,都成了过去。
杜若予没少给卫怀信下逐客令,但他说要来,她便忍不住频频侧目,悄悄往门口张望。
结果卫怀信没等到,却被早早到来的黄岳抓住了小辫子。
“小妹,在等卫怀信那小子啊?”
“没。”杜若予有些脸热,不敢看老刑警浑浊却锐利的眼,“我是在等郑叔叔一家。”
黄岳故意拉长调哦了一声,一口烂黄牙随便咂咂都是浓浓烟臭,“他不会来了,他老婆娘家有些事,他们全家都过去了。”他随手掰开个桔子,递了一半给杜若予,“如果老郑来了,我们三个加衡余,就能凑一桌麻将了。”
杜衡余听见了,大笑,“黄叔,我答应我老婆今年不打麻将了!”
“那怎么行?过年不打麻将还叫过年吗?本来就三缺一,你可不能再少了。”黄岳把剩下桔瓣全塞嘴里,囫囵吞下,“要不然我把方未艾叫来?”
王青葵哭笑不得,“人家是老郑的徒弟,又不是你的,你别瞎折腾。”
“我和老郑是兄弟,又是同一个县刑警队出来的,算起来,我还是他师叔呢!更何况叫他来怎么会是瞎折腾?”黄岳暗中挤眉,手指尖点点杜若予,促狭地笑,“他和小妹最合得来,不管有空没空,都要多多地来。”
杜若予立即明白黄岳是想撮合自己和方未艾,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我……”她刚要解释,门外又有客人径直进门,且一进门就问,“谁和杜若予最合得来?”
所有人回头,就见卫怀信穿着身笔挺西装,从衬衫、领带到西装与外层大衣,还有脚上锃亮的皮鞋,颜色细节均无可挑剔,虽说过年满大街都是新衣新人,像他这么隆重登场的,还是叫满屋的人同时被震慑到。
黄岳最先笑出声,“这哪是来拜年,这分明是来求婚下聘登记婚礼一条龙的。”
卫怀信扬眉,“这个主意不错。”
黄岳笑得前俯后仰,正要过去拥抱这位忘年交,卫怀信却认认真真又问了一遍,“你说和杜若予最合得来的那个人是谁?”
黄岳哑然,随即轻拍自己的嘴,“是我糊涂!还能是谁,此人姓卫啊!”
室内唯一姓卫的那位,欣慰地点点头。
临近中午,拜年的客人绝迹,黄岳摆开麻将,左手拉着杜衡余,右手拽着卫怀信,张罗着来几圈。
王青葵笑眯眯地主动坐下,仔细给卫怀信讲解国粹精华。
黄岳等得不耐烦,摸着烟盒开始抱怨,“都是老郑的错,你六十大寿,他都不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郑道国的笑声竟然在门外响起,“黄岳!隔了两层楼都能听见你的破烟嗓!你这家伙从来不体谅我们残障人士的苦恼!催催催,怎么不见你下楼来背我?”
“不就是腿脚不利索,残障人士也是你自己瞎扣的?你有残疾证嘛你!”黄岳损归损,见着老兄弟老同事,早已合不拢嘴,高高兴兴扑过去将他搂个满怀,“不是说来不了吗?怎么又来了?”
郑道国平日分外严肃的一个人,这会儿都忍俊不禁,笑着将他推开,“臭死了你!让开!”
黄岳抱着他不撒手,“就是不让!”
郑道国大笑,“你不让开,别人怎么进去?你也不看看,还有谁来了?”
黄岳伸长脖子往门外看,这就看见了张似曾相识的脸。
“岳哥,好久不见。”门外的男人看着和黄岳一样年纪,甚至更苍老些,他穿着不凡,气质也好,却微微佝着背,脸色蜡黄,显出极度的病态。“郑哥是去接我,这才迟了。”
黄岳木头似的,郑道国拍拍他的肩,笑道:“傻了?这是小锋!”
王青葵也站起来,快步走来,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的男人,“小锋?真是小锋!”
被叫做小锋的男人看见王青葵,居然立时红了眼眶,“王哥!”
四个老男人挤在门口,一时都忘记要进门坐着,卫怀信悄悄挪到杜若予身旁,“那是谁?”
杜若予说:“应该是陈锋,陈叔叔。他们四个过去是最好的朋友。”
杜衡余也凑过来,打趣道:“他们四个年轻时候有外号,是业县四朵花。”
卫怀信惊愕,却也充满想象力地接受了此番设定,“那个陈锋,和其他三个不像一个辈分的,他多大年纪了?”
杜若予不确定地看向杜衡余,杜衡余点头道:“我记得他比老爸还小两岁……”
他们三个一起看向门口被包围的陈锋。
卫怀信最坦荡,直接说:“看来那也是个和死神搏斗过的。”
就不知道是赢还是输。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修改了一处小细节。
咱们中的少数派 第十一章 旧案重提
这四个人年轻时候,确实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其中王青葵年纪最大,陈锋最小。
高中毕业后,王青葵先当了两年木工学徒,他既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又有高瞻远瞩的眼光和精打细算的头脑,砸锅卖铁赌赢了业县木材行业的崛起,短短几年便在全国木材行里占据重要席位,前途无量。
郑道国和黄岳则一起进了警校,毕业后又一起分配回业县,从派出所民警到县局刑侦队,郑道国稳重心细,黄岳机智果敢,两个人堪称最佳搭档,受到褒奖不断。
相比之下,陈锋的人生就黯然失色许多,他家境不好,性格优柔寡断,高中毕业后先是和王青葵一起做木工学徒,经不住怂恿半途又去亲戚家的饭馆厨房学做菜,成天被呼来喝去当小工使唤,什么厨艺都没学会,只有切菜的水平尚可。就这样稀里糊涂过了几年,王青葵看不下去,把他招到自己身边学做生意,他的境遇才逐渐好起来。
陈锋不像王青葵,他自立门户后做的都是些小家具生意,这之中最重要的一位客人便是杜雅兰。
杜雅兰是外地人,重点大学毕业后跑到业县最僻远山村里支教,山村家长对教育极度漠视,以小学里缺少课桌椅为由不让孩子上学,杜雅兰便跑到县城,想自掏腰包补足学校的课桌。
那天,她走进了陈锋的店,陈锋听说了她的来意,分文不收送她一批课桌椅,甚至千里迢迢运进深山。
从此,陈锋便成了杜雅兰在业县最好的朋友。
杜雅兰豁达开朗又满腹学问,很快和王青葵黄岳他们也打成一片,两年支教结束后,她答应了王青葵的求婚,在业县彻底扎根,没多久,杜衡余出生,几年后,杜若予也来到他们身边。王青葵事业顺利,婚姻美满,儿女成双,只可惜那些年的人生得意还未来得及尽欢,灾难便一夜降临。
杜雅兰因为入室盗窃案惨死,夫妻情深的王青葵一蹶不振,最伤心痛苦的时候,甚至连案发后心性大变的小女儿都忽视,更别提他一生心血的木材行了。
借口去阳台抽烟,杜衡余三言两语把这些成年往事向卫怀信解释一遍,怕他理解得不够深刻,又说:“你别看我老爸现在窝囊,他年轻时候差点就成业县首富,我一直记得我小时候,他不管去哪都是人群中心,是人人倚仗的大哥,白手起家经营到他那一步,没有坚韧品格肯定是不行的,他也把自己当成了一棵大树,想要照拂所有人。可我记忆里的这棵大树,在我妈妈去世的那天,就被老天爷连根拔起了。”
卫怀信轻拍他的肩,安慰道:“他非常非常爱你妈妈。”
“是啊。”因为顾及卫怀信的身体,杜衡余只捏着烟,并未点着,因为谈起往事,他的神情有些沮丧,“都说我妈死得很惨,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并没见到。我爸是现场的发现人,我妹也是受害者,他们都经受了巨大的精神创伤,唯独我……他们什么都不肯给我看。”
卫怀信想起调查资料里对于案发现场的血腥描述,心说他们不给你看才是最正确的。
杜衡余突然摁住卫怀信扶在栏杆上的手,“卫先生,我妹妹因为那件事才变成现在这样,我……我当然知道你对她已经很好很好了,我再这样讲可能挺不要脸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妹妹复合……”
卫怀信扬眉,“我不记得我和她分手过。”
杜衡余苦着脸,“可是……”
阳台的门嘎吱被推开,杜若予探进半个身体,瞧见他们俩叠在一起的手,微妙地挑挑眉,“我想拍张你们此刻的照片,发给方未艾。”
杜衡余问:“为什么?”
杜若予说:“提醒他,他卫怀信后宫正宫地位不保。”
杜衡余往杜若予额头上弹了一指,听见门里黄岳在喊自己,便应声进去了。
寒风呼啸的阳台,杜若予略感尴尬地看着卫怀信,“不冷吗?”
卫怀信本来想摇头,转瞬又抱紧胳膊,“冷啊。”
“冷就进去啊!”杜若予着急地催促,“冷你还老往风口站!”
卫怀信却说:“里头是老友久别重逢,我杵在里面太突兀了。”
杜若予说:“那你回慈心。”
“你回吗?”
“不。”
“那我也不。”卫怀信坚定地拒绝后,抱紧胳膊原地蹦跶,好像这样就能抵御寒冷似的。
杜若予蓦然想起上一个冬天他们在南医大校园湖畔吃冰淇淋,卫怀信也是这样幼稚的像个孩子。
明明只过去一年。
怎么就好像失去了一辈子。
杜若予低头扶额,她讨厌自己这样患得患失。
卫怀信却未想起这些小事,他忽然凑到杜若予身边,要她往玻璃门里瞧,“你猜他们在聊什么?”
客厅里,原本环绕在老友间的兴奋和喜悦像被飓风席卷,顷刻荡然无存,就连进去没多久的杜衡余,此时也是满脸凝重。
“刚刚还好好的。”杜若予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卫怀信说:“看起来聊得不是很尽兴。”
杜若予想进屋,却被卫怀信拦住。
“你最好先别进去。”
“为什么?”
卫怀信撇嘴,“你出来后才变得古怪的气氛,说明这会儿的话题是特意避开你的,你现在进去,就不怕他们尴尬?”
这四个人之间,需要避开杜若予的尴尬话题,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什么。
杜若予皱眉,她往后退开两步,站到了阳台最角落。
卫怀信看她肢体与神情,没有做声。
不知沉默多久,杜衡余重新回到阳台,冷风扑面,他看向杜若予,打了个寒颤。
杜若予的手脚都快冻麻木了,“他们在说什么?”
杜衡余挠挠后颈,并不隐瞒她,“陈锋说了他的病,是肝癌,做过一次很危险的手术,说是捡回半年的命。”
这符合卫怀信之前的猜测,杜若予忍不住瞥他一眼。
杜衡余接着说:“他说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死前不仅想见见老朋友,还想做件最重要的事。”
杜若予已经猜到陈锋想做什么了。
“他想抓住当年杀害妈妈的凶手。”杜衡余的声音很轻,承载了这间屋子里外许多人的不确定,“他说只有这样,等他死了见到妈妈,才不枉当年至交一场。”
咱们中的少数派 第十二章 查与不查
杜若予暂时无法呆在家里,因此当卫怀信突然要求她送自己回慈心,她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她逃似离开那个窒息的家以及那些关怀备至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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