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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派旅人-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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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予静了静,突然开口,“林奶奶亡故前病着,是阿尔茨海默症,她已经记不住人了,整天疑神疑鬼,生活不能自理。她葬礼那天,我爸爸哥哥都不让我过去送她,我知道他们不是忌讳我的毛病,而是担心让我看见老奶奶孩子们悄悄松了口气的模样。”
      她微顿,苦笑,“没了那样一个累赘,他们的生活,会轻松不少。”
      ===
      保时捷在路边停下,卫怀信侧头看着杜若予,一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杜若予却已经说:“我想我的毛病,你应该早就有所察觉。”
      卫怀信低低嗯了一声。
      杜若予轻笑,笑容却不大好看,十分勉强,“我从来都不是什么通灵大仙,我根本看不见鬼怪,我也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怪神魔,那些我看见的,不过都是我的妄想,是我的大脑不受控制,生了病,感知觉出现障碍。”
      她闭闭眼,不敢看卫怀信的脸,“卫怀信,我生病了,和杀怀瑾的刘勇是同一种病,精神分裂症。”
      不知静默多久,那边卫怀信才低低应了声,“我猜到了。”
      他果然是知道的。
      他送自己海燕,是要自己如海燕对抗风暴,可不是因为海燕可爱。
      杜若予想笑,以示自己的高瞻远瞩,却再也扯不动嘴角皮肉。
      “既然如此,咱们以后就不要往来了吧?”她说,“我这个病,只能控制着,想要彻底痊愈是不大可能了,等年纪再大些,大脑的病变更严重,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我爸爸和哥哥是因为和我有血缘关系,这辈子注定被我连累,可你不一样,你和我,可以做到毫无关系。”
      她嘴里轻轻淡淡说着毫无关系,可听在卫怀信耳朵里,却像惊雷劈中了心尖上最软嫩的一块肉,让他四肢百骸的血液霎时间冰冷凝固。
      他像是什么也没听见,脑袋里只剩下杜若予那四个字。
      毫无关系。
      “不。”他断然拒绝,“你是生病,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小心翼翼地独自生活难道还不够,为什么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你的病只要好好照顾,又不是什么绝症,我可以带你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疗团队,国内不行就去国外,我有国外生活经验,你又是个外文翻译,根本不存在治疗和沟通上的困难。”
      他自己想了想,钱、医疗、生活都不是难题,还有什么障碍,“你这么年轻,怕什么?如果你是怕自己变成第二个刘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尽一切所能看住你,只要得到悉心照顾,精神分裂又怎么样,多少病患可以活得像个正常人。”
      他说上许久,突然意识到杜若予正怔怔盯着自己看。
      他问:“你还有什么疑问?”
      “有。”杜若予说,“你说的那些,是精神患者的监护人该做的,可你和我之间,有这么深的关系吗?”
      她说:“卫怀信,你不是我的什么人,你对我根本没有责任。”
      向来能言善辩的卫怀信竟一时愕然,他愣了愣,“你是我的朋友……”
      “没有朋友需要做到这一步。”杜若予终于笑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不行还去国外,这得花多少钱?这可不是我家那区区两平方的封闭阳台,你能陪我一时,你能看我一世?你自己的人生呢?你还过不过日子了?”
      她哂笑,“你怎么这么傻?”
      ===
      他们没有再纠结傻不傻的问题,而是开车来到杜若予社区家楼下,楼下有两个正在晒被子的妇人,见到杜若予,又见到送她回来的男人和车,先是一脸震惊,随后低头细语,时不时偷瞄卫怀信两眼。
      杜若予和卫怀信上楼,因为没事先说明,王青葵去访老友,家中无人。杜若予本来想让卫怀信在自己家里等会儿,可是卫怀信坚持和她一道上楼。
      他本来想说不放心让杜若予一个人去,话到嘴边又别扭地临时改口,“来都来了,也没必要置身事外。”
      杜若予只得和他一起出门上楼。
      上楼梯时,卫怀信没看杜若予,只说:“等会儿就说我家也想请保姆,所以来打听情况,他们和你们是邻居,事情没弄清楚前,不要把关系弄僵。”
      杜若予点头,“好。”
      林家门口两侧的春联上还覆盖着白纸,来开门的是林孝珍老太太的儿媳——一位憔悴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认识杜若予,便把他们让进屋。
      老社区的旧房子采光不大好,暗沉沉的,客厅也堆着不少生活杂物,他们一进门便感到阴郁的逼仄感,显得无处落脚。
      林家正对门的客厅墙上悬挂着林孝珍老太太的遗像,照片里是老太太生病后的模样,面骨枯黄消瘦,眼神讥诮怀疑,完全不是杜若予记忆里老太太慈祥和蔼的模样。遗像下有张小小的供桌,桌上一座暗棕色的双耳圆鼎,上头插着三根香,白烟上虚缥缈,把老太太的五官掩映得更加冷肃,让那两只浑浊的老眼,像要随时活转过来般。
      卫怀信甚少闻过香的熏鼻味道,有些不适,他贴在杜若予身后,不自在地抓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杜若予回头瞥他一眼,再看这香港鬼片似的老屋内景,知道这位敢抓杀人犯,敢斗活流氓的卫怀信,又怂了。
      杜若予揉揉鼻子,做出副打不出喷嚏的可怜模样,央求林家媳妇道:“大嫂,能麻烦你把窗户打开吗?我鼻炎比较严重……不好意思啊!”
      林家媳妇忙推开客厅窗户,又把窗帘收束。
      洁净的阳光穿进室内,杜若予明显感到身后卫怀信松了口气。
      可他并没有放开她的手指。
      杜若予清清喉咙,介绍了卫怀信,乖乖把他那套说辞搬出来,卫怀信也一直面带笑容,中年妇女毫不起疑,当下就把玉嫂的联络方式交给对方,“就是不知道她去了外地还用不用这个手机号。”
      卫怀信问:“我听说这位玉嫂在照顾生病的老人上很有经验,是真的吗?”
      “是啊。”中年妇女说,“我妈生病后脾气很坏,经常骂人,有时还打人,尤其老人家后期没有自理能力,自从摔过一跤后只能坐轮椅,屎尿失禁,插着尿管,又不肯乖乖配合,别人都做不久,就她一直做到我妈去世。”
      说是去世,其实也不过五个月。
      她又说:“我们都看得出她对我妈挺好的,但我妈总不给她好脸色,还打她,亏她脾气好,对老人是真好。”
      杜若予问:“奶奶说过她什么吗?”
      “她还能说什么?”提起过世的婆婆,中年妇女满脸苦笑,“她总怀疑有人要害她,以前是怀疑我,后来就怀疑保姆,有一回大半夜,她跑到我们房里,说玉嫂要杀她,非逼着她儿子赶玉嫂走,好在玉嫂没见怪。她脾气是真好。”
      杜若予想起自己偶遇过的玉嫂,想想她似乎确实是个温柔善良好脾气的女人。
      她都要责备起自己的疑神疑鬼了。
      胡乱怀疑人,她的良心也是会痛的。
      卫怀信问:“老太太的饮食起居都是玉嫂照料的吗?”
      “是啊,玉嫂以前做过护工,懂些医疗护理常识,还自己学过食补调理,我妈吃穿全是她亲手照顾的,说实话,一点不像农村来的。”中年妇女面有惭色,“老人病了,小孩在外地念大学,我们夫妻都得上班,很多事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卫怀信客气地笑,“林奶奶后期有什么并发症吗?不瞒你说,我家老人的病比较麻烦,照料起来需要更多耐心和精力。”
      “我婆婆有肾病,到后期身体越来越差,也感染过,老人家受了不少折磨呢。”中年妇女挠了挠下巴,视线从林孝珍的遗像上一扫而过,“说实话,走了也好,这一把年纪病成那样,折磨自己,也折磨我们不是?我们又不是多好的人家。”
      杜若予悻悻地笑。
      从林家下来,回到杜家,一进门,杜若予便说:“听起来,这个玉嫂个人素养和职业素养都很高。”
      卫怀信说:“可她要杀老太太,也很简单,听起来,那位老太太日常的一切,都在她掌控中。”
      “可惜尸体已经火化了,不能尸检。”卫怀信说,“那位媳妇对她婆婆的病也说不详细,最好是能找到完整的就医纪录。”
      “其他情况还要等我爸回来,多年老邻居,他那儿可能也会有线索。”
      “那房子阴沉沉的,并不适合病人居住。”卫怀信说,“我在里面呆着,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虽然刚死了人,但没有鬼。”杜若予无辜道,“这回可不是我在吓你,是你自己吓自己。”
      “你终于承认你过去是故意吓唬我的了。”卫怀信勾住她的脖子,已经忘记路上的不愉快,一只拳头石锤似的往她脑门上碾,“看我害怕你很开心吗?”
      杜若予乐不可支地往他腋下躲,企图逃跑,“谁叫你明明害怕却非要装着不害怕?让你装蒜!”
      “你明知道我害怕还吓我!别想跑……”他勾着她肩膀,将她笑嘻嘻的脸猛地转向自己。
      杜若予个子不矮,一抬头,鼻梁蹭过他的下巴,紧接着,又觉得有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贴上自己的额头,转瞬即逝。
      “我……”杜若予猛地推开卫怀信,转身嗫嚅,“我不算故意骗你,我确实能看见……哪怕那是我的妄想,那也是属于我的真实世界……”
      她的辩解戛然而止,因为就在王青葵小隔间的门口,她突然瞧见信步走出的贵妇鸡。
      “……”杜若予惊讶地看着那只鸡。
      贵妇鸡也注意到她,侧首投来冷淡的一瞥。
      杜若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贵妇鸡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业县杜家。
      不应该啊。
      “若予?”卫怀信的手刚碰到杜若予的肩,就叫她扭身避开。
      杜若予的后背有汗毛悄悄竖起,她伸手挡开卫怀信,自己往厨房去,“你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作者有话说~~~~~~微笑哥这会儿也是有自己的顾虑的,但感情上,他也不能容忍自己放开杜杜,就算不明心意,也有种本能的独占欲在作祟哈哈哈~
      她们中的少数派 第二十章 蜜里调油

      杜若予已经很久没在卫怀信面前,瞧见任何“幽灵”了。
      她以为自己掌握了某种规律,以为卫怀信会是她的“积木”。
      可情况根本不乐观。
      卫怀信搭建起来的现实规则,似乎已经暗中出现裂缝。
      她在厨房用冷水洗了把脸,又急匆匆跑出去,把杜家里外找了一圈,却再也没看见那只贵妇鸡。
      刚刚还好得“蜜里调油”,莫名其妙就被推开的卫怀信其实有七分尴尬,但他还是担心她,“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裂缝。”她说,“坍塌的裂缝。”
      在确定找不到贵妇鸡后,杜若予松了口气,她回到厨房,第二次洗脸,洗着洗着便笑出声。
      然后她擦干净脸,开始张罗着招待卫怀信,一会儿找水果,一会儿找饮料,卫怀信先前在她公寓,她都没有这样客气殷勤过。
      她也说不上自己莫名心虚是为哪般,就觉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辜负打击卫怀信,颇不识抬举。
      卫怀信不再追问她刚刚怎么了,但他眉眼里藏不住的忧色,始终在尾随杜若予。
      两个人不再多说什么,生疏犹如陌路。
      等了一个多小时,王青葵终于拎着条血淋淋的鲈鱼回来了,他进门见到杜若予和卫怀信,立即将装鱼的袋子藏到身后,不叫女儿看见。
      他还来不及打招呼,就被后头第二个人往前顶了步。
      “干嘛杵在门口?”门外的男人边高声说话边踏进屋内,见到杜若予先是一喜,再瞧见卫怀信,一张嘴又生生圆成个圈。
      杜若予见到这男人,笑着唤了声,“黄叔叔。”
      来人正是黄岳。
      黄岳为人直肠子,经常口无遮拦,等回过神来,开口就问杜若予,“小妹,这就是你男朋友?长得真帅!”
      好在不用杜若予解释,王青葵已经拽了把黄岳,“不是,这是她老板,姓卫。”
      “这么年轻的老板?”黄岳笑出满口大黄牙,和一嘴的烟臭味,“卫老板你有女朋友吗?”
      卫怀信摇头。
      黄岳又笑,“那再好不过了!我们小妹也没男朋友,哈哈哈!”
      王青葵怕女儿尴尬,手脚并用将黄岳塞进厨房,还把门扣住,自己跑到杜若予身旁,关心地问她怎么忽然回家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杜若予不想向王青葵撒谎,坦白谈起自己对玉嫂的怀疑。
      王青葵瞠目结舌,连声害怕,“不会吧!哪能啊!你想太多了吧?”
      “怎么不能?”厨房里的黄岳不知何时越狱成功,一溜烟凑上前,严肃道,“小妹,你这么敏锐是正确的,来,和我把过程详细说说,我虽然退休了,早几年,也还是县城公安局的刑警!”
      ===
      杜若予对老刑警很敬重,当下就一五一十把花妹、小华和玉嫂之间的联系全讲个干净。
      老刑警面色凝重,捏着下巴沉思良久,才去催王青葵,“那老太太死前阵子,她家到底什么情况?”
      王青葵莫名其妙被卷进来,只得配合着努力回忆,半晌为难道:“能有什么情况?老太太病了那么久,大家都知道,无非就是病情加重,本来能走的,后来不能走了,再往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等到开始吃不下东西了,我们大伙也大概知道她快不行了,那之后她就走了嘛!”
      卫怀信说:“看起来真像是一步步病死的,但她一个保姆,要做到这些也容易,饮食上多吃些不能吃的,起居上不那么精心照顾,冷点热点,日积月累就加剧病情死了。”
      “可她这么做的动机呢?”黄岳说,“杀人是要讲动机的,玉嫂和林孝珍无冤无仇,林孝珍的死也不能给她带去什么利益,她杀她做什么?”
      有段时间没开口的杜若予突然开口,“她的目的或许不在杀。”
      “啊?”黄岳和王青葵一起愣愣看向她。
      卫怀信也看着她,“不是杀人,那是什么?”
      杜若予沉声道:“是折磨。杀人只是折磨导向的必然结果,折磨的过程,才是她的动机。”
      王青葵搓搓胳膊,胆寒道:“若予,你说的这些,怪恐怖的。”
      黄岳却沉吟着打断王青葵,“小妹也不是胡说,确实有这样的杀人犯,他们杀人不是激情杀人,也不是利益感情纠葛,有时候就是单纯为了享受,这类杀人犯往往擅长融入人群,观察人群,他们喜欢表现出热情善良开朗的一面,实际上内心阴暗冷漠,没有同情心,生下来就和正常人不一样,是种反社会人格。”
      “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这一切都只是毫无根据的推理。”杜若予有些惴惴,“如果是我错了呢?”
      “如果你错了,那证明她确实是一个好保姆,如果你没错,那她就是个隐藏的魔鬼。我们可以查得隐蔽些,不叫别人发觉。”黄岳说,“这事不难查,我先去了解玉嫂在咱们县城还做过谁家的保姆,只要林孝珍不是个例,她就必定有蛛丝马迹让我去逮。”
      卫怀信提醒,“最好能找到林奶奶的就医纪录,看她身体都有哪些毛病,符不符合正常的因病亡故。”
      “对对!”老刑警拍着膝盖站起身,急冲冲就要走。
      王青葵一连声地喊他吃完饭再走,他都没理会。
      “你们可算给他找了事做。”王青葵笑着摇头,“唉,你们两个也留下吃饭再走吧?”
      事情既已办完,杜若予和卫怀信之间的那点尴尬劲又悄悄涌现出来,卫怀信不答话,杜若予只得说:“不了,我们还有事要做,先回南城。”
      ===
      保时捷一路无话地开往南城大学城,直到拐进学府大道,卫怀信突然吐了口长气,硬邦邦地问:“你爸爸做刑警的朋友,不是方未艾的师父吗?我记得姓郑。”
      “我爸爸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有三个,其中两个后来一起上警校,毕业后一起在我们县城做刑警,一个姓郑,一个姓黄。郑叔叔家里条件好些,他个人也更上进,一步步调进南城市局,本来黄叔叔也可以走的,但他不肯走,只想一辈子留在县城。”
      “为什么不走?”
      “他心里有个案子,一直悬而未破。”
      “什么案子?”
      杜若予沉默稍许,才答,“十六年前,我们县城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的命案,女主人被劫匪杀了,劫匪逃了,怎样也抓不住。那女主人也是黄叔叔的朋友,他耿耿于怀多年,发誓一定要找到凶手。”她扯开嘴角笑了笑,“可能每个老刑警心里都会有这样一两起牵肠挂肚的悬案。”
      车子很快开进学林街,卫怀信习惯性要下车上楼坐一坐,看看他的宝贝卫饱饱,可想起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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