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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途_金丙-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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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焱又把李政的衣服裤子都挂了上去。
太阳已经晒在了半空,洗净的衣服还滴着水,阳光下闪闪发光。她走到边上,低头向下看。
装修工干得热火朝天,李政单脚踩着一个高起的木箱,手肘抵在大腿上站着,手上还夹着根烟,跟工人笑说了两句,抽了口,抬了下眼,向船顶望来,对上她的视线。
过了一秒,缓缓吐出烟雾。
中午,装修工的老婆送饭过来,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说话一口乡音,把饭盒打开,跟李政说:“我做得多,你们要不要也吃点?”
李政看了眼,笑着:“老师傅吃得还真好,有鱼有肉,这是包头鱼?”
“是啊,你尝尝看。”
李政说:“不用,屋里做着饭呢。”
周焱煮了锅青菜汤,炒了土豆条,还蒸了盘腊肉,李政匆匆吃完,又出去给装修工打下手了。
周焱收拾着碗筷,见到装修工老婆也在整理饭盒,说:“阿姨,来这里洗洗吧。”
装修工老婆笑着客气了两句,走进厨房,看见了灶台上的剩菜,说:“中午吃土豆啊?”
周焱说:“啊,还有腊肉和青菜。”
“我们那个时候啊,每次上船,都会买一个大冬瓜,船上可以吃很久,腊肉这些东西贵,不一定有,哪像现在条件好啊。”
周焱问:“您也是跑船的啊?”
“是啊,跑了好多年了。我家里就是开船的,我十二岁就上船了,结婚后还一直做到了三十多岁,后来是我老公不让我做的,给我开了个烟花店。”
“烟花店?现在还开着么?”
“开着。”
“夏天生意好吗?”
对方笑道:“又不是光过年才放烟花,生意还算可以,我们家也算老字号了。”
周焱给她挤了点洗洁精,眼一扫,看见了对方右手缺了根中指。
她只停顿了一下,对方笑着说:“这手指头是拉缆绳的时候绞断的。”
“啊?”周焱吃惊。
“那时候年纪小,在船上干活粗心,不小心就绞断了,也没什么大事。”
“……那您后来还呆在船上吗?”
“呆啊,那会儿我才十七八,绞断了手指头真是去了我半条命哦,后来也就慢慢好了,各有各的活法嘛,没有一根中指罢了。”
李政听着里面的人说话,又问装修师傅:“燃气灶能不能修?”
洗好了碗,装修工老婆就走了,周焱甩干手上的水,把马尾绑成一个球,拧了块抹布,一边收拾被扔得到处飞的垃圾,一边擦着那些不被装修波及到的边边角角。
李政踩在箱子上据木条,木屑乱飞,他说:“走远点儿。”
周焱躲开了一下,说:“你还会这个啊?”
“是个男人都会。”李政拿起木条看了看,换了根,接着据。
周焱拣出几个比较完整的花盆,边擦边说:“这些花盆是你买的?”
“老刘叔的。”
“……不会是你买来船的时候就有的吧?”
“是。”
这些空花盆就这么放了两年……
周焱觉得手指头都有点黏糊糊的,她问:“你从来没打扫过?”
“打扫这个干什么。”李政招了招手,“过来。”
周焱走近他,“干嘛?”
李政把木条竖在地上,照着她的腿比划了一下。
周焱的个子在姑娘当中算是过得去的,两条腿修长白皙,站直的时候膝盖上还凹进去一个不太明显的窝窝。
周焱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一下,刚一动,后面就扶来一只手。
李政半蹲着,抬头看向她,捏住她的小腿说:“别动。”
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腿上,周焱低着头:“做椅子是这么做的?”
李政说:“我不是木工。”
“……还是让老师傅做吧。”
李政没吭声,拿着木条,又往上比了比,才说:“吃什么长大的,这么瘦?”
“……九十多斤,不瘦。”
李政笑了声,“那是我没见过你这么‘胖’的。”
周焱又想往后挪,李政摁住她。
粗粝的指腹在她的小腿上擦了一下,这才放开她的腿,站了起来,说:“差不多这点儿高。”
周焱小腿发烫,就跟额心似的,攥着抹布又回去擦边边角角。
李政低着头,拍了拍手上的木条,又朝她看了眼。
擦到了船边沿的一道粗缝隙,里面似乎卡住了什么东西,周焱趴那儿仔细看了看,又左右找了找,捡起一片薄木片,插|进缝隙里,一点一点挑了出来。
似乎是个大件,卡的位置也巧妙,出来了一个角,是金属,她扔了木片,用手指头夹起来。
东西慢慢出来了。
午后艳阳高照,江面波光粼粼,她手上的东西被时光掩盖上了一层灰色的死气,只能依稀辨认出上面刻着英文商标,“v……ch……o……”
是一只男士手表。
☆、第22章
她不认得手表牌子,也看不出这表的好坏,指针已经不动了,周焱来回翻了翻。
“李政,这里有只手表!”
李政刚准备把木条拿给装修工,听见周焱的话,问:“什么手表?”
“不知道,是你的还是老刘叔的?卡在这底下的。”
李政走近,第一眼没看清,等周焱站了起来,把表递到他跟前,他才辨认出来。
周焱见他没反应,叫了声:“李政?”
“……这表卡在了缝隙里?”
“啊。”
李政拿过手表,拇指在表盘上擦了擦。
周焱问:“是你的?怎么掉那里了?”
李政说:“谁知道。”
“这手表还能用吗?”
李政举着这只手表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说呢?”
又脏又旧,看起来在缝隙底下呆了一段极其漫长的日子,说不定已经好几年了,跟这艘船倒是很般配。
周焱忽然看了眼李政,心头划过一丝模糊的异样。正准备回去继续干活儿,李政突然叫住她。
“等会儿。”
“嗯?”
李政把手表一抛,周焱下意识地接住。
李政说:“给你吧。”
“……给我干什么?”
李政拿着木条朝岸上走,说:“不是你找到的么。”
天气虽凉,干活干了大半天,照旧出了一身汗。
地板才铺了一半,周焱回到船舱里,喝了口水,走进自己卧室休息。
岸边几个大男人正指着一堆木头框架说着话,小徒弟最大声,老师傅手上夹着根烟,认真的跟李政比划着,李政似乎在提什么要求,说完了,靠着边上的树,打起了电话,不知道聊什么,时不时地笑两声。
周焱摸了摸牛仔裤口袋,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手表已经被她擦过了,擦完了,还是那副脏兮兮的样子,看不出本来面目。她打开书桌抽屉,把手表放了进去。
靠着书桌躺了一阵,有人走进来。
踩着拖鞋,脚步声散漫随意,走到门洞时停顿了一下,跟着提脚。
“咚——”
李政松开手,刚做好的椅子砸在了地上。
“试试。”
周焱坐了起来,“还没上漆?”
“待会儿再上。”
周焱往上面一坐,屁股还没稳,李政突然握住椅背,把她转了个身。
“哎——”周焱撑着书桌,被带着转了九十度,面朝墙壁,坐在了书桌正中位。
周焱双手扶着桌沿。
李政站在她身后,说:“看着还行。”
“……还好。”
李政随手搭了几下椅背,过了会儿,说:“起来。”
“嗯?”
周焱老老实实站起来,李政把椅子一提,又出去了。
周焱:“……”
老师傅效率高,一天下来,活基本都好了。
上了漆的桌椅放在外面晾着,窗户和门明天来安上,剩下一点地板铺完,就算完工了。
吃着晚饭,周焱说:“我待会儿去趟长桥。”
“长桥?”
“听说那边是夜市。”
“你倒是会打听。”李政问,“卖那电扇?”
“嗯,我去试试。”
李政没意见。
长桥离岸头远,周焱出来的时候,夕阳尚在,等到了长桥,天色已经黑了。
台风余威尚在,白天出了会儿太阳,现在又飘起了小雨,长桥上已经摆了两长排摊位,周焱蹭了个角落坐下时,雨已经停了。
边上的摊贩主要卖充电小台灯,光线充足,周焱借了光,把用硬纸板写成的牌子搁在了边上,四处望了望。
刚才下小雨,行人不多。
她坐在天桥的人行横道上,托腮发了会儿呆,想了想,拿出手机,给严芳芳发了一条信息。
等了半天,对方却没有回复,周焱又发了几条,最后一条信息发完,面前多了一道阴影。
周焱抬头。
“你卖电扇的?”
是个小少年,穿着件骷髅t恤,破洞牛仔,因为蹲着,看不出身高,长相尚显青涩,大约十五六岁。
周焱说:“是,这台120。”
小少年一瞥:“没包装啊?用过的?”
“没用过,百分百全新的,因为拆了包装,所以才这么便宜。”
“这还叫便宜?120呢,谁知道你用过几次了。”
“用没用过能看出来,你买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切,买回去有问题了我上哪儿找你啊,找315啊难道?”说着,小少年话锋一转,“你是本地人?”
周焱想了想,说:“嗯。”
“那你住哪边啊?东南西北哪个方向?”
“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男朋友没?”
周焱蹙眉,说:“你是不是不买啊?”
小少年说:“我看你年纪挺小,有十八了没?男朋友别是个老男人啊。”
周焱转开眼,喊:“空调扇120,全新的阿力牌空调扇只卖120!原价360,现在只卖120,可以上专柜验货,百分百全新!”
小少年往后退了一下,过了会儿,站起来,朝周焱不屑地冷笑了下,插着裤子口袋,慢悠悠走了。
周焱一边喊着,一边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又皱了皱。
李政呆在船上没什么事做,干脆把货仓冲了一遍,满身的泥水,回去后洗了个澡,顺便把衣服搓了。
搓完找不到晾衣架,想了想,他进了周焱卧室。晾衣架挂在衣柜门上,他抽出两个,转身的时候扫见了书桌上的书,走近看了两眼。
是《新编大学英语》,边上还放着笔记本和笔。
李政随手翻了一页,笔记本上记的全是英文单词和短语,同一个词记上好几遍,用的是铅笔,字迹底下还有橡皮擦过的痕迹。
李政拿起桌上的笔,按了按笔头,吐出来的,是细细的铅笔芯。
循环使用么?
李政按着笔头,站了一会儿,指腹轻轻刮了刮笔身,然后将它放下,视线又落在本子上。
这页是今早新写的,首行是。
他认得出来,张嘴一读,怪腔怪调的,李政自嘲一笑,晒上衣服,干脆去小超市看会儿电视消磨消磨时间。
李政上了岸,跺了跺蹭进拖鞋里的泥,刚提脚走出一步,他突然顿在了原地。
这边没路灯,对面几家店铺早已关门,远处的路灯光洒过来一些,不足以照清十米开外渐渐向他围拢过来的十来个人。
但看身形,大约是群中学生。
八点多,天桥上人流渐渐少了,周焱摇着空调扇的插头,打量着过往行人,又等了一阵,对面已经有人收摊回去了,周焱想了想,也把空调扇塞回了塑料袋里。
今天卖不出,明天也不用太指望。
天桥底下停着一辆卖西瓜的货车,周焱看了两眼,余光扫到了地摊上的大冬瓜。
周焱上前问:“冬瓜怎么卖?”
“8毛一斤。”
“8毛?”
“不贵啦,我要不是不想再拉回去,省得麻烦,不会这么便宜的,白天我卖1块2!”
周焱说:“7毛吧,我买整个。”
买了个大冬瓜,周焱费力地往回提,提一会儿,休息一下,好半天才到了岸头附近。
路灯坏了几个,这里地方较为偏僻,路上根本没人,大老远,她却听到了打斗声。
李政扫了圈跟前这群少年,说:“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几个小少年有的捂着胳膊,有的摸着后脑勺。一个个子稍小的,叫嚣道:“滚你丫的蛋!把钱都掏出来,我们十个干你一个还干不过?!”
另一个看着老成点儿的,喊:“少跟他他妈废话!上!”一挥手,十个少年再次蜂拥而上。
李政躲开一拳,踹了对方一脚,又掰住迎面而来的一个拳头,后背被砸了一下,他不痛不痒,一脚踹回去。
脚下没用几分力,这些毛孩子顶多十五六,他不能真下狠手。
李政手下留情,对方却是什么招都上,且越挫越勇,他刚一脚把一个少年踹倒在地,不知从哪儿突然蹿出了一个戴着口罩,穿着骷髅衫的少年,拎着根棍子过来,给他后脑勺闷头来了一记。
李政闷哼了声,朝地上一扑,没倒,跪着撑住了。
对方把棍子一扔,喊:“还愣什么,快跑啊!”
十个少年回过神,立刻跟着戴口罩那人跑了。
周焱气喘吁吁赶来,只看见一群人逃向了岸的另一边,李政半跪在地上。
周焱扔了冬瓜奔向他:“李政!”
李政捂着后脑勺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又朝那群少年逃跑的方向看去。
“你有没有事?是不是受伤了?”
李政放开后脑勺,看了看手,手掌上有一点血印子,没有大碍,他往衣服上擦了一下。
“没事。”他说。
周焱低头扫了眼木棍,说:“去医院看一看!”
“多大点事儿。”
周焱看着他脸上的伤,说:“你脸都青了。”
李政又说:“没事。”
“李政!”
李政向前走了几步,把冬瓜拎起来,说:“回吧。”
周焱小跑跟着他,“他们为什么跟你打架?报警吧,这里地方小,能找到他们!”
“一群未成年,报什么警?”
李政先下去,回头扶周焱。
周焱把手给他,一边往下跨,一边说:“未成年人怎么就不能报警?”
“我下手没轻重,他们要是伤了哪儿,要担责任的是谁?”
周焱跳到了甲板上,说:“你受伤了!”
李政往前走,说:“你来给我上药。”
☆、第23章
小少年们跑远了,一个个停下来,扶着膝盖直喘气。
老成的少年说:“累……累死老子了。你他妈搞什么,还搞武装啊!”
骷髅衫少年摘下口罩:“防雾霾么。”
“去你丫的,你要说防雨我还信。”
骷髅衫说:“走,请你们吃宵夜!”
另一个说:“吃什么宵夜啊,我们今晚不回去了?”
同伴说:“几点了,回庆州也没车啊。”
“我跟家里说好今晚回去啊,要不然我爸妈不宰了我。”
“你脑残吧,现在有车今晚也到不了家啊,以为你家在隔壁啊!”
骷髅衫皱眉:“孬不孬,明天走,到时候直接上我家!”
“哎,上你家不错,高级餐馆,平常我们可吃不起!”老成的少年伤口疼得一抽,“刚干了一架,还是快点闪人的好,万一那人报警呢?哎我说,你跟那男的有什么仇啊?看他都一把年纪了,能跟你到一块儿?
“关你什么事儿。”
“操,利用完人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骷髅衫把他脖子一拐,笑道:“行了,去吃宵夜,我请客!”
走了没几步,一个同伴突然问了声:“你刚才那一棍子下去,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死了才好!”少年冷哼。
江上静悄悄。
船舱里的灯泡,白天刚刚换上,崭新的白炽灯一开,灯壁上就贴来了几只小飞虫。
李政把衣柜打开,拿出塑料袋,翻出两盒药。
周焱望了眼,说:“这不是擦淤青的……我给你去药店买吧?”
“没这么娇贵。”李政打量着说明书,“你的伤不是擦了两天就全好了?”
“不一样,我是皮外伤,你这说不定伤筋动骨了。”
李政笑了声:“你看着我打了?”
“……没。”
“那你知道我伤筋动骨了?”
“你脸上都有伤了。”
“他们十几个人,我这不算伤。”
周焱忍不住问:“你怎么跟那群人打起来的?”
李政说:“那几个打劫的。”
“……打劫?!”
李政选定了一盒药,把剩下的扔回衣柜,“一群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打李政的劫……
周焱盯着他的裤袋腹诽了一声,没见到李政说完那句话后,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周焱想了想,“我还是去趟药店吧。”
李政晃了晃手里的药盒,“用这个。”
“红花油好点。”
“这也能活血化瘀。”
周焱站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卫生间。
李政看了卫生间一下,坐到了床边,拿出盒子里的药膏。转开来,飘出一股凉凉的淡香。
他挤了点,往身上随意抹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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