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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春天过去[出版]-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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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漂亮的师姐,如果见过,肯定会记得的啊。”大家纷纷揣测,她就是队里 一位普通的女生,并感叹美女就是人缘好。
    “是啊,经历了那个学校里高手云集的年代,和‘三剑客’合影。喂,你们说会不 会她是其中哪位的女朋友?这次会不会一起来? ”
    小同学们感叹着,多么幸运的姑娘,多么令人遐想的黄金年代。
    邵声持着颜色褪去的旧照,目光掠过那一张张已经变得模糊的朝气盎然的脸,那 段最宝贵的记忆曾被他情牵梦萦地惦念着,每每想起心中都是无法排遣的苦闷与剧 痛,于是他学着掩埋和遗忘。这在莫靖言心中何尝不是一样?那种万箭攒心般的苦和 痛,他又如何忍心让她再去体会一次?
    他将照片揣好,缓声道:“该离开北京的那个人,不是她。”
    方拓惊诧:“师父,你说什么呢? ”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如果她,她不想再和以前扯上任何关系了呢? ”邵声起身,
    “我要逼着她,连自己熟悉的地方都回不来吗? ”
    “可你不是一直想回来吗?刚回北京安定了几个月,难道就要走吗……总会有其 他办法的。”方拓想劝慰几句,却也无法揣度莫靖言的心思。只能沉默地站在邵声旁 边,和他一起看着在场上欢快奔跑的邵一川。
    莫靖言并非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只是手机积攒着若干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信箱 里有许多邮件只浏览了题目。她没有规划行程,随兴而至,走走停停。这时她寄住在 杭州的郊外,江南春意正好,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偶有绵绵细雨,白墙青瓦纤尘不 染,青翠的茶园里有茶农辛勤劳作的身影,田埂路边桃花红,菜花黄。她在这温润的 天气里抛开所有心事,安静地读书品茗,仿佛可以一天天这样过下去,不去想让人伤 神的过往和难以决断的未来。她也收到左君的短信,说自己正在整理行装,马上要去 北京出差,约她见面吃饭。莫靖言思忖片刻,回拨了左君的号码。
    “在江南过春天,你可真会享受生活。”左君笑道,“本来还想周末和你在北京 见面,这样也好,我坐高铁过去找你喝茶。”
    莫靖言答应着,犹豫片刻,含混道:“你来找我的事儿,就不要告诉别人了。” 左君一怔,温言道:“当然可以,我又能告诉谁呢? ”
    在莫靖言的印象中,读书时的左君温婉从容,显得比同龄人成熟一些。然而自从工作后时光便仿佛绕过了她,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沧桑的印记。她的面容依旧清秀 素净,细细的眉眼,微笑的时候抿着嘴,语调舒缓地问着:“怎么现在出来了,最近不 忙? ”
    莫靖言点点头,欲言又止。
    “是……不想去过些天的聚会吧。”左君微笑,“没关系,我也不去。”
    “你不想……看到我哥了,是吧……”
    左君捧起茶杯,轻啜一口: “其实,我见过你哥哥。一次是在纽约,我去出差,大 冷的天在河边吹风,然后去吃日本拉面;还有一次,就是去年,我请假去了趟阳朔。 因为那时候我很担心,他本来做得一帆风顺,刚刚升职,是师弟师妹口口相传的传 奇人物,忽然之间整个项目组被砍掉,因为身份问题没办法继续留在美国,和女友分 手……我怕他很沮丧,就贸然去了。”
    “我哥他心高气傲,我们家里人都不敢问他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他和我讲了很多,说自己己经过了太久超负荷的日子,但是公司裁员的时候毫 不留情,没人真的关心你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而周围亲密的人也各自打算,好像一 瞬间就被所有的人抛弃了。”左君声音渐低,“他说很多事都没有对家里说,包括父 母和你,因为他不愿意面对这一切。”
    “是啊,他曾经是我们家的骄傲呢。但其实他振作起来就好,也不用太在意别人 的眼光。”莫靖言有些感慨,“他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和我们讲,可是,他肯告诉你。说 明在大哥心中,你一直是他最相信的人。”
    “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们之间似乎总差了一步。”左君笑得无奈,“如果他想, 留在美国再找一份工作也不难,我本来打算申请转去美国总部的,可他回国了;去年 我去看他,也希望能留下来帮他什么,但是没来得及说,就知道他有女朋友了。”
    ‘‘大哥他,大概觉得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对待感情很现实的,自尊心 又那么强。”
    “有什么不是一个世界的呢? ”左君有些欷钦,“只是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我把 这个人理想化了,真实的他很陌生,但我又无力改变什么。”
    “我理解你所说的。”莫靖言感同身受,“但你还喜欢他? ”
    “不知道算不算还喜欢,但总是惦记着。”左君自嘲道,“大概都成了一种习惯 了。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感情里除了快乐,当然还会掺杂许多其他的情绪,思念、 不安、妒忌、惶恐、伤心……只不过,和他在一起的那种幸福感,能让这些都变得微 不足道。现在想起来,一把年纪了还为这些事儿纠结,有些傻吧。”
    “怎么会? ”莫靖言想了想,“不过大哥这个人不会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的,所 以……也没必要为了他来改变你。”
    “你比原来成熟了。”左君微笑,“那么,你还介意过去的事情吗?前两天楚羚给 我打过电话,邀我回去参加庆典。我说不去。然后她问起你,说如果有机会见到你, 要和你说,对不起。”
    莫靖言释然:“我从来不怪楚师姐,她才是最爱昭阳哥、为他付出最多的人。我 不去参加聚会,并不是因为怪她。”
    “楚羚还说,这几天他们要去白河。你知道吗,少爷从巴西回来了。”
    莫靖言心头一紧,含糊地“哦” 了一声。
    “当年的事情,对几个当事人来说,一直是个心结。这次他们能一起去我也很欣 慰,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圆满的。”左君转过头去,望着青翠的远山,“只不过, 圆满的方式各有不同。有些是画了一个圆,有些是消失不见。否则有几个人最终能圆 满呢? ”
    莫靖言半低着头,思考着左君最后的那句话,只听她自语般喃喃道:“我只是遗 憾,连曾经拥有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能在一起,哪怕分开又有什么关系?那段青春就 没有空白。”
    莫靖言的宁静旅途如同波纹不兴的水面,一颗小石子便可以轻易打破。送走左 君,她信手翻着桌边描红的宋词,便为其中某一阕的词句走了神。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 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 子黄时雨。
    莫靖言一时思绪凝滞,苍茫暮霭中依稀现出邵声父子的身影,一大一小,两张相 似的面孔。夕阳坠在山后,黑夜漫上来,便将他们的轮廓隐藏了。
    北京的气温也逐渐升高,市内已经一派桃红柳绿春意盎然的景象。从京承高速一 路向北,经密云县城进入峰峦起伏的崇山峻岭之间,气候便比市区内晚上一两周。积 雪和冰瀑消融不久,阳坡的青草已经恢复生机,柳树枝头染上点点鹅黄嫩绿,路边偶 有一两株山桃,伸展枝丫,满树绽开繁茂的粉白色花朵。山谷间河流清浅,蜿蜒舒缓 地流过蛰伏了一冬的大地。
    众人将车停在路边,取出各种装备背在身上。邵声己经有多年没有来过,逆光而 立,一时有些怔忡,似乎还是临毕业那年,和一群好友在路上嬉笑打闹,场景一转便 看见好兄弟躺在路边,满脸血污。傅昭阳看邵声脚步停滞,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认路了? ”
    邵声摇头,紧了紧身上的绳包:“怎么会忘呢。”
    “我去年来过,试过其他几条线路的先锋。但这条一直留着,我相信有一天,你 会回来。”傅昭阳伸出手,二人击掌,相视而笑。
    来到岩场后几个人在河边空场上支起帐篷。邵一川也跟了来,他起得早,路上 一直在后排睡觉,此时却又兴奋起来,不肯到帐篷里休息,一定要看父亲攀岩。楚羚 说:“小孩儿就这样,爱看热闹。谁挂几条热身线吧? ”
    方拓跃跃欲试:“我来我来,师父挂一条,我挂一条。”
    楚羚赞同:“你们爬,我看着川川。”
    “我哪儿都不去。”邵一川手脚并用,在邵声的帮忙下爬到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 头顶端,托着下巴盘腿坐着,“我就在这儿看。”
    方拓脚步轻捷,动作舒展流畅,还不时在岩壁上跳纵,片刻就到了线路尽头。他 回到地面上来,半脱了攀岩鞋,笑道:“我爬得还可以吧,没给师父丢脸吧? ”
    楚羚笑他:“你就等着人家夸呢吧。”
    “的确不错。”邵声点头,“你已经比我爬得好了。”
    方拓笑:“那是,我经常练啊。你太忙,还得带娃呢,又当爹又当妈。”他说着也 爬到大石头上,和邵一川并肩坐着,“我看川川也挺机灵的,你没打算教教他吗? ” 邵声还没答话,方拓便眉开眼笑地揽着邵一川,问:“我爬得棒不棒? ”
    邵一川大声回答:“棒极了! ”
    方拓说:“那你认我当师父好不好? ”
    邵一川瞅瞅爸爸,又瞅瞅方拓,歪头蹙眉,似乎在做一个艰难决定。
    方拓循循善诱:“要不,你认我当干爹也好啊。”
    众人笑:“你是要把辈分长回来吗?你看人家川川才不上当呢。”
    邵一川一脸茫然,方拓挫败地垂下头,说:“小孩子也不好骗啊,那就算了 吧……”
    他从大石头上蹦下来,才听到邵一川在身后脆声问:“什么是干爹啊? ”
    “小子你逗我呢吧? ”方拓踮脚将邵一川抱下来,小孩子叽叽咯咯地笑,俩人闹 作一团。
    邵声看着欢笑的儿子,微微一笑。他和傅昭阳也准备妥当,刚刚爬了两条简单的 线路热身,现在终于并肩站在当年那个曾阻断几人未来的崖壁下。傅昭阳将机械塞 一一挂在安全带上,他的手臂仍然没办法完全背到身后,楚羚有些紧张,要过来帮忙。傅昭阳冲她微微摆手,一边整理,一边说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练习,而且有少爷在,我很放心。”
    邵声点点头,他和傅昭阳相互检查,两个人都没多说话,彼此却仍保有当年的默 契。周围嬉笑的一众人也停下来,面色凝重地看着二人。邵一川还要将方拓拖到河 边,嚷着要他捉鱼。方拓将他抱在怀里:“嘘,等会儿去。咱们看一会儿好吗?这对你 爸爸很重要。”
    邵一川似懂非懂,还是乖乖点头。
    仲春上午的阳光隐藏在山崖后,站在巨大的影子里多少有些凉意,傅昭阳抬起 头,在山崖上方的蓝天白云后,是太阳耀眼的光芒。他知道这一次不是为了自己,而 是为了周围所有人,为了所有那些因为他而失意、痛苦、难过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 手指搭上石壁,脚尖寻找着适宜的着力点,隔一段距离便将身体稳定好,妥善放置岩 塞。他每个步骤都格外小心谨慎,在下方保护的邵声也目不转睛地抬头望着,仔细观 察他的线路和攀爬。
    众人屏息凝神,在傅昭阳到达顶端时,一起爆发出一阵欢呼。邵声将他缓缓放 下,兄弟二人紧紧相拥,热泪盈眶。太阳从崖顶转出,将他们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明 中。楚羚心中百感交集,噙在眼眶的泪水滚落而下。她走上前,傅昭阳侧身伸开手臂, 将她揽到怀中。
    中午时分楚羚准备午餐,她点燃气炉,烧了热水,傅昭阳在她身边帮忙,打开了 几个肉罐头。方拓精力充沛,和同来的朋友继续攀爬。邵一川疯玩了一上午,己经困 乏得睁不开眼,邵声将他抱起来,轻手轻脚放在帐篷里。他回身望了一眼,傅昭阳和 楚玲肩并肩坐在营地前,一边煮饭一边随意聊着,对望的目光里满是浓浓的依恋。
    他胸口被戳了一下,一个人来到河边。春天的白河还没有涨水,浅浅流过碎石层 叠的河滩,水声潺潺。岸边繁密的芦苇丛依旧枯黄,要到两三个月后,和风细雨才会 将它们涂抹成青翠饱满的碧色。河边的树木也刚长了叶芽,放眼望去灰黄色间泛出一 抹绿意来。邵声视线有些模糊,在夏日玉带般的河畔和蓊郁的林间,曾经有他心爱的 姑娘。她散着长发侧身躺在吊床上,似乎做了什么美梦,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他 便在她身旁坐下,倚着树干,和她抵着头,耳畔隐隐听到她平稳宁静的呼吸。
    刚刚的一路,她仿佛就在身边,如影随形。路过山边村舍,想起她兴奋地念着要 在这儿买一处小院,种菜钓鱼,还要养条大狗;她被他抱在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 颈,说要好好练习做饭;他们说起了一年后一起去巴西,她还担心是否会违反校规第 八条;他说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她了。
    在夏日和缓的风中,她倚在他怀中,略带羞涩地说,一川烟草,满城风絮,“一川,是个不错的名字呢。”
    他温柔地看着她:“我带他攀岩,我们家邵一川会非常厉害的。”
    那时谁看到了身后巨大的阴影,谁以为这一刻永生不变,谁为谁许下了易逝难追 的诺言。他们终于还是失去了彼此,所有温馨的画面和曾经的心愿被无常冷酷的命运 碾压而过,碎裂成飘散的齑粉。邵声经历了长久的、永无休止般的沉默,心中奔涌的 情绪让他窒息。他无法克制这撕扯胸膛般的痛苦,向着空旷的山谷放声大喊,呼声连 绵,沙哑悲怆。他强忍的泪水终于扑簌簌地滚落,顺着两颊滑落在嘴里,难言的冰凉 苦涩。
    众人听见河畔的长啸都是一愣,楚羚将手中的汤勺交给傅昭阳,循声走到邵声身 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挺直背脊,但呼吸一时无法平复。
    楚羚轻声道:“我知道你比我们都难过,压抑得更多。”
    “我和莫莫……”邵声深深呼吸,“来过这儿……”
    “我对她,别扭嫉妒了好几年。不过后来反而觉得,我比谁都理解她的心情。” 楚羚低头,“昭阳昏迷时,我盼着他赶紧好起来,哪怕醒来之后他和别人在一起,都 没有关系。我相信莫莫对你也一定是同样的心情,那时候的她愿意用任何代价来换 你的幸福。这么深的感情,不是时间能轻易磨灭的。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就不要放弃 她。你也会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那个人,对不对? ”
    邵一川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父亲的大喊,在帐篷里翻身坐起,睡眼惺忪地爬到帐 口,问:“爸爸,刚才怎么了? ”
    邵声抹了一把脸,在他面前蹲下:“爸爸有件事,想和川川说。”
    邵一川点点头。
    “如果爸爸说,很喜欢你的莫莫大姐姐,想让她和咱们每天都在一起,好不 好? ”
    邵一川咯咯地笑:“好啊好啊! ”
    “可是……”邵声迟疑道,“爸爸还不知道她怎么想呢,没准她不愿意,那咱们 还得搬一次家……”
    邵一川打断他,拍拍他的肩膀:“没问题,你是我爸爸。大姐姐很喜欢我,她一定 也会喜欢你的。”
    邵声忍不住笑出来,将儿子抱在怀里,大力揉着他的头发。
    攀岩队成立二十周年的庆典如期举行,岩壁下一时热闹非凡。
    许多老队员已经人到中年,和朝气蓬勃的学生们站在一处,更能看出岁月流逝的痕迹。大周本来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现在仍站在场地外沿,笑得敦厚质朴;何仕婚 后像吹了气一样,中段发福,还多了个双下颏。
    莫靖则拍拍他的肚子:“这还能塞到安全带里吗? ”
    何仕无奈地耸肩:“要怪就怪我老婆。她总嚷着减肥,吃不下的都给我,就把我
    塞成这样了。”
    杨思睿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自己爱吃爱喝,还好意思说。你看看傅队、少爷 他们保持得多好,我得给你制定个魔鬼减肥计划。”
    何仕笑道:“不光是体重问题,整体身体素质下降,柔韧也不好。就像小品里演 的,以前向前踢腿到这儿,向后踢到这儿,现在鞋上去了,腿上不去。”
    大周挠挠头,慢悠悠道:“是啊,都不好意思和我们学校的学生一起爬。感觉还 在,但一上墙发现体力那么差。”
    傅昭阳微笑道:“这些年攀岩技术进步很快,路线难度也不断增大。好多小队员 天赋好,起点高,加上训练系统,比我们那时候爬得好多了。”
    有师弟附和道:“没错,我现在可落伍了,离开北京后就没怎么练习了啊。我们 那小地方就一个岩馆,简单得很,总是不进步心里就焦虑。但现在看到何师兄我就放 心了,他比我还过分,真是胖成二师兄了啊。”
    “没大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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