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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小看她了。厅领导让钱建军在东源电子当书记，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保证东源电子安稳平静，其次才是协助凤娇把厂里的生产搞好。

　　　　若是发不出工资，怎么能让工人安安静静不闹腾？钱建军头发都愁白了，没想到凤娇一来就解决了问题，哪怕是发百分之七十的工资，工人总算没有断顿，而厂子的生产也在慢慢恢复，工人们看到希望，愿意勒紧腰带跟着凤娇走，他终于松口气，以为这下可以正高枕无忧了，没想到凤娇闹了起来。

　　　　钱建军还打算忽悠呢，他做出一脸无奈的模样道：“王总，我也不是没考虑过你的住宿问题，只是你准备结婚时间太短，那边房子没有一个月收拾不出来，再说，住楼房比平房小院干净，你可不像我家那埋汰老太婆，神经大条，能忍受夏天那么多的虫子，说实话，我家每年夏天都能抓到蝎子。”

　　　　凤娇勃然大怒，这时候了还想蒙事儿，她拍了一下桌子：“钱书记，没想到你到现在还在蒙我，你刚到咱厂，家属还没调到源城，怎么不住办公楼？”

　　　　钱建军没想到凤娇竟然敢用食指指着他的脸，气得要命，可现在，厂子刚刚有点起色，省里厅里的领导，都对凤娇寄予厚望，若是两人闹起来影响了生产，让领导知道了，他肯定是被剋的那个。

　　　　何况，凤娇占着理儿，上级在人情和原则的冲撞中，谁敢说不要原则？

奋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心往哪边偏

　　　　即便有千丈怒火，钱建军也强压了下来，他的本事，就是能忍耐，能和稀泥，能巴结领导，他随便拿出点力气，就可以用人情打动领导，可他的短板，是不会搞生产，偏偏东源电子厂，不需要他这善于搞交际的，而离不开王凤娇这个搞生产的。

　　　　东源电子可以没有他钱建军，但不可以没有凤娇。

　　　　钱建军权衡了又权衡，最后挤出笑脸：“王总别生气嘛，这确实是我的不是。你就原谅我老糊涂了，好不好？谁还能不犯个错误？再说，我也是没办法呀，魏晨在计划处，刚好能卡住咱们。

　　　　唉，咱厂太艰难了，一点儿风吹草动也经不起啊。”

　　　　这感情牌打得好，凤娇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但她依然不高兴，沉着脸儿说道：“我住不住是一回事，不告诉我实情则是另一回事，钱书记，你觉得这么蒙着我，对也不对？”

　　　　“不对，我这不给你道歉了么？王总，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你说该怎么办吧，我一定同意你的意见。”

　　　　其他几个领导一看，书记都这样了，他们谁还敢说反对？都默默地在心里腹诽钱建军欺软怕硬。

　　　　“那我就说了。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是咱厂的房子，当然不能给外人住。我觉得应该出个章程，凡是外单位的人，立刻搬离，住的这段时间，要交房租。”

　　　　钱建军一听就急眼了，他还拿宿舍送人情来着，若是逼着交房租，非但落不下好，还要得罪人呢：“王总，你冷静下。就咱厂这房子，也收不了多少租金，何必呢？还有老魏，他給咱使个绊子，怎么也比那些房租钱多。”

　　　　魏晨当年并不想调走，只是眼看着厂子越搞越烂，上面的人实在保不住，才将他调离的。魏晨觉得厂子不好不能怪自己，都是市场经济惹的祸，改革不应该这么改，可他的说辞没人同意，领导还批评他不学习，跟不上形势。

　　　　魏晨心里憋屈，不敢记恨领导，却迁怒继任，没少动手脚下绊子，若不是他明里暗里的捣乱，东源电子也不会垮得这么快。

　　　　要知道，这几年，国家实行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双轨制，计划内物资非常便宜，而且保质保量，计划外的钢材、铜锭、水泥、汽油、柴油物资非常紧俏，黑市几乎是计划内价格的两倍。

　　　　魏晨只要将需要的物资，略略拖上一半个月再供应，就能把东源电子吊个半死，更别说再把数量略微减少那么一二成了。

　　　　凤娇刚到东源电子，就觉得有人在卡自己，她让人帮着调查，追到魏晨那个办公室。她很奇怪，那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不会得罪了，她猜测是魏晨想索贿。

　　　　这时候也就是请吃请喝，送点烟酒，好烟好酒并不贵，而且也就一瓶酒两条烟的事儿，没有后世价格贵得那么离谱，也没有后世动辄整箱整箱的那么夸张。

　　　　即便行贿的代价并不大，凤娇也没让人去。

　　　　凤娇想要和陈怀希一路同行，必须爱惜羽，不能给他抹黑。再说，后世的她可是个小人物，最恨贪官，此刻，她手握实权，怎么肯姑息、纵容、培养贪官呢？

　　　　凤娇四处奔波，做出最大努力，也没有挽回颓势，就去找孙厅长诉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原材料供不上，厂子我也没法搞好，我想，我得辞职给又能力的人让位儿。”

　　　　孙厅长没想到凤娇敢给他撂挑子，一般的厂领导，敢这样在孙厅长面前诉苦，孙厅长就敢接一句：“你不行，有行的，你看能干不能干？”谁不在乎头顶的乌纱帽？还不立刻哑巴了？

　　　　但凤娇似乎不在乎这顶官帽儿，而她的困难也实实在在，毕竟不是这个圈子里的，没有培养出人情来，被人卡了，谁也不会帮她。

　　　　想到凤娇有自己的企业，是几个老头利用她年轻，富有激’情，硬生生把她绑上东源电子这辆破车的，孙厅长就想叹气，人家发现上当了，还不随时闹着下车啊？

　　　　安抚了凤娇，让她回去好好抓生产，孙厅长回头就把魏晨叫了去，狠狠训了一顿。

　　　　魏晨从那时起，就把凤娇恨到了骨子里，他依然小手段不停，只是做得更隐晦，常常是挑唆别人对凤娇下手。但他不敢有大动作，小困小难都被凤娇见招拆招，过关斩将，顺利度过了，魏晨的心血没效果，也是憋屈又恼火。

　　　　凤娇并不知道魏晨恨自己，但她最恨这种贪婪又无能的家伙，如何肯手下留情呢？

　　　　“我提议，通知魏健立刻搬离咱厂的住房，并让他补交房租和水电费，房租一个月按十块收，水电费一个月三十。魏晨已经调走三年又一个月，那就是一千四百八十块，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钱建军唬了一跳：“一千四百八？这可不是小数字，房租和水电费定的是不是有些高了？”

　　　　凤娇冷冷地抬起眼皮：“冰箱一个月得三十度电吧？他家有电视机不？有电饭煲不？洗澡是不是电热水器？夏天风扇，冬天电暖器，听说烧开水都用电，我一个月算他三十块钱电费，还是少的呢。

　　　　还有，工人们私下议论，说某人家里的煤气罐，都是咱厂后勤科送去的，我还没查是不是有他家。

　　　　还有房租，城中村那么大院子租金多少钱？没有二十块拿下不来吧？让他出十块，也便宜了一半的吧？光都让他沾够了，你竟然还说我价格高？钱书记，你这心往哪边偏的？”

　　　　钱建军也不交电费，家里的煤气也是厂里报销的，凤娇算魏健的帐，就像是算他的账一般。钱建军出了一头冷汗。他后悔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满，这会儿连想说“不”都不行，随即，他又在心里暗笑，除非王凤娇亲自找魏晨，否则，没人肯去踩这雷，帐算的再好，没人要账，也是白搭。

　　　　凤娇又看看其他几位，见没人反对，继续道：“我想在小范围内做个竞争，谁能办成清理积欠，收回厂里的房子和其他资料，谁来当这个后勤部经理，你们觉得可行不？”

　　　　

奋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漏得跟筛子般

　　　　其他几个厂领导，见深得厅领导信任的钱建军，都不敢当面争锋，就更不敢说“不”了，凤娇的提议就这样全票通过。

　　　　翟景天下午就知道了会议内容，吓了一大跳，他没想到凤娇做事如此决绝。也明白自己这回非得豁出去了，不然屁股下的椅子就要换人坐。老油条一发狠，摇身变成老光棍，他跑到凤娇面前求情道：“王总，我以前糊涂，重人情胜过重原则，是你的批评，把我点醒，让我认识了自己的错误，我知道我已经让厂里的资源流失不少，现在，我想用自己的努力，挽回厂里的损失，我希望王总能给我这个机会。”

　　　　“嗯？”凤娇要不知道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就是傻子，她盯着翟景天看了又看。

　　　　翟景天腆着脸儿，小心翼翼地道：“王总，我自从上班，一直在后勤部，咱厂谁也不如我熟悉这块儿，有我辅助，你想整顿这里肯定事半功倍。”

　　　　“是吗？”

　　　　翟景天最怕听凤娇这么问他了，每次都是一头汗，这回，他鼓起勇气抹了一把额头：“是，我能把你布置的事儿做好，绝对能。”

　　　　“那好。”凤娇把会议形成的决议，给了翟景天一份：“刚好你过来拿了，办公室就不用再派人送去。你看看，一个月时间要见效。”

　　　　“这个——”翟景天又擦了一把汗，“王总，魏主任挺倔的，这一个月是不是太紧了？毕竟说服他不容易。”

　　　　“没什么难的，给他说，一个月内把钱交清，搬出去，否则法庭见。”

　　　　“啥？法庭？”翟景天吓得眼睛大睁，说话都结巴了：“王总，法院可不是咱家的。”

　　　　“你要是干不了，想干的人多着呢。”

　　　　“啊，不不，我是说，咱们上法院能告赢吗？”

　　　　“怎么不行？魏晨这叫不叫侵吞国家财产？”

　　　　见凤娇一上来就给扣了这么大的帽子，翟景天吓得腿软，心里暗叫侥幸，要不是见机早，自己说不定也被送法庭上了，一个玩忽职守罪少不了的。没想到老总外表美丽动人、温柔无害，内里竟然心黑手狠、毒辣决绝。

　　　　凤娇见翟景天还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沉着脸拿起桌上的电话：“算了，你走吧，我让王峰办理这事儿。”

　　　　“啊，不，我能办好。”王峰是翟景天的副手，两人为挣这个位置，就差没打破头了，“王总，我在想，好像五千块才算贪污，一千多法院不立案的吧？”

　　　　“法院若是不管，就没人管了？我们难道在一个混乱无序的社会中生活吗？”

　　　　“一个月时间，我要么看到你追收的款项，要么，要看到上级机关对他的处理意见。”

　　　　“是！”

　　　　“还有，这星期，凡是外单位的人占用东源电子一针一线，都务必开始给我追讨回来。”

　　　　“啊？”这个更狠，翟景天冷汗涔涔，但还是硬着头皮点头道：“我这就去办。”

　　　　“若是敢徇私舞弊，你最好做得严实些，永远也别让我知道。”

　　　　“王总，纸包不住火，哪有不暴露的？我绝对不徇私舞弊。”

　　　　“好！你们每周的进度，让王峰写报告给我。”

　　　　“啊？”

　　　　王峰一直想把他拉下马，取而代之，肯定恨不能用望远镜加放大镜来监视他，翟景天还怎么动手脚？

　　　　要知道，能侵占住房或其他东源电子物品的，不是厂领导的亲戚，就是和省厅里干部有关系的，还有他翟景天七大姑八大姨，这回，他得罪人可要海了去了。

　　　　肯定特别难，一想到面临的巨大挑战，他的心就像泡到了黄连水中。

　　　　遣走翟景天，凤娇让人叫来王峰，把文件给王峰看了一下：“我想让你监督翟景天的工作，你可愿意？”

　　　　“愿意！”王峰石思水出头，能力不错，却被翟景天压了十多年，一直想出头却没机会，见凤娇重用自己，激动不已，闻言胸膛一挺，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王经理，咱厂之所以亏损，不止是产品卖不出去，还跟到处漏风有关系，除了后勤部，还有工作需要有能力负责任的干部，这次的工作，算是上级对你的考察，只要完成得好，你前途可期。”

　　　　王峰激动不已，连连保证：“我一定好好干。”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在后勤也待了不少年头，这其中错综复杂的人情网，想要挣脱千难万难，你有困难，可以向我求助，但不许和翟景天做私下交易，这是我的底线，你若是破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王峰这回没有那么快表态，憋了一会儿道：“岳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当时娶了他的农村闺女。可咱厂效益不好，我一个人的工资根本不够养家，我就把岳父和老婆安排在咱厂扫地，这就是我的脉门，我想，翟景天若是想要拿捏我，肯定从这里下手。”

　　　　“这个问题好解决，在天娇服装钉扣子，一个月都不止三十块钱，她要是手巧，能够做女装上的绣花什么的，收入更多。”

　　　　“王总，我知道天娇服装，但是我岳母瘫痪在床，我老婆走不开，其实，她扫的地面，都是我和岳父晚上偷偷帮着干的。”

　　　　凤娇沉吟了一下：“你家有实际困难，我就有理由明着下文照顾，你放心做事，这次清理积欠，能不能成功，就看你了。”

　　　　王峰脸上涌出感动，他拍拍胸脯：“王总你就放心吧。”

　　　　因为凤娇给的时间很紧，翟景天回去就把手下召集起来，搬出账簿，打算先把厂里借出的房子和物品登记出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东源电子竟然有几十间房子给外人住着，还不包含临时工住的十来间。

　　　　至于物资、工具等，就更是吓人，可以说，凡是能拿得动的，都有外借没还的，小到锯弓、手枪钻、冲击钻等，大点儿有分度头、电焊机，还有产品上的配件如压缩机、小电机，再大的，竟然还有一台6140车床、两台立式钻床、一台铲车。，粗略算了一下价值，竟然有八十多万，这还不算被不良工人揣兜里拿走的钢锯、钻头、车刀，铜管、电缆线等。

　　　　“难怪王总结婚当前还要闹腾，这厂子漏得跟筛子一般，简直就是无底洞啊！”翟景天和几个手下面对这样的结果，都不禁大为感慨！

奋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告捷

　　　　凤娇这一把火烧得很猛，东源电子顿时人仰马翻，人心动荡。

　　　　普通工人无不仰头期盼，尤其是没房子住的人，希望清理之后，好运能降到自己头上。牵扯上要退物交钱的，却没有一个人肯老老实实认命，爽快地交出侵占的财物或房子，全部都一个想法，就是托人走后门，想继续赖着。

　　　　凤娇办公司的电话空前忙碌，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办公室工作人员都被吵得不堪忍受，凤娇不得不拔了电话线，才算解决问题。

　　　　那边打电话的见没人搭理，都气得要死，有人想方设法给凤娇下绊子的，有人在领导那里给凤娇上眼药的，花招多得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闹得最厉害的，是魏晨，他还有半年要退休，本来就处于患得患失心理失衡的境地，儿子又被停水停电，退出住宅。他那娇滴滴的儿媳妇，哭天抹泪地在他面前闹腾，魏晨的心火一上来，就去找了老领导。

　　　　老领导乃是前源城市’委副‘书’记周正平，已经七十岁了，看到自己的爱将老了老了，还受此磋磨，忍不住怒火熊熊，竟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去找孙厅长。孙厅长不愿意自己背个“不尊重老干部”的黑锅，就派秘书去找凤娇。

　　　　凤娇正带着几个技术人员，研制新款节能冰箱呢，见了孙厅长秘书，下了一大跳：“领导有什么指示，还要你专程跑一趟？”

　　　　李秘书心里有气，却没法说出来，只能做出一副很正统的样子道：“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我跑几步算什么？”

　　　　凤娇对他如此敬业十分叹服：“唉，当领导还这样敬业，真令我们这些基层能力不足的警醒，不努力还真不行啊。都是我们工作没干好，给领导添麻烦了。”

　　　　李秘书级别不高，心气却大，原本是看不起凤娇的，觉得她就是靠着美貌，赚了点小钱，又搭上了一个好男人，才谋得国营单位的领导职位，听了凤娇几句话，对她的印象顿时改观，心里说，这个女人也不全是样貌好，还是有点小心机的。

　　　　“呵呵，王总经理就别嘲笑我了，我算什么领导，就一跑腿的。王总，孙厅长派我来——”

　　　　凤娇怎么肯让他把话说出来？她听见了，到底是该退让还是坚持己见呢？

　　　　“哦，李秘书，我们的新产品研制，正是关键时刻，马上就要突破了，我暂时腾不开手。要不这样吧，让钱书记跟你谈，好不？我再忙这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说完，就打电话请钱建军过来。

　　　　钱建军一听孙厅长秘书来了，跑得比兔子都快，热情得让李秘书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把李秘书气得要死，却无可奈何。李秘书这才意识到，王凤娇“狡猾狡猾的”，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李秘书把来意给钱建军一讲，钱建军就傻眼了，有心答应吧，恐怕他说话不算话，拒绝呢，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他真后悔来这一趟，马屁没拍上，却眼看着要被马蹄子踩一下了。

　　　　“李秘，孙厅长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保魏晨？”

　　　　李秘书眉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