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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上最亮的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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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医院。陈晚转弯的时候,看了一眼后视镜,排在后面的,是辆蓝色出租车。
进医院的时候,霍燕觉得陈晚有些心不在焉,她总是往门口看,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一次透析要两三个小时,但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霍燕做完出来,脸色苍白,行动迟缓。陈晚扶住她,下楼的时候,她往窗口瞥了一眼,几不可见地拧了下眉。
“霍燕。”
“啊?”
陈晚说:“我还有点事,不能送你回去了。”
“没,没关系。”
“我送你去坐出租车。”陈晚语气平静,“抱歉了。”
反而是霍燕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麻烦你一下午。”
她刚想走,被陈晚叫住,“……我们从后门吧。”
**
扶霍燕上出租车,帮她把门关上。
陈晚走到驾驶座,微微弯腰,递上五十块钱,“麻烦您了,开车吧。”
她给付了车钱。
霍燕的话还没喊出口,车子就滑出了几米远。
陈晚目送车子驶远,掏出手机。
“霍燕下午四点半从医院回家,车牌号:9515k。”
收件人:
霍星。
发完信息,陈晚沿原路去取车。她留意到,那辆跟来的蓝色出租车,已经不见了。
陈晚想,大概是自己太敏感。
一声苦笑,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
霍星打完球回来,满身大汗。
饭菜已经上桌,炖了鱼汤。
“吃饭啦!”霍燕正添置碗筷,转头对他笑。
霍星洗完手,把出门前充电的手机拔下来,点开。
“陪你去医院的朋友,是陈晚?!”
霍燕抬起头,“对啊。”
她下午给霍星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时间提前,有朋友陪她一起,不用过来了。霍星以为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老同学,经常如此。
霍星脸色难看,他一遍一遍地拨陈晚的号码。
一遍一遍地提示忙音。
霍星又翻出了通话记录,陈晚生病的那晚,是她学生周蜜打的电话。
“咦?霍队长?”
“你们老师呢?让她接电话!”
“不在呀,她一直没有回宾馆呢……喂?喂?”
心如静湖,投石四溅。
霍星拿起衣服,飞快跑了出去。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其实,如果不是上午卓炜给他打的那通电话,霍星不会这么着急。
陈晚没回宾馆,没和学生在一起,她的课都排在上午,大晚上的,也不至于去学校。霍星骑着摩托车,在风声里迅速理清思路。
陈晚不熟悉这里,保险起见,霍星去的第一个地点还是学校。
辰砂中学只有初三上晚自习,教学楼二楼亮了三盏灯,霍星一间一间地看,如他猜测,陈晚不在。
霍星骑着摩托又在街上转了一圈,灯火如星,行人匆匆,他第一次觉得这座小城很大。霍星停车,支着腿,他想抽烟,一扒口袋,走得太急什么也没带。
霍星顿时无比烦躁。
今晚没有月亮,天空就像满屏的浓墨。
他想起早上的电话。
“周丙回云南了。”
“他这次豁出去,要从缅甸过境一批军火。”
“他放话了,以后就走这道。”
“他还提到了你的名字,三年了。”
霍星闭上眼,原来都这么久了。他发动车子,又往学校的方向驶去。
钻进巷子里,把车停在路边。这是昨晚和陈晚吃麻辣烫的地方。刚过了饭点,人并不多,霍星来回走了两遍,没有收获。
不安的感觉像是越聚越多的蚂蚁,在心底爬了薄薄一层。
霍星想到陈晚,她说出的话,比她的脸难看几百倍,刁蛮古怪,有时候还觉得轻浮。可越是这样,她的形象越是清晰。
霍星拿出手机,再拨,还是忙音。
他低骂了一声,四下环顾,就在瞥眼之间,他看到了。
陈晚从一家小店出来,一步一步地下台阶,手上还拎着几串烤肉,正往嘴里塞。
原本暗着的路灯瞬间亮起。
霍星的心,突然安静。
陈晚的烤肉停在嘴边,她直直盯着霍星,不确定地说:“……咦?”
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点迷糊,“你也来吃麻辣烫啊?”
霍星漠然,装作偶遇,说:“路过。”
陈晚眸色一亮,笑出了声,两步追了上去。
“只是路过?你刚才看到我,明明是高兴的。”
霍星脚步停住,皱眉,“哪只眼看到我高兴了?”
陈晚突然凑近,仰起头望着他,乌黑的瞳孔像是沁了水,盈盈而闪。
她还冲他眨了眨,嘴角带笑,轻声道:“说,是不是来找我的?”
霍星被她的故意,弄得措手不及,他只能以更严肃的表情回报她。
话刚到嘴边,陈晚的手就伸了过来,喂他吃了一串烤肉。
其实不叫喂,而是硬塞。
烧烤味布满口腔,霍星躲避不及,陈晚的手一抽,竹签扯了下来,她憋着笑,“快吃。”
霍星被她彻底打败。
“这就走了?”陈晚拦住他。
“不然呢?”
陈晚挑眉,“骑车来的?送我去医院吧,我的车还停在那。”
霍星继续往前走。陈晚小跑着追上去,先他一步拦在车前,“我和你说话呢。”
“让开。”
“不让。”
陈晚眉眼弯弯,歪着头,“你想怎样?打我吗?”
霍星咬牙,“我不打女人。”
陈晚正经起来,一副哀求的模样,说:“送我去吧,好晚了呢。”
霍星沉默立定,想抽烟,太想抽烟。
许久,他迈开脚步,拿出钥匙,挤出两个字:
“上车。”
**
摩托车加上了速度,霍星宽厚的背挡着,陈晚吹不到什么风。
霍星的背真是很宽,她比划了一下,不用张手,就能把自己包裹住。陈晚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完完全全地躲在霍星身后。
过了两个路口,陈晚戳了下他的肩膀,“……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霍星说:“是。”
陈晚不确定地看了看后面,“你发没发现……好像有车一直跟着我们。”
霍星半天才说:“没发现。”
陈晚稍稍放心,她还是挺相信警察的专业水平。
又过了一个弯,霍星突然刹车。陈晚狐疑,“怎么了?”
“你下车。往右走五十米,就是医院。”
陈晚皱眉,“这么点距离,你都不肯送?”
霍星猛的转头,语气凶悍:“我要你下车!”
陈晚紧抿嘴唇,眼神也冷了下来,她动作干脆,落地时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
“轰!”
霍星开车远走。一语不留。
陈晚吃了一嘴的尾气,对着霍星离开的方向一顿狂骂,“我要再找你,就跟你姓!”
**
夜黑无月。
霍星越骑越快,他摒弃大路,专往小道上开。但人民医院附近的巷子虽多,可路的宽度也足够汽车通行。
那辆白色面包车,像甩不掉的尾巴。
刚才陈晚没有说错。
霍星苦笑了一下,那女人被半路扔下,估计又气疯了。
他凝神,从后视镜里看到,面包车越开越快,来者不善,现在一定不能往家的方向走。霍星转动车把,拐弯,向反方向驰去。
反方向是出城的路,越延伸越荒僻,那车目标明确,丝毫没有减速之意。
霍星暗骂,“糟!”
面包车加速了!
这条路笔直,没有躲藏的地方。油门已经拧到极限,马力全开,却也敌不过四个轮子。
谁的人?周丙?
他才回云南,就迫不及待了?
霍星深知今晚这一劫难躲。他眼里有了狠绝,躲不掉,就破釜沉舟!
霍星松手油门,再猛踩刹车,轮胎在水泥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尖锐刺耳。他迅速下车,摩托车推倒在路中央。
路的两边是矮坡隔出的大片田地,正是水稻苗生长之际,禾苗郁葱。霍星的打算,是翻过矮坡往田地里跑,面包车跟不过来。
他跳过车身,迅速跑动。
身后传来轮胎摩地的刹车声,很快,油门轰鸣。
转头一看,心猛跳,面包车往后倒退几米,加速朝他开来。
霍星脸色刹白,深知自己逃不过。
突然,汽车鸣笛响彻夜空。一声又一声,急促,尖利。
不是这辆面包车的?
是辆黑色小车,飙速驶近,远光灯直直照在面包车上。面包车的司机被打乱节奏,狠狠踩下刹车。
霍星抓住时间往前跑,但面包车很快反应,再次启动。
“砰!”一声巨响!
霍星停下动作,不可置信地转过身。顺着撞击声的方向,他看清楚了。那辆黑色小车,果断地把面包车给撞开了。
陈晚坐在驾驶座,脑袋被撞的晕晕乎乎。但她没有犹豫,提起气,换挡,车子往后退了几米,油门到底,如一头猛兽,再次撞了上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第三下的时候,陈晚撑着一口气,把车调了方向,往后倒车,对准面包车的油箱盖。她屏气,好疼,她的全身都好疼。
怕吗?
怕。
走吗?
陈晚咬牙。
用力换挡,拉紧安全带,对着面包车的油箱盖狠狠地撞。
响声震天,头晕眼花。
对方的油箱盖被撞烂,不多久,就闻到了浓郁的汽油味。
陈晚顾不上疼,对着霍星狂叫:“上车!”
霍星三两步跳上车,看着陈晚,心口一窒。
陈晚知道自己现在很难看,她顾不上,甩动方向盘,逃离这个鬼地方。
“他的油箱被我撞坏了,汽油漏了,他不敢开车。”
陈晚声音发抖,这话像是对自己说,安慰自己,安全了。
她的手也在发抖,小车的大灯被撞坏了一盏,只有一边可以照明。
霍星捏紧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疼不自知。
他哑着声音,说:“……你这个疯女人。”
陈晚表情木然,还没从惊险里回过神。她重复他的话,“疯女人……不都很难看么……我这么好看……哪里像疯子……”
霍星语塞,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坚定,果断。
“陈晚,我们安全了。”
霍星的声音,沉沉如夜,又像一盆碳火,把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陈晚心跳如雷,转过头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问:
“安全了?”
霍星把她的手握得更加用力。
**
开回市区,灯明,月圆。
陈晚才敢相信,真的安全了。
“你为什么会来?”
“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两人同时问。
陈晚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其实你早就发现有人跟着我们了,对不对?”
霍星沉默。
她一声冷笑,“刚才我给你捡了条命。”
霍星看向她,重复地问:“你为什么会来?”
陈晚别过头,“吃饱了,撑的。”
为什么要来?
难道告诉他,因为放心不下,因为你是霍星。
陈晚滑下车窗过风,身上很疼,脸上很凉,心里很热。多种感觉交杂在一起,就成了烦。
她丢下一句,“这车的修理费,你出。”
霍星点头,“好。你把车停在这,我来处理。我先送你回去。”
陈晚不动。
“走吧。”霍星推车门。
“我走不了。”陈晚的声音有点抖,但她依然克制着气息,她闭着眼睛,说:
“我没骗你,我受伤了……”
她穿着一件针织外套,很薄,右腰位置的布料,已经被血染透。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她受伤了,伤到的地方是腰。
霍星大骇,迅速找到出血口,薄薄的线衫贴着肉,血糊了一片,一截金属突了出来,霍星扶住陈晚的肩膀。
“撑得住吗?”
陈晚点头,“能!”
霍星看着她的脸:“忍着,去医院。”
他叫了辆出租车,扶着陈晚往车里走。
陈晚抓紧他的手臂,一走动,神经末梢都集中在伤口上,疼得她气喘不平。
陈晚声音虚弱,“霍星。”
他低下头看她。
“一个警察没驾照,逊毙了。”陈晚声音很弱,半指责半调侃,脸上还有笑。
到了急诊,值班医生是个小年轻,看到陈晚吓了一跳,“这根钉子都扎进去了,得赶紧拔。出来。”
陈晚问:“打麻药么?”
护士已经在做准备,医院特有的味道充斥鼻间,陈晚看着护士拆针管,一阵发虚。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把自己吓倒,一定就是打针了。
从小到大,她对护士有一种莫名的畏惧。尤其是涂抹碘酒消毒的那一刻,恨不得临阵脱逃。
“会用点药,但不是全麻,钉子拔。出来的那一下有点疼,忍忍吧。”
护士戴着宽大的口罩,声音隔开,像喊广播。
霍星站在边上,问:“你怕打针?”
陈晚咬着唇,“怕。”
她的眼神三蹦两跳,一直盯着护士的举动。
霍星在一旁,学她的语气,凉凉地说:“这么大的人还怕打针,逊毙了。”
陈晚恨不得剜了他,“你给我闭嘴,我要是不去,你还能站在这说风凉话?!”
霍星就真的闭嘴了。
“先给你打针消炎的,来,裤子扯下来点。”
陈晚盯着护士手上的针一动不动,霍星自觉地转过身,背对着。
“疼,疼疼疼!”
“……我还没扎进去呢。”
陈晚扭头一看,“还没打啊……”
话还没说完,护士的手一推,细长的针管便全部埋了进去。
“打好了。”
过了一会,霍星回头,憋不住的笑瞬间收拢。
陈晚眼眶通红,瘪着嘴,耷拉着脑袋,手还揉着臀。
“哭了?”霍星拧眉,走近了些。
陈晚吸鼻子,瞪圆眼睛,倔强地说:“没有哭。”
没掉眼泪就是没有哭。
霍星和她对视几秒,湿润的水雾还真被她给逼了回去。
霍星轻轻一笑,嘴角漫开的动作像是电影慢镜头,眼底眉梢都是暖意。两个人脸贴的近,他的笑在陈晚的眼睛里无限放大。
有那么一瞬,陈晚忘记了疼。
“趴好,得拔钉子了。”
医生端着一个盘子走来,盘子里是棉签、碘酒、几包药粉,还有一把小号手术钳。
陈晚往后一缩,眼里的水雾更多了。
医生把和了血的衣服剪开,剪刀凉凉地扫过皮肤,惹得一阵哆嗦。
“衣服得剪掉了啊,都和伤口糊在一起了,哎呀,这个钉子有挺粗呢,扎进去的时候疼吧?”
陈晚闷声,“扎进去的时候不知道。”
“疼不疼都不知道啊?”医生语气惊讶。
当时情况那么急,她一门心思都在方向盘上,真的没感觉。
“哎呦喂,这根钉子都可以钉在墙上挂衣服了。”医生边看边皱眉,嘴里念叨个不停。
陈晚声音发抖,微微侧头,“医生,你能不说话吗。”
这个医生真是个话痨,他嘴巴一张一合。
霍星打断,“开始吧。”
他声音沉沉,由内而发的镇定。
霍星走到陈晚身边,半蹲着。
陈晚愁眉苦色,“你跟我说会话吧,我怕疼。”
霍星抬起手,把她脸边的碎发别在耳后,指尖干燥,擦过她的皮肤,碰触的地方,仿佛闪过一阵火花。
“陈晚,你总问我的一个问题。”
“哪个问题?”
霍星压低了些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遍。
陈晚知道后,茫然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答案。”
霍星的身体隔绝了光,把她罩在一片阴影里,全部都是他的气息和呼吸。
他一个字,又一个字地说,那么短的一句话,竟可以让时间变得延绵。
而腰上的钢钉,在霍星最后一个字里,被医生整根拔起。
细细密密的疼袭遍神经末梢,越聚越拢,都在那个伤口上肆意,但陈晚并不觉得疼。
因为在霍星的眼睛里,她看到的全是自己。
**
窗外的夜,像一面静湖。
做完清创,打了破伤风,开好药,医生让她回去休息。
“蓝瓶的每天用三次,红色的消炎药,每天两粒,饭后吃,每天来换药就行,对了,别沾水啊,别吃辣。”
霍星提着一袋药,认认真真地听。医生大手一挥,“可以了,回去吧。”
陈晚坐在椅子上,霍星扶她出来,问她:“刚才医生说的,记清楚了?”
“不清楚。”陈晚漫不经心。
霍星又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再问:“记好了?”
陈晚说:“不能吃辣啊……”
霍星嗯了一声,“伤口会感染。”
陈晚说得理所当然,“那你每天给我送饭吧。”
霍星手一僵,陈晚不客气地提醒,“警察叔叔,我能来医院都是拜你所赐,你要是不负责,我就写举报信。”
霍星语噎:“举报我什么?”
“忘恩负义!”
霍星看着她一瘸一拐,浑身狼狈,沉默了几秒,还是点了头,说:“好,我给你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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