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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青山-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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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影高大,往那儿一站就颇具气势。林乐邦瞧见,登时刹住脚步。
  “叔叔,”陆青崖颔首,“我是陆青崖,能不能耽误您一点儿时间。”
  林乐邦太阳穴鼓起,“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我不是来求您原谅,我就是来跟你表个态。我对林媚是真心实意的。以前犯了错,伤害了她;今后,我想尽我所能,拿我一辈子去弥补。”风大,他说得急促,冷空气里一团一团的白气。
  林乐邦看着他,面色如罩霜雪,“尽你所能?那我现在要你跪下,要你当着咱们全小区业主的面跟我女儿承认错误,你敢不敢?”
  “噗通”一声。
  陆青崖目也不瞬。
  林乐邦一震,“……你晓不晓得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这人骨头忒轻,我瞧不起!”
  “叔叔,这些都是形式,要这能让您跟阿姨心里舒坦点,让我跪三天三夜都无所谓。我求的是林媚一辈子的幸福,我连命都能给她,跪一跪算得上什么?”
  诚然俗语总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若能抵消林媚八年来受的苦,他情愿跪到天荒地老去。
  即便跪着,他背挺得笔直,神情是决不后退的凛然。
  林乐邦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能拿什么给我女儿幸福?”
  “她想要什么,我就争取给她什么。”陆青崖沉声道,“转业报告我已经交上去了,批准下来以后,我会回江浦市,跟我朋友一起做生意,物质上不会亏待她任何……”
  有起得早出去买菜的人,瞧见这副奇观,都要驻足看稀奇似地看两眼。
  几次下来,林乐邦反倒讪讪,“你站起来。”
  “叔叔,我就跪着吧,只要您听我把话说完,除了物质方面……”
  “我让你起来!”
  陆青崖丝毫不动,继续飞快陈述他后面的安排,生怕说慢了林乐邦扭头就走。
  林乐邦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我闺女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长到二十岁,没吃过一丁点儿苦。我们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可能给她的,我们都在创造条件给她。谁不是受宠爱长大,谁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凭什么就得由着你来欺负我女儿?”
  陆青崖严肃沉声:“对不起。”
  “她心软,可我们不能心软。今后你要再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那就真是要害她万劫不复!我决不会同意你俩的事——你走吧,我不打你是我给你面子,今后别找过来了!”
  陆青崖急切却也坚决,“叔叔,我没别的请求,希望您不要难林媚,让她自己做选择——我不是仗着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你放心。您也说了,她受了很多的苦,她应当有权利选择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该受到我们干涉。她自己决定,我们想办法成全她。”
  最后这几句话,多少说到了林乐邦的心坎上。
  沉默之间,忽听身后传来林媚的喊声:“爸!你手机都不带——”
  声音一顿。
  林媚飞快跑过来,“陆青崖,你怎么……”她急忙伸手去扶。
  “没事,”陆青崖把她手腕一抓,低声说,“就这样吧,我心里舒坦点。”
  地上全是水,又是这样冷的天,他裤子膝盖那一块全都浸湿了,可想得有多冷。
  林乐邦看着急匆匆想把陆青崖拽起来的林媚,“林媚,爸问你一个问题。”
  他甚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林媚愣了一下。
  林乐邦指一指陆青崖,又指一指自己,“他,跟我们,你选一个。”


第45章 风雪迷城(06)
  林媚一愣; 微一抿唇,几乎未做思考; 坚决道:“我不选。”
  林乐邦难以置信; “你想为了这样一个外人,和我们反目成仇?”
  “爸; 我不想和任何人反目成仇; ”眼前泛起雾气,她用力地眨了一下; “对我都是重要的人,为什么非得逼我选一个舍一个?”
  陆青崖站起身; 抓着林媚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一低头; 瞧见她睫毛已被泪水给濡了。
  他叹声气,“先别和叔叔争了,顺着他吧。”
  他们在这儿争; 夹在中间难受的还是她。
  “叔叔,这是我的错; 别让林媚来当这个坏人。我答应您,如果您跟阿姨不愿意,我绝对不到你们面前来叨扰。”
  林乐邦焉能听不出陆青崖话里的深意; “你还想跟我女儿偷偷见面?”
  陆青崖只说:“我不会放弃她。”
  林乐邦本打算去朋友家还书,现在也没了心意。
  看着陆青崖,冷声说道:“我是没这个本事限制你俩见面,但你要是打什么持久战的主意; 以为时间长了就能得到我们谅解,我只告诉你两个字,没门。”
  意思摆明了,有本事就这么耗着,偷偷摸摸见面,但要想得到承认,想正大光明地领证摆席,以林家的女婿自居,门都没有。
  林媚出来给林乐邦送钥匙,衣服穿得不多,只在家居服外面罩了一件比较厚的毛衫。
  她感冒了,说话瓮声瓮气的。
  陆青崖不想让她在风口处久站,把她往林乐邦那儿推了推,“上去吧,新年陪陪家人,我一会儿就走了。”
  林媚望着他,“你……”
  陆青崖什么也不再说,眼神示意她先回去。
  林乐邦抓着林媚手臂往回带,看也没看陆青崖一眼。
  快进门的时候,林媚回头望了一眼。
  陆青崖还站在原处,身影高大而萧索。
  进屋,卢巧春从厨房出来,“送个钥匙,怎么去这半天——”
  看见林乐邦和林媚的脸色,一愣,“怎么了?”
  “楼下,碰见姓陆的。”
  卢巧春神情一变,“他还敢来,我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
  “妈,人已经走了。”
  “你别帮他说话!”
  林媚背靠着鞋柜,蹬掉了脚上的靴子,没走进来,垂头站在那儿。
  声音是哑的,兴许是因为感冒,“……妈,您想过一个问题吗?您和爸百年之后,眼镜儿也长大成家……没有陆青崖,我会一个人。”
  卢巧春愣着。
  林媚走进屋,往房间里寻杯子倒热水喝。
  鼻子堵住了,抽几下,耳朵也嗡嗡响。
  她摸手机,给陆青崖打电话。
  “回去了吗?”
  “回去了。到我爸那儿去一趟,中午就走。”顿了顿,陆青崖说,“……我们时间还长。你别难过,叔叔这反应很正常……”
  “如果,”林媚轻声说,“我是说如果……我顶不住压力……你会怪我吗?”
  那边沉默一霎,“不会。”
  “我……”
  陆青崖截断她,“压力大了,可以跟我提分手,但答应不答应还得看我心情。”
  林媚:“你敢答应。”
  陆青崖笑了。
  敲门声。
  卧室门本来就没关,卢巧春也就顺手推开了。开门见她在打电话,脸一板,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搁在床边柜子上,掉头就走。
  姜汤一股浓烈的味儿,熏着眼睛。
  林媚咬牙喝了一口,被辣得说不出话。
  听见那端陆青崖叹气道歉。
  “为什么道歉?”
  陆青崖:“要道歉的多了,让你跟你爸妈闹僵,你生病了我还得马上归队,不能陪着你。”
  林媚笑说:“只是感冒,不至于的。”
  陆青崖坐在往老城区的出租车上,空调热气烘得湿透的裤子渐渐蒸发,半干不干地黏在腿上。
  很深重的无力感袭击了他。
  倒不为不能取得林媚父母的谅解,而是因为让林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她这个人有一股韧劲,好像总能够包容一切。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心气高,惹她生气又不肯道歉。她明明有一万种理由不原谅,可每回还是在他拐弯抹角示好之后,坦然地接受。
  人活得太过肆意妄为,总会在自己真正在乎的事情上绊得头破血流。
  后来才明白,不是她宽容,是年少无知的时候,他享受爱,却并不真正懂得爱。
  他真想问她一句,自己何德何能。
  “林媚。”
  “嗯?”
  陆青崖却沉默下去。
  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起誓。
  今后,爱她,呵护她,以他的生命和忠诚。
  ·
  中午,莫一笑夫妇把林言谨送回来,林媚顺道留他们吃饭。
  场面上有点愁云惨淡。
  言谨带着小雨去自己房间玩,大人留在客厅里聊天。莫一笑本想问问情况,但一看卢巧春和林乐邦的表情,就知道估计是谈崩了。
  他一个外人,当然不好掺合,绝口不提这件事。
  中午吃过饭,莫一笑一家都走了,林媚和卢巧春收拾打扫,林乐邦被言谨拉进房间。
  言谨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两条腿晃着,低头看着地板,小声地说:“外公,你是不是不同意我妈给陆队长在一起?”
  林乐邦到他旁边坐下,摸他脑袋,“大人的事你不懂。”
  “陆队长,人还是挺好的……对我,对我妈,都挺好的……”
  “眼镜儿,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要是让你喊他‘爸’,你愿意吗?”
  言谨不说话了。
  “所以,就是这么个道理。”
  过了片刻,言谨低声地问:“……我妈妈会不会不开心。”
  这回轮到林乐邦沉默。
  厨房里,林媚戴上手套,打开水龙头洗碗。
  卢巧春过来推她,“我来洗,你旁边歇着去吧。”说着,把她套着的手套撸下来。
  林媚拿抹布擦拭灶台旁边的瓷砖,时不时地抽一下鼻子。
  “妈,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些年,你跟爸因为我受的苦和委屈,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太盛情的话,我说不出口,也觉得一家人,没必要常常把谢字挂在嘴边,但这不代表我心里不感激……”
  她慢慢地擦着瓷砖,卢巧春慢慢地洗着碗。
  “……因为眼镜儿的原因,我并不后悔那时候的一时荒唐,就像医生说的,能怀上他是个奇迹,我多少会觉得,这一切都有点儿像是冥冥注定。眼镜儿跟我有缘,而这个缘是陆青崖带给我们母子的……”
  感冒让她脑袋很重,思考慢,说话也慢。
  方才陆青崖跪在泥水中那一幕,多少让她心里震动。
  他这人说好听了叫高傲,说难听了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从前觉得天王老子都该替他让路,又怎么会向任何一人屈膝。
  明知或许无用,他还是在尽力地弥补当年的任性所造就的遗憾。
  或许这样想,显得她这人太过大度,但她确实这样推己及人地问过自己——
  即便艰难,她收获了很多。八年时间,除了缔结出一个优秀的林言谨,还给了她不惧风雨的力量。
  而陆青崖,确确实实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腔时刻准备挥洒山河的热血。
  他在怎样的心情中彻夜离家,背井离乡?
  他在枯燥而辛苦的新兵连的日子,夜晚不得不直面内心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他九死一生的时候,是否觉得生命已无太多值得眷恋,是处青山可埋骨?
  命运对人是公平的。
  “我不替他开脱,他也没替自己开脱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我很确信他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我有时候只是觉得累,想找人说点体己的话,就像你跟我爸一样……”
  卢巧春打断她,“我就不相信了,非得是他?”
  “没跟他再见之前,不一定;但再见了,我肯定,非得是他……”她把毛巾投进水池里,耳朵有点堵住了,她使劲吞咽了一下。
  “妈,我不会把他带到你们跟前,也不会跟你们提起他半个字,但也绝对不会和他分开。”
  卢巧春看着她,“你这是商量的语气吗?”
  林媚:“不是商量,这是我的决定。”
  服过感冒药,林媚回房间睡午觉。
  陆青崖给她发了短信,说已经登机了。
  白天光线强烈,她拉上厚重的窗帘,摁灭了灯,再戴上眼罩。
  感冒药的安眠成分渐渐起效,她在一种异样平静的混沌之中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摇她的手臂。
  缓缓睁眼,对上林言谨的目光。
  “妈,你好点了吗?”
  言谨小手靠过来摸她额头。
  林媚笑了笑, “没事……”
  林言谨很认真地看她,“你是不是难受。”
  “不难受……”林媚把被子一掀,“要不要上来,跟妈妈躺一会儿——哦,我感冒了,你还是离远点吧,免得传染给你。”
  “老师说,病毒性感冒才会传染。”林言谨蹬掉拖鞋爬上床。
  他整个人都热烘烘的,像是小时候冬天冷,灌上开水,用来烫脚的热水袋。
  林言谨在思考应该说点什么。
  他以前生病的时候,林媚会抱着他讲故事,还是双语的,一句英语,对应一句中文。
  “你想不想听故事。”
  林媚笑说,“好,你给我讲吗?”
  林言谨格外严肃,“嗯,你想听什么?”
  林媚脸埋进枕头,声音沉闷,“……《小王子》吧。”
  那个清晨,在陆家的大宅里,她遇见此后请求她“驯服”的,桀骜的陆青崖。
  从此麦田、星辰、玫瑰……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第46章 十万深山(01)
  除夕前夜的天气比前一阵暖和; 瑟瑟寒树间的一轮薄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上午; 林媚接到电话便开上车去机场接人。
  陆青崖照例行李轻简; 就一口二十寸的箱子。
  上车先脱了大衣放在后座上,整个人闲散地靠坐在副驾上。
  之前第一次坐她的车; 他还愣了下——她的车是吉普的SUV; 挺帅气的款,一般男人选这款的更多。
  陆青崖抱着双臂; 转头看向林媚,“林老师; 开这车是什么感受?”
  林媚目视前方; “选车跟选男人一样; 我喜欢不好驾驭的。”
  陆青崖愣了下,瞅着她笑。
  林媚说:“当时去买车,我妈看中一款大众的; 你见过,就那种妈妈车; 空间大,圆不隆冬的……我不喜欢,觉得娘兮兮。但是我妈却很喜欢; 后来就请了眼镜儿出来仲裁,他定了这款。”
  陆青崖笑说:“看来他审美也随我。”
  “除了长相,哪一点都随你了。你小时肯定也这样,不高兴了就把自己关起来不理人。”
  “眼镜儿不理你?回头揍他。”
  林媚瞪他; “你敢。”
  陆青崖笑了。
  完了,果然,今后恐怕他就是家里最没地位的那个。
  车开到了老城区,陆良畴的家里。
  大过年的,纵有再大的隔阂,他也不至于把陆青崖赶去住宾馆。
  陆良畴是棋下到一半被叫回来的,老大不高兴,往车那儿望了望,确定真的再没有别人了。
  便问:“眼镜儿呢?”
  林媚和陆青崖对视一眼,“……眼镜儿在家呢,一直在玩,作业没写多少,他外公压着他在写作业。”
  九月份的时候,陆青崖刚修完探亲假没多久,林媚领着林言谨来拜访过陆良畴。
  陆良畴一径儿道歉,年过半百的老人,差点向她这个晚辈跪下谢罪。
  那是第一次,林媚知道什么叫“老泪纵横”。
  那之后,每过两周,林媚就会带着林言谨来一次。
  一来二去,爷孙混熟,陆良畴教林言谨八十年代的孩子小时候会玩的游戏,比如抓子,滚铁环,抽陀螺……院子宽敞,也好施展。有时候还会生起煤炭炉子,架上铁板烤蚕豆吃。
  林言谨至今还是叫陆青崖“陆队长”,却对陆良畴一口一个“爷爷”叫得欢畅。
  自上次林媚跟陆青崖的事情捅破之后,卢巧春和林乐邦就对林言谨的行踪看管得很严了,生怕林媚带着他偷偷去见他那个便宜爸爸。
  所以未免生疑,林媚今天出门就没带上言谨。
  平房西边的那间卧室,陆良畴收拾出来了,不怎么整齐,勉强能住人。床单被套倒都是新的。
  陆良畴让他俩随意,自己先回对门去把那半局棋下了再回来。
  陆良畴:“先坐会儿,中午在我这儿吃饭。”
  说着,一闪身就出门了。
  院子里传来猫叫声,阳光从南面的窗子斜进来,在水泥地上铺了一层。
  是那种老式的窗户,木头窗棂镶着玻璃,窗外是漆了绿漆的护栏。
  透过窗,林媚往外看,几盆常绿的苗木,冬天里绿得喜人。
  颈畔忽然一阵温热,是陆青崖凑过来从背后搂住了她。
  隔着毛衣,他的大掌揉捏她胸前,嘴唇蹭着她的耳垂,笑说:“……林老师,来驾驭我。”
  林媚面红耳赤,“……你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陆青崖把她头扳过来,含住唇很激烈地吻她。知道不能真的做,但手上的便宜还是要占的。
  她转了个身,背靠着墙,被他整个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心里一股焦烤的燥热,把他伸进衣服里的手拽出来,说不要了。
  陆青崖手掌掌着她的下巴,不让她往后躲,话就贴着她唇说出,沉沉地,勾着她,“……是不是湿了?”
  头一回听他说得这么露骨,林媚脸红得泣血,立即去捂他嘴。
  他笑着,呼吸就拂在她手掌心,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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