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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在家过夜。
　　“叔叔，这样不好吧，总是这么麻烦你们……”始作俑者还在欲拒还迎。
　　“有什么的，从小看着你长大，跟我儿子没两样！”
　　——不管是爸还是妈，都心很大。
　　我难得地反省了一下，我这种心大到和病娇谈恋爱的性格，是不是就是他们的遗传基因强强联合的结果？
　　“洗手吃饭了，过来盛饭！”我妈在厨房里大声喊人。
　　饭桌上一派欢乐和谐，除了陆曦的腿在桌子底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拼命想蹭我的腿。最终我把我的右腿贡献过去，陆曦用左腿缠住了，终于安分下来，开始高高兴兴地一边吃菜，一边往我碗里夹菜。
　　忙于解决陆曦的投喂，我埋头苦吃——反正他也不会把我不爱吃的菜夹给我。
　　我妈开始心疼陆曦：“你别光给小乐夹菜啊，你自己吃，她又不是没手！”
　　“阿姨，您也吃，您烧的笋味道刚刚好！”陆曦完美回避了我妈的心疼，一筷子炒鲜笋夹到我妈碗里，把我妈哄得笑弯了眼，然后八风不动地继续给我夹菜。
　　“哎陆曦啊，你不能老这么惯着她。”我爸发话了，“小乐你也是，你怎么不知道照顾照顾陆曦？”
　　——我在照顾啊！我在拼命吃陆曦夹给我的菜，我能都吃光，就是对陆曦最大的照顾！
　　可惜我就算这么说，也没人会信。
　　而陆曦还在助长我亲爸亲妈的心疼指数：“哪有惯着，我喜欢照顾小乐。”说着，把我一绺垂下来的头发帮我别到耳后，防止我不小心吃进嘴里去。
　　瞬间，亲生父母看着我的眼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
　　我只好一边嚼着腮帮子里的菜，一边给陆曦夹了他最喜欢吃的西兰花——陆曦很挑剔，他喜欢吃的西兰花，形状大小都有要求，我描述不出来，但我总能想办法挑到最符合他要求的那个。
　　陆曦高高兴兴地吃了。
　　“你也不给人家夹点好吃的，就给人家个西兰花？”我妈给陆曦碗里夹了烧鸡块，“哎……你说你这样，当心以后陆曦不要你了啊？”
　　——糟了！！！
　　本能快于思考，我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果断伸筷子，及时地又夹了一块西兰花，直接塞进陆曦嘴里，堵住了他可能说出的任何话。
　　然而不妙，陆曦那双浅色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泛起一层寒气。我赶紧腾出一只手，在饭桌底下捏捏他的手心，结果马上就被攥得死紧死紧，要不是知道这是陆曦，我绝对以为对方和我有血海深仇。
　　“妈、妈……你真会开玩笑啊，哈哈……”我讪笑着给我妈递台阶——快点！快点！顺着台阶承认刚才是玩笑话，这顿饭就还有救！
　　陆曦病娇起来是六亲不认的啊！！！
　　“就是啊，你别老跟孩子开这种玩笑，闺女要伤心的。”——爸爸！干得好！神助攻！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
　　“你们都知道是开玩笑嘛，提醒她好好对陆曦，别把这么好一个男朋友作没了啊。”
　　——妈，我作不没陆曦，你相信我，我连六岁懵懂无知的时候都没把自己作死，现在更不可能！
　　我在心里泪流满面。
　　终于，我妈说出了一句挽救饭桌的决定性话语：“我瞎说的，自己闺女我还不清楚？小乐别的没有，最善解人意了！”
　　这时候，刚才被我拎去堵陆曦的西兰花完成了历史使命，陆曦终于得以开口，笑眯眯地点头赞同：“对啊……小乐很体贴我。”
　　我坐在基本恢复正常的饭桌上，感觉自己像是在地狱和天堂之间坐过山车。
　　然而我知道，陆曦还没有完全平复情绪，他只是恢复到了一个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而他现在的状态，经不起哪怕半个字的再次刺激了。再来一句什么，连我都拉不住他。
　　桌子底下，陆曦忽然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拇指在我手背上细细摩挲着。
　　这是他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表现，他知道这里是我家的饭桌上，桌子对面是我的父母，他在尽力不给我带来困扰。
　　我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没事，我知道你不会不要我，我更不会不要你的。
　　别怕，陆曦。
　　
　　第五章（下）
　　
　　
　　吃完饭，爸爸照旧被妈妈打发进厨房洗碗，我借口吃多了要去散步消消食，在爸爸“小年轻啊”的感叹声中，拉着陆曦迅速出门。
　　我的脑子用最快的速度转动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最好是能够让我们单独待在一起的地方，人少，距离不能太远……
　　陆曦乖乖地被我牵着走，一句话也不说。但我真宁愿他现在说点什么，哪怕是情绪不稳耍脾气的话也好。
　　不知道他后来又想了些什么，看起来状态更糟糕了。
　　站在电梯里，陆曦安安静静的，侧脸显出一种茫然伶仃的样子，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正是晚饭之后的时间，楼下洒满了吃饱饭出来玩的小孩，遍地飞跑，伴随着十八般“啊啊啊——”“嗷嗷嗷——”的花式尖叫。
　　然而这群小孩给了我灵感，我想起小区里的健身器材区，其中就有一块是专门给小孩玩的，那里面除了滑梯秋千跷跷板，还有一栋塑料小屋子。
　　本来那是给小孩玩过家家用的，但是我和陆曦缩着身子的话，差不多也能挤进去坐着。
　　简直不能更合适了！
　　“陆曦，陆曦。”我叫了他两声，轻轻摇了摇他的手，“我们现在去找个地方坐着好不好？”
　　“好。”
　　塑料小屋空无一人，附近也没多少小孩，我把陆曦塞进小屋子，跟着再自己蹲下身爬进去。
　　——还没改成坐姿，就直接被陆曦拉到怀里，死死抱住了。
　　我稍微松了口气，如果陆曦还需要这种肢体接触，那就代表情况并不是最糟糕的。
　　“小乐。”陆曦低声叫我。
　　“嗯，我在呢，怎么了？”
　　陆曦稍微把我松开一些，推着我的肩膀到一个我们可以四目相对的距离：“你是不是也觉得，总有一天我会不要你？”
　　那双浅色的眼睛冷得吓人。
　　但是仔细看，含着一点儿水汽，剔透得像是随时都要坠落。
　　我深呼吸了一下，看着陆曦的眼睛，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没有，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小乐……你不是在骗我？”
　　“我不是在骗你，我们之前说好了的，可以有所隐瞒，但绝不可以说谎话。陆曦，你遵守约定，我也遵守约定，我不会对你说谎。”
　　我把陆曦的两只手从我肩膀上摘下来，合拢了握在一起。
　　他的手很凉，全是汗。
　　“陆曦，我问你，会有一天，你不要我，离开我，不肯当我男朋友了吗？”
　　“不会！”陆曦拼命摇着头，“绝对不会，不可能会有那种事！”
　　“你说的不是谎话，对不对？”
　　“不是谎话，我答应小乐的，绝对不会对你说谎！”
　　我松开陆曦的手，凑过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他放下手臂环着我，低下头，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
　　——看起来就像一个即将接受审判的孩子。
　　“陆曦，你仔细听我说，仔细想。”我抓起他的一只手，把五根指头拢起来，而后扳出他的食指，“第一，你不会对我说谎。”
　　“第二，我不会对你说谎。”
　　“第三，你说了你不会不要我。”
　　“第四，我说了，我知道。”
　　我在陆曦伸开的四根手指上各戳了一下：“现在，告诉我，你的结论是什么？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懂的吧？”
　　陆曦沉默了很久，眼神放空，像是在看着我，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我没说话，一边捏着他的手心，一边等。
　　“小乐。”
　　终于，陆曦开口了。
　　然而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里滚落下来。
　　我一时间愣住了——毕竟，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陆曦这样安安静静的哭泣了。他只有在极度不安或是极端难过的时候，才会像是这样，安安静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哭泣的声音，可是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
　　“……我知道了，你不会那么想，对吧？”
　　我由衷地松了口气：“对，因为我了解你，相信你啊。”
　　“对不起……我是个笨蛋，小乐你说错了，我一点也不聪明……我因为别人说的话生自己的气，然后还怀疑你……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生气，我很难过啊……为什么每个人都不相信我，都觉得我会丢开你呢？”
　　“没有每个人，至少除了我。”
　　“嗯，除了你……其实我不该听他们的，可是……他们总是理所当然的就觉得我要丢下你，我知道，他们都觉得你配不上我……可他们都不了解你！小乐你知道吗，我很伤心，伤心得要哭了……恨不得让说这些话的人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可是那样你就不高兴了，我不想让你不高兴，我怕……”
　　陆曦的手臂越收越紧，我一瞬间有种感觉——他想把我直接勒死在他怀里。
　　“……我怕你把我丢开。对不起，小乐，其实你不会的，你不会的对吗？我不该这么想的，你别生气……”
　　“当然不会。”我轻声说，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抚，“陆曦，别哭了好吗？你再哭的话，我就要忍不住也哭了。”
　　——某种程度上，我反而更加理解陆曦所说的“别人的看法”。因为就连我自己，有的时候也不能免俗地，单纯只看表面的一言半语，却暗自理所当然地对其他人评头论足。
　　就像因为陆曦比我优秀很多，所以其他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当陆曦遇到更好的女孩子，一定不会再多看我一眼一样。
　　如果陆曦是个普通人也就算了。
　　但陆曦偏偏是陆曦，他是个病娇，不折不扣，偏激，执拗，认死理，不讲道理……一方面来看，他很可怕，但另一方面来看，他简单得令人惊讶。
　　这样的陆曦，因为在普通人眼中不算什么的事情，一句玩笑话，认真又钻牛角尖地伤心着。
　　他这样掉眼泪，安安静静地哭，小声小声地和我说话，我很心疼。
　　“好。”陆曦抬起手，擦了擦眼泪，“我不想小乐哭，我不哭了。”
　　他怀里抱着我，我们挤在狭窄的塑料小屋里，默默无声地待了一会儿。
　　我得承认，长时间精神高度紧绷之后，骤然放松下来，真的很催眠，我还窝在陆曦怀里，这简直是催眠加倍。
　　“小乐，小乐。”陆曦忽然埋下头，凑在我耳边轻声喊我。
　　“嗯？”我困得不想说话，勉强搭理了他一声。
　　陆曦似乎是笑了起来，光听声音就知道，是独属于他的那种，十分纯粹的笑容：“我真的好笨啊，其他人怎么说，和小乐怎么说，是两回事呢。我听小乐的话就够了，其他的……都是没用的废话。”
　　“小乐，我大概只会听你的话了，所以，你不可以走啊。”
　　“要不然，我不知道听谁的话，就不知道……会做什么了。”
　　我感觉自己清醒了一点，于是撑开了眼皮：“那，陆曦先生，现在小乐给你下命令，跟我回家去，我们写作业。”
　　“好。”
　　
　　
　　第六章
　　
　　
　　“嘿，你是齐小乐吧？”
　　体育课的时候，隔壁班的女孩子，忽然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你认识我？”我看了一眼她的脸，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也没搜到对应人名——也可能是见过几次可是我忘掉了，我很不擅长记人，重度晚期脸盲症。
　　陆曦和我相反，过目不忘记忆超群，完全符合他的高智商人设，我记不住人的时候问他就行。于是在陆曦的纵容下，我的脸盲症日益深重。
　　“我叫林玲。”女孩子笑嘻嘻地看着我：“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和陆曦是不是关系很好呀？”
　　我托着腮，看了她几秒钟，开口反问：“关系很好是多好？”
　　“哎、哎？”
　　我真诚地看着她：“因为，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和陆曦关系很好吗？那你的‘关系很好’，是多好啊？你不说清楚，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我承认我有点不高兴，因为林玲说话的口吻，明晃晃地就是在打探什么，而且从态度到语气都轻浮得要死。
　　“能有多好啊……”她小声嘀咕着，可能觉得周围很吵所以我听不见，“反正你又不可能是他女朋友。”
　　我迅速回头看了一眼篮球场——男生们这节课在那边上，透过铁丝网，陆曦的身姿依然清晰夺目，勾得一群女孩子以及一些男孩子嗷嗷叫，魂都快被收了。
　　嗯，不过我的重点不是这个，我只要确认陆曦离我们很远，他绝对听不到林玲说的话就行了。
　　回头看看林玲，姑娘微微撅着嘴，大眼睛忽闪忽闪，一脸不服：“喂，听我说话呀！你这人真没礼貌。”
　　“我听着呢，你说。”我刚才在确认你的人身安全，深藏功与名，你不用谢我。
　　“我说，你和陆曦是同桌，那你肯定和他比较熟吧，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知道，他喜欢我。”
　　然后我花了半分钟时间，欣赏林玲仿佛被午夜凶铃吓得凝固起来的表情。
　　“你……不，我不是在问你朋友的喜欢，我是说，他要是想交女朋友，他喜欢哪一种啦！”林玲回过了神，鼓了鼓腮帮子，一脸幽怨，“我知道你和他熟呀，你告诉我嘛！”
　　“我没回答错啊。”我忽然觉得自己心情很好，于是我屈起膝盖，头枕着手臂叠在膝盖上，笑眯眯地和她说话，“陆曦喜欢我，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林玲目瞪口呆地看了我两秒。
　　接着她突然抱住了头，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一定是在逗我……陆曦的人设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种类型……”
　　说实话，她这个碎碎念的样子，比刚才让人舒服多了。
　　“那你觉得陆曦的人设喜欢哪种女生？”我真的有点好奇——这不就是，别人眼中的陆曦嘛！
　　可遇而不可求，仿佛隐藏起来的调查问卷一样的好机会！
　　“咦，这个呀……”林玲一愣，然后突然转换到了某种娇羞虔诚的少女模式，“陆曦……陆曦怎么看，从外貌到身高到气质，都是典型的少女漫画男主角人设嘛……”
　　——那样的少女漫画，真的没问题吗？
　　“你看，他长得那么好看，一定也是非常非常温柔的人，很有风度，很绅士……嗯，这样的男生，一定会喜欢娇小玲珑又可爱，偶尔可能还撒撒娇，稍微有点任性，但是纯真可爱的女孩子，因为会有照顾对方的感觉啊……”
　　“……所以呢？”我听得有点牙疼了。
　　“所以……那不就是我嘛！”林玲自信满满地进行了总结陈词，目光灼灼，“怎么想，陆曦的人设都会喜欢上我这样的啊，所以你一定是在逗我啦！”
　　轮到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玲了。
　　半天，我才终于找到一句可以说的话：“你开心就好……”
　　槽点太多，无从吐起，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啊。
　　我只希望她千万不要跑到陆曦面前去说我在逗她。
　　“我是说真的呀，本来是想和你确认一下陆曦的类型的，结果你还说瞎话。”林玲撇撇嘴，转了头遥望篮球场中的陆曦，很是着迷，“你看……他好帅啊，完全是我理想中的男生……”
　　我跟着看了看陆曦，他正好远远地看见我，于是很高兴地冲我挥了挥手。
　　“啊——你看，他冲我招手了！”林玲兴奋不已。
　　我赶紧挥了挥手，满足了陆曦之后，想了想，拍了拍林玲的肩膀：“林玲，我必须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
　　“首先，陆曦喜欢我是真的，我们是男女朋友。其次，你把陆曦幻想成怎么样的人是你的事，但是陆曦只是陆曦，他没有义务去符合你的臆想。不要某一天你真的和他接触之后，发现他和你想的不一样，你还当着他的面自以为是给他套人设，你这么做会非常伤害陆曦，到时候，我说不定真的会揍你。”
　　“哎、哎？揍我吗？”林玲瞪大了眼睛，傻呆呆地看着我，“不会吧，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暴力呀！”
　　我忍不住乐了：“陆曦是我男朋友，你如果伤到我男朋友了，我当然向着他，你指望我对你通情达理？”
　　我可没那个心力对谁都那么温柔。
　　林玲愣愣地看着我，眨巴一下眼睛，又眨巴一下，看起来迷茫极了。
　　“我先走了。”
　　我没再管她，站起身朝篮球场走去——快下课了，正好去看看陆曦。
　　男生们还在热火朝天地打篮球，不肯放过一分一秒，我站在铁丝网外面看了一会儿，直到陆曦发现我来了——他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球扔给另一个人，直跑到我面前，两手扒着铁丝网，兴奋不已地看着我：“小乐，你过来了？还没下课呀！”
　　“我们那边结束了，所以过来看看你。”我上下扫了一圈陆曦，感叹了一句——果然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