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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雪拍着农家小院破烂的大门好一会，里面才响起一个懒懒的声音：“谁啊这大清早的，让不让人困觉了？”

　　　　佳雪听出是舅妈的声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明明父亲给了吴家钱，他们还不给外婆看病！

　　　　不看就不说了，她这还有心睡觉？！

　　　　她冷冷地大声质问：“谁？！不是你让我千里迢迢赶回h市看外婆的吗？你想我看的，就是这些吗？！”

　　　　启明星远远挂在天边，已经快要被阳光隐没了，这个时候的乡村静得连风都没有声音，佳雪的质问便尤其地清冷响亮，似乎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佳雪舅妈立即听出来是谁了，她连忙一边开门一边说：“啊，小雪你这么快就到了啊！唉，你是不知道，要照顾你外婆啊，我们是忙得脚尖不打地，这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下了，才一两个小时的功夫这你就到了，我没想到是你，还以为哪家不长眼的这个时候来找我们有事呢。”

　　　　不用想也知道这话得有多假，佳雪也懒得计较，直接问：“外婆呢？”

　　　　－－一直没有叫出口的称呼，这个时候，却这么自然而然地叫出来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一路都在谈论周家唤醒了血缘之情呢，还是想到老人家现在的处境以及上辈子就这么可怜地死去心里难受，想要拿外孙的身份给老人家撑腰。

　　　　不过吴忠老婆还是立即听出佳雪的不满了，她乖顺地在前领路：“在堂屋里间呢。”

　　　　佳雪的脸色更难看了。

　　　　水远程有些不解地看看佳雪，自从见到佳雪，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佳雪这么愤怒到脸色铁青的样子。

　　　　虽然眼下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但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却完全是一个能够一肩担起整个家的顶梁柱才有的，现在她将脸子一拉，连水远程看了都有些心惊。

　　　　佳雪看到父亲的疑惑，压着火气小声说：“农村一般是把要过世的老人搬到堂屋，在过世前换好寿衣，之后直接停灵。”

　　　　这种情况在农村是有的，在自己家里**上，说起来是寿终正寝，其实就是等死了。

　　　　水远程一听也很生气，老人病了，不想着好好给看，这不是直接把老人当成死人了吗？！

　　　　三人走进堂屋，看到吴忠打了个地铺睡在老母亲**前，佳雪的脸色才有所好转，不过她连声招呼也没有打，直接就到老人家**前，伸手握住了老人的手说：“外婆，我是小雪，我来了。”

　　　　吴老太似乎早就醒了，还很清醒，可是她却只看着佳雪转了转眼珠，又看了看水远程，张了张口，喉咙里发出几声完全听不出来的哦啊声，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现在半身不遂，连话都说不出来。

　　　　佳雪看着老人家这副样子，眼泪也跟着大颗大颗滚落脸庞。

　　　　水远程已经说：“快把人抬到车上！”

　　　　佳雪这才想起来治病要紧，连忙说：“我们带外婆去医院。”

　　　　吴忠已经起来了，对于没有救治老母，他似乎也很内疚，很是尴尬地讪讪伸手帮忙，水远程却一把将他挥开了，自己冲司机招招手，小成立即过来与水远程一起小心搬动老人。

　　　　吴忠和他老婆再次伸手帮忙，水远程才没有继续拒绝。

　　　　几人上了车后，水远程冷冷问：“为什么不给老人家治疗？”

　　　　吴忠小声地说：“医生说没有治疗意义了……”

　　　　“什么叫治疗意义？！”

　　　　吴忠弱弱道：“医生说的……”

　　　　他老母亲自己不给看，现在人家跑到家里来拉着人去医院，掏钱的是大爷嘛，他自然理不直气不壮。

　　　　佳雪冷冷说：“医生最多会让看不起病的人综合考虑家庭情况，来决定治疗力度，可是你们不是已经通知我们了吗？为什么还要把外婆抬回家？”

　　　　吴忠被说急了，忍不住出声反驳：“说得自己多孝顺似的，你要真是有心怎么不把你外婆接过去享福啊？十几年来吴家一趟吗？我怎么会知道你肯出钱给看病？”

　　　　佳雪被她一席堵得心头憋闷之极，忍不住回他：“十几年来？这么说我十几年前就有本事孝顺老人了啊？吴家再怎么穷也有我的亲人，我在周家长大，你这个当舅舅的又问过我一声吗？”

　　　　说完之后，又觉得跟这样的人吵架很没意义。

　　　　反正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她根本不需要在意这些，吴家若是个有骨气的，还跟以前一样疏离淡漠就是了。

　　　　吴家要是贪图什么，他们还要来讨好水家。

　　　　水远程听了这话，像是自己也被打了脸一般，心痛女儿童年所受的苦，伸手拍了拍佳雪的肩膀安慰。

　　　　然后质问吴忠：“就算你不知道佳雪会不会出钱给吴姨看病，但你手上总该有钱吧？”

　　　　吴忠张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

　　　　“我给你的虽然不多，但－－”水远程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他突然改口问：“钱都哪里去了？！”

　　　　这十多年来，他虽然只来过这边两三次，而且还是个老人家恨不能拿棍打出去的人，但吴忠却没一直记着姐姐死去的仇，先后从他手里接过一二十万块钱。

　　　　就算吴忠不善经营，不能拿钱生出钱来，但早几年的几万块虽然在水远程手里就是随手一给，但对普通人来说可不是小数字，尤其在吴家所在的这种乡村，那可是能盖起来十里八村人人艳羡的小楼房的！

　　　　可是刚才他们进入吴家的时候，分明入眼是旧墙破瓦，家徒四壁！

　　　　吴忠像是被人捏住了痛脚，又是急又是窘，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靠，“花了……花了……”

　　　　水远程冷冷瞟了他一眼：“花？我怎么没看到花去了什么地方！”

　　　　这时佳雪外婆似乎非常激动，挣扎着想要起身的样子，佳雪顾不得生气，连忙上前按住了她，劝说：“外婆，你别激动－－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佳雪外婆还是嗯嗯啊啊想要说话，但半边身子都不听使唤，这会儿一张口，口水就流了出来，哪里能说出成句的话来？

第129章　全力救治

　　　　没办法表达，老人家便拼尽了全力挥了一下还能活动的胳膊，虽然她想做的动作有些走形，但是那意思，还是非常明显的：这是我们吴家的事，外人滚开！

　　　　－－她，护着吴忠。

　　　　佳雪从外婆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的愤怒，这么多年了，她至今无法原谅害死了自己女儿的仇人。

　　　　水远程刚才还气势十足，却在老人家一个眼神中溃不成军，他迅速地低下头，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佳雪很汗，心想该不会老爸给吴家的钱，都被外婆给扔了吧？

　　　　这也太刚烈了啊！

　　　　佳雪有点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走那样的极端了，敢情性格是会遗传的。

　　　　所以，她才顶住那么大的压力和困难，一意孤行地生下了她，期望能够母凭子贵，求得一个正果。

　　　　但是水远程当年，却并不会为一个孩子结婚－－他完全可以把佳雪接回水家来养，多个孩子并不会影响水远程的行情。

　　　　至于吴秀丽，水家随便弹弹指甲，就够她吃用一辈子。

　　　　可惜吴秀丽刚烈要强，希望破灭后，当天就跳江自尽，让事情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佳雪在心里叹息，却只能劝：“外婆－－你别上火，先消消气。”

　　　　然后看了看水远程，说：“这次是我替妈妈尽一份孝心，我们去医院，我会请医生全力救治您的，这是我们的事情，跟我爸关系不大。”

　　　　老人家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佳雪，然后泪就落了下来。

　　　　佳雪对老人不太了解，也猜不出她在伤心什么，只能安慰说：“我们先看好病，其它以后再说。”

　　　　车子很快开到了市医院，老人家很快被推进了t室。

　　　　这时，天已经大亮，水远程看着佳雪一脸倦容，心疼地说：“你先休息一会吧，这里有爸呢。”

　　　　佳雪苦笑：他在这里根本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好不好？便反过来劝水远程：“爸－－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更好。”

　　　　水远程怎么能放心她一个小孩子在医院全权负责？便摆摆手示意佳雪不要再说了。

　　　　t扫描结果很快出来，医生下的结论是脑溢血，很幸运的是由于老年人血流速度相较年轻人要慢，现在出血点已经止住了，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毕竟已经中风有两天时间了，现在脑中的血块已经成型，想要恢复，难度非常大，现在只能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考虑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如果病情需要的话，可能会安排手术摘除瘀血血块。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佳雪就放心了。

　　　　她可是记得上一世，外婆就是这段时间去世的，看来－－如果全力救治的话，老人家还是有希望被救回来的。

　　　　水远程已经问：“那她现在的情况适宜长途跋涉吗？我们有条件把老人家转去魔都的大医院，就是不知道立即转院和等待病情稳定后再做下一步行动哪个比较好。”

　　　　这只是很普通的三甲医院，医生也很明白自己医院的医疗水平，并没有因为水远程不放心这里医术产生不满，而是很诚肯地说：“如果有条件的话，转去魔都医大附院是最好不过的了，那边的脑科放眼整个国内都很权威，相信病人会有一个比较好的前景。”

　　　　水远程立即说：“那我们立即转院－－希望医生能够配合我们，能够在路途中给予我们医学上的帮助。”

　　　　那医生意外了一下，抬眼看看水远程：“你们不转院，我是主治医生，会全权负责到底，如果你们转院的话，我会交待好相关事宜，安排好最后的治疗，但是－－”

　　　　水远程打断他说：“我不是要求医院方面的照顾，而是想在你们工作外寻求帮助，我是魔都人，在这边一个医生都不认识，只能就近求你－－如果你工作时间上调配不开的话，也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个今天休班的医生，去魔都的所有费用都由我们出，此外再付辛苦费。”

　　　　那医生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水远程已经开始开价：“只要路上能够妥善照应老人的病情，我们平安到达魔都之后，会额外付五千块作为酬金，我知道作为一个主任医生，如果收个红包可能不止这个数字，但是这是光明正大的所得，工作时间以外的聘请。”

　　　　医生想了想，说：“我还不能下班，不过我有个人选可以介绍给你，他能够应付路上可能遇到的情况的。”

　　　　水远程点点头，现在根本没有太多的选择，即使眼前这位医生，他也是不了解人家的医术水平如何的。

　　　　两个小时后，房车开上了返回魔都的行程。

　　　　好在这车够大，加了三个人也不显得挤。

　　　　老人家躺在放平的坐位上睡着了，手背上还扎着吊针，一位年轻的医生坐在她旁边的坐位上照应一切。

　　　　水远程看看佳雪：“你也睡一会儿吧。”

　　　　佳雪也是困累已极，便嗯了一声，稍微放平了些坐椅，几乎是立刻便沉入了梦乡。

　　　　水远程本来也打算眯一会儿的，但一闭上前，前尘往事一幕一幕地在眼前浮现，明明那么累的，却异常地清醒。

　　　　他在心里苦笑：做了亏心事，果然是要失眠的啊。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简直以为自己都要记不起吴秀丽的样子了，可现在佳雪和吴姨双双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吴秀丽仿佛被什么力量从他的脑海深处唤醒了，活了过来一样在眼前晃动。

　　　　水远程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吴秀丽陷入深深的后悔中。

　　　　是的，他很后悔。

　　　　他后悔不该招惹吴秀丽这样纯洁单一的女孩子，后悔没有把她当回事儿，抱着游戏花丛的想法与她在一起。

　　　　所以，他甚至都不曾了解过她。

　　　　若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无声无息地自绝于涛涛江水之中……

　　　　她居然是那么要强刚烈的女人啊。

　　　　还记得接到那个电话时的情形，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从他世界里消失了好几个月的吴秀丽突然打电话过来，开门见山的说：“我生了，是个女孩，你要不要？”

　　　　当时他完全愣住了：“你说什么？”

　　　　吴秀丽似乎是怕他已经完全忘记她是谁了，提醒说：“我是吴秀丽。孩子是你的，你要不要？”

第130章　焕然一新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一定会说：要，我要。

　　　　可惜当年他说的是：你疯了！

　　　　是他的错，是他造就了吴秀丽的死和佳雪颠沛流离的童年。

　　　　又想到周刚所说的往事：他因为收养要佳雪，任月娥一怒之下回到b城老家，他领着抱着背着各一个孩子，即使如此，还麻烦了个好心的同事帮他抱着小女儿又背着行李，辗转来到b城找任月娥……

　　　　他们夫妻种地、养鱼、打工什么都做过，直到后来开了这家包子铺，生活才算稳定了下来，但一家五个孩子，光是学费就压得人抬不起头来了，所以大女儿周琴早早缀学帮父母养家。

　　　　这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这样的生活，是水远程想都无法想出来的，在他心中用水深火热都不足以形容。

　　　　他要好好地疼爱佳雪、好好地补偿佳雪。

　　　　以后，他要让女儿在他的羽翼下，平安幸福快乐地成长，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再也不为生活所苦！

　　　　在可能的情况下，他也会尽力补偿吴家，希望吴姨能够原谅他当年的年少轻狂……

　　　　有了这样的打算，到了魔都之后，除了安排医院治疗老人家以外，他还专门给了吴忠一笔钱，让他能够自由地安排一些事情，不必处处捉襟见肘，凡是自己没有想周到的地方都要开口。

　　　　等医生做好了全面的检查拿出方案正式治疗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天时间。

　　　　这几天连轴转着，水远程和佳雪都很累了，便留了两个家里的佣人照顾老人，先行回家休息。

　　　　两人都要上车了，水远程突然想起了吴忠，纳闷地问：“佳雪，你刚才见到舅舅了没有？”

　　　　佳雪脑子里记挂着外婆的病情，还真没有注意吴忠是不是也一直随侍在侧，被水远程这么一提，才意外地“啊”了一声，道：“好像没有耶！”

　　　　水远程连忙吩咐小成回去找。

　　　　吴忠这几天想必也累得不轻，这跟着他们千里迢迢来到魔都，自然没有他们回家休息却把吴忠扔在医院里不管的道理。

　　　　小成找了一圈回来，很无奈地说：“没见着，问了一圈人，都想不起来他能去哪里。”

　　　　佳雪皱着眉刚要说话，水远程已经慈爱地说：“佳雪，你累了，先回家休息吧，我等等他。”

　　　　－－对吴忠来说，魔都人生地不熟的，他又是乡下人没见过多少世面，肯定去不了多远的地方，等一会儿估计也就回来了。

　　　　佳雪说：“爸，你都几天没休息好了，你先回家吧，我等就是了。”

　　　　父女两个推脱了几句，都折回了病房，打算先胡乱歪一回儿，等吴忠到了一起回家。

　　　　好在这家医院的vip房很宽敞，还专门给陪护人准备了**位，司机小成立即很有眼色地又去租了一张**搬了来，是那种医院特有的可折叠成沙发椅的陪护**，父女两个这才躺了下来。

　　　　佳雪本来还觉得自己精神还好，但十七八岁还是睡眠很好的年纪，这一沾枕头便立即睡着了。

　　　　水远程看佳雪睡得那么香，忽然有些心酸：医院的**再怎么也比不上家里的舒服，可佳雪根本不挑的样子立即让他想起了她在周家的卧室。

　　　　学校里发的**单旧到破洞了，拿铁丝挂在窗户上就是窗帘，那么小的一张硬板**靠在窗户边，窗沿上还有长年累月雨水漏进来的痕迹。

　　　　一应用品全是旧的，尤其是被子是农村特有的棉花胎，新的还算是暖和，一旦旧了，又重又硬，沉沉的压在身上肯定不好受。

　　　　她本是他的女儿啊，应该有专门的佣人侍侯着，金尊玉贵地长大，像个公主一般。

　　　　可她过的，什么日子啊！

　　　　水远程又看看病**上躺的吴老太，有点怨她为什么明知道佳雪的下落却不肯说。

　　　　但转念一想，这怪不得别人。

　　　　这本都是他造下的孽。

　　　　那就由他来好好的偿还吧。

　　　　脑子里想的东西一多，他反而睡不着了，房间里佣人轻手轻脚地尽量不弄出什么声音来，但是失眠的滋味还是很难受。

　　　　水远程闭上眼睛，打算就这么养养神了事了，却听到门被重重地推开又关上了，紧接着有人咋咋呼呼地说：“俺娘咋样了？”

　　　　听那声音，似乎还带着洋洋喜气。

　　　　水远程听出来是吴忠，但睁开眼睛还是有些意外，只见他从里到外焕然一新：白衬衫，暗红的领带，烟灰色的西装。

　　　　不管是牌子还是搭配，走在大街上都绝不寒酸了，可穿在他身上，就像是要相亲去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