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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因壁月-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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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初识愁滋味。你造孽不小。”果然,听得明二道。 
  “唉……”难得的听到了兰七幽幽的叹息声,接着听她道,“本少做的坏事实在是不少,可向来视若等闲,只有对着他……却似乎总是有些不忍。” 
  却听凤裔轻声道:“宁朗是少有的纯善之人,你嫁与他也未尝不是佳事。” 
  门外宇文洛闻言心中一动,然后快走几步赶上宁朗。所以他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哥哥,那种东西,我们在五岁那年就知道我们都不需要不是吗?”兰七道,说着这话时她转头往明二看去。 
  明二揭开茶杯,一股热气顿时弥漫上脸,表情便有些模糊,只是唇角微微勾起。 
  那一日,宁朗、宇文洛便在云瞑宫住下了。 
  云瞑宫本是云无涯居住的宫殿,不过自兰七来此疗伤后,他便搬到了其它宫。尔后明二来了,明婴、明落、兰昽、兰曈也来了,于是这里倒成了明、兰两家的居处了。 
  那一晚,宁朗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后,宇文洛便拉着宁朗游赏北阙宫,眼见青峰白云伸手可及,碧海蓝天无比壮阔,宫宇重叠奇丽壮美,看得宇文洛悦目又怡心,可宁朗依不见开颜。 
  于是,宇文洛也没了兴趣,看看他那神色,便拉他到一处阁楼前坐下。两人静静的坐了半晌后,宇文洛忽然道:“宁朗,七少肯定是个女子。” 
  本以为这话一说出,宁朗定会欣喜若狂的,谁知半晌不见有反应。 
  “宁朗?”宇文洛推推他。 
  “我知道。”宁朗轻轻道。 
  “呃?”这回轮到宇文洛吃惊了。暗想,这傻小子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他也是昨日听到凤裔那话才肯定下来的。 
  “心里就是觉得她是女子。”宁朗喃喃答道。 
  “喔。”宇文洛看着他,却见他只是怔怔的看着一个地方不动,顺着目光看去,却是一丛紫色的小花,这寒天里也开得分外的绚丽。看着他,想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宁朗,你……喜欢七少对吧?” 
  宁朗却没有答话,只是看着紫花出神。 
  宇文洛看他那模样,根本不用回答也知他是情根深种了,然后倏忽间不知怎的想起了兄长,心中黯然,于是下定了决心,道:“宁朗,回皇朝后你就立该去找你爹娘、你师父,然后告诉他们你今生非兰残音不娶,然后你便敲锣打鼓的抬着花轿直奔云州兰家去,只要七少肯和你拜堂,那么她今生今世便是你的妻子,永远都属于你。” 
  “啊?”宁朗不再发呆了,转头瞪大眼睛惊讶无比的看着宇文洛。 
  宇文洛却以从未有过的严肃正经的模样对他道:“七少虽然妖邪任性,她视天下人如草芥,但是……你在她心中是不同的。宁朗,她自己亲口承认的,她对你不忍心,只这天下唯一的一份不同,宁朗这便是你的胜算!她再不屑承诺,可是只要她嫁了你,她就绝不会反悔,她就会一生做你的妻子。所以,宁朗,你要快,赶在一切都未发生转变,赶在你们的婚约还未解除前,和她拜堂成亲!” 
  宁朗,虽然她的不忍心不见得就是钟情,但是,她既可视你不同,那么天长日久自然也就会有感情。娶到了她,终好过你娶不到她而一生抑郁。这些话宇文洛却没有说了。 
  可是宇文洛也并不知道,那一日幽谷中宁朗对兰七说的话,他不知道,兰七那一刻的惊慌与畏缩。 
  宁朗却是听得呆住了,怔怔的坐着,半天动不了。那予他来说,是遥不可及却日夜梦寐着的事。 
  而他们却也不知道,在阁楼之上,有人倚窗而坐,本只是沐着冬阳看一本闲书,谁知却听到了这么一段话。听完了后,那个从来万事不予心的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心头有些不舒服。 
  这天下唯一的一份不同吗?明二勾起唇,起身,从后窗飞身而下,离开了阁楼。 
  阁楼前,宁朗依然痴坐着,宇文洛静静的陪着他。 
  明二悠然穿行于北阙宫中。 
  迎面,远远的两道人影上来了,明二看着,眸光一转,抬手往胸前一按,然后唇角慢慢溢出一缕鲜血。他抬步继续前行。 
  “二公子。”兰曈、兰昽见着他皆抱拳施礼。却见明二完全没反应,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挂着血,就这样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两人奇怪,回头看去,却见他脚下轻浮,仿似随时会倒。 
  两人面面相覤,然后兰昽道:“看他这模样似乎受了重伤。” 
  “难道他与云少主比试受创?”兰曈猜测。这些日子里,云无涯多次找明二印证武功,两人功力不相伯仲,互有胜负,难道这次两人都尽了全力,所以弄得个两俱败伤?那…… 
  两人互看一眼。 
  “他此刻……”兰昽眼睛一亮。 
  “七少曾经说过,必要杀明二,无论用什么手段。”兰曈则道。 
  “所以何不试试,便是败了,那也只是开个玩笑,他堂堂明家公子也不能与我等下属较真嘛。”兰昽笑得甚是狡滑,不愧是兰七少带出的人。 
  “有理。” 
  兰曈话音未落,人已掠向明二,那真真是快如闪电迅若疾风,眨眼间兰曈已到明二身后,手一递,寒光一闪,没入背中。 
  手中传来剑刃刺入皮肉的实实在在的感觉,可兰曈却有些傻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一击成功。拨出短剑,血顿时涌出,而明二则闷哼一声,一头栽倒于地,再无声响。 
  “你……你真的偷袭成功了?”兰昽走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明二,实是不敢相信。要知道这可是兰家煞魂都无法杀的人,兰七少都屡屡不能得手的人!凭他的身手,竟然……她都做好了偷袭失败要摆什么表情说什么话了!“他……真的被你刺中了?” 
  兰曈愣了一下,然后蹲身,先用指尖触了下明二背上的血,温的。再奏到鼻前闻了闻,是人血的味道。于是转头看着兰昽,无比惊讶的道:“我真的刺中了他!” 
  “那快看看死了没,没死再补上十剑八剑的。”兰昽再道。 
  于是,兰曈先探了探明二的鼻息,再探了探他颈侧的脉膊,最后又摸了摸胸口,然后他真傻了眼了。“真的没气了,真的死了。” 
  “啊?”兰昽不信,亲自一探,然后她也傻了,望着兰曈,“我们杀了明二公子?!” 
  “怎么办?”兰曈问她。 
  “怎么办?”兰昽问他。 
  两人齐齐傻愣住了。 
  此刻,杀了这名传天下武功惊人的明二公子,他们却感觉不到一点兴奋,只有无比的恐慌。 
  “先去告诉七少。”两人异口同声,然后迅速起身,顾不得地上的明二,飞身直奔云瞑宫而去。 
  云瞑宫里,兰七刚从暖玉床上起来,正捧着一杯热茶,就着几盘精致的点心。 
  “七少!七少!明二公子死了!” 
  兰昽、兰曈一奔入云瞑宫便慌慌张张的喊道。 
  嚓!杯身与杯盖擦出刺耳的声响。 
  “嗯?”兰七抬眸看向他们,似没听清。 
  “明二公子死了!”兰昽、兰曈再次齐声道。 
  嚓!又是一声刺耳的声响。 
  “嗯?”兰七碧眸眨眨,似没听懂。 
  “七少,二公子被我们杀了!”兰昽、兰曈这次的声音已小了许多。 
  “你们说什么?”兰七碧眸中神色很是奇异。 
  “他……刚才我们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受了重伤,我们猜是与云少主比武的结果,所以……”兰曈道。 
  “七少,我们刚才……也只是想试试,我们本没当真的,可谁知……谁知明二公子竟然没能躲开那一剑,也不知道怎么的……真的给我们刺死了。”兰昽接着道。 
  两人此刻不知怎的,心底里一股凉气直渗。按理说,他们能杀了那么厉害的人物应该很有成就感,而且他们也做成了七少一直未能做成的事,怎么都该高兴才是,可是,他们提不起一点兴奋的心情。 
  “凭你们的身手……杀了他?”兰七似乎无比疑惑。 
  “是真的!”兰昽道,心慌得乱跳。 
  “刚才属下亲自探过了,真的……死了!”兰曈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哦。”兰七轻轻淡淡的应了一声,过得半晌后,她蓦地放声大笑起来,道:“好!好!好!哈哈哈……那太好了!你们有功,回去兰家后重赏!先下去吧。” 
  “是。”兰曈、兰昽战战兢兢的逃命似的退下了。 
  房内,兰七端着杯,却叮叮的响个不停。抬起左手按住不住抖动的右手,喃喃道:“我一定是因为太高兴了。” 
  却不止右手在抖,左手也在抖,无法抑止的抖动着,砰!杯终于摔落在地,瞬即四分五裂。 
  兰七看着地上碎裂的茶杯,蓦地觉得心头一痛,仿佛那一下摔裂的是自己的心。 
  怎么回事?兰七按住胸口。这样的感觉……仿佛是多年前,知道哥哥永远也不会回来时那一刻的感觉。 
  “怎么回事?”兰七喃喃问着,畏冷似的抱住身子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不对……不对……那假仙那么喜欢骗人,我得亲自去确认才是……” 
  口里如此说着,人却怎么也动不了。 
  “假仙……我……要去……”伸手捡一块碎瓷紧紧握于掌心,血瞬即渗出,却借着那痛让脑子清醒,再使劲摇摇脑袋,摇去脑中所有的纷杂,环视四周,寻找着殿门…… 
  忽然,她猛地起身,瞅向窗门,厉声喝道:“出来!” 
  然后,窗门打开,便见明二公子优雅从容的飞身飘落。 
  “你!”兰七碧眸中刹那间闪现耀目光华,但转眼间,她冷下了脸,“你这假仙怎么还不死!” 
  明二却不以为忤,只是笑看着她,道:“明白了?” 
  “哼!”兰七冷哼一声。 
  “你也终于明白了。”明二公子的仪容神色此刻却是无比的雅逸安宁,一双眸子从未有过的清透空明,缓缓的微笑着道,“我们都不能杀死对方。” 
  兰七闻言眼光一闪,然后咬牙一字一顿的吐出:“谁说不可以。”话未完,人已欺近,手中玉扇抵上了明二颈脖,“本少亲自动手!” 
  “哦?”明二垂眸看她一眼,不动,笑容恬静神色淡定。 
  颈上慢慢渗出血来,顺着扇骨流下。扇柄上也染有鲜血,那是兰七刚才握着碎瓷而流出的血。扇骨上的血汩汩而下,在扇面上划下缕缕艳痕,最终与扇柄上的血相融,再一滴一滴落于地上。 
  兰七握着玉扇的手越握越紧,碧眸中却已万千思绪转瞬而过。 
  血流得更多,在地上漾开一朵绮艳的朱花。 
  明二抬手,握住了兰七握扇的手,握住了那一手温热的血,指尖抚摸着那手背上凹凸不平的疤,目光锁住那双盈润如浸水碧玉般的眸子,道:“其实,那一日没有放手便该明白了。” 
  兰七闻言一呆,怔怔的看着他。 
  片刻后,她手一收,道:“该死的!”碧眸恨恨的盯着明二,“该千刀万剐的假仙!” 
  “彼此彼此。”明二神色间一派谪仙的出尘雅逸,无丝毫不快之意。 
  彼此盯视着,久久不语,眼中神色变幻,似是愤,似是恨,又似是无可奈何的认命。 
  也许,还有一丝谁也不会承认也没有发现的窃喜。 
  “唉!”良久后,兰七终只得重重叹一口气,“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哪里知道。”明二收起笑,摇头,“我也不想,可惜……”眼眸看着兰七,“似乎都由不得我们自己左右,这算不算是天命?” 
  “唉,算了。”兰七认命似的坐下。 
  明二又笑了,道:“知道么,刚才我听到了一些话,然后心里有些不舒服。” 
  “所以也要弄得我不舒服。”兰七碧眸睨着他嗤一声。 
  明二笑着默认了,然后又道了一句:“现在我倒是挺舒服的了。”说完后身子一晃,一阵晕眩袭来,令得他赶忙扶住了桌子,这刻兰七才发现他背上大片的嫣红。 
  “你这该死的假仙!”兰七怒叱一声,可心头的慌乱却是无比真实的确认着刚才的认知,令她再无从否认与反悔。 
  “呵呵……”明二笑笑。谪仙的脸上终于冒出冷汗,折损了几分仙容,只是神色间依是悠然,甚至是有些高兴的。 
  门外,给兰七送药来的凤裔悄悄离开。 
  兰七寒气化去后又在北阙宫里多住了几天,因为明二的伤。 
  那时,已是年尾了。 
  于是,皇朝众侠未能在过年前离开东溟。 
  北阙宫里,明二与凤裔曾有过一段对话。 
  那一日,明二醒来后,便见凤裔在为他上药。上完药后,凤裔也没离去,站在窗前许久,窗外碧空如洗絮云飘游。 
  明二倚在床头,看他良久后,似有些慢不经心的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着一个答案。而你……似乎没有说的打算,令我都有些奇怪了。” 
  窗前凤裔身子一震,却未说话。 
  明二也不急,静静的等待。 
  终于,凤裔开口:“昨日,你能以自伤得一份认知,便该明白了。” 
  明二闻言心头一跳,奇异的望向凤裔。 
  “况且……”凤裔目光怅怅的望着天际浮云,“那日她醒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此生永不相见,你我相忘江湖’有这句话,又何必再说。我为何离去,她或许知道,或许永远不知道。可无论哪样,就如此结果罢,我永远都不需再说。” 
  明二看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淡去惊异的神色,也不知是佩服还是讥诮的笑笑。 
  “你认为你如此做是最好?” 
  凤裔默然不语。 
  “你很欣赏宁朗吧?”明二眸子看着窗边的背影,“可当年若你不离开,或许她也是一个宁朗。今日的‘碧妖’可说是你一手造就。” 
  窗边的身影又是一颤。 
  明二看着,空濛的眸子里深深的空空的。“若是可以选择,是和你一生相伴终生为乞,还是如今的孤身一人风光尊荣,我想当年的她,一定选和你一起,便是冻死饿死被人打死,她也选和你在一起,她甘之如怡。” 
  凤裔面向窗外的脸上那一层漠然终现裂纹,刻骨烙心的痛一丝一缕的慢慢浮印。 
  良久后,凤裔才开口:“二公子知道了吧?” 
  “嗯?” 
  “二公子一定也查过我与音音的身世吧。”凤裔缓缓转身面对他,“既然你知晓那一段往事,那自该清楚一切悲难的开端。” 
  明二默认。 
  凤裔重又转身望着窗外,不让明二窥得他一丝一毫的情绪。 
  “我与音音……从娘肚中开始,便彼此相守相伴,我们没有别人,牵绊得太深,而能无视罪孽,能一生做到不悔不怨的太少太少。所以……我与音音……这样就可以了。至少,她知道我在雾山一生安然,我知道她于江湖呼风唤雨,或许这算不得最好。可是……”他顿了顿,然后转回头看着明二,黑漆漆的藏着无尽痛苦的眸子中闪着一丝微弱的亮芒,“不是出现了一个你吗?而且还有宁朗。日子过去久了,她终有一天会淡忘了以往,毕竟,往后她还有未知的数十年岁月。” 
  明二讶然,看着他,一时未能言语。 
  凤裔走回床边,在离得很近的地方看着他,似乎要看透他这个人,一直看到他的心里去。良久后,他道:“你与她,相守相伴又相斗相忌,也算世间少有。若有一日,你们能去了这份相斗相忌,或许就是‘白风黑息’那样的神仙眷侣。” 
  明二闻言失笑,那笑含着淡淡的嘲意,却不似对着凤裔,仿佛是对着自己。他抬眸迎视凤裔那双漆黑如渊的眼睛,他的眼中那一刻褪去了迷雾,将那一双无情的眼睛展现于凤裔眼前。 
  “我与她是一样的人,所以我知道,我们这样的人,一生都不能拥有常人所能拥有的一切简单的东西。我们……虽有牵绊,但一生最好也不过相伴相斗。” 
  凤裔闻言却摇头,伸手从怀中取过一样东西放于他手中,在明二的惊异中,合上了他的手,道:“你与她还有未知的数十年,有许多的可能。”他转身,抬步离开,门开启时,淡淡幽幽的飘落一句,“而我与她……皇朝归去后,我与她永不相见,这一生,许是相忘,许是相念。” 
  房中,明二怔怔看着手中的东西。   
  尾声   
  一月六日,皇朝众侠终于登上了回去的船。 
  晴朗而清凉的早晨,两艘大船缓缓离开东溟海岸,载着数百豪杰与数千英魂的骨灰,迎风破浪,驶向茫茫大海。还有一些,留在了东溟,也许此生都再无机会踏上皇朝故土。 
  立于船头,回头看向越来越远的东溟岛,宇文洛感叹:“我们三千多豪杰为‘兰因璧月’而来,最后却只余得这数百人黯然而归。” 
  宁朗闻言默然了半晌,才道:“若是当初随前辈不把‘璧月花’送回守令宫,或许我们就不必来东溟。” 
  宇文洛摇摇头,“东溟既存了念想,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兰因璧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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