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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景杰头一遭被于晨母女两人给同时盯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场景，太可怕了……
　　可谁知眼前的情势突然就急转直下了。
　　韩莉瞬间像火山喷发了一样站起来，餐桌被她撞得又朝于晨的伤脚上狠狠一击。
　　于晨疼得龇牙咧嘴，也站了起来。
　　而韩莉摸了一下桌上那空了的杯子，手上顿了一下。
　　于晨却刹那间察觉不对，想迅速撤离现场，随即而来就是韩莉狂暴的骂声：“于晨你他妈逗我好玩是吧？聂家的人就住在你隔壁你居然好意思告诉我项目得延后，你是不是想要全公司都喝西北风去把我告破产你才满意啊？！”
　　于晨咬了一下嘴唇，才想要再辩驳两句，而韩莉完全没有给她哪怕一秒钟回嘴的时间，抄起桌上的杯子，直接朝着她就用力甩了过去。
　　这一电光火影的瞬间，聂景杰下意识朝前一步，挡在了于晨面前。
　　杯子准确无疑地砸到了他左侧脸上，再落地，碎了一地渣子。
　　他感觉整个头颅都“嗡嗡”响动了一下，本来就有毛病的脖子更是听出了一声“咯嗒”响，他连忙去扶了一下脑袋，确定脖子没有断，这才感觉左脸慢慢肿了起来。
　　好疼。
　　韩莉呆住。
　　于晨也呆住。
　　“阿姨，我……我没事……您别怪于晨……”聂景杰咬紧了牙关，片刻才开口，“是我的错，这事于晨早跟我说过了，只是我……”
　　呜呜呜好疼好疼，浑身都疼了，连话都说不下去，只有想哭的冲动哽咽在喉咙。
　　“聂景杰你没事吧？”于晨心口颤抖着。
　　她和韩莉之间这样打来打去骂来骂去也不是一两次了，她早都习惯了韩莉这种非骂即打的风格，可不管她们之间怎么动手动脚，过去也从来没有外人搅进来。
　　而韩莉也未曾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因着长辈的身份觉得应该安慰安慰他，但又碍着对家的立场迟迟不肯开口，她只能又把矛盾转移到于晨身上，只是语气稍许柔和了一些：“不管怎样，一个月之内没有进展，你就给我回家歇着养老吧！至于你……”
　　她再瞥了一眼聂半边猪头景杰，说：“于晨的脚行走不便，你既然住在她隔壁，就多照顾她一些，就算是扯平了！”


第27章　千山万水
　　韩莉一走，屋内空气凝结了下来。
　　聂景杰把颈托拽下来，扔朝一边，泪眼汪汪地坐在沙发上揉着红肿的脸。
　　于晨坐在离他间隔了三个人的地方，望着他肿胀起来的猪脸，心里翻江倒海，又在他泪眼婆娑的目光中出了门，回家取了纱布和冰块，再坐到他旁边，低哑声音说了句：“手拿开，我帮你弄一下。”
　　“嗯？”
　　包裹了纱布的冰块放在脸上，有丝冰凉，但也不至于让皮肤被冻伤，原本肿疼的感觉渐渐消失。
　　聂景杰垂眼看着于晨，她的脸离他不过三十公分的距离，眉头微微锁着，眼眶还有些淡淡的红，似乎下一秒就会流出泪来。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担忧，她牙齿轻轻咬着下唇，唇色发白，让整张脸更显得有些紧绷起来。
　　但与她生气时绷着的表情不同，这时的她，脸上肌肉轻轻颤抖，就像一只在雨中振翅的蝴蝶，脆弱而倔强。
　　他脑子里开始了某种胡思乱想。
　　“你衣服……”聂景杰掐着嗓子，轻声说。
　　她的衣服还湿着，他怕她生病。
　　“没事。”于晨目不转睛地歪头盯住他的脸，鼻子发痒，闷闷地打了个喷嚏。
　　聂景杰急忙伸手扯过放在沙发上的一件外套，想给她披上。
　　于晨眉头皱得更紧：“你别乱动啊。”
　　“于晨……”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从脸上拿了下来，却是忽然间有些不自主的面红耳赤，声音在颤抖，把原本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你和你妈到底怎么回事？我见过很多关系不好的人，也没看哪对母女会见面就打架啊……”
　　于晨低头捏着纱布，化了的冰从她指缝间淌出来。
　　“于……”
　　话还没说完，他看见她的手背上落了一滴水。
　　不是拿纱布里渗透出来，而是从她眼里缓缓落下的。
　　不知怎的，每一滴眼泪掉在她的手上，都像在他心上烙出一个洞。
　　滚烫却冰凉。
　　“这不怪她，我也怪不了她，”于晨抽噎了一下，又轻轻擦过眼角，吸了吸鼻子，“那么多年，她一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三十出头就离婚的女人，独自带着唯一的孩子生活，婚姻失败，亲情淡漠，却要直面商场厮杀，利益冷酷。她见过的，都是人性恶与寡淡的一面。
　　当她从中成功搏出头来，就再也不是那当年与于宏离婚时怯怯而不敢争取任何东西的弱女子。她能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就有摧枯拉朽的才华，她这些才华一大部分还遗传到了于晨身上。
　　在这种教育风格下长大的于晨，自然也习得了精髓，变成了林殊颜口中的小母夜叉，聂景杰嘴里的杀手。
　　韩莉对她要求严格，希望她在任何方面都出人头地，常常有一丝不满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骂。
　　她自然知道韩莉的用心良苦，从小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别人家的小孩。可她就算再如何成熟懂事独立自主，也始终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她羡慕向往着林殊颜一家温暖和睦的家庭氛围，可她也只能是站在一旁观望，她想要有人来心疼她，爱惜她，给她爱。
　　在稍微大了一些之后，她出国留学，想远离韩莉的掌控。
　　韩莉知道她的想法。当然，由于她所得到的offer实在耀眼，身为想要女儿高人一等的心理，放行自然是要放行的。
　　她在异国他乡，少有人问候关怀，却又是寂寥孤独来袭。那时候混血串儿出现，向她示好，她也就全身心投入，把所有的爱和所有的好都给了他。
　　她以为这世界上总会有待她好的人。
　　可人生偏偏难以遂意，没过多久，就出了串儿和聂景杰的事……
　　往事犹如钝刀，一点点割着肉疼。
　　如今细细回味，大约她比韩莉稍弱的地方，即是她更感情用事了些。
　　算了，不想也罢。
　　“不说了，”于晨起身，低着头，恢复了几分平日的表情，“关于酒店的事，还是麻烦您聂大公子考虑一下，大家合作双赢，你们公司也吃不了什么亏。”
　　聂景杰没有开口。
　　于晨又娇俏一笑：“这阵子我功课也没少做，知道你爸妈已经接触了好几家公司……”
　　聂景杰：“你真的很想要？”
　　“废话。”
　　“那买一送一要不要？”
　　于晨诧异：“送什么？”
　　聂景杰顿住一瞬，才哈哈哈哈哈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觉：“开玩笑了，你真以为你买我家一个酒店我还送个酒店给你啊，那我多亏啊，还不如直接把我送给你了呢……”
　　于晨脸上抽抽。
　　脸疼，脖子也疼。聂景杰还是乖巧地把颈托给戴上，才又避过于晨探究的目光，继续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既然你妈让我多照顾你一些，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就十步路，送个毛线啊送，人情也不是这样做的吧！
　　“用的用的，否则岂不是辜负了阿姨的信任！要你妈再给我另外一半脸打肿了怎么办，是不是只能让你以身相许来赔偿我了？”
　　聂景杰厚了脸皮，一把拉住了于晨的手腕。
　　“……”于晨瞪大眼睛，用力挣了挣，纹丝不动。
　　她又再试图直接抬脚给他致命一击，他的双手已经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目光专注，灼灼发亮。
　　——有种不祥的感觉。
　　就跟三年前在巴黎时一样。
　　那天聂大公子就用这种目光看着她的，然后就……
　　于晨连忙收回脚，警惕得一拐一拐地直直往后退了几步，再狠瞪了聂景杰一眼，说：“你还是好好辜负阿姨的信任吧！”
　　说完，她再继续瘸着腿走到门边，开门出去，突然心神荡漾了一下，才回过头，望着聂景杰，又说：“今天……谢谢你……另外……我替我妈说一声对不起，实在抱歉。”
　　能让于大小姐说对不起，还真是人类历史上惊天破地的第一回，震撼程度堪比费迪南大公去萨拉热窝之后发生的事。
　　聂景杰一时居然忘记了需要怎么回答她，只看着她独自沉默了几秒，才又自嘲笑过，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内只有他的喘息，伴着十分不安九分心酸。
　　他尖着耳朵听见于晨在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心却像是掉入了没有尽头的深渊，不断下坠。耳畔有风，却没有人语，最终万般归为空寂。
　　他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了一阵，最后绕来到了书桌前，桌上还放着任星玮之前住在这里时读过的书，菲利普科特勒的《营销管理》。
　　现代营销学之父的经典之作。
　　以前读书时，他就常常嘲笑任星玮同志作为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干嘛非要去死磕什么市场营销企业管理金融学之类的专业，吃力不讨好，又拿不到学分。
　　可等到后来大学毕业，当他还完全进入不了家族企业继承人的角色而被父母放弃时，任星玮已经开始带着一群资历深厚的程序员们到处厮杀冲锋了。
　　也许差距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他随意翻开了书，看到任星玮手写在书上的密密麻麻的注释。
　　而再抬眼去看靠墙的书架，各种专业各类书籍，甚至还有苏轼全集和全唐诗，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他与任星玮的巨大鸿沟。
　　或许这也是他与于晨之间的距离。不止是隔了一堵墙，而是隔了千山万水。
　　跨越千山万水需要多大勇气和多少毅力？


第28章　暗恋一个人
　　工作的事情也勉强算是落定了，虽然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至少可以堵住周玉婷一天到晚的絮絮叨叨，于是林殊颜神清气爽，感冒也不感冒了，让她直接怀疑她根本就不是生病，而是之前在山庄里对任星玮过敏。
　　呸，不准再想起任星玮了！
　　跟他不仅不熟，还有仇！
　　只是现在除了这个过敏原还遗留了一个钻戒不知怎么处理外，脚踝骨裂的小母夜叉也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林殊颜于是很狗腿地上门替小母夜叉锤肩揉背端茶送水洗衣叠被，顺便准备找机会说道说道于宏院长的事情。
　　于晨瘫在沙发上，一边指挥林殊颜干活，一边长吁短叹的。
　　早上韩莉韩大总裁又来了电话，召唤她必须立马启动收购聂景杰家酒店的事。
　　跟往常一样，两个人气场不和的人在电话里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
　　争强好胜且掌握了生产资料的韩莉直接撂下狠话，拿不下聂景杰，就让可以彻底在家歇着养老并且拿不到公司一毛钱。
　　而争强好胜但没有掌握话语权的于大小姐哪里会肯承认自己的能力不够，也撂下了狠话，不用一个月，半个月之内就能搞定。
　　按她的话说，她就算是饿死在街头也绝对不会当个闲人。
　　她这辈子认识的闲人就聂景杰一个，她绝对不会沦落到跟他一样丢人现眼。
　　而她认真分析了一下她最近调研考察的结果，综合分析下来，认为与其从聂景杰这位游手好闲什么正事都不干的公子哥儿这里下手，还不如走公关程序，等过几天腿勉强能动之后，直接去会会聂景杰的爸妈。
　　话说回来，把聂大少爷勾引上床大概都比把他勾引上谈判桌要容易得多。
　　林殊颜洗好菜，切好备用，再煮上了米饭，终于歇了一口气，在于晨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你腿怎么搞的？”
　　“打架打的。”于晨端着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写方案。
　　“跟谁啊？”林殊颜呆了一下。
　　哪个不要命的敢把于大小姐招惹成这个样子啊，要知道普通人连骂都骂不过她，根本没机会把她气到需要动手的环节。
　　于晨稍稍抬起了眼皮，殷红嘴唇翘起：“一个狗腿子。”
　　狗腿子？那不就是我本人吗？
　　林殊颜眨眨眼。
　　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我哪里敢招惹小母夜叉啊！
　　于晨立马明白她在想啥，也跟着眨眨眼：“不是你，而是……”
　　林殊颜：“呜呜呜你居然背着我养了别的狗……哦，人。”
　　于晨：“……”
　　林殊颜可怜巴巴地靠在她肩上。
　　于晨别扭地耸耸肩：“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你知道我找你有事？”
　　于晨白了她一眼：“没事跑来给我做饭打扫卫生？无事献殷勤，你当我是傻子？”
　　林殊颜这回安心下来，跟聪明绝顶的于大小姐讲话果然不需要绕圈圈。
　　因此她做好了被暴打一顿的心理准备，仔细地说了一遍在学校遇见于宏的事情。
　　当然，把任星玮也在旁的部分给掐了去。
　　而不出所料的，于晨的脸色果然越来越冷，最后冷哼了一声：“就这样？”
　　林殊颜点头如捣蒜：“就这样。你爸爸他其实很爱你的，那么多年没见你，他非常……”
　　“够了！”于晨打断她的话，“再提他的话，我让你的腿跟我一样！”
　　“晨晨……”林殊颜还是不甘心，于宏在她面前止不住落泪的情景清晰，“到底有什么样的心结你解不开？都那么多年了，就算你恨你爸和你妈分开，可大人之间感情的事我们又如何能去管它对或错啊，而他是你爸爸，他爱你，这与他和你妈之间的对错无关啊！”
　　“你不知道，就不要评价，”于晨恶狠狠地合上电脑，“你要是再替她多说一句，我把你从这楼上扔下去！”
　　“晨……”
　　“闭嘴！”
　　林殊颜多少是有点怕于晨的，更很少见于晨那么严肃且凶悍的表情，被她一吼，立马就不敢再吭气了，只能焉焉地去厨房炒菜。
　　而于晨见林殊颜这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事儿自然不能怪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只是为她好。
　　可林殊颜虽然爸爸去世了，但她爸爸在世时，她一直享受着父母在旁相伴而和睦幸福的生活。
　　而她却几乎没有享受过。
　　记忆里，于宏一心钻研学术，对她和韩莉一向不闻不问。
　　那时候他和韩莉的收入都微薄，家庭开支也只是勉勉强强糊口，他却在韩莉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所有存款都拿去买了各种仪器设备。
　　韩莉知道后，多年以来的隐忍和委屈终于爆发了，将他新买的电脑砸在了地上。
　　而他见此，满眼通红，青筋暴出，冲进厨房就拿出了菜刀，直直地向着韩莉砍了过去。
　　才上小学二三年级的于晨挡在了妈妈前面。
　　这一刀终究是没有砍下来，落在了地上，但却的的确确斩断了他和这个家之间所有的感情。
　　韩莉还没有对这段婚姻表态时，她就开始劝韩莉离婚，用她还稚嫩的语气语调直接表态：“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离婚后，韩莉终是觉得对不起这唯一的女儿，难过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于是她只想在经济上多给于晨补偿，开始慢慢学着去经商，渐渐地在摸爬滚打中强悍凶暴起来，但又因对于晨要求严苛，两人脾气都开始变得十分火爆，一点就着。
　　而没了家庭的于宏也终于觉悟，一次次地上门求和，韩大总裁忙着生意应酬，根本没空搭理他，而于晨对他更是恨之入骨，也对他直接避而不见。
　　……
　　往事历历。
　　于晨有些失神，直到有人敲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殊颜从厨房探出头来：“谁啊？”
　　于晨继续躺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说：“哦，他来了，这几天都是他送饭的。”
　　“他？”林殊颜赶快去开门，只开了一道缝儿，就闻到了虾饺和干炒牛河的味道，接着就看到聂景杰颈托上那张谄媚的笑脸。
　　很明显，于晨骨裂的脚踝和聂景杰需要固定的脖子是一对。
　　打架对象已证实，狗腿子已确认。
　　聂景杰见到林殊颜，也愣了一下，然后很不会聊天地说了句：“你在群里说星玮是gay他居然没对你下毒手？我都以为你已经暴尸他家山庄了呢。”
　　看起来于晨对他下手还不够狠，要换她来踢的话，就算踢断了腿也在所不惜。
　　林殊颜笑笑，不客气地回应：“你说你是他出柜的对象，他居然也没对你下毒手，我还以为你也早就魂归天际了呢。”
　　“我和他好兄弟嘛，就算我在群里说我攻他受我上他下他也不会介意的，”聂景杰嬉笑着脸，侧身挤进了房间，把餐盒整整齐齐地摆在于大小姐面前，“大小姐，吃饭了，今天是你喜欢的虾饺和干炒牛河！”
　　于晨不想动，努努嘴，望向厨房：“颜颜今天煮了饭，东西你拿回去吧。”
　　“哎呀，怎么不早说嘛，那我们就一起尝尝颜颜的手艺呗！”聂景杰一拍大腿，“颜颜学妹，需要我来帮你端菜吗？我还会打鸡蛋哦！”
　　林殊颜：？？？
　　会端菜会打鸡蛋了不起哦？
　　谁要你来吃饭的，脸皮能不能不那么厚啊？
　　然而聂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