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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煦把钱塞进投币箱，指了指任时光，“我和她，两个人的。”
　　车已经开起来，想要跳下去也来不及了。
　　任时光无奈地攥着刚从包里翻出来的二十块钱，犹豫要不要问他有没有散钱……
　　古有英雄为五斗米折腰，今有她为两块钱丢脸。
　　这下好了，她更没有勇气面对他了。
　　任时光瞄了眼站在旁边的程煦，脑子里一边想着二十块，一边想着不能让他认为自己两块钱公车都坐不起，乱糟糟的想法充斥在脑海里。
　　车子一个急刹，连带她的话也随着强大的惯性一起迸了出来：“那个车费，我微信发回红包给你吧……”
　　接收到他怪异的眼神，她尴尬地笑笑，“噢，对了，我没有你的微信……那我给你二十块，你有得找么，我是因为没有零钱才……”她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任时光啊任时光，你真是拦不住一路往作死的方向策马狂奔。
　　程煦没太搭理她，她讪讪地住了口，感觉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渺小，变成了一粒看不见的尘。
　　过了一站，上车的人多了起来，她和程煦之间挤进了其他人，两人的距离被拉远了不少，任时光悄悄松了口气，才发觉方才自己全身绷紧得背部酸疼。可很快她就感到了不对劲儿。
　　这条路上车多，开不到几分钟就好几次急刹，站在她旁边的中年男人，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每次车子刹车时，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借着惯性，用胯部蹭她的腰，好几次甚至直接趁势整个人都挨在了她身上。
　　本来任时光人就娇小，拉环也是正好够着，没有太多余地，他这么一压，她差点松了手摔下去。可不撒手，他蹭啊蹭的，也够把她的早饭恶心出来了。
　　任时光厌烦地瞪向那人，那人脖子以上全是通红的，毛孔粗大得肉眼都能看见它们一个个在张开着，他气息很重，对上任时光视线时，冒着血丝的眼里还有光明正大耍流氓的得意，气得任时光想一脚踢到他绝子绝孙。
　　但说实话，任时光不敢惹这种人。
　　她爸爸说了，有三种人不能惹，一是毒瘾君子，那种人泯灭了人性；二是醉鬼流氓，那些人没有理智；三是泼妇无赖，他们无道理可讲。
　　谁知道把他逼急了，会不会突然从衣服里掏出把菜刀来把全车人剁成肉酱。
　　她咬着牙，朝另一边挤了挤，可那边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不动如山，十分稳健，她只好把挎包换了个方向，勉强堵在她和咸猪手中间。
　　车子走走停停，多了挎包的阻隔，咸猪手还是不死心，非常努力地往她身上蹭，酒气喷发得她的胃一直在翻滚。
　　怒气值不断上涨。
　　在那人的手碰到她腰部的那一刻，终于到了火山爆发的临界点。
　　臭流氓，人渣，败类，去死吧——
　　一连串的骂声还卡在她喉咙里，她还没骂他个狗血淋头，就被咸猪手愤怒的嗷叫取代了。
　　“艹，谁踩老子的脚！”
　　车子突然猛烈一个摇晃，他又面目扭曲地惨叫起来：“啊，我的手我的手！”
　　来不及看清发生什么事，任时光的视线被清瘦却挺拔的背影牢牢挡住，没有了难闻的酒气，鼻尖传来的，只有隐隐好闻的洗衣粉味道。

☆、第三章＇更新作者有话说＇

　　程煦背对着任时光，单手用力掰着中年男人的手掌，另一只手将手机举到他面前。他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看着那张嘴脸，声音低沉有力。
　　“我已经拍了照，你是想跟我去警察局，还是立刻下车。”
　　“不知道你说什么，你，你，你赶紧放手！”
　　“看来更想去警察局。”
　　程煦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机，开始拨号。
　　他们动静不小，车厢里的其他乘客全都注目过来，一看这架势，便也都大约明白了怎么回事，纷纷带着鄙夷的目光谴责起中年男人来。
　　这人也不是第一次犯了，见程煦动了真格，车上形势又不妙，正好前面到站台一停车，便慌忙挣开程煦的手，迅速挤开人群逃也似的下了车。
　　任时光一颗心脏悬着不上不下，紧张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生怕程煦会和那个人打起来。
　　他那么瘦，又是天天就知道学习的人，万一受伤了——那她保不准真的会打死那个老流氓。
　　程煦转过身，任时光的视线刚好落到他还没暗掉的手机界面，熟悉的数字冲击着她的大脑神经。
　　10086——那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她“短信关怀”，偶尔还会来电问候的号码。
　　“……”
　　车厢里的乘客很快又推挤起来，程煦稳稳地站在任时光身边，一手撑着她面前座位的椅背，一手拉着顶头的拉环，借着身高优势，无形中给她和人群筑起了一道屏障。车子再度急刹的时候，其他人都都被挤得愁眉苦脸，不满地嚷嚷，只有她被半圈在程煦的两个手臂之间，几乎感觉不到身边的拥挤。
　　她肩膀就蹭在他的胸口，和他贴这么近，任时光没由来的眩晕，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震天作响。她悄悄抬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分明的下颚线和鼓起的喉结。
　　任时光心尖痒痒的，很想和他说点什么，可程煦一直安静地望着车窗外。
　　偶尔阳光透进来，车窗上能看见模糊的倒映，任时光被阳光刺得眨了眨眼，忽然眼前闪过在发布会上，一片镁光灯下程煦走上台的样子。
　　那些挠着她心尖的话，和情绪，在心里澎湃地翻涌了半天，最后还是海潮一样慢慢褪去。
　　她轻拍了两下自己忽然有些憋闷的心口。
　　低下头，程煦撑着椅背的那只手臂暴起的青筋惹眼极了。
　　下车后，再走五分钟的路程，就是任时光做兼职的咖啡厅。店外摆放了两张圆木桌子和椅子，门边点缀了雅致的绿植。
　　程煦在离她身后五米远的地方，不紧不慢。
　　从咖啡厅里出来的两个女生，经过程煦身边时，还看了他好几眼，两人低低笑着互相推搡，谁看了都知道是在讨论他。
　　任时光只觉得心情乱糟糟的，看玻璃门里的倒影，显然是要一直跟着她进门的样子。她郁闷地拦住了他，瞥他一眼又慌忙移开视线：“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我没跟着你。”程煦勾勾下巴，示意她看看旁边的店招牌，“我是来喝咖啡的。”
　　她两眼一闭，对了，差点忘了，他以前是这里的常客……
　　她垮着小肩膀，满肚子复杂的心情，鼓着腮帮子跑进咖啡厅里，换上工作制服，刚从休息室出来，同事小青就捂着肚子横冲直撞往洗手间跑。
　　“时光时光，你快去吧台，我憋不住了！”
　　“你小点声，整个咖啡厅的人都要知道你憋不住啦。”
　　她赶紧出去替班，悲催的是，正好程煦站在吧台前，气定神闲看着菜单，大有等她自投罗网的场面感。
　　小青真是的，要去上厕所也不把这单点完了再走……任时光嘀嘀咕咕，脸颊发烫地走过去，每走一步，脑子里弹幕一样快速刷过密密麻麻的想法。
　　衬衣上会不会有没洗干净的咖啡渍，刚刚换衣服速度太快，忘了看裙子有没有歪了，这套制服穿在身上看起来会很奇怪么。
　　店里工作服的质量很好，她却第一次觉得身上的每一块布料都有点刺人，好像她穿的不是衣服，是麻袋。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她悄悄握起拳头，指甲印在掌心里。
　　程煦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菜单上，从她走过来，他就一直在看她。他从中学开始就是这家店的常客，这套制服他看了很多年，但是现在穿在任时光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摩卡。”
　　“好的。”
　　任时光忘记循例问其他要求，手指熟练地在机器上按了几个按键，打印出来白色小票，结完账，程煦拿到咖啡时，杯子上却还多了两个标注：热的、多奶油。
　　他扬了扬眉，目光依旧清清冷冷，看不出有什么想法。
　　程煦的到来，让咖啡厅多了道风景线，也多了三四个续了两杯咖啡还不肯走的女白领。就连从洗手间出来的小青，都挤到她旁边，身子扭成了麻花，笑得一脸娇羞春心荡漾：“觉不觉得坐在窗边那个男生长得挺好看的。”
　　任时光清洗机器的手停了停，最后还是诚实地点头，“嗯。”
　　其实按大众眼光来看，程煦的长相并不是标准意义上的美男，但是他皮肤白，轮廓分明，颇有些符合当下流行的小鲜肉的审美趋势。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股特别干净的气质，就感觉整个人似乎没经历过任何坏事，圣洁得像高山上的雪莲，眼神澄澈得让人特别想染指——在任时光看来，想睡他的女生的确有千千万。
　　打从中学那会儿，他就是那群渗着汗味儿的青春期男生当中的一股清流。
　　十几岁正是注重外貌的年纪，也是最容易长歪的时候。学校里无论男女生，都曾经跟着刮来刮去的潮流风向，穿过肥大到能塞下一个人的裤子，也穿过紧得血液循环不畅的窄脚裤，校服更是每个学期都有不同的改法。
　　唯独程煦的校服总是很规矩合身，自己的衣服也都是只讲究舒适没有奇特款式的衣着，以至于回想起来，当时的异类，成为了现在许多人黑历史中唯一正常的典范。
　　那个时候男生主要靠打篮球吸引女生注意，而他，主要靠出色的大脑。
　　在小女生们都迷恋冷酷无情霸道总裁的时代，能让一大群女生拥有“想变得足够优秀，与他肩并肩征服世界”的梦想，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就连老师私下里开玩笑时都说过，他们升学率比别的学校高出20％，少不了程煦一半功劳。
　　但是，上帝为你打开了好几扇门，也许是因为屋里没窗。人无完人，任时光一度曾怀疑，程煦的情商可能达到了负值。
　　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个学姐喜欢他，情人节那天悄悄放了一盒歌帝梵巧克力在他桌上，结果当天下午，他就把巧克力送失物招领处去了。
　　他在咖啡厅里呆的每一分钟，任时光都如坐针毡。
　　她感觉自己和行走的美人鱼一样，每一步都好煎熬，只是区别在于，她没有美人鱼长得漂亮，眼泪也不会变成珍珠，要不然她还用天天在这调咖啡，直接每天坐在家里嚎啕大哭就成了。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童话里的美人鱼真是傻啊，她要是那条鱼，上岸之后第一件事肯定不是去找王子，赶紧麻溜地看几部韩剧才是正经事，眼泪都去换了钱，她就是富婆了。
　　只要有了钱，什么样的小鲜肉没有呀，包养男明星才是她的终极梦想。
　　“时光，做一杯卡布奇诺。”
　　“哦。”
　　梦想暂时被粉碎，任时光在吧台后面忙碌，打奶泡的时候，一不小心失神，被喷出来的蒸汽烫伤了手。
　　“嘶——”
　　手背红了一片，疼得眼泪飚上眼眶。
　　“天啊，时光，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青嗓门大，任时光下意识抬头，隔着吧台和几张桌子的距离，恰好撞进程煦如墨的眼里。
　　“没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呀，皮糙肉厚的，冲一冲水就好啦，我马上重做一杯，你快去点单，不用理我。”
　　任时光用凉水冲了一会儿手背，赶紧重做了一杯咖啡，放在取餐台上。
　　才一眨眼功夫，小青在那头又拔高了嗓门。
　　“先生，不是不愿意给您送，我们店本来就是自取形式，您只需要在右边稍等一两分钟就行，很快的……不是我们不服务……”
　　任时光着急过去拉住了小青。
　　她干活利索哪儿都好，就是嗓门一大，听起来像在吵架。
　　也不看看面前这个客人横眉怒目，气势汹汹，脖子上还有条手指粗的大金链子，多吓人哪。
　　任时光示意小青去做咖啡，她跻身上阵，尽可能弯起嘴角，露出老母亲般亲切而热情的笑容：“先生，是这样的，我们这边一般都是客人自取，我们不送的，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我们才会为顾客送过去，比如老人，或者是行动不便的客人。但是您……”显然不在这个范围啊。
　　她眨眨眼，加深笑意：“一看您这气质肯定平时去的都是高级场所，第一次来我们这种小咖啡厅，特别不理解我们的服务模式吧，但其实我们这种模式效率也挺高的，有时候比您坐在位子上等半天强多了，您看就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咖啡都已经做好啦，现在就可以取走了。您还需要我们帮忙送过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第四章！直接点击＇下一章＇刷不出来的小天使们，要回目录页点击第四章才能继续看噢！嘤嘤嘤我现在才发现出现了这个BUG，部分读者、特别是用网页看的小天使们直接点击＇下一章＇可能会刷不出来，要回目录页直接点击。
这个问题我已经留言给编辑了，应该能尽快处理的？？　
——迟迟才发现BUG几近崩溃的作者2017。03。04

☆、第四章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是混社会的重要技能。
　　任时光口若悬河绕了一通，小青正好做完咖啡，时间恰好。
　　被绕晕的大金链乖乖去取餐台拿了咖啡，突然又一个回马枪杀回来，露出笑容，伸手递过来一张宣传单，夹着张名片。
　　“小姐你口才这么好，有没有兴趣来做个兼职帮我们宣传新店开张，我们就在隔壁街。”
　　他笑起来，比之前横眉竖目的样子更吓人了。
　　任时光接过名片，客套地接了话茬。
　　“什么店呀？”
　　“健身房，你有空也可以来上课啊，没事学学瑜伽，很适合你们女孩子，来了报我名字，我给你打折。”
　　四四方方的名片上几个烫金小字：健身教练Kevin。
　　任时光：“……”
　　Kevin，Peter，Tony难道不是理发师界的专属艺名吗！
　　左瞅右瞅，真的很难把他和健身教练如此阳光积极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倒像个放贷的，要是去了，她真怕不是打折，而是骨折吧。
　　任时光珍惜地摸摸自己的手肘，婉谢了他的好意。
　　客流小高峰过去后，她才有空掏出刚才在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
　　屏幕上一长串推送通知。
　　郝嘉诚发来了微信，一张图片和一条消息。
　　“晚上看电影吗，大兄弟。”
　　她点开照片放大，票面上的名字是最近很火的喜剧片，已经听身边好几个人剧透过了，拼凑起来，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三分之二的剧情。
　　“看不了啊，下午有专业课，晚点有事。”
　　她飞快地回复过去，末了，加上一个像素熊生气跺脚的表情，顺便点开淘宝卖家中心回复了几个顾客的询问消息，并删除了最新两条垃圾短信。
　　对了，她除了是咖啡厅的兼职生以外，还是业余的淘宝卖家——卖男士内裤的。小本经营补贴点生活费，做了两年多，勉强也是有两个钻的小商贩了，拥有一小批忠实的回头客。
　　等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再斜眼看去，程煦那个位子不知道何时已经空了，连桌面都干干净净。
　　下午最后两节是专业课，任时光马不停蹄赶回学校，下课后，和舍友聂圆圆、倪静一起走着去饭堂。
　　原本一间宿舍有四个人，可其中一个舍友和她们不同专业，性格孤僻又敏感，有时候听到一点响动都暴躁得不行，初期聂圆圆气大了还会和那个舍友拌嘴几句，后来自从各种舍友下毒拔刀之类的新闻出来后，聂圆圆也怂了，光荣加入怂包二人组，从此怂包三人每次要说点什么，都自觉躲到外头去。
　　幸亏大二期末的时候，那个舍友去了加拿大，怂包三人组才夺回自己的地盘。但任时光因为兼职的关系，住校不方便排晚班，也腾不出时间来发货，所以大多数时候也是住在咖啡厅提供的宿舍，不常回来。
　　“你今晚在学校住吗？”聂圆圆边问，边把不爱吃的胡萝卜都夹到任时光盘子里。
　　“嗯，今晚没排班，不是快期末考了嘛，我体育选的游泳，可到现在还是半个旱鸭子，不，鸭子还能划拉两下呢，我也就只能像个浮尸……我想趁着晚上没课也没班的时候去练习练习，不然今年奖学金就没戏啦，哎，要是当时选课时网速再给力点，我就选上交谊舞了。”
　　“别提了。”选到了交谊舞的倪静一脸残念，“我们老师说了，考试的时候一男一女搭配，她照着名单已经分配好了，你们说，班里五十六个人，我怎么就运气这么好，分到全班长相最科幻的！看着他我不想跳舞，只想跳楼啊。”
　　对于颜控的倪静来说，这无疑比挂科还惨。
　　任时光和聂圆圆憋不住笑。
　　“话说回来，你们听说了吗，建筑学系的程煦回来了，听说学校安排他下午在礼堂开了个讲座，建筑系的女生简直都要疯啦，我经过她们北区宿舍的时候，差点没被笼罩了整个北区的香水味给活活呛死。”
　　听到程煦的名字，任时光心里咯噔一下，即使习惯了聂圆圆的夸张形容，还是忍不住咂舌：“那么夸张……他在学校很受欢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