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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影。”青年指着娲皇宫问道，“女娲圣人是不是出事了？”

　　　　程疏影抬起头来，朝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娲皇宫望去。乳白色的宫殿已经被煞气晕染成了黑红色，滚滚的煞气几乎凝聚成实质，在娲皇宫的周围翻卷着，像是要将一切绞杀成碎片。她伸出手指，在身前的那层“膜”上轻轻戳破一个小孔，倏然间脸色一变：

　　　　“女娲圣人要突破了。”

　　　　她话音刚落的瞬间，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娲皇宫里，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长吟。

　　　　吟啸声浩渺而悠扬，与远方隐隐约约传过来的钟鼓乐声相和。在悠扬浩渺的吟啸声中，一位穿着黑红色纱裙的女子从煞气中走出来，面容与女娲有三分相似，眉间却萦绕着浓郁的黑气，眼神也有些狠戾，很明显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程疏影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穿到洪荒世界里的时候，好像穿着雪白的睡袍。

　　　　她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本《善尸修炼手册》上的最后一条，似乎就是“身为善尸，要尽量避免和本尊的恶尸见面”。

　　　　她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三十三重天上的那具恶尸便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恶尸邪气地笑了两声，拎着一根挂满倒刺的长鞭，朝她这边疾冲过来。

　第39章　东海汤谷｜情人未满

　　　　　　　　她她她她她、她过来啦！

　　　　程疏影手忙脚乱地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几面防御阵旗，在自己身前加了一道防御壁。恶尸提着一根长满倒刺的鞭子，气势汹汹地朝她这边飞过来，笑得一脸邪气。

　　　　青年低声安慰道：“阿影莫慌，不碍事的。”

　　　　说话间恶尸已经飞到了程疏影跟前，倒提着那根鞭子，几乎毫无阻拦地穿过防御壁，居高临下地站在程疏影跟前。程疏影眨眨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这、这防御壁对她无效？

　　　　恶尸调转过那根长鞭，用鞭柄勾起她的下巴，凉凉笑道：“你我一体同命，你的防御壁自然对我无效。作为本尊的善尸，你实在是太掉份了。本座对你连一丝兴趣都提不起来。”

　　　　程疏影默默地戳开那根鞭子，真是谢谢你对我没兴趣啊，q_q

　　　　恶尸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程疏影片刻，评价道：“皮肤太白、眼睛太黑、身体柔软、骨骼纤细、只有这一张脸蛋还勉强能看。嘁，真是丑爆了，以后别说你和本座一体同源，本座没你这样的同源。”

　　　　恶尸撇撇嘴，更加嫌弃地说道：“而且这张脸之所以能看，还是因为和本座长得像的缘故。”

　　　　程疏影扯扯嘴角，决定无视恶尸的毒舌。

　　　　恶尸抱着胳膊，啧啧地笑了两声：“还有头上没长角、身上没有鳞片、手上没有尖利的爪子，还真丢我们妖族的脸。我说善尸啊，你这辈子有没有嫌弃过自己长得太丑？”

　　　　程疏影默默地撇过头去，决定不跟她说话。

　　　　恶尸不屑地嘁了一声，指尖弹出一道长长的尖利指甲，在程疏影的脸上轻轻滑动。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划过程疏影的肌肤时，用的是指背而非锋利的指甲边缘。恶尸啧啧地拧着程疏影打量片刻，又嫌弃地啧了一声，望着旁边的孔宣道：“你是她的情人？”

　　　　孔宣一怔，用一种探寻的目光望着程疏影，并未答话。

　　　　恶尸了然地点点头，道：“哦，情人未满。”

　　　　她用鞭梢戳了戳程疏影的脸蛋，更加嫌弃地说道：“你说你自己长得丑就算了，还找了这么丑的一个情人，简直是丢脸丢到娘家去了。以后别说你和我一体同源，本座压根儿就不想认识你。”

　　　　程疏影捏起拳头，想了想，又放下了。

　　　　恶尸瞥了一眼“很丑”的孔宣，不屑地撇撇嘴，提着鞭子飞回了娲皇宫。

　　　　程疏影望着恶尸飞走的背影，深深地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她其实很想要揍恶尸一顿的，但是后来她忍住了。因为身为圣人善尸，心生恶念是要遭雷劈的。

　　　　刚刚她已经被雷劈过一次了，暂时还不想被雷劈第二次。

　　　　孔宣忍住笑低咳两声，安抚道：“莫要听她胡言，你一点也不丑。”

　　　　程疏影蔫蔫地哦了一声，道：“我知道她的审美观迥异于常人。”她确实头上没长角、身上没长鳞片、手上没长利爪，自然当不起恶尸的一个“美”字。她一点儿都不介意，真的。

　　　　而且如果连孔宣那张脸都能被恶尸评价成丑，那么这世上，大约也就没有什么美男子了。

　　　　程疏影转过头，轻声问孔宣道：“你身上的伤都好了么？”

　　　　刚才孔宣送还回来的功德金光，足足有三千多万。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孔宣几乎没有消耗多少功德金光，就都原封不动地给送回来了。但是他身上的伤，明显比她要严重许多。

　　　　孔宣道一声无妨，忽然又低低笑道：“阿影，你是在关心我么？”

　　　　程疏影一怔，随即别过头去，嘟嘟哝哝地说道：“我说过不理你了。”

　　　　她低垂着头，无意识地绞着手指，耳根微微有些泛红。孔宣无奈地唤了一声阿影，尝试着握住她的指尖。她将头垂得更低了，却并未挣开他的手，而是将头埋在膝盖里，充作一只鸵鸟。

　　　　从小到大，她都是妈妈和老师眼里的乖孩子，从未谈过恋爱。

　　　　所以现在，她真的、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青年握着她的指尖，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一下下地抚拍着她的背。他身上有着一种淡淡的阳光一般温暖的气息，将她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令人莫名地感觉到心安。她听到他俯身在自己耳旁，用一种低沉醇和的声音说道：“但是刚才，你却并未反驳恶尸的话。”

　　　　程疏影在他怀里嘟哝道：“她说我长得丑，就让她去说好了。”

　　　　青年低低地笑出声来，温声道：“不是那一句。”

　　　　程疏影眨眨眼睛，努力回想着恶尸刚才说过的话。恶尸先是评价了一番她的身体骨骼样貌，然后嫌弃她长得不像妖族，然后……然后恶尸说，“情人未满”。

　　　　情、情人……

　　　　青年俯下/身来，在她耳旁轻声说道：“你是知晓我的心意的。”

　　　　程疏影推推他的肩膀，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什么心意？”

　　　　青年低低叹息一声，俯身在她的面颊上轻轻一吻，低声道：“这便是我的心意。”

　　　　程疏影懵了。

　　　　那种淡淡的如阳光一般温暖的气息萦绕在身旁，青年低沉醇和的声音如同大提琴的咏叹调，在她的耳旁轰然炸响。她别过头去，轻轻呜咽了一声：“我不知道。”

　　　　青年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耳畔，那个轻轻浅浅的吻如同魔咒一般，在她的心尖上烙下了一个印子。她想要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沙堆里，逃避自己，逃避无处不在的阳光。

　　　　她闭上眼睛，机械般地重复道：“我不知道。”

　　　　青年叹息一声，将她圈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拍着她的背。

　　　　程疏影低下头，有些慌乱地从储物袋里翻出两只纸鹤在上面写了一些话，将它们放飞出去。她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孔宣说道：“我有些事情想要问女娲圣人。”

　　　　纸鹤摇摇摆摆地飞走了，飞到娲皇宫里，停留在女娲圣人的手心。

　　　　女娲展开纸鹤，看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本尊已经苏醒，我还要不要去守着伏羲大人？

　　　　女娲思考片刻，在纸鹤上写下“不必”二字，又将纸鹤放飞回去。旁边的恶尸倒提着那根鞭子，一脸兴奋地跃跃欲试：“本尊想不想去攻打巫族？巫族残部现在都在北方大泽，一定能将他们赶尽杀绝。吾还能替本尊大杀四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到那些人求饶为止！……这是什么？”

　　　　恶尸看见那两只纸鹤，暗红色的眼睛里泛着幽幽的光芒。

　　　　她一面劝说女娲攻打巫族，一面在纸鹤上轻轻点了两下。纸鹤摇摇摆摆地飞走了。女娲似乎没有看见恶尸的动作，而是平静地说道：“不必了。我要去一趟人间界，你留在娲皇宫替我守着。”

　　　　恶尸撇撇嘴，蔫蔫懒懒地应道：“是——”

　　　　那两只纸鹤飞出娲皇宫，摇摇摆摆地飞回到程疏影手心里。程疏影展开纸鹤，猝不及防地被一道暗红色光芒击中，踉跄地栽倒在地上。与此同时，两只纸鹤已经摇摇摆摆地展开双翼，显出翅膀上的两个字来：不必。片刻后纸鹤身上腾地生出一股火焰，将自己烧成了灰烬。

　　　　孔宣俯下/身来扶住她，低声问道：“你没事罢？”

　　　　程疏影摇摇头，感到脑子里晕晕的有些难受。她挣扎着爬起来，但是全身软软的提不起劲，一头栽倒在了孔宣怀里。孔宣低头望去，她已经在自己怀里蜷缩成一团，面色微微地有些泛白。

　　　　孔宣道了声失礼，便握住她的手腕，三根手指搭在跳动的脉搏上，替她诊脉。

　　　　片刻之后，孔宣收回手指，摇头道：“你的身体并无大碍。”

　　　　程疏影轻轻唔了一声，脑子里依然晕晕的有些难受。忽然之间，她想起了一件要命的事情。当年鸿钧道祖叮嘱过她，东皇钟和屠巫剑就收在他的紫霄宫里，等到帝俊和太一复生之后，就让他们自己去拿。但是上次她走得太过匆忙，竟然忘了给他们留话。

　　　　她从储物袋里翻出两只纸鹤，想了想，又重新放了回去。恶尸既然能拦截一次纸鹤，未必不能拦截第二次。东皇钟、屠巫剑的事情太过紧要，她还是亲自到东海汤谷去一趟为好。

　　　　程疏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全身软软的使不上力气，又一头栽到在了孔宣怀里。

　　　　孔宣扶住她的身子，温和地说道：“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

　　　　程疏影摇摇头，绵软无力地说道：“我想要去汤谷扶桑。”

　　　　孔宣低低唔了一声，也没有问她是什么事情，便提议道：“我载着你飞过去罢。”

　　　　他的飞行速度极快，几乎瞬息间便能到达汤谷扶桑。他载着她飞过去，确实是一个极好的选择。程疏影绵软无力地说了一声好，闭上眼睛，耳根又有些微微地泛红。

　　　　孔宣变回孔雀原身，将她载在背上，朝汤谷扶桑飞去。

　　　　程疏影全身软绵绵地提不起一点精神，只能无力地趴在孔雀背上，抱着他的脖子，蔫蔫地有些无神。孔雀侧过头，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然后用翎羽轻轻蹭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绵软无力地说道：“我没有什么大碍，你飞过去吧。”

　　　　孔雀微微颔首，安抚地望她一眼，然后展开翅膀，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了汤谷扶桑树旁。等他将程疏影抱下来时，她已经软绵绵地蜷缩成一团，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羲和看见他们两人的到来有些惊讶，轻声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程疏影摇摇头，蜷缩在孔宣怀里，将鸿钧道祖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羲和诧异地望了孔宣一眼，道：“多谢道友告知此事，我这就让帝俊和太一前往紫霄宫。道友既然身体抱恙，不妨在汤谷里歇息一些时日，等到恢复之后，再回人间界如何？”

　　　　程疏影望着孔宣，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孔宣笑道：“如此便叨扰了。”

　第40章　竹屋静养｜凤凰出事了

　　　　　　　　汤谷坐落在东海的最深处，是扶桑树生长和金乌出世的地方。

　　　　帝俊和太一接到消息之后，即刻便前往三十三重天之外的紫霄宫，找鸿钧道祖去了。羲和带着九只新生的小金乌，在扶桑树下玩耍嬉戏；还有一只半臂长的小金乌站在扶桑树顶端，望着远方发呆。

　　　　孔宣依照羲和的指引，抱着程疏影来到一间小竹屋里，将她放在一张干净清爽的竹榻上。

　　　　这些竹子都是安魂竹，有安魂定神的功效。平素金乌们受了伤，也会来到这间屋子里静养。羲和愿意让出这间屋子，可以说是天大的恩惠了。程疏影全身无力地靠在孔宣怀里，轻声说道：“待会替我谢一谢羲和，好么？”

　　　　孔宣扶着她躺下，安抚道：“我已经替你谢过天后了。你莫要担心，在此静养一些时日罢。”

　　　　此时虽然天庭已经重建，但孔宣依然没有改口。不止是孔宣，洪荒里的众多大妖也都没有改口。

　　　　外间忽然传来“哑——”的一声，一只半臂长的三足金乌落在竹屋旁边的竹枝上，懒懒地说道：“母亲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这位道友中了失魂引，但她是女娲圣人的善尸，所以没有大碍，但是会昏睡上三两个月，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半点力气。”

　　　　金乌说完后，收拢翅膀站在竹枝上，似乎没有打算离去。

　　　　孔宣替程疏影道了一声谢，又笑问道：“陆压，你怎么还不走？”

　　　　金乌瞥他一眼，扑扑翅膀说道：“爪子痒痒，想找你打架。”

　　　　陆压自从出世之后，就一直在揍人和被揍之间度过。但是他身为三足金乌，又被父亲和叔父调｜教了好几百年，这世上能打过他的大妖一只爪子都能数出来。但自从碰上孔宣之后，他就倒霉了。

　　　　这只孔雀简直就是他天生的克星，无论是他的天生神通还是后天法宝，一旦碰上五色神光，全都会被无声无息地打落，连半点痕迹都留不下来，简直……

　　　　陆压每次见到孔宣，都想狠狠地痛扁他一顿，可惜这永远都只是个梦想。

　　　　孔宣摇头笑道：“过些时候再跟你打，现在我要照顾病人。”

　　　　陆压瞥他一眼，扑扑翅膀开口道：“需要什么告诉我，我去洪荒世界里帮你找。”

　　　　孔宣有些意外：“你怎么突然……”

　　　　陆压继续说道：“把她养好之后赶紧跟我打一架，爪子痒痒的难受。”

　　　　孔宣摇头失笑：“……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陆压扑扑翅膀飞走了。

　　　　程疏影闭着眼睛躺在竹榻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孔宣想了想，起身拴上竹屋的门，又挥出一片朦胧的五色光帘，将竹屋四周密密实实地封起来。他走到竹榻上与她并排躺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安睡，然后两指并拢，摁在她的眉心上。

　　　　一片莹莹的五色光芒从他的指间漫溢出来，飘散到她的眉心里，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程疏影蜷缩在自己的识海里，蔫蔫地有些失神。

　　　　她如今仍旧是一团乳白色的小光球，在广袤无垠的识海里翻翻滚滚，就是不想出去。一旦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会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半点劲来，连睁开眼睛都显得困难。唯有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识海里，她才能维持片刻的清醒。

　　　　刚才陆压的话她已经听到了，失魂引，睡上三两个月，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事。

　　　　乳白色小光球蔫蔫地滚碾两下，忽然听见上方传来汩汩的声响。她抬起头朝上方望去，一派的流光四溢。大片的五色光芒倾泻而下，冲刷着她的识海，将她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半点缝隙不留。

　　　　“莫怕。”一个低低沉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无论她转到哪个方向，都能听见。

　　　　程疏影忽然就安心了。她闭着眼睛躺在那片五色流光上，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孔宣闷闷地笑了两声，然后正色道：“你昏睡过去后，我就进来了。”

　　　　话虽如此，但别人的识海，哪里是这样轻易就能闯进来的？他闯了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每次还都装成没事人一样顾左右而言他，真真是奸诈得很。

　　　　大片的五色流光汇聚成漩涡，将她密密实实的包裹在其中，一点点融进光芒的最深处。这些事情他们早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如今再做，不过是驾轻就熟。孔宣温柔地将她包裹起来，拍打、交融、碾压，让一丝丝的五色光芒流溢到乳白色光芒里，滋养她的暗伤。

　　　　迷迷糊糊地，乳白色小光球轻轻跳了两下：“我记得你也被雷劈了。”

　　　　五色流光低低沉沉地应道：“嗯。”

　　　　乳白色小光球躺在五色流光上，有些迷糊地问道：“我能给你治伤么？”她在脑海中那些隐隐约约的修炼法决里看到过，这种神魂交融的疗伤方式，似乎是相互的。

　　　　五色流光满溢出了一丝，声音微微地有些不稳：“可以。”

　　　　乳白色的小光团摊平身体，将自己散成万千小光点，星星点点地融进五色流光里。

　　　　五色流光刹那间蔓延成一片汪洋，在广袤无垠的黑暗里延伸，蔓延到每一个最细微的角落。就算是最细微的末梢，也流溢着莹莹的五色光芒。乳白色的小光点如同粼粼的星光，在五色汪洋的最深处安定下来，一丝丝地与他融汇在一处，如同牛奶一般温软绵香。

　　　　五色流光微微震动了一下，有些沙哑地唤道：“阿影。”

　　　　乳白色光点轻轻嗯了一声，从识海深处抽出一束淡淡的金色光芒，与她自己一起融进五色流光的最深处。五色流光闷闷地哼了一声，有些疯狂地在她的识海里拍打、翻卷、滚碾，掀起滔天的巨浪，，将黑暗的识海照出一片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