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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海当中的青年渐渐地沉下意识，与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他的手心里赫然出现了一团淡淡的五色光芒，如同雾气一般氤氲，却蕴含着极其强大和狰狞的洪荒之息。方圆百里内的洪荒凶兽们发出呜呜的低鸣，一步步地退出到两百里之外，再不敢前进半步。

　　　　青年满意地收回五色神光，倚在洞口旁边遥望苍穹。

　　　　她已经飞到了东昆仑的入口处，然后堪堪地停了下来。

　　　　她这一停，就是整整的八日八夜。

　　　　洪荒大地上的战火燃烧到了四极，除开贫瘠的西方世界之外，几乎每一个角落都遍布着鲜血和哀嚎。所有的巫族和妖族在一夜之间变得狰狞且嗜血，新仇添旧恨地一齐涌上来，暗无天日地厮杀。

　　　　天空中的十个太阳烤得地面一片焦灼，草木不生，巫族和人族脚底全部都烫起了燎泡。

　　　　祖巫殿当中灵光缭绕，强大的洪荒之力裹挟着浩瀚如星海的盘古之息，在灵光中左右冲撞，渐渐凝聚成了弓箭的形状。十二位祖巫围在熔炉旁边，分别从眉心里引出三滴精血，一滴滴地汇聚在熔炉里，助神弓熔铸成型。

　　　　他们是盘古大神化身的祖巫，精血中蕴含着不输于圣人的强大力量。

　　　　整整九个日夜的熔铸之后，射日弓和射日箭熔铸成型。十二位筋疲力竭的大巫靠在大殿的柱子上休息，祖巫之首的帝江低低唤道：“后羿进来。”

　　　　一位身材高大、面容英挺的大巫从殿外走了进来，施礼道：“祖巫。”

　　　　帝江指着已经成型的射日神弓和十支弓箭，冷冷说道：“去将那十个太阳射下来。我倒要看看，帝俊和太一的先天至宝，能不能从射日弓里救回十只金乌的性命！”

　　　　后羿大巫从容地施了一礼，道：“定不负祖巫所托。”

　　　　天空中的太阳愈发刺眼了。

　　　　后羿大巫从容地走出祖巫殿，手持射日神弓，朝着天空中拉开了弓弦。

　　　　嗖——

　　　　一支神箭裹挟着淡淡的灰气和暗红色光芒，穿透了一只小金乌的身体。小金乌在天空中嘶哑地惨叫一声，坠落到了洪荒大地上。金色的火焰和金色的血液蔓延在黄褐色的土地上，所到之处一切尽皆焚毁，连石块和沙砾也融得不剩半点，直到火焰渐渐熄灭为止。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一连九只金乌都被后羿一口气射了下来，扶桑树上那只最小的金乌收拢翅膀，颤颤地缩在枝叶里不敢抬头。他暗想那只孔雀果然没有说错，他还是境界太低了——

　　　　否则哪里会容得巫族嚣张！

　　　　十日并落，洪荒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与冰冷。

　　　　这场绵延无休止的战火，再次升级了。

　第22章　还魂补血｜巫妖量劫第十天

　　　　熊熊的金色火焰在大地之上蔓延肆虐，将所到之处的一切焚烧成灰烬。九只小金乌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上插着箭簇，金色的血液一滴滴地淌下来，在地面上流泻出一片灿金色的火光。

　　　　唯一一只活着的小金乌缩在汤谷扶桑树里，发出一声细弱且哀戚的唳叫。

　　　　金乌的唳叫声直通往天庭，将御座之上的妖皇帝俊震得胸口发疼，闷闷地抿出一口血来。他拂袖拭去唇边的灿金色血迹，目光沉沉的如同有风暴攒聚。

　　　　“大哥。”东皇太一走上前来，担忧地问道：“方才是不是陆压？”

　　　　帝俊缓缓地从御座上站起来。金色的瞳仁中隐隐跳跃着两簇小小的火焰，如同要将一切焚烧成灰烬。“是。”他沉沉地说道，“方才是陆压示警，引我咳出了心头血。人间界已经大乱，十二祖巫铸出射日箭，射下了天空中的九个太阳。”

　　　　九个太阳，就是九只三足乌，他的九个孩子。

　　　　祖巫铸弓箭，后羿射金乌。

　　　　他们……

　　　　“帝俊！”大殿外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秀美，面色哀戚，眼中隐隐泛着朦胧的泪光。她几步走到丈夫身旁，抓住他的肩膀，惶急地说道：“方才、方才我听见……”

　　　　帝俊闭了闭眼睛，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沉声吩咐道：“来人，送天后回去歇息。”

　　　　“帝俊！！！”天后羲和发出一声尖叫。她不可置信地踉跄了几步，怔怔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他的眼睛里跳跃着两簇金色的火光，这意味着他已经动了真怒。他、他……

　　　　他们的孩子真的……

　　　　“烦请东皇前往娲皇宫，将此事上禀女娲圣人。”帝俊沉沉地说道，将指骨捏得喀喀作响，“至于那些胆大妄为的祖巫，我会让他们一个一个地——付出代价。”

　　　　他亲自走到大殿外边，敲响了召唤妖族的战鼓。

　　　　隆隆战鼓声从九霄之上传遍洪荒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大妖们听见鼓声，便纷纷地从藏身之处飞往天庭，等候妖皇的命令。东皇太一亲自前往三十三重天之外的娲皇宫，向女娲圣人通禀这场悲剧。

　　　　“……终于还是来了。”程疏影喃喃自语，盘膝坐在一团柔软的云霞上，遥遥望着洪荒大地上的惨剧。大地上有无穷无尽的金色火焰在燃烧，苍穹里一片漆黑，只剩星星点点的乳白色星辰漂浮在天宇当中，连夜空中的明月也彻底消失，不复出现在天穹之上。

　　　　隆隆战鼓声从九天之上传来，震得人心底发麻，隐隐生出一种可畏且可怖的感受。

　　　　她戳开系统的操作面板，悄无声息地问道：【如果我现在出去，会不会被女娲察觉？】

　　　　系统用机械般的冰冷声音答道：【不会。】

　　　　程疏影有些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系统用冷冷冰冰的机械音答道：【东皇太一在娲皇宫。女娲圣人无暇顾及到你。】

　　　　她在系统的操作面板上轻轻抚。摸片刻，果然看见那一行“ss级辅助计算功能”发出了淡金色的光芒。系统曾经说过，ss级辅助计算功能开启之后，她有很大几率能改变这场量劫。

　　　　虽然系统没有明确提示过她该如何去做，但她想要亲自去试一试。

　　　　因为就在刚才，后羿射下金乌的那一瞬间，她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明悟。她感觉到自己可以阻拦这场悲剧，用她手里的一些东西，阻拦这场前所未有的大量劫。

　　　　一团柔软的白色云霞飘出东昆仑，颤颤巍巍地来到洪荒大地上。

　　　　现在的洪荒大地一片黑暗，唯有大片的金色火焰在燃烧。程疏影抬头望了一眼天穹，确定女娲圣人确实无暇顾及到她，才悄无声息地降落到地上，用一团柔软的云霞裹住金乌尸首，将它带回到自己怀里。那只小金乌的身体已经渐渐凉透了，一道锋利的箭簇穿胸而过，将它的神识魂魄一并撕碎，连半点残念都没有留下。

　　　　她的指尖缓缓拂过金乌的硬羽，沾起一丝灼热的金色火焰，放到了鼻尖下轻轻一嗅。金色火焰散发着一种炽烈且狰狞的洪荒之息，还有一缕淡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生机。

　　　　那一缕生机浅浅淡淡，几近于无，若非她身为善尸，肯定察觉不到那一丝细微的亲近之意。

　　　　程疏影隐隐松了口气，将小金乌的身体放在身前的云霞上，然后在储物戒指当中仔细翻拣起来。

　　　　原先她为了顺利躲过巫妖量劫，曾经在别的位面里兑换过不少好东西。有些好东西虽然她自己暂时用不上，但是尚未死透的小金乌却或许能用上。她在戒指里翻翻拣，很快便拣出一颗小草、一瓶丹药，还有一个小小的阵盘。

　　　　她将小金乌的尸首放置在阵盘当中，然后挤出那棵草的汁液，一滴滴地滴在金乌的眼睛上。

　　　　那棵草叫还魂草，是她从兽人世界里最高的那位祭祀手中淘换回来的。

　　　　阵盘名叫固灵阵，是高等修真界用来巩固魂魄，防止魂魄灰飞烟灭的。

　　　　丹药名叫往生丹，顾名思义就是……她刷地一声抽出小金乌身体上的神箭，趁着金色血液尚未干透，将一枚丹药搓出粉末，扑簌簌地落在小金乌的伤口上。

　　　　最后她咬破指尖，将一滴颤巍巍的血珠喂进了小金乌的尖喙里。作为妖族圣人斩出来的善尸，她的血对小金乌有着莫大的益处。

　　　　小金乌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凉透，那些金色血液也渐渐开始凝固，伤势恢复如初。就在这时，苍穹之上忽然传来了一个浩渺温和的女声：“请道友将我妖族皇子送往西昆仑，切莫耽搁。”

　　　　现在帝俊忙着复仇，羲和已经难过到晕厥，太一正在娲皇宫禀报，洪荒大地上就只剩她一个了。

　　　　程疏影应了一声是，将小金乌的身体送到那一枚空空的放着凤凰羽的银戒里，然后前往第二只小金乌陨落地方，如法炮制，将小金乌身上的神箭拔出，然后给它喂血、滴草汁。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她飞行的速度极快，洪荒大地上又是一片黑暗，唯有无边无际的金色火焰在燃烧，所以除了神念无所不至的几位天道圣人之外，没有人察觉到她在做什么。

　　　　东皇太一倒是知道，而且他还抽空给帝俊送了一封信，向帝俊告知此事。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程疏影便将九只小金乌都送到了储物戒指里，然后悄无声息地飞回西昆仑。

　　　　等到程疏影飞往西昆仑之后，女娲圣人才从浩瀚星海中甩开长长的蛇尾，降落在祖巫殿的上空。十二祖巫各持骨杖围成了一个圈，警惕地看着这位妖族圣人。自从女娲成圣之后，便已经很少出现在洪荒大地上了。这回她忽然来到祖巫殿，必定是为了后羿射日的事情。

　　　　女娲指着祖巫之首的帝江，冷冷说道：“你出来，也让后羿出来。”

　　　　祖巫帝江自然不可能这样轻易地走出去。祖巫殿有盘古大神的神息庇佑，不惧圣人威压。若是贸然出殿，恐怕他在女娲圣人手下活不过数息。他正要想个法子脱身，忽然看见三道清光从天而降，稳稳地悬浮在祖巫殿上空。为首的是一位老者，旁边则分别是两位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

　　　　三清圣人老子、元始、通天，竟然齐齐降临到了人世间。

　　　　再加上祖巫殿前的女娲圣人，洪荒六圣出其四，显然又是一桩天大的因果。

　　　　“女娲师妹。”老子漠然开口道，“师尊曾谆谆告诫过我等，圣人严禁沾染世间因果……”

　　　　老子谆谆教导女娲的情景程疏影没有听到，妖族和巫族剑拔弩张的情景她也没有看到。此时她正盘膝坐在一团小小的云霞上，分出一缕神念探入储物戒指中，渐渐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本滚烫的九只小金乌已经全然变得冷寂，硬硬的像是九块小石头。固灵阵在戒指中流溢着五色的光芒，还魂草的汁液慢慢渗入到小金乌的眼睛里，在金乌的身体上蒙了一层淡绿色光芒。那些被碾碎的丹药粉末，已经成功化去了小金乌的伤势。但是现在、现在——

　　　　难道说其他位面的灵草丹药，和洪荒世界里的妖兽不兼容么？

　　　　不对啊……她前些日子买回来的防御阵盘明明是有用的……

　　　　程疏影百思不得其解，一面在鲜红色闪电和血雨中艰难地腾挪，飞回到不周山脚下，一面留心查看着那些小金乌。山洞外那根巨大的恐龙獠牙已经被血雨染湿，透出狰狞的血色。而她救回来的那位自称已经失忆的青年男子，正盘膝坐在山洞旁边，专心致志地磨着一支小箭。

　　　　那支小箭透着隐隐约约的狠戾气息，形状像是禽鸟类的硬羽，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

　　　　青年感觉到她的归来，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她低低一笑：“你回来了。”

　第23章　女娲临世｜巫妖量劫第十一天

　　　　——这句话，听起来真像是丈夫在对妻子说：你回来了。

　　　　程疏影按捺住心中涌起的古怪感觉，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她跳下那团柔软的云霞，越过青年走进山洞里。青年神色一怔，眼底又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将那根硬羽形状的小箭收回到袖中，跟着程疏影走进了山洞里。

　　　　山洞里多出了九团洁白柔软的云霞，云霞上躺着冰凉的小金乌，已经完全断绝了生机。

　　　　青年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是……”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帝俊与羲和所出的九只小金乌。他十天前才刚刚和陆压打过一架，绝不会错认金乌身上的太阳之息。现如今这九只小金乌直挺挺地躺在云团上，眼睛紧紧地闭着，身体已经凉透了，看起来已经……死了……

　　　　他的小善尸出去一趟，就带回了九只金乌的尸首？

　　　　程疏影从那些阵盘当中抬起头来，哗啦一声，将九支散发着滚滚洪荒之息的射日箭倒在地上，有些黯然地说道：“我从西昆仑出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

　　　　九只小金乌直挺挺地躺在白色云团上，眼睛四周萦绕着淡淡的碧绿光芒，正是还魂草的汁液在替他们梳理生机；他们身边的阵盘一直都在流淌着五色光芒，将一缕缕强大的力量注入到他们体内，替他们滋养着神魂之力。程疏影在戒指里翻翻拣拣，试图找出一些更好的东西来。

　　　　青年俯下/身，拣起一支尾羽整齐的箭簇，方才鼻端下方轻轻嗅了嗅。

　　　　片刻之后，他将箭簇轻轻地搁在地上，低声说道：“有租巫的气息。”

　　　　“嗯。”程疏影忙里抽空地应了他一声，从储物戒指里翻出一颗定魂珠，当作阵盘的阵眼固定在其中。定魂珠散发出淡淡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母体一般滋养着那九只已经身故的小金乌。隐隐约约之间，她似乎听见了一丝轻微的唳鸣，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告状。

　　　　是金乌苏醒了么？

　　　　她目光逐一朝那些金乌扫过去，却没有发现任何生还的迹象。

　　　　青年抬手想要揉揉她的头，却又在她头顶三寸的地方停住了。他慢慢地放下手，改为揉捏着身边的一团雪白云霞，低声劝慰道：“这场量劫没有人能躲得过。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妖皇帝俊，也无力躲过这场可怕的量劫。你还是……莫要太过费神了。”

　　　　程疏影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那些小金乌，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哦。”

　　　　忽然之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望着那位青年，轻声问道：“你的烧退了么？”

　　　　青年又是一怔，尚未想出合适的托辞，便看见一只白皙柔软的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上，试探性地按了一按。然后那只手的主人满意地点点头，道：“退烧片果然是有效果的。”

　　　　……退烧片？是指她留下来的那些白色小药片么？青年有些讶异地望着她。那些苦涩中略带着一些酸咸的奇怪药片，早已经被他捏成粉末，洒到藤蔓当中去了。至于他自己，他压根就没发烧。

　　　　程疏影不疑有他，转过头去念念叨叨：“既然退烧片有用，那这些灵草、丹药和阵法，也应该能将小金乌们的魂魄定住，神识归位，身体新生，神通复原才是……”

　　　　但是现在这些小金乌们依然直挺挺地躺在云团上，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

　　　　青年有些愕然，又有些苦恼地想着，他是不是又一次弄巧成拙了。

　　　　程疏影静静地望了那些小金乌很久，终于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地唤道：【系统先生。】

　　　　系统先生有气无力的问道：【又怎么了？】

　　　　程疏影默声问道：【他们还会醒过来么？】

　　　　系统先生冷冷冰冰地说道：【会。】

　　　　程疏影心中略松了口气，又问道：【我的治疗过程有差错么？】

　　　　系统先生沉默片刻，答道：【基本没有。】

　　　　程疏影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他们怎么……】

　　　　咔咔，咔咔。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在山洞里响起，显得有些毛骨悚然。程疏影心中一动，手中捏着灵诀，朝声音响起的地方望过去。那是一只最早被她救起来的小金乌，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绿色薄雾里，冷冰冰硬邦邦的就像一颗小石头。

　　　　嗯？石头？

　　　　她眼睁睁地看着小金乌在自己面前变成了石头，而且是一颗淡金色的椭圆石头，冰冷坚硬。

　　　　紧接着山洞里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咔咔声，九只小金乌依次地变成了石头。九颗椭圆的淡金色小石头静静躺在云团上，周围萦绕着还魂草汁液散开而成的绿色雾气，看起来显得有些诡谲。

　　　　紧接着，她感觉到了一种相当熟悉的毛骨悚然——

　　　　天道！

　　　　一道雷霆轰地一声从天而降，落在她的头顶上。她推开那些淡金色的椭圆小石头，如同流光一般飞出洞口，站在漫天的血雨当中，接受了第一次的雷劈。今天这道雷是暗紫色的，少说也有十二万万伏的电压，狠狠一次劈下来，便将她彻底钉在地面上不能动弹。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程疏影被天雷死死地钉在地上不能作声，只能呜呜地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她发誓她从未感受过这样大的痛楚，就像是全身肌肉骨骼神经细胞寸寸断裂，又一寸寸地被细针尖给缝上，痛得她几欲死去。但是天道又偏偏不让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