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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上神-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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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皇高兴得蹦跶:“阿湮阿湮,这便是人间了罢!”
    辰湮微微一笑,指尖轻抬想抚一抚她的羽毛,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缓缓捏紧手指放下了手。
    倒是雪皇,羽翼一掀,高兴得习惯性扑到她怀中——却是瞬间透体而过。灵体被撞通的那一部分微微扭曲,待得凤凰扑了个空,又自顾自凝回原状。
    雪皇悬在半空愣了许久:“阿湮现在连实体化的力量都没有了吗?”
    辰湮顿了顿:“无妨,我即刻便须前往地府。”
    雪皇飞到她肩部的位置,小心翼翼控制着身体,看上去便如同站在她身上那般:“可是阿湮,若是没有力量维持,凡人之躯如何寄存你之神念?凡人此般弱小,阿湮你……”
    混沌莲子生时即为天下最尊贵的跟脚,莲子化灵既为上神……现在变成什么力量都没有的凡人,她不担心阿湮做不惯,只担心青华上神神念远非凡人躯体能承受,即便是经地府历轮回都不会磨损丝毫,现在的魂力足够,那十世百世之后呢?只怕是生生世世皆落得早夭下场!
    辰湮笑了笑,却是轻声安慰:“莫怕。初初几世我会将神念与魂力皆封印,待得与凡人躯体磨合之后再予以破解。你莫慌,既是凡间轮回,总该是命数。况凡人求仙问道亦非难事,若要长命亦简单。”
    雪皇没有声音。盯着她半晌,小心翼翼把脑袋贴在她虚幻的脸上。再次踏入凡间的欣悦已然一干二净。
    ※※※※※※
    辰湮只身前往地府。
    天界须臾一瞬,人间却又过了这许多年。她也算不出太子长琴身在此世哪个角落。
    这时光如此荏苒,一切非昨,连榣山都成了神话,她记忆所存更是皆成了久远岁月前的往昔。
    龙渊已然荡然无存,太子长琴被夺去之魂魄筑剑的劫难仿佛只是一场劫难的开端,前有中央大帝轩辕以此举冒犯仙神剥夺此族所有气运,后有女娲恐凶剑凶煞之力祸害人间,逐一封印以致龙渊大劫就此凋蔽。
    可太子长琴魂魄经血涂大阵,又失命魂,已不能入轮回往生。唯一的法子,只有依靠太古流传的渡魂之术,不断侵占他人身躯苟延残喘。渡魂之苦,何等铭心刻骨,便是这离了万千之外的一缕神念,也能模糊感觉到莲子传递过来的苦痛波动。
    辰湮一至地府,毫无抗拒任由名字记入冥书,却不防,原是顺应法则之举,却使得冥书有感,十殿阎罗竟亲身来迎。
    地界诸神大多应后土化轮回而生,少数是洪涯境神灵与人族应天命而入的地府,冥书既与天书同格,地界自成一体,因而天帝伏羲管不到地界。青华上神虽与天道有隙,然地位之高却是现实,天道公正亘古往来不变,此名为先天神祇生时便铭记于神魂之中亦是正理。
    既入冥书,如此,地幽宫中轮转便该是有了此身生生世世之命轨。告诫判官无需更改生死簿,一切顺其自然,辰湮转身入轮回关往生。轮回之基乃太易宫中青莲,与她同出一体,立足彼处难免有亲切之感。
    冥冥中一切步上该有的轨迹,辰湮翻手招出太易宫中结的法阵,将其于轮回关牵系在一起,然后封印神念跳下轮回,为冥火吞没之前,恍然听见莲子低低的呼唤。
    有那么瞬间,她与他的距离,似乎很近,很近,然后,整个世界沉入冰冷的虚无。

  ☆、22

    第一世她生在江南。书香世家,闺阁小姐。
    她长着花一样的好颜色。夫人说她生时,冬日暖阳竟开了满塘的莲,是花神托世。许是为了印证着一点,但凡她驻留之地,真的年年岁岁花满冠盖繁华盛景。
    她总是静静幽幽地笑,微微上翘的眼角,即使是不笑的时候,也仿佛带着笑意。
    看书,作画,刺绣,习棋,一点一点消磨着时光,坐在窗前看那些花开得像是要耗光自己所有的生命力一般,不计后果得挥霍,只求在她眼前开出最美丽的光景。
    与外界唯一的接洽约莫只有那些永远看不完的书,以及兄长们讨她欢心携进来的一些女儿家玩意儿。放走最喜欢的雀鸟之后,便连沉默时也没有什么能与她为伴。她离不开这地方,身体弱得走几步都会气喘,长时间盯着一样事物看都会头晕,常年津药不断,严重时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连她自己都恐有一日或许这样睡下就再睁不开眼。
    然后她明白为何夫人望着她时眼中总含着泪带着愁,一年难得见几次面的老爷明明无比关心她却为何每每避开不与她交谈,哥哥们变着法子让她开心,侍女面上总藏不好那些怜惜与叹惋……她总是在笑着的,即便是苍白如纸依然笑着。
    她想她莫不是天生没有心,不然怎的就感觉不到悲伤呢?没有自怜,没有哀叹,旁人的怜爱她能理解,却入不达胸膛,只是没心没肺般数着时间逝去。约莫是知道自己活不久的,清晰得认识到了这一点,便连控诉红颜薄命命运不公也省去了。
    就像一朵花开到极致,总会凋谢,既然终要凋谢,那么是不是开到极致,似乎就已经不那么终要了。终究不过是一点遗憾罢了。
    她并不孤独。因为她一直记得自己要等待什么。
    ……可是等待什么呢?等待一个人?等待一件事?等待一样物?她自懵懂以来似乎总牵挂着什么,冥冥中有声音一直在提醒着她不要忘却,偏偏又那般模糊那般朦胧,她看不透也辨不清,只能任它独自纠缠。
    她就这样像幽谷中的花儿一般长大,慢慢长慢慢等待。她想着,或许有一日遇到了,她就会想起来——不,只要亲眼见上一面,她一定就能认出来的——可是,她甚至没有熬到及笄的年华便已早夭。
    孱弱的身体连呼吸都再支撑不起,她形容消瘦枯萎在这一生都没有踏出半步的闺阁,正是花开似锦的时候,厚重的药味漫着脂粉却压得一丝花香都透不进来,她躺在那里,看自己的视野慢慢失了色灰白黯淡,直至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依然记不起来自己在等待的,是什么。
    ※※※※※※
    第二世她生在普通的庄户人家。
    睁眼时的惊诧是为这发生在自己身上莫可名状的遭遇,如此不可思议,饶是她自己都不能理解。原以为那一段命途走到最后便该是生死两隔,永绝人世,却不防,竟还有重见这天日的时候。
    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漏喝了一碗孟婆汤,以至于对于前世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她亦是如此肯定记得自己未入地府也不曾进得轮回,那一条黄泉道没有走,那一座奈何桥未过,便是前世那一闭眼,今生就如此般自然展开。
    她思考这些问题思考了初时的好几年。难解。无解。年少时终于放弃这样的疑问,睁大眼睛环顾四周,开始小心翼翼地接受这与前世迥然不同的人生。
    她的身体依然不好,若说是糟糕也不为过。上一世家境极优,各种名贵的药材吊着命都没熬过几年,更况得今世不富裕。请不来好大夫,用不起好药材,多活一刻都是受折磨。襁褓中,每每疼得大哭时,大嫂整日整夜抱着她哄着她,娘亲就在边上一面刺绣补家用一面不住地抹眼泪,可怜她连哭声都犹如幼猫般细若游丝。
    总是穷苦人家有穷苦人家的活法。到她稍长一些,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了,她看上去似乎也让人放心了很多。因为哪怕疼到衣服底下的肌肉抽搐皮肤渗出血,她都能安安然然笑出来,不露一点端倪,然后磕磕碰碰的竟也这样艰难地活下来。
    亏的是全家老小只有她一个女娃,又是幺儿。娘亲爹爹宠她到了骨子里,两位哥哥嫂嫂更是待她如珠如玉,便是有些时节生活拮据,却从来不会少了她短了她的。
    她生来眼角下就带着一点泪,嫂嫂说她上辈子一定过得很苦,她越长,反倒待她越好。
    小哥哥与邻里的孩子们一起玩儿时,从来不带她,只让她在边上看,说她是瓷做的水捏的,一不小心就会碎了化了。她就搬把小凳子坐在门口静静望着,白皙的肌肤精致的眉眼,跟村里的黑黑壮壮的女娃儿一点都不像,简直比画上的人儿还好看几分。
    许是前几年她的病闹得全村子都知道,人家也不敢抱她,只远远站着使劲往她脸上瞧,冲她爹爹娘亲打趣,说这样的农家里竟也能长出只金凤凰。
    可金凤凰长到了十岁,还是没有等到自己要等的。
    她在这时光里揣度了无数回自己在等待的究竟是什么,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对于那件未知的东西,她挂念着,牵系着,一天一天熬着,想着这辈子她定然又等不到了,就像那生生从自己血肉和灵魂里剐去的东西,今世再无得见的一天……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又撑不了多久了。
    那年元宵,她被小哥哥小心翼翼抱出去看花灯。天寒地冻,怕惹了寒气,她在屋子里被闷了大半个冬天,娘亲说再闷下去会闷坏的,于是趁着这天热闹她就被带出去看花灯。
    家里这两年条件好了,小哥哥像是青苗拔条一样疯长,跟爹爹一样高大健壮,虎背熊腰。她家的男人都仿佛一个模子里烙出来的,女人也丰满壮实,偏偏她就不一样。虽是长得好看,十岁了还是瘦瘦小小绵绵软软像人家六七岁一样。
    她坐在小哥哥肩上,抱着小哥哥的脑袋,看络绎缤纷的彩灯,看川流不息的人群,看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繁华欢腾的景象。
    然后,她的视线忽然定住,遥遥望着这街的某一角。只是刹那,连她自己都没看清前一秒落入自己视野的是什么人,陌生的人群就再度充斥了整个视野。
    背道相驰,小哥哥毫无知觉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笑着把有趣的东西指点给她看,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她回过头,茫茫然然望着,带着惶惑与不安,胸腔中空荡荡的部位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又在瞬间被抽空。
    ……是那个。一定就是那个了。
    她想着,她要等的,一定就是那个人。是的,就是那个人。
    她甚至没有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是什么身份,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是人群中那一眼,她就知道,一直以来,自己是在等待一个人。
    但她等不到了。
    她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便闭上眼睛。脑袋里仍然还是元宵时的灯会。她所看不清楚的人在光影里晃动,晃动,最后又消散成镜花水月。
    全家守在她身边,娘亲呼天抢地得哭嚎,连几位哥哥都在抹泪,她想安慰说,不要哭,这辈子过得很安然,很快乐,她很满足,可惜她再说不出话来。
    ※※※※※※
    第三世挨着残疾,她出生没多久便被遗弃。
    她的眼睛在娘胎里没生好,因而这辈子是看不见的。
    老天爷总是不待见她,但偏偏又对她很是眷顾。她在濒死之前被一个山野药师捡走,小心翼翼拾掇着,竟也给救活了。
    许是遗弃与失明已抵消了她这生的大部分磨难,身体倒是比前两世都要健康得多。她只慌得自己看不见,若是遇到了她等了两世的那个人……若是认不出来怎么办呢?每每一想到,便连她都忍不住无措起来。
    她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笃定,果然一语成谶,这一世还是荒废了去。
    她七岁那年养父药师离世,她是被师兄带大的。师兄应下养父会照顾她一辈子。等她长到十六岁,师兄便娶了她。他怜惜她如同至宝,宠着,疼着,十年如一日得不变更。可她没有多少能帮到他的,也没能给他留下一点血脉。只能那样守在家里,守过一年又是一年。
    后来她生了病,身体又每况愈下。师兄有一年上山为她采药,却不慎摔落山坡,被山脚的猎户发现,奄奄一息挣扎着也要回到家,就是为了安置好她,逼着她发誓好好活下去不轻生。
    他怕他前脚离世,她后脚就跟了去。他明知道她眼睛看不见,身体不好,他又不在身边,她撑不了多久的。却还是不舍得。怎么都不舍得。
    她应下他会好好活着。邻里秀才家的媳妇帮她料理的后事。师兄把自己攒了半辈子的积蓄都给了人家,只求他们帮他照顾好她。而且前两年他救活了秀才家溺水的孩子,有这份恩情在,他们照料她就越发尽心尽力。总归,谁都知道,她活不长了。
    该喝药的时候喝药,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她会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似沉默安然的模样。她也知道自己命不久了,就算再努力都拂不去死亡再次降临的阴影。因为应下了师兄,所以她努力得活,努力得挣扎。
    这辈子她依然没等到要等的人。她不怨命也不怨天。因为她知道,或许,就算那人站在自己面前……她也认不出来。
    她就那样沉默得感受周身的一切。秀才家的孩子跟他爹爹当年一样聪颖。三岁启蒙,一年已经识得上千个字,能背下《三字经》《百家姓》,今年已经开始读《诗》。只是性子沉稳了些,不爱玩也不爱闹,捧着一本书看能乖乖坐一天。
    她听他念书。清清脆脆的声音,温温静静的模样。她想她小时候约莫也是这般模样,安静得不像一个小孩子。
    她与那孩子待在一个院落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却始终没与那孩子交谈过。
    从师兄离世起,她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秋风乍起的时候,她熬到了头。可即便是闭了眼,她的世界还是一片漆黑。

  ☆、23

    第四世。
    ……
    第五世。
    ……
    那是第六世吧,家乡洪涝,民不聊生。她与妹妹被送与他人为奴,辗转离散,后来又被拐子卖进秦楼楚馆。
    每一世的容貌都不同,但无疑都出落得十分美丽。即使苍白瘦小,脸廓的弧线依然是美人胚子。老鸨将她当宝一样买下,却不妨,她那孱弱的身体,就注定了是早夭的命,即便在那惨绝人寰的□中侥幸没有丧命,活着也是浪费汤药钱。
    听了大夫的论断,老鸨大发雷霆,任谁巴巴得去做了自以为占了大便宜的事儿,结果得不偿失都会疯狂的。原以为这辈子就到此为止,是花魁蒹葭将她救下。
    后来蒹葭与她说,你不用感激我,在这风尘中我素来冷情惯了,那时也不知怎的鬼迷心窍要下了你,无非是那点还没被狗糟蹋掉的良心落在了你身上,就谢你命不该绝罢!
    命不该绝?那时她就想笑,可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等有了力气,也就不想笑了。过去几辈子了,她还是搞不懂老天爷究竟是怎样想的。她的记忆已经清晰流展过五世,要找到那个人的念头如同夙愿般缠绕无法脱解。等待整整五世,她却似乎始终缺了与那人相遇的缘分,那些不知名的声音鼓动着她放下一切去寻找,可偏偏哪一世她都为这俗世各种缘线所绊,苦苦挣扎着不能遂愿。
    饶是她心中都渗出几分怨怼。若她这样不断的轮回是为了找那个人,可为何永远都与那人遇不到一起?穷尽几生几世都无法探求到什么,无穷尽轮回的折磨还是得落到自己身上。而且,究竟是她原本便命途坎坷,得到几许上天垂怜不至于难堪,还是她本有上天眷顾,却偏偏命途无常?光明不长,黑暗也不久,交替着是想让她尝遍世间苦涩艰辛么?
    蒹葭虽说看上去不待见她,但到底是从不缺了她的药的。她唯一的用处,便是能偶尔奏个乐与人和个曲。连蒹葭都惋惜,因为她对乐理的天赋真的是太过出众。任何乐器到了她手上,鲜少有玩不转的……除了琴。她不是学不会琴,她是从不碰琴。蒹葭原就弹得一手好琴,却从来不与恩客前弹奏,暗地里死活要教她,但她就是含着笑摇头。
    她不碰琴。接连六世,她都没有碰过琴。好像有什么在阻着她一般。她有一种感觉,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得她都无法描述之前,她就不曾碰过琴的。
    她在花楼里长着,长着,竟就长到了豆蔻的年华。老鸨又起了心思。蒹葭直接把那架自己惯弹的珍贵琵琶砸碎在了老鸨面前,衣发散乱状如疯魔,那种妖异的美能让人的心都刺出窟窿。蒹葭十四岁挂牌至此,整整十年仍还是这里声名最盛的红牌,老鸨不敢与她撕破脸,只好暂且歇了心思。
    回过头蒹葭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骂她居然比自己还冷情冷性,看人要把她自己往魔窟里按都还是无动于衷,非得陷进泥沼脱不了身死后进十八层地狱受罪不成么。
    一边骂一边哭,然后念那首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原来不叫蒹葭,蒹葭也是天真过的,那个男人就是用这首诗骗走了她所有的天真,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蒹葭这东西,就是最贱的草,一开一大片,飘飘停停长在水里,都不会有人看上一眼。她就穿上鲜红
    鲜红的衣裳,戴上光彩夺目的首饰,然后给自己改了名就叫蒹葭。蒹葭说自己要狠狠记上一辈子。
    很多时候,蒹葭说话的时候,她只是静静的听。因为她知道,蒹葭只需要有个人听她说话而已,不需要任何回答。
    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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