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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暗淡下来，屋里有点黑了，叶和光扭头想去开灯，但周泽楷先一步抓住了她，把她堵在墙边。
　　“打住，”她说，“你可千万别想着壁咚强吻之类的，我会有不可控的过激反应。”
　　周泽楷没这么想。
　　“叶和光。”他又一次一字一顿地喊了她的全名。
　　“有。”她点卯一样回答。
　　“其他人……也不打算？”
　　“哪儿来的其他人……独您别具慧眼，幸得垂青，谢谢啊……”
　　“嗯。”他用鼻音应道，显得有些低落。
　　“就，就这样吧……我们专心大业，不谈风月。”叶和光说。
　　周泽楷也没放开她，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周泽楷，你要知道，你在我心里……蛮好的，你是我信任的、敬重的队长，最可靠的队友，我甚至是很感激你的。我们完全没必要往其他方向上发展，至少现在是，我不想。”
　　“不讨厌我？”
　　“完全不，”她说，“你怪讨人喜欢的……就放一放，可能很快就不喜欢我了——别这个表情，就是这样，也许我会反过头来追你呢？反正不是现在谈论的事。”
　　周泽楷并不被这样的说辞打动，嘴角一点弧度也没有。
　　他觉得这些都是废话。
　　但是大概尝试着去理解吧。
　　周泽楷微微低头，叶和光显然觉得他贴得太近了，鼻尖就要抵上她的鼻子了，因此很不自然地侧头。
　　“亲一下？”他在真地吻上去之前记起征求同意，“就一下。”
　　叶和光坚决地推开了他，表情有些羞怒。
　　“你别觉得我是要态度暧昧，”她深吸了口气，“明确一下，我是拒绝你了……你别这样作践人行么。”
　　周泽楷拧起眉头，不接受这样的指控，但再度的靠近显然被叶和光误会了，她抬手做出防备的姿势，眼眸里有一层凄哀的颜色。
　　那样的颜色惊到了周泽楷。
　　“求你了，周泽楷。”她说。
　　他退了一步，无措地站在叶和光面前。
　　她扭头，大步往门口走，啪地一下拍亮了电灯，又打开了门，回身冲他摆了摆手。
　　“抱歉把这事儿处理得这么严肃啊，”叶和光笑着说，“但假如你不想把我赶出队，就当我说的所有话都是认真的，顶顶认真的。”
　　周泽楷捏住右手的拳头，慢慢走过去。
　　“反正……你知道了。”他说。
　　叶和光赶紧点头，“对对对，你表达得非常清楚，我完全理解。你理解我了吗？”
　　“嗯，知道了。”
　　叶和光殷勤地一直点头，说这就好。
　　周泽楷也微一顿首，然后说：“三连冠，就答应我。”
　　一瞬间，叶和光快气晕过去了，你到底知道了屁啊，自说自话！谁教你这么……不讲道理的！
　　“没有必然联系，也别立flag，”她用两根食指比了个叉，气笑了，“一步步来，咱们先本赛季卫冕成功再说。”

　　☆、万物常新

　　好像是说开了，能大方处之，然而哪怕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戳破了跟没有，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起码叶和光这么觉得。
　　她还以为自己可以很淡定，假装没有这回事，然而就是突然之间，哪儿哪儿都不对了。
　　无意间撞上的目光，偶然的碰触，一下子带上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她不知道是确有其事还是自己过度敏感，反正有那么一些时候，多神经大条也掩盖不过去。
　　叶和光在茶水间有一堆瓶瓶罐罐，经常捣鼓各种卡路里爆棚的东西，也会分给队友们喝着玩儿。一般情况下没有周泽楷什么事，要控制饮食，而且他也对小姑娘家喜欢的那些东西兴趣不大。但新赛季开始第一周的某天下午，经理还在呢，跟副队长讲话，顺手接了杯叶和光供奉的炼乳奶茶，评论说太甜了。不知道周队长是犯了哪一点不平衡，当即也要一杯。叶和光说玩儿你的去，没有。经理也扭头，笑着安抚了一句，说虽然一杯奶茶不算什么，但生活习惯不能坏，周泽楷安静地没有反驳，然而在经理转过身之后，手速过八百地端起叶和光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用手背一擦嘴角，端庄矜持地继续训练。
　　端的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巧目睹这一幕的两个队友，方明华跟吕泊远都憋着笑，趴在键盘旁边用手指敲桌面，示意拍桌狂笑的意境，觉得周队长可爱极了。
　　叶和光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一脸无语地把杯子推过去，说：“给你了。”
　　周泽楷摇头。
　　叶和光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后来她也没再喝那杯奶茶，不一会儿就去洗杯子，倒热水，冷不丁察觉身后有人，一回头心脏猛地一跳。
　　夏天带点温热的水流还冲刷在手上跟马克杯上，她拧掉水龙头，问周泽楷：“有事吗？”
　　周泽楷看了她一会儿，说：“买新的……还你。”
　　叶和光：“……”
　　两相无语了一段时间，叶和光开口，说你想多了，我也觉得太甜了，完了不是来接热水么，当然要把杯子洗干净。
　　“哦。”周泽楷说。
　　她忽地心浮气躁起来，放下杯子，环抱双臂，质问：“想什么呢你？”
　　“没想。”周泽楷理直气壮地说，然后转身要走。
　　嘿，我怎么就那么恨呢！叶和光心想。
　　“别有事儿没事儿瞎撩我。”她喊。
　　周泽楷回头，“没撩。”
　　“我的意思是……”叶和光拧眉，又觉得没有什么想说的，摆了摆手，“认真训练。”
　　“……还用你说。”周泽楷回去了，一脸讨人嫌的小表情，好像怎么被欺负了似的。
　　叶和光深呼吸。算了，心宽一些，就这样凑合一下，马马虎虎也过得去。
　　毕竟另外有的是事情要挂心。
　　九月首轮比赛，轮回主场对义斩，一支新入联盟的战队。这是联盟的传统，第一轮安排上赛季冠军打新队。
　　新队伍有两支，一支是通过向联盟申请审批进来的，通常都有大笔的投资打底，是正规成型的战队，另一支就是从挑战赛里出来的优胜者，这种方式更草根，网游里拉几个弟兄就能报名参加，不过要付出一整年的时间赢得挑战赛冠军，才有资格进入联盟。
　　义斩就是申请进来的一支新队伍，通常也是更受重视的一种，毕竟这种战队更正规，实力也有看头一些，联盟自然是安排上届冠军跟这一队伍打。
　　往年也都是这样，不过义斩受的关注比起前几年的新战队来说要高不少，因为之前声势造得很高，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有段时间人们还猜叶秋复出会加入义斩，夏休里不少人都见识过他那个独一无二的散人号挂名在义斩天下公会里。
　　结果这一场比赛并不如何吸引眼球，只是叫一些关注者大跌眼镜而已，轮回毫不客气直接将对手剃了个光头。
　　事实上，义斩既没有之前的高调宣传所暗示的那么风光，也没有当天的新闻耸动性的宣传得那么差，只能说在大神云集的职业圈里，几名选手的水平还有待磨炼，又遇上的是冠军队，“下马威”的含义明晃晃地挂着，没有发挥得好也是有可能。
　　义斩的队长据说同时也是幕后的老板，在发布会上的表现也不愧像个搞投资的，遭遇这等失败，还能保持落落大方。
　　因为这场比赛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电竞频道也没有选择直播这一场，估计记者招待会很快就会结束，队友们就都在现场等着，唯独叶和光找了个借口出来，去茶水炉接了开水，在洗手间的盥洗池兑出温水，缓缓地洗手，揉着掌骨。
　　擦干净手，回头去找队友的时候，叶和光撞见了一个高挑的姑娘，埋着头匆匆往前走，她没出声对方也一直没抬头，差点撞上。
　　“哎呀，对不起！”那个姑娘慌忙刹住脚步，抬起头道歉。
　　“没事儿，”叶和光说，有点疲倦，又看她眼熟，“你是义斩的？”
　　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不过联盟妹子很少，叶和光以前跟杜明拍胸脯说哪个女选手我不认识，是真的，当即就准备认识一下。
　　钟叶离略愣神地点了一下头，旋即反应过来，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钟叶离，义斩的牧师，久仰叶前辈大名，还是刚刚在场上相遇才认识到……前辈真的超厉害。”
　　“谢谢，怪不好意思的，”叶和光笑了笑，“你也不错啊，集火我之前那手神圣之火，时机抓得很精彩。”
　　钟叶离垂下眼睫毛，眼观鼻鼻观心，稍稍苦笑了一下。
　　“团队战术失败了，但你的反应是没错的，别灰心呀。”　叶和光说。
　　“啊，谢谢前辈夸奖。”她点点头。
　　叶和光一看，这姑娘看上去很正经乖巧，不好意思开玩笑说你们战术还得考虑一下敌人实力，我们轮回这么强的不能硬来，就干脆笑笑，告别了。
　　走出没两步，想起来，回头喊：“哎，叶离妹子！等等我问你个事儿啊。”
　　钟叶离都快进卫生间了，扶着墙扭过身来，有点紧张，“啊？”
　　“叶秋没有加入你们战队？”
　　钟叶离放松下来，说：“您没看新闻吧？没有，叶……那位叶前辈打挑战赛去了啊。”
　　叶和光先是被“那位叶前辈”的说法逗到了，又想起，自己还真是不怎么关注新闻，整个人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她再次挥手跟钟叶离告别，快步走到发布会那边去，结果路上接到电话，转头就直接从选手通道出去了，刚好跟队友们汇合。
　　她问副队长，说叶秋打挑战赛去了，什么队伍啊。
　　江波涛很吃惊，说这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叶秋是很典范的“人不在江湖，江湖却有我传说”的类型，一般来说，这种人都不是真正的退隐，所以其实职业圈一直持续接收到他的消息，最早是第十区风云，他那个古怪的散人号大出风头之后，以黄少天为代表，还拿大号在网游上跟他挑战过，可以载入荣耀网游国服大事记。轮回跟他的缘分更深，不说全明星上被搅和一趟，最后的冠军，有几分是要得福于他来兜售的技能点攻略的。
　　然而叶和光觉得，在他真地回来，成为对手之前，没必要那么放在心上，别人的故事。
　　“您真有七窍玲珑心，”她夸奖江波涛，“诸事缠身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并不费工夫……”
　　叶秋拉了一支名为兴欣的战队，报名了挑战赛。确实是只要稍微留心身边资讯就知道的内容，更何况，前不久，嘉世出面宣称君莫笑的操作者就是叶秋，引发了粉丝们的好大一番痛苦，不明白为什么老队长复出要与旧日队伍为敌，吵得很凶。后来追问到联盟那里去，官方又透露说不是叶秋，更进一步的信息却是不能公示的，搞得大家一头雾水。业内都是跟叶秋交过手的，他那个散人也不算秘密了，一致认定人确实就是那个人，联盟说不是，那可能是程序上有什么问题，也没空多加关注。倒搞得嘉世方面特别尴尬。
　　江波涛现下也提起，说你连这个都没听说？
　　叶和光掐指一算，讪讪一笑，说那两天我烦着呢，饭也没跟大家一起吃，就没听说。
　　“你烦什么呀？”江波涛认真了解，他是个非常负责的副队长。
　　叶和光正想敷衍过去，蓦地看到周泽楷瞧了过来，她鼓起腮帮子，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啊你，烦的就是你。
　　江波涛忽然抬手，挡住了眼睛。
　　“怎么了？”她不解。
　　江波涛说：“眼不见心烦，假装不知道。”
　　叶和光微微一愣，沉默下去。
　　顿时，江波涛也觉得有些尴尬了，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但是作为唯一一个知情人，他有时候真的感到很棘手，不如不知道。
　　巴不得这俩有什么事公开搅和，不要暗潮涌动，又只得他一个被迫旁观。
　　但是周队长没说什么，叶和光也没说什么，九赛季揭幕战的夜晚就这么过去了，等第二天复完盘，又是积极筹备下一场比赛的新的一周。

　　☆、愿常难遂

　　江波涛最终等来了他的劫难。
　　叶和光留在复盘过后的会议室里，打发走了杜明他们相邀的聚餐，主动来帮他收拾材料，然后又赶周泽楷走。
　　周队长说走就走，像闹了别扭似的。
　　江波涛想起昨天团队赛上这两人的配合表现，分明是非常合拍的，摇摇头，心平气和，也不收材料了，就问叶和光：“阿光，你有什么事啊？”
　　“有感情问题向您咨询一下，”她恭谨地说，还用敬称，她使用标准普通话的时候比较少这么说，“我觉得您已经猜到了。”
　　“你是指小周跟你的事？”
　　叶和光抬手捂住脸，又沉重地点了点头。
　　“对我知道，我们先来明确两点问题，”江波涛双手摁在桌子上，长叹一声，“我很乐意解决队友们的烦恼，维护队伍的稳定与有序，但是，针对于你们俩……两点。”　
　　叶和光觉得既羞耻，又非常魔性，为什么要跟朋友讨论个人情感问题呢，她一贯不喜欢这样的。
　　而且，江波涛竟然如此淡定……周泽楷到底是有多信赖他啊！
　　这几天她意识到了，只要周泽楷跟自己都不作妖，队友们是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正在诞生一层黏黏糊糊的关系的，然而，唯有江波涛……
　　论火眼金睛，方明华前辈应该首屈一指，论八卦精神，其他队友也不输江波涛，为什么偏偏是他如此波澜不惊，不仅晓得还早就晓得的样子呢？结论只能是周泽楷跟他坦白的了，只有这样，江波涛才不仅知道，还没有跟队友们瞎八卦，为朋友保守秘密。
　　只不过他也要开始放飞了，能保守多久不知道，昨天晚上方·过来人·明华就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了小周队长。
　　脑子里纷乱地转着念头时，叶和光不自觉就说出来了：“其实我也蛮信任你的。”
　　江波涛：“……谢谢，然而我还是要说。”
　　他说了：“无论如何，我是站在小周那边的。”
　　“哦，好吧，我不向你咨询了。”叶和光抬头，仰天露出一个白眼。
　　“情感上偏向他，但我们还是讲道理的。”江波涛温和地说。
　　叶和光抓了抓头发，“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我怕到时候我俩不可控，得有个清楚明事儿的旁观者。”
　　江波涛微笑，“刚才那是第一点，第二点是……姐姐，我也是个单身狗而已啊，为什么觉得我能管！我根本就不想管。”
　　“不是要你操办啊，”叶和光笑起来，半趴在桌上，托着下巴，“我俩又不是幼儿园——”
　　“那可难说。”江波涛吐槽。
　　“……副队啊。”
　　“你说。”江波涛做了个给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我不是说，要你帮忙解决我俩的问题，”叶和光说，“而是如果哪一天，我们自己解决不了了，影响到比赛，总得有人看着，然后来……帮忙处理吧。”
　　江波涛眨了眨眼睛。
　　“比如说他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看不惯我了，”叶和光也眨眼，“肯定不利于配合。”
　　“是这样，我觉得，”江波涛说，“小周不太像这样的人，我甚至都想过，如果你俩完全不可能，小周也是可以做到维持住队友身份的。阿光，你不要把他看扁了。倒是你……”
　　周泽楷有些小性儿，那是他身上尚未褪去的男孩的部分，但那些东西流露出来，不是因为他不可自控，而是对接收者亲近，自己那些颇显幼稚的部分才不遮掩。对于对手和粉丝来说，他在赛场上无懈可击，下场至多是安静腼腆，理智和成熟却是一点都不缺的。叶和光说的，遭遇了挫折就耍脾气，那不是轮回的队长。
　　七赛季轮回分明在走上坡路，却在季后赛首轮折戟，那段时间压力很大，一人战队的说法又被以各种负面的口吻提起。周泽楷在招待会跟单独采访中都被逼问得不行，轮回整个队伍也遭遇了不少评论的质疑，他可曾有一丝一毫的脆弱？都不用人去开导，倒是他的表现，无言地开导了沮丧的队友们。
　　江波涛也不会知道周泽楷那个夏休留在俱乐部里的每一天都在想什么，却至少清楚，他极其坚强，稳定，是轮回的中流砥柱，自己操心再多事务，前提都是周泽楷的坚不可摧。只有这样一个人才能是轮回所有人敬拜的对象，甘愿作为绿叶去陪衬他。
　　关于男女感情的问题，倒是因为比较新鲜，也没有任何前例可循，江波涛才小小地忧虑了一把，跟周泽楷说过几回，也就是端了个旁观者清的立场。结果，他虽然也有些迷茫徘徊，但终究没有什么毛病。所以江波涛才觉得，啊，我不想管，没什么好插手的，小周什么都好，都厉害。
　　倒是叶和光挺麻烦，成熟的时候特别成熟，胡闹的时候可劲儿胡闹，全看她自己状态，而不是看接收对象的状态。
　　纯是傻瓜和幼稚就好了，可以哄一波，然而叶和光一点也不傻，甚至说不上幼稚。
　　譬如说眼下，她笑着，意兴阑珊地挥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