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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陶罐被砍价到五十文钱。原本以为自己宰到肥羊的摊主一脸幽怨。他看着岑碧青说：“小郎君，日子可不是这么过的。大男人如何能如此的精打细算，小心人家小娘子以为你为人小气。手头松些个，你好、我好、大家好。”
　　　　岑碧青吃什么都不挑，但向来不吃亏。他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做人可别太贪心。你这陶罐成本不过三十文左右，五十文买你的东西已经是足够厚道了。你差不多赚了一倍的价钱。”
　　　　“话可不能这样说。若是寻常人家，拿我这陶罐子装东西，那就只值三十文。可郎君和娘子是什么人，哪里能用寻常人家的标准来算。”这摊主这回是马屁拍到马蹄上了，岑碧青可不是他心中所想的纨绔子弟。
　　　　“那你说我该是什么标准。”他声音凉凉的，任谁被人这样当傻子哄，心里都不会高兴。
　　　　“郎君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什么精致的物件买不到。看中小的摊上的东西不过是图个野趣。用途不一样了，自然价钱也不一样。”摊主讪笑着。
　　　　啰哩啰嗦一大堆，青碧水觉得自己买东西的兴致都被耽误了。她眼睛一瞪：“你怕是搞错了。买东西的是姑奶奶我。谁说要图野趣的，我买回去砸着听声响，不成呀。五十文，不能再多了，再多你自己留着罐子回去吃吧。”
　　　　最终成交的价格还是五十文，那摊主在背后啧啧称奇：“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小娘子，脾气真辣，冲得很。”
　　　　“怎么样，我厉害吧。”青碧水觉得自己是砍价成功的大功臣，乐滋滋的同岑碧青邀功，“我现在做的才算是砍价，你那样温吞吞的得磨蹭到什么时候去。”
　　　　大概觉得砍价是女性的天赋技能，岑碧青很乐意顺着她的话头，要不是想帮她多省点银子，谁乐意多费口舌。
　　　　感受到砍价的乐趣，青碧水把胸口一拍：“你且看着吧，之后的砍价我自己来解决。”
　　　　从头逛到尾，青碧水看着手里满满当当的两个篮子，乐得不得了。这些不过是明面上的收获，那些个大件不好拿的，早被岑碧青帮忙缩小了。
　　　　不远处依稀可以看到西湖的风景，树木景致也多了起来。岑碧青原想着可以歇歇了，却不想青碧水又叫了起来：“你看，那边还有个摊子。”
　　　　集市的最末，人迹渐少，再加上树木的遮掩，小小的一个摊子还真不显眼。那摊贩也不吆喝招揽生意，只是静静的坐在自己摊子旁边。见青碧水兴致勃勃的跑来，她才柔柔的说：“娘子随意看看。”
　　　　摊上的东西不多，除了几匹布，就是两匣子珠花。东西不多，选择的余地也不多，青碧水的兴致也就降了下来，准备招呼着岑碧青离开。可那摊主却微微俯身，拿起一匹梅子青的丝缎。布料被微微展开，显现得就是另一番模样，清润的颜色上似乎笼着星光，如梦似幻。
　　　　“咦！”青碧水作为青蛇，最爱的就是各种青色，这么一来眼睛噌得就亮了。
　　　　摊主又捻起一朵珠花，不过是寻常的形制，但因为盈润润的珠子显得格外出彩。这回青碧水算是陷进去了，她目光直愣愣的，都舍不得移开眼。
　　　　“好美！”青碧水情不自禁的呢喃着。
　　　　“人更美。”岑碧青语调微扬，声音不大也听不出喜怒，但也成功把青碧水从梦幻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定睛一看，原来其貌不扬的摊主这会子跟换了个人似的。她眸光似水，如敛月光，明媚又不咄咄逼人，莹润如玉的肌肤还闪着点点珠光，在清晨的薄雾中似乎会随时飘然仙去。
　　　　凡人生不出这般的模样，青碧水这会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姐姐是同类呀，怎么来凡人的集市上摆摊。这么好的东西，凡人们哪里有眼光认得。东西拿来做法宝仙器怕也是使得的。”
　　　　“世间百态，红尘炼心，不经得历练，哪里能修成正果。”摊主抿唇一笑，看得青碧水再次直起了眼睛。
　　　　“我好像又饿了。难怪凡人们都说秀色可餐。”青碧水说得一脸真诚，“姐姐，你比我家姐姐还要美。”
　　　　“你是鲛人？”岑碧青冒出一句，很是突兀。
　　　　南海有鲛人，纤弱貌美、善针织，泣泪成珠。这么看来，眼前的摊主很是符合鲛人的标准。
　　　　美人眉心若蹙，勾得青碧水心里一片怜香惜玉的心思：“你怎么说话的，哪里有你这样问美人的原身。”
　　　　太过美丽也是一种过错，鲛人正是因为自己各种美好的特点，在妖界地位很是尴尬。他们够美，却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的美丽。青碧水这么一说，也是认同了对方的鲛人身份。
　　　　摊主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笑：“哪里是鲛人。蚌珠砾姿，见过二位。不过是跟着龙宫的鲛娘学了几手，可比不过他们的巧夺天工。”
　　　　两个青具是松了口气。青碧水不知道水族的内情，只是单纯为眼前的美人不是鲛人而感到高兴。
　　　　岑碧青则是在叹自己的草木皆兵。在凡人的地盘看见水族，还是以美色著称的“鲛人”，这可不多见。他难免会多想，担心是龙后若娘派来的细作。这会子知道是蚌珠了，他心里自然会放松点。蚌珠是水族里最卑微的存在，就是鲛人都比他们有地位。以龙后眼高于顶的做派，想必是不会同低贱的蚌珠为伍。

☆、第12章　裁衣裳

青碧水拿着梅子青的丝缎爱不释手，可她也知道，这样的东西是没法用银子买的。她羞愧的捧出自己所有的银子：“我这只有差不多十六两了，姐姐……”
　　　　砾姿笑道：“喜欢就拿去，还论什么银子。我摆摊又不是为了挣银子。咱们做妖精的，要银子作何。拿去吧。”
　　　　“那可不行，姐姐摆摊是为了历练。我若是白拿了，可不是坏了砾姿姐姐的修行。使不得。”青碧水欲拆下自己头上的珠花：“这个是拿瑚晶石打的珠花，是个法器，我拿来同姐姐换吧。”
　　　　故意拿起自己装钗镮珠花的匣子，砾姿做出生气的模样：“君子不夺人所好。再说了，你看我是缺首饰的样子吗？”
　　　　“可我如何能白拿姐姐的东西。”青碧水也是急了。
　　　　岑碧青递过一个玉环：“这个是水玲玉，能助你修行。你且拿去吧。你自己都不容易，我们如何能让你吃亏。”
　　　　一句“我们”激得砾姿眸光一暗，眼波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她暂时还没法分辨，这个“我们”是随口说出的，还是发自内心。不管心里怎么想，砾姿是态度微嗔：“郎君又凑什么热闹。咱们姐妹的事情，自然是姐妹自己解决，还轮不到郎君插手。”
　　　　青碧水也忙不提的点头称是：“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总不能事事都要你帮忙。”
　　　　最后，砾姿拉着青碧水的手说：“你若是认我这个姐姐，就把丝缎拿着。那些又不是真正的鲛绡，真的值不得什么，不过是看着好看罢了。”
　　　　“青儿多谢砾姿姐姐。”青碧水向来吃软不吃硬，这会子见着砾姿温温柔柔，一举一动俱是风情，早就自惭形秽起来了。她又看了看岑碧青，觉得自己就这么指使了一个前辈这么久，是在是太失礼了，于是鼓起勇气说：“姐姐能不能再匀青儿一匹布，今儿青儿麻烦鱼大哥好久了，想还个礼。”
　　　　岑碧青没说过自己的名字，青碧水正当口的也不好意思问，想着岑碧青之前说自己是条青鱼，于是就称鱼大哥了。
　　　　砾姿先是一愣，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她并不戳破，只是很豪爽的说：“喜欢就只管挑，日后姐姐若需要帮忙，肯定也会找你的。”
　　　　“就是衣裳不脏，也不能老穿一件。今儿的事情多谢鱼大哥了，青儿就还大哥一身衣裳可好。”青碧水说。
　　　　这是在说自己不爱干净么？岑碧青觉着自己是被嫌弃了。可事实真的不是这样的呀。他尝试说道：“不少妖精都是只是用皮毛、鳞片幻化出一身衣服来呢。”
　　　　砾姿“噗嗤”一笑：“难不成郎君想学他们？”青碧水也赞同的瞪大了眼睛。
　　　　哭笑不得，岑碧青只好转移话题：“难道你还会裁衣做裳？”
　　　　“现在不会，以后学学就会了。”握住拳头，青碧水脸上写满了自信。
　　　　照青碧水的思维，原形是青色的，那穿衣服也应该是青色的。男人肯定不会用豆青这样的嫩色，她便选了匹蟹壳青的。可对着岑碧青的脸比划，又总觉得哪里不适合。
　　　　砾姿翻出匹苍色的递了过去：“试试这个颜色，郎君堂堂好相貌，用些个沉稳点的颜色也是压得住的。”
　　　　比了比，还正是如此。青碧水道：“还是姐姐看得准。”
　　　　她们两个一唱一和的，显然是不给岑碧青插嘴的机会了。他也只好保持沉默，反正有姑娘送衣服，怎么看都不是坏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也逐渐烈了起来，岑碧青拉过聊得不亦乐乎的青碧水：“看看时候，人家早市都要收摊了。你这位姐姐可是受不在大太阳的。晒久了，非得明珠蒙尘不可。”
　　　　话说到这个地步，青碧水拉着砾姿的手依依惜别：“姐姐日后可是要找青儿玩，我家就在双茶坊，朱红大门上挂着白府的牌匾。门口还有两个大石狮子，可威风了。”她还怕砾姿找不到，又说，“双茶坊在，在哪里那个地界？我给忘了。”
　　　　“在清波门！”没办法，岑碧青只好补充说，“你若熟悉对方的气息，老远就可以感受得到。何必如此麻烦。”
　　　　“我这不是年岁小，修为不够么。”说起自己修为不够，青碧水可一点都不含糊，一点都没有在大妖面前的惭愧感。
　　　　看着青碧水的样子，岑碧青就觉着不太靠谱，于是直接把她送到了双茶坊巷口。在街坊邻居探究的目光中，她终于知道害羞是何物了，吞吞吐吐的说：“多谢鱼大哥，真是太麻烦你了。我一定会尽快把衣裳做好的。”
　　　　岑碧青似笑非笑，弄得青碧水格外心虚：“不仅快，而且好。我能做好的。”
　　　　“别着急，小心剪着自己、扎到手。我真不缺衣服穿的。”逆着晨光，还真想伸手在青碧水的头上揉上一把。但想想，岑碧青还是觉得不妥。
　　　　“一件衣服穿几天，那你肯定不缺衣服穿呀。”心里这样嘀咕着，嘴里说得又是另外一番话：“鱼大哥，我衣服做好了，该如何找你。你知道我修为不够的。”
　　　　住在西湖边，随时都能感受到湖水带来的湿意，岑碧青空手捏了几下，手里便出现了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这个你拿着，若是有事找我就捏碎一片花瓣，我会尽力赶来的。”
　　　　数了数花瓣，青碧水有几分失望：“怎么才五瓣呀。”旋即，她又说：“你应该捏个菊花的，菊花的花瓣可多了。”
　　　　“怎么这么贪心，说过了贪心不好的。”
　　　　“你不是说过我是贪吃蛇，既然贪吃也就自然贪心。若不贪心，我们怎么能安然度过每年的冬眠。”
　　　　“听起来是那么一回事。”
　　　　“本来就是的好不好。”
　　　　……
　　　　青碧水拿着冰花发呆，之前围观的街坊也就凑了上来：“青娘子呀，这是谁家的郎君，生得可真一表人材。”说话的是个大娘，她正在为自家女儿的婚事着急上火。
　　　　“你可别妄想了，人家郎君如何会看上你家的虎妞。人家一看就是官家子弟。”
　　　　“我不就是想想，日后就照着这模样找。”
　　　　年轻的小娘子说话则是一个语气：“这个可真漂亮，莫不是佛经上说的金刚石？这么大颗雕成朵花，得不少银子吧。”
　　　　“可不是，人家郎君怕是看上了咱们青娘子，不然怎么会那么大手笔。”
　　　　“没有的事儿，不是这样的……”青碧水的辩解声瞬间被街坊们淹没。
　　　　年纪最大的大娘语重心长的说：“青娘子可别害羞，这人生大事可是羞不得的。你家姐姐要撑起门户，自然有顾不到的时候，你可学着替你们打算。找个好郎君，日后也多个助臂。不然你们姐妹两个无依无靠的，若是有人贪图你们姐两的家产，你们两个姑娘家可怎么办呀。”
　　　　一人一句，吵得青碧水一片茫然，耳朵里只听见“嗡嗡嗡”的声音，眼睛里只瞧见嘴唇一张一合。她推开人群，快步跑了回去。进了家门就对着白素贞大喊了一句：“姐姐，我要学着裁衣裳！”

☆、第13章　龙宫

入水后，砾姿目不斜视，可她依旧可以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目光跟着自己。进了龙宫，管事的蚌女正在训斥着手下的丫头们：“一个个手脚都放麻利点。今儿龙王爷心情不好，若是闹出个什么来，仔细你们的小命！”
　　　　丫头们腆着脸问道：“虾管家可是真的去了？龙王爷莫不是因为这个才……”
　　　　“哎！你们一个二个的胆子可真肥。找打吧！”蚌女叉腰怒骂，“上头的事情可是你们能置喙的？都给我干活去！被龙后娘娘知道了，有你们受的。”听完这个，丫头们跟受惊似的，做鸟雀散状。
　　　　转过头，蚌女也一脸唏嘘：“如今龙宫里的老人是越来越少了。老虾如今也是去了。不管怎样，一只普通虾精，活了五千年，也算是有福气有造化的了。我们日后会在哪儿都是说不准的。”
　　　　眼光一扫，看见了候在门前的砾姿。蚌女脸一垮，目光里极尽鄙夷，跟瞧见某些个腌臢物一般：“这儿是你该来的地儿么！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砾姿福身行礼，语气低声下气的说：“劳烦姑姑了，奴是来拜见龙后娘娘的。”
　　　　“就你？”蚌女抬高了音调，一脸的不相信，“今儿龙后娘娘忙得很，怕是没时间也没心情见你。”
　　　　“劳烦姑姑了，还请姑姑通报一声。是大事儿。”说着，砾姿从荷包里掏出一副玉牌递了过去，“奴可不敢耽误娘娘的大事。”
　　　　狐疑的拿起两只手指捻起玉牌，待看清楚后又嫌弃的甩了回去：“你去偏殿候着吧，龙宫可不是你乱跑的地儿。”
　　　　“多谢姑姑通融。”砾姿恭恭敬敬的告退。
　　　　待到砾姿走远了，蚌女还骂骂咧咧的：“阿呸！什么个货色呀。就你不敢耽误娘娘的大事。难不成我们就都是偷奸耍滑，摸鱼的？轮到你一个蚌珠头上，能有什么大事儿！”
　　　　且说龙王寝殿，那是狼藉一片，一进去扑面而来的都是酒味，刺鼻得很。若娘端着茶水走了进来：“龙王爷，您可不能再喝了。喝酒伤身，来杯茶水醒醒酒吧。”
　　　　龙王手一挥，茶壶、茶杯连着托盘一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用不着你做贤良人。给我滚出去！一千年了，连个蛋都下不出一个，亏你还是东海来的龙女。”
　　　　哪怕恨得牙根痒痒，若娘还是笑着抚去自己身上的水渍，放低声音柔声说：“龙王爷喝醉了。今儿可是有大事的。天上下了旨意，说是有个叫越水的镇子要下雨。还请龙王爷早点安排，别耽误了降水大事。”
　　　　“降水？爷今儿我不爽快！整个杭州地界都别想降雨！别想！”一边说着，龙王敖碧一边将若娘给推搡出去，“给我滚！”
　　　　出了门，若娘冷哼了一声，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却不想一低头被酒气熏得头也大了。她怒喝道：“来人！娘娘我要沐浴更衣。”
　　　　沐浴的水是北海运来的，取自千年浮冰之下，最是洁净有灵性，寻常水族就是喝上一口都能增上不少修为。龙族最爱奢侈之事，若娘将大好的水用来沐浴不说，还在水里滴上了好些遣香露。遣香露出自离恨天上的灌愁海，其中的放春山遣香洞，不仅奇香无比，还有凝神静气定魂之效。修炼之时用上点遣香露，可减少心魔，使修炼事半功倍。
　　　　踏入浴池，若娘深吸几口气，终究是定下心神，最少是表面上平复了心情。她的心腹试探说：“龙王爷这样……娘娘您有何打算。”
　　　　却不想若娘平淡的说：“难不成我还得请君怜惜？我算是看透了敖碧，别看着他如今悲天恸地的模样。他其实爱惜自己得很。有本事他用醍醐仙酿醉生梦死一场，娘娘我还敬他是条汉子。可他如今喝得不过是凡酒。那浊烈的酒气，傻子都嗅得出来。龙族喝凡酒买醉，亏他想得出。”若娘又对心腹问道：“今儿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娘娘，那个蚌珠正在偏殿候着，您若是要召见，奴就让她继续等着。”
　　　　“行，你去传话吧。”若娘道，可转头她又说：“你把她带这儿来吧，我不想沾上了不洁的东西，待会再废了一身衣裳。”
　　　　“是，娘娘。”
　　　　若娘又对旁边伺候的说：“等会过了，你们可要把整个浴室里里外外洗刷干净。做不好，小心我抽了你们的经，扒了你们的皮！”
　　　　“奴省得。”
　　　　待到见了砾姿，若娘就完全换了副脸皮，显得不知道多么笑容可掬：“你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回娘娘，幸不辱使命。”砾姿半跪在地，毕恭毕敬的回答着。浴池里的灵性同遣香露的香味无处不在，似乎争着要往她身体里钻。从来是水族里最卑贱的存在，砾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真想放松下来，好好的打坐修炼一场。这会子就是这么待着，修炼的瓶颈就有所松动，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