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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碧血银枪-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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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救治,那以公孙瓒现在的伤势,怕是还真是凶多吉少。
  长途远袭,粮草为重,因此数万人的大军之中,军医其实只有不到十人,再分出一半救治此行受伤的将校兵士,就连田楷的右臂的被箭镞带到了一下,扯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剩下的汇集到中军帐中,其实只有区区五人而已。
  然而,公孙瓒的肩胛骨已经被铁箭扎了穿透,碎骨和血肉混在一起,从前往后,血淋淋地糊了满满一箭身,若是强行将箭拔出,难免损伤更多经络骨骼,甚至极有可能会令他废去一条左臂。
  军医互相商议了一下,最后决定将箭头箭尾用利刃削去,留下还扎在他肩骨里的那一截箭身,他日再说。
  公孙瓒身边的亲兵已经尽数死在信都城下,外伤靠军医,而之后的端茶送水,却不是这些终日打斗厮杀的将校们所能做的。田楷正返身要从兵营里再找几个兵士前来,刚听到消息,偷偷换了一身兵士打扮,趁着混乱混到中军帐前的王妩就被抓了个正着。
  “你!哪个营的?”田楷常年带兵在外征战,只在公孙妩小时见过她几次,乍一见之下,王妩又迅速低下头,一瞥之下,他也只觉得这是个身材瘦小,眉目清秀的少年兵,丝毫没想到王妩身上去。
  但王妩却不能开口,之前遇到几处盘查,她都用赵云作为幌子挡了过去。由于赵云投公孙瓒时是自己带了郡里的数十个人一起来的,像范成就是其中之一。盘查巡哨的兵士虽见她面生,说话又声音清脆,但赵云毕竟初立大功,风头正劲,不好得罪,问了几句,见她对赵云的情况也算熟悉,也就作罢了。可这种把戏,却瞒不了田楷。
  正犹豫要不要干脆来个坦白从宽,反正借着探望父亲的名义,田楷最多也就将她赶回去,也不能真拿她怎样。
  突然,眼角瞥到一个身影走到她旁边,步履从容,声音沉稳:“云闻主公受伤,前来探看,许是方才中军帐前一派混乱,手下人这才走散了,惊扰了田将军,还望恕罪。”
  王妩心头一定,垂着头,偏过身子退了两步,退到赵云身后,缓缓松了口气,压着嗓子含糊地叫了声:“田将军。”
  然而,田楷看了赵云一眼,一指王妩:“也算这小子造化,正好主公身边少了亲兵,算你一个,照顾好主公,就算将功赎罪了。”
  这一来,连赵云也不好再为她遮掩,若是强拖着她不让进帐,先不说他这个才露头角的年轻人是不是能拖得住,就连借口都没一个。
  王妩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了声诺,垂着头走了进去。
  她的身上还带着微微的酒气,好在中军帐中现在血腥味浓重冲鼻,倒也没人发现她身上的酒味。
  公孙瓒赤着上身,躺在矮榻上,左肩处包着层层叠叠,如小山一般的白布,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脸颊上却浮现着不正常的红。
  帐中的军医见王妩进来,其中一人指了指地上的水盆道:“将军此伤虽险,但流血已止,伤口已无大碍,但发热却是凶险,你用冷水替他敷额,辅以烈酒擦身,只要今夜能退热醒来,便无大碍。”
  物理降温法,本就是中国流传了许久的退热良方,她小时候高烧不退时,父母也曾用这种古老而有效的办法为她擦过身。
  王妩点了点头,一瞬间放弃了立刻表明身份退出去的想法。倒不是想上演一段父女情深的佳话,而是她很清楚,这种时候,公孙瓒若是一死,数万大军群龙无首必定大乱,只怕立刻就会被袁绍吞下去,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到时候,她一个败将之女,若是落到袁绍手中,无论是他留作自用,还是分赏将士,王妩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所以,公孙瓒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留在这里,将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应变起来,自然也会比别人更快一步。说到底,只要公孙瓒一死,她至少还趁着混乱出去偷马逃走。而若是在偏营之中等到别人告诉她公孙瓒的死讯,怕是就没这个先机了。
  于是,王妩依言拧起浸在水盆里的白布,公孙瓒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搭在额间。
  军医见她手法不错,见了公孙瓒的惨状也不慌张,有几分上过战场的定力。便又向田楷交代了几句公孙瓒的伤情,田楷关照了他们不可随意透露公孙瓒的伤情之后,便都出去继续医治其他伤员。
  “请问将军,何处有烈酒?”王妩不敢抬头,装作替公孙瓒盖上薄毯,侧了身子,背对田楷。
  正自发愣的田楷猛然惊醒,想起军医的话,沉声道:“你照顾着,我去拿酒。”
  田楷前脚离开中军帐,王妩立刻将藏在长袍里的酒囊取了出来,撕了一条堆满军案的白布,沾上酒,沿着公孙瓒的耳后,手臂,掌心轻轻擦拭。
  虽说她来自现代社会,全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但公孙瓒对她而言,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纵使是伤员,照顾一下无妨,但擦拭身体……还是超过了她能接受的范围。
  尤其是她还依稀记得酒精降温法的几个位置,除开这三处以外,就都是下半身了……她可没有看裸男的癖好。
  只希望这酒精加冷水能快点生效,至少田楷回来前,公孙瓒能醒过来,要不然,田楷若是拿着酒要她擦身,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楷忧心公孙瓒的伤情,来去匆匆,没一会儿就提了一壶酒走进帐来,却正好看到侧坐在矮榻上的王妩将将放下手里沾着酒的白布,又侧身从水盆中另绞了块布起来,搭在公孙瓒的额头上。从酒囊里弥散出来的酒香远比王妩身上带的浓烈许多,血腥气中仍是隐隐可辨。
  他面色一变,厉声喝问:“你哪儿来的酒?”
  王妩被他突然的大喝吓得背脊微微一僵,但随即垂下双手,镇定地抬眼反问:“不是将军请张翼德张将军送来的么?”
  这个回答虽然大出田楷的意料,但张飞好酒,公孙瓒夜袭前聚将小饮时却是一连抢了好几个酒囊去。田楷却不疑有他,只是眉一拧,想到公孙瓒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乱了军心,所以他回营后虽然急惶,却一直记得关照身边的人不得声张,却不知张飞又是如何知晓的,还送来了酒。
  他正想问张飞现在何处,就在这时,公孙瓒还能动的右手突然动了一下,按在王妩的手背上。
  “主公!”公孙瓒醒了,田楷比王妩激动得多,一下子就把刚才的疑问抛到了脑后,正想扑到榻前,又止住步子,赶紧返身出去寻军医。
  公孙瓒缓缓睁开眼,从迷蒙中渐渐聚焦的眸子里仍残留着痛楚之意,王妩甚至还能清晰地看到他下颚的肌肉因为咬牙而紧紧绷起,但眼神却是慢慢清明起来,盯着王妩来不及避开的脸,皱起了眉。
  对着公孙瓒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王妩有些心虚,也不知道公孙瓒醒了多久,有没有听到自己信口将这酒囊栽赃到张飞身上。她只知道现在再转身避开已是来不及了,干脆也咬了咬牙,缓缓呼吸一下,小声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父亲。”
  “阿妩……”不知是不是伤势过重,心神涣散的关系,公孙瓒好像没怎么诧异她会出现在这里,嘴角牵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喃喃念了她一声,便又阖上眼,眉头紧皱。
  “将军醒了。”五名军医再次跟着田楷进帐。
  王妩刚要让开榻边的位置,只听帐外一人高声急叫:“主公,陈匡有要事,急需主公定夺。”
  公孙瓒脸色一变,原本拧起的眉头带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压在王妩手上的右手不自觉地收紧。
  公孙瓒重伤之下,力气倒不是很大,只是王妩的手因为刚浸了冷水正凉得手指发僵,而公孙瓒的手却因为高烧而火烫,两相一触,冷热温差之下,王妩只觉得指尖仿若有无数细针不轻不重地疾刺,不由不适地弓了下手背。
  公孙瓒却恍若不觉,嘶着嗓子让人进来。
  陈匡掀起门帘,却在见到王妩时怔了一怔,一句到了口边的话也凝在舌尖,愣是没有说出来。
  他的目光,不知怎的,令王妩隐隐觉得他这是看出了自己的身份,至少也是看出了自己是个女子。
  

☆、第十七章
  王妩心里有些忐忑,不知该不该立刻起身在他开口揭穿自己前主动避出去。却没想到那陈匡倒是先转开了目光,不再看她,转而向公孙瓒行礼:“主公,袁绍此战得利,极有可能趁胜而来,在天色还未大亮之际袭我营寨,主公应将计设下伏兵,叫袁绍偷袭之军有来无回。”
  “叫我夜袭的也是你,到头来却累得我如此,如今你又说袁绍要来袭营,叫我如何相信?”公孙瓒眯着眼睛,阴沉着脸,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中迸出来。
  他此时大恨自己贸然听取陈匡的建议,要不是身子稍稍一动,左肩就痛得仿佛被人生生从身上扯下来一般,他直想掀起整个军案,摔到陈匡头上去。
  “主公!”陈匡一撩衣摆,跪于榻前,“我军袭信都之意,被袁绍所查,这才中了埋伏,此确是匡未料之祸。但如今,主公有伤在身,我军士气必然有损,若主公是为袁绍,可会放过如此之良机?”
  公孙瓒惨白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目光阴鸷地盯着陈匡。他虽重伤在身,但常年来四处征战,纵横沙场,令北方外族提之色变,避走不及的白马将军,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悍勇戾煞之气,如一柄久饮鲜血的宝剑,一旦出鞘,锐气逼人,血光乍现。
  公孙瓒如此毫不收敛的一身煞气之下,帐中人人额头冒出了汗,就连王妩,也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而陈匡一介书生,脸色惨白,却硬是挺直了瘦削的背脊,一双眼不闪不避,泰然决绝。
  良久,公孙瓒周身的气势散去,似疲累之极地半阖了眼,之前微微扬起的头也往后靠到榻上,喘了两口,扬声下令:“田楷,你和严纲分领左右两军,传令下去,若无号令,任何人不许离开军营一步,违令者斩。”
  田楷垂头应诺,转身正要出去传令,公孙瓒在他背后又说了一句:“将赵云叫来。”
  王妩眉峰轻轻一跳,赶紧低下头,假装正好要替公孙瓒取下歪到一边的额上白布,抽出手将白布又在冷水中浸了一下,拧干了再放到他额头上。
  王妩进了中军帐,赵云不敢走远,一直在帐前徘徊,田楷一出帐就看到他虽有些奇怪,但现在毕竟军情为重,将他引入帐中。
  没了罩在外面的披肩,赵云一身的血衣尽数落在人眼里,白衣如绯。
  “白日大捷,子龙当居首功,年轻人胆识可嘉。”公孙瓒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嘉许之言听来有些飘忽。
  他的精力被肩膀上的伤处折腾得有些支撑不住,要不是他一贯身体底子好,这一箭足以直接要了他的命,能这么快清醒着布置应对,实在已是不易了:“我中军之中,除了三千白马义从外,另有骑兵五千,今夜尽数交给你,你敢不敢领军?”
  “主公!”赵云猛然一惊,下意识向王妩投去询问的目光。
  公孙瓒如此安排,确实也大出王妩的意料,余光扫过公孙瓒,又看了仍跪于前,眉色不动,半点都不露惊讶之色的陈匡一眼,拧眉凝目,几不可见地向赵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毫不知情。
  公孙瓒向王妩挥了挥手,又向军案遥遥一指,示意王妩在军案上取了遣兵的印符交给赵云。
  青铜的印符入手很有些分量,王妩没看清那上面刻个了什么花样,只觉得冰凉坚硬的棱角在掌心里划过,竟有种说不出的肃然。如此一件小小的事物,就能调动八千人马,在王妩这个曾被国营体制中无数反复审批流程折磨得头发都掉了许多的现代人看来,很是神奇。
  赵云以前最多也就带过几十一百人,面对整整八千精锐骑兵的指挥权,再沉稳冷静,也到底是个才过冠龄的年轻人,心中惊涛骇浪,全身的血脉都在一瞬间贲张激涌,竟是脑中一片空白,全无半点欣喜之情。
  接过印符的手略带僵硬,王妩甚至察觉到了他指尖的微颤。
  “八千人,以你为主,子兴为辅,营中布置,皆由你二人决断,但唯一点,”公孙瓒又喘了口气,刚毅悍勇的神情又复浮现于脸上,“你二人一旦所决有异,速来报我。”
  赵云和陈匡一齐应声,王妩却暗地里叹了口气。
  纵有胜后轻率,贪功冒进的时候,公孙瓒终不愧为一方诸侯。重伤之下,还能将一手两方牵制的制衡之术用得老辣之极。
  一方面令亲信严纲,田楷保存左右两军的实力,另一方面,却用失误过一次的陈匡和初露头角的赵云为将。陈匡急于一雪前耻,赵云则无根无基,无牵无绊,无所畏忌,这两人的搭档,无异于彼此压制,彼此争功。
  将这一切都安排好,公孙瓒手上微微用力,推开王妩,示意赵云和陈匡径自点兵,让军医上前诊脉,方才还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中军帐,顿时又安静下来。
  就在王妩在一片寂静中倚着军案,开始小鸡啄米式地瞌睡时,帐外突然响起一声长长的号角声,紧接着,喊杀之声,马嘶及金刃相击之声,犹如石破天惊。
  王妩猛然一惊,骤然抬头睁眼,却见公孙瓒不知何时,已将中衣半穿半披地束在了上身。一双眼睛如见了猎物的虎狼,狠色深刻,令本就棱角锐利的眉峰唇角,杀意横生:“这回倒被子兴言中,扶我出帐看看。”
  出帐?王妩一愣,公孙瓒疯了吧!
  刀兵无眼,冷箭难防,公孙瓒伤成这样,她又手无缚鸡之力,这样两个人出去,岂不是两个明晃晃的活靶子么?若战事不利,想逃都没处逃。
  但显然这时候没有人会考虑她的意愿,中军帐中,五个军医已经继续救死扶伤去了,只剩下她和公孙瓒,这个扶他出帐的重任,王妩就算想推,也不知能推给谁去。
  就在她正思索如果搬出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之类的说法能否打消公孙瓒的念头时,只听帐外连天的厮杀声中一阵齐声高呼:“公孙瓒已死,白马军全亡!”
  远远近近,也不知有多少人在一起喊,从模糊散乱到字字清晰,竟是抑扬顿挫,气势恢宏。
  “袁绍竖子!”公孙瓒怒极,不等王妩过去,未受伤的右手撑榻,竟是自己半仰起身来。
  不知怎的,看到公孙瓒这刚直烈火般的反应,王妩突然想到了诸葛亮三气周瑜的段子,旁观者见了自是觉得那受不得激之人太过冲动,不够豁达。只有身在其中,方知这字字诛心之言是何等威力!连王妩明知公孙瓒好端端地就在眼前,也被那席天卷地般的高呼声激得心绪烦乱,慌张起来,更何况军中的将士!
  战时军中士气为重,军心不能乱,这种时候,主将若是不出军帐,怕是不行了。
  心里一声暗叹,她将到了口边的话又统统咽了下去,起身拿了一领战袍,替公孙瓒系于中衣外面,刚刚好遮住左肩上层层叠叠的白布。
  厚重的帐幕一掀开,厮杀之声顿时好像从厚厚的云层中挣脱出来的落地惊雷一般,在耳边乍响。眼前火光冲天,无数火把一直延伸数里,将帐外照得犹如白昼,星月失辉。
  袁绍亲领三千人马分三路袭营,赵云领着白马义从潜伏不出,直到袁绍军直冲进中军帐前五十步之地时,才一声令下。
  中军帐后鼓声骤起,火光之中,三千居高临下的骑兵,自后往前,仿佛层层推进的白色浪花,茫茫一片而来,马蹄和着鼓点起落,震天动地,向袁绍的三千步兵当头压下!
  三千对三千,冲得最快的袁兵被一杆杆长枪当胸挑飞,再重重地甩落,开膛破肚,肢残体裂。数量相当,却如虎入羊群,沸水淋冰,场面瞬间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王妩也算是恐怖片的爱好者,电锯,机枪,甚至僵尸,血流成河,血肉横飞的场面3D的,imax的,也不知看了多少。但那都是电影电脑的特殊效果制作出来的,都不是真的!
  赵云击黄巾时,她还沉浸在初来此世的震惊之中,加上忙着躲避身边黄巾首领的长刀。三十对三百,她只看到了那气势磅礴的出场,和那仿佛从红色染料里跑出来的战马骑士。公孙瓒对袁绍时,她离得更远,只闻硝烟,不见血光。
  而如今,喊杀声,金铁相击声仿佛一瞬间骤然远去,王妩眼前只有一蓬蓬暗红的血从摔落的人体内四散喷溅出来,在脚下的泥土地上一汪汪碧血,如溪流交错蜿蜒,又慢慢地渗入土壤。
  甚至还有一条手臂,脱离了身体,不知从哪里飞出来,落到距离王妩不到十步的地方,如一尾出水垂死的鱼,在地上蹦跳拍打,手里紧握着的一把长刀叩击地面,寒光映着火影,无规则地四下闪动。王妩仿佛还能透过喧闹如雷的厮杀声,听到那手臂一下下落在地上发出的闷响。
  王妩浑身僵硬,喉口发紧,死死地盯着那条断臂,胃里翻腾,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右边的脸颊下,不知何时溅了几滴温热而粘稠的鲜血,好像天生的朱砂痣,被惨白的脸色衬出一股说不出的妖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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