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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雪看见他紧紧皱着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他的发冠被放在一边，白发贴在脸颊旁边，因为疼痛产生的汗湿而贴在皮肤上。明明一身的大叔范儿，一身伤看起来还吓人的要命，可仔细地看起来，那张脸却透着难以言说的脆弱，让他看起来有点稚气。
　　这稚气没法让他一口气嫩成首无那个年纪，倒像是个受挫后无处发泄痛苦的青年人。
　　看起来……有点可人疼。
　　江雪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觉得她可能劳累了太长时间出现了幻觉，又或者紧张地看着荒川的时间太长以致审美疲劳。
　　对啊，就像她看完丹枫秋意后看萤草的初始皮肤就觉得很丑，但看的时间长了也觉得很可爱那样。只不过这次荒川之主在她心里的美化度有点太高，错觉错觉果然都是错觉。
　　闭上眼，然后再睁开。
　　恩，还是那个衣服品味糟糕的丑大叔，遭人嫌弃的咸鱼王。
　　她的手指点在咸鱼王的眉心，轻轻往两边推了推。另一只手握住他冷的几乎要失去温度的手，安抚性地握紧了。
　　咸鱼王的身体绷得很紧，真的像是一条忽然上岸后无所适从的鱼，只不过没有蹦跳着挣扎。不像活鱼，像死鱼。
　　市场里不新鲜没人买的那种。
　　他要再不醒，江雪真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变成死鱼了。
　　萤草身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只是还再勉强支撑着，这种时候的她看起来闪闪发亮，看起来没有半点怯弱。蝴蝶精的祈祷之舞已经不知道跳了多少次，江雪眼看着她有好几次脚下都打了滑。
　　这样下去不行。
　　然而她已经用狗粮把两个少女都喂到了升星状态，奈奈生的符咒也不是无限量供应，之前她用的已经是最后库存。
　　别的路都已经行不通，江雪咬咬牙，又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她的手背上还有着两道结痂的伤痕，虽然是在梦中，但她的强烈意志似乎让她在现实里也给了自己一下。
　　厕纸抽靠血，醒梦靠血，这么厉害的血江雪都不敢承认是自己的，更想管它叫万金血。
　　不如再试试它的作用好了。
　　感觉真是奇怪，好像身体成了什么材料似得。
　　她看了看已经趋近精疲力竭的蝴蝶精，又看了看强自支撑的萤草。最后把目光落在荒川之主满是血迹的身体上。
　　虽然会很奇怪会很疼，但也得一试啊。
　　她出门管奈奈生借了把刀，在身上比划了半天，吓得守在外面看顾独眼小僧的鲤鱼精快要哭出来，她劝了半天才把鲤鱼精哄回去。
　　最后她回到屋子，在两个式神劝阻无果之后，根据她们的指导在胳膊侧面划了不深不浅的一道。
　　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滑，江雪掰开荒川之主的嘴唇，鲜红的液滴一滴一滴落进他的口中。
　　这次，会有效吗？


第17章　吞噬
　　荒川之主没有醒。
　　江雪的放血已经到了极限，眼前已经开始模糊，蝴蝶精将她拉开，萤草帮她治愈了伤口。
　　触碰了式神录，江雪看着里面代表荒川的卡牌，依然不可操作。而眼前真实的荒川之主仍然苍白衰败，像个稍微重点地碰一碰就能弄坏的东西。
　　江雪挣扎着从蝴蝶精怀里爬起来，刚想说话，一声直入云霄的尖叫声就打断了她的声音。
　　虽然是一声，却是两个人的声音合在了一起。
　　是守在外面的鲤鱼精和奈奈生！
　　江雪猛地站起来，脑部一阵眩晕，她晃了晃头，踉跄着去拉门。碰到门框的一瞬间，右手猛然传来一阵灼热感。
　　与此同时，任务面板再次出现在眼前。
　　【当前任务：保护奈奈生直至巴卫赶到。】
　　【任务道具：无】
　　【任务奖励：神秘的符咒x10，勾玉x1000】
　　而这一次任务面板消失后，没有直接转到召唤系统里。似乎上一次召唤独眼小僧时的一切都是新手指导，这一次需要她自行跳转界面了。
　　江雪脑内一片轰鸣。
　　上次两百勾的任务就让她疲于奔命，这次的奖励是上次的十倍，又会是什么难度？
　　会有多坑，简直都没有办法想像！
　　她转头想嘱咐萤草先带着荒川躲起来，别卷进战斗中，然而却晚了一步。
　　一股巨力冲破房屋，紧闭的房门连同墙壁被撞得粉碎。长相奇怪的长条妖怪直奔荒川之主而去，巨口张开，露出里面锋利的獠牙。
　　江雪被它撞飞到墙上，整条左手臂一片血肉模糊，已经丧失了除疼痛外的知觉。她痉挛着身体，强行忍住了呼痛声，面部一片扭曲。
　　萤草吓得哭了出来，软软地跪在地上，似乎失去了所有抵抗的能力。蝴蝶精把自己的手鼓丢了出去，小小的手鼓落进妖怪张开的巨口中，那妖怪猛地嘶鸣了一声，身体因为疼痛扭动起来。
　　蝴蝶精趁着这个时候卷起它口下昏迷着的荒川，用妖力撞破了另一面墙壁。
　　“快点！”蝴蝶精催促，江雪忍着剧痛爬起来，用完好的右手拽住了已经惊吓到丧失理智的萤草。
　　就算游戏里再怎么好用，被多少人跪着喊草爸爸。但是眼前的这个，真的只是一个心理柔弱的小妖怪而已。
　　江雪强拖着她往外跑，这时候那妖怪却已经从蝴蝶精的攻击中恢复过来。用尾巴狠狠在江雪身上抽过，这一次江雪砸在了屋内一张桌子上。小桌断成两截，江雪伏在那一片碎木中，脸色白的像雪。
　　“也好香。”妖怪的声音落在江雪耳里，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吧，带着微妙的回音。“吃掉，先吃掉，也……不错！”
　　！
　　！！！！！！！！！！！！！！！
　　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到萤草的脸上，她手上那段洁白的蒲公英也被染上几滴迥异的颜色。
　　“啊啊啊……”柔弱的小妖看着眼前的一幕，身体里的温度仿佛都丧失了，手上的蒲公英，也要没有力气拿住了。“啊啊……”
　　又是……几滴溅过来的液体……
　　蝴蝶精的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说什么呢？萤草听不清。
　　成为累赘，没有办法帮到大家，只能拖后腿……
　　萤草的眼泪糊了满脸，身体瑟瑟发抖，那根巨大的蒲公英跟着她一起颤抖。蝴蝶精也被抽走了，落在地上，蝶翼折了一半。
　　妖怪的嘴，又要落在江雪身上。
　　瑟瑟发抖地举着那根巨大的蒲公英，萤草用力打在了妖怪的身上。“快放开！放开江雪大人！”
　　眼泪实在是停不下来了，她只能努力支撑着不要腿软。“这里……这里是神社呀，神明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神明？”妖怪嘲讽，“外面的那个神明，她已经自身难保了吧。”
　　“欸？”萤草诧异地回过头，通过被打通的院墙，她看见身为土地神的少女昏在地上，鲤鱼精的泡泡罩住了她们，隔绝了外界的伤害。
　　妖怪的尾巴狠狠抽在了分神的萤草身上，腰仿佛都要断掉的萤草摔在院外地上，就在鲤鱼精身旁不远。
　　她看见鲤鱼精的脸，对方的眼睛还睁着，却一片空茫无神，像是睁眼睡觉的鱼。妖力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体内流出，巩固着那层看似薄弱的泡泡。仿佛失去了一切意识，只剩下巩固防御这唯一一个用途的工具。
　　鲤鱼精……好像在变色。
　　是……妖力消耗太过了吗？
　　萤草挣扎着爬起来，像一条小虫一样努力挪到那边去。泡泡阻碍了她继续前进，她的手放在泡泡上，让自身妖力流入其中。
　　如果是鲤鱼精小姐的话，可以更好地守护江雪大人，守护大家吧。
　　“神明大人。”这里的都是温柔的好人，所以，“神明大人，请施与……治愈的……”温柔吧。
　　璀璨的绿光围绕了院落，鲤鱼精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神采，奈奈生的手指弹动一下，从昏迷中醒来。
　　蝴蝶精被断木压着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薄薄的蝶翼轻轻地颤动两下，又无力地落到身体两边。
　　荒川之主的眼皮微微颤了颤，随后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昏厥的江雪，眼睛睁开了一线。
　　萤草的妖力瞬间枯竭，她还想再榨出一些来送给鲤鱼精，却实在无法在伤痛下继续支撑下去，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她的身形慢慢缩小，最终缩到江雪刚刚将她召唤出来时那么大。蒲公英落在她身边，显得无比巨大。
　　妖怪没有将萤草的动作放在眼中，它叼着江雪，还没将她吃完，又向荒川之主冲了过去。
　　它张大嘴，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这一次，它的嘴却没能合上。
　　江雪的手臂支住了它的上颚，妖怪嘴中腥臭的液体和血液落下去浇了荒川一身，他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被弄得这么狼狈，真不像能叱咤一方的妖王啊。不过一样满身狼藉的她自己，好像也没资格说什么。
　　两条咸鱼，何必互相嫌弃。
　　江雪的手指插入妖怪的口腔中，浑浑噩噩杂七杂八地想着，努力忽视身上的疼痛。
　　“被吃了这么多居然还活着吗？”妖怪将江雪整个吐出去甩在地上，将她右边的胳膊也摔断了，“真是顽强的阴阳师。”
　　江雪狼狈地咳呛着，“你……这么做，不怕妖狐巴卫将来杀死你吗？”
　　妖怪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土地神，还有这强大的妖力。吃了你们，巴卫又算什么？”
　　说强大的妖力时，它的眼睛看向的是荒川之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得到更强大的力量，同样有愿意铤而走险的妖。
　　“能瞬间将围着神社的妖怪几乎全部杀空，那种强大的力量，妖狐巴卫的力量，我也将拥有！那些胆小鬼，就看着我成为鬼王吧！”
　　把她杀掉的妖怪算在巴卫头上了吗？那时候忽然收手，是因为她把看到的妖怪都杀空了？
　　“你就算都吃了也不一定能比上巴卫。”江雪急促地呼吸着。“何况杀戮了神明的妖怪，其他神明会放过你么？奈奈生那样孱弱的人类少女，不过是个特例！”
　　“为了强大的力量！”妖怪的巨口张开，“那些又算什么！”
　　它尖利的獠牙冲着江雪落下，江雪想要踢开它，却有人先她一步挡住了冲她落下的巨口。
　　荒川之主站在她面前，单手握住妖怪的獠牙。尖利的獠牙仿佛变成了一截枯败的树枝，被他轻轻地一折，便轻易地断了。
　　被折断獠牙的妖怪狂乱地舞动着尾巴，嘶吼声传遍了整座神社。它俯视着荒川之主，却像是荒川之主俯视着它。
　　“吃了你，吃了你！”
　　它俯冲而下，扑向苍白衰弱的荒川之主。
　　那仿佛一阵强风都能刮走的男人立在那里，失却血色的嘴唇没有吐出一句话，只有喉咙中传出一声哼笑。
　　江雪感受到潮湿的水汽，像是立于江海之侧。
　　庞大的妖力将整座神社包裹起来，一条黑色的游鱼，似乎在空气中摆尾而过。
　　不，不止一条。
　　那是……鱼群。
　　可曾置身于水族馆吗？抬头看无数的鱼类在水中游过，它们在水中畅游，那场景美丽有趣，让无数人心向往之。
　　可曾置身于鱼群吗？没有一点防护与遮罩，无数的鱼类扑来，追逐着它们的猎物。冰冷的水中，没有一点明亮的光。
　　江雪眨了眨眼，鱼群的盛宴在她面前上演，又很快落幕。
　　鱼消失了，似水的妖气也退去了，甚至是风，也不再潮湿。
　　只剩下脸色的苍白的荒川之主，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


第18章　换世界
　　江雪感受到了压力。
　　即使对方两次挡在她身前，即使他从没有对她动过手，可是被这种实力恐怖的存在盯住，完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她在玩游戏时可以叫他咸鱼王，可是现在的她在对方眼中，又是否连做咸鱼都不够格呢？
　　身体的本能驱使，江雪瑟缩了一下。
　　“你……怕我？”荒川之主的声音很干，嗓子沙哑，像是被砂纸狠狠地磨过。
　　他的嘴唇是干裂的，因为说话时地牵扯渗出血迹。
　　荒川之主一步步走进，他俯下身，紫色的眼睛注视着倒在地上的江雪。似乎这样还不够清楚，他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
　　这动作活像恶少调戏妇女，可是荒川之主的眼睛里没有一点轻佻的情绪，相同动作由不同的人来做，结果竟是如此不同。
　　江雪不但没有感觉到轻浮，反倒感受到能将人冻结的审视。
　　这样的审视令人身心紧绷，如果可以选择，江雪倒宁愿选择那种带着轻佻桃色的暧昧举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灵魂都要被洞穿。
　　江雪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无比抗拒这样的审视。
　　一只手控制不了，另一只手干脆被妖怪吃了。她无法打开荒川之主的手，也不愿意躲避。
　　这很难描述，但在这种时候，躲避亦是退缩。
　　“荒川之主。”江雪被他俯视，却不退分毫。这一刻她真的冷的像冰，不论是神容还是目光。“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无礼。”
　　她下巴上的手松开了。
　　“江雪大人！”一声呼喊从外面传来，鲤鱼精炮弹一样扑过来，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江雪一时间也顾不上荒川之主了，被鲤鱼精这么扑到怀里，她没死也真死了。
　　荒川之主一把揪住了冲过来的鲤鱼精，把泪眼汪汪的小姑娘拎到了一边。
　　被拽住衣领的鲤鱼精受到的惊吓比萤草当初在荒川这里感受到的更多，身为水族，她更能体会荒川之主带来的压力。原本就慌张无措的女孩子颤抖着，把自己缩成一团，像是一个卷。
　　江雪没法伸出手去抚摸她，只能口中尽量安慰，“没事的，他不会伤害你。”
　　鲤鱼精动了动，还是瑟缩。
　　荒川之主没有看瑟瑟发抖的小鲤鱼，而是定定地看着江雪，“你就这么确定？”
　　气氛瞬间紧绷，鲤鱼精缩的更紧了。荒川之主身份不明的事她也知道，要是他不高兴了，会不会把她做成红烧鱼啊。
　　“我现在这样是没法阻止你的，那么只能相信你。”江雪动了动，被牵扯的身体瞬间痉挛，“你会动手吗？”
　　说完这句话，江雪就咬紧了牙关。在疼痛中说这些话其实是种折磨，她现在更想大哭大叫，而不是硬挺着保持平静。
　　她的目光落在荒川之主脸上，望进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眸中。
　　荒川之主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却闪动起来。江雪读不懂那里面包含的情绪，但她明白那是动摇。
　　江雪面对毫不动摇的荒川之主有着毫不退缩的气势，此时他目光软化了，她却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简直莫名其妙。
　　她直起腰，不愿自己在气势上输给荒川，却更加牵动了伤口，一时间倒吸一口凉气，直直往地上栽去。
　　荒川伸出手扶住了她。
　　她的左臂被妖怪吃掉，连同腰侧也被吃空了一小半。说实话这种伤势还能这样清醒着和荒川说话，连江雪自己都不敢相信。
　　而那些可怕的伤口被荒川避开，他扶住她右侧的腰肢，另一手停在她的脊背上。虽然是扶，却更像是一个拥抱。
　　不过除了她以外，似乎没人这么想。荒川表情如常，鲤鱼精小心翼翼地注意荒川有没有碰到她的伤口，看见没有，就又缩成一个卷。
　　也是，江雪叹了口气。两个血葫芦，能看出什么温柔缱眷来？恐怕是满身的伤实在太痛苦了，她实在是想要点拥抱安慰，所以才出现了一瞬间的错觉。
　　她向荒川之主道谢，然后对鲤鱼精说话，“小蝴蝶不知道怎么样，奈奈生和萤草在你那里么？还有……”
　　江雪没说完，已经被萤草怯生生地打断了。“我……我没事的。”
　　她被奈奈生抱在怀里，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害羞极了。
　　江雪有些诧异，“你这是……？”
　　“啊……我也不知道。就是醒过来，就变成了这样。”
　　荒川之主回答了江雪，“妖力消耗过度，自然会如此。”
　　“奈奈生。”江雪无奈地对着奈奈生笑了笑，“恐怕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她的目光落在蝴蝶精身上，小蝴蝶还被断木压着，只是她现在自己用不上力，鲤鱼精被压制成一个鱼卷，实在拿断木无可奈何。
　　奈奈生把萤草放下，又帮着把蝴蝶精从断木下抱出来。鲤鱼精看起来十分自责，对于自己克制不住恐惧忘了还压着一个蝴蝶精的事分外愧疚。
　　“独眼小僧呢？”江雪问她。
　　“在泡泡里。”鲤鱼精连忙表示，“一直都套在泡泡里，没有放他出出来，也没有让别人伤害他。”
　　江雪松了一口气，“那你有见到首无吗？”
　　鲤鱼精摇摇头。
　　江雪想动，又实在勉强。“帮我去看看，看看他怎么样了。”
　　鲤鱼精点点头，摆着尾巴飞快离开了。江雪呼出口气，回头看见萤草正拿着蒲公英为蝴蝶精疗伤。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阻止还是怎么样，萤草都退化成团子了，谁知道再透支会怎么样。可如果阻止萤草，蝴蝶精又要怎么办？
　　她的犹豫还没有结果，勾玉印记先闪了一下。任务奖励在界面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