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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萤草坐在地上；　眼前发晕；　一脸惨白；　“好……好多眼睛；　好恶心。”
　　夏获鸟用喙点了点萤草的额头，担心地看着她。
　　江雪离得稍远；　只看见萤草忽然坐倒在地上。她连忙把怀里的人类女孩放下；　去查看萤草的身体状况。萤草在她掌心蹭了蹭，摇了摇头，“没事的；　只是看着……有点恶心。”
　　受伤了可以治疗，密恐这种症状江雪就不知道要怎么治了，只能让萤草回式神录休息一会儿缓一缓。
　　人类女孩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上，看江雪似乎处理完了她的事情，才敢出声，“那个……你……你是阴阳师吗？”
　　普通的人类是看不到妖怪的，之前她和日和在街上狂奔躲闪妖怪的时候，路人视角里就是两个疯子。但是根据日和的解释，也是有例外的状况的，比如感觉敏锐的人，又比如因为痛苦和仇恨陷入此岸和彼岸夹缝中的人。
　　眼前的女孩就是后面的情况。
　　江雪点了头，承认了自己阴阳师的身份。
　　“求……求求你！”女孩看她点头，一下子激动起来，在身上一阵翻找，掏出来一样东西。
　　是个浅粉色的皮质钱包，底下镶着一朵小小的金属花朵，拉链上挂着毛茸茸的挂饰，充满了少女气息。她动作有些粗鲁地硬拉开拉链，把里面的钞票全都翻出来，连硬币也不放过。
　　“那个……我不知道够不够，如果不够，我还可以想办法去拿，请您救救我吧。”女孩把钞票都塞在她的手上，仍然跪在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满是期翼地看着她，“救救我！”
　　救救我……求你……
　　江雪有一瞬间晃了神，之后她拖住女孩的肩膀，让她站起来，“你遇到了什么事？”
　　免费住在别人神社，江雪是想给些香火钱作为回报的。只可惜她身上的英镑和加隆都已经换成了日用品，不但没有日本的钱币，连兑换都不可能做到。
　　女孩的家境似乎不错，拿出来的面额都比较大。虽然任务已经结束了，但接下这个工作也不是没有好处不算烂好心……好吧，她又心软了。
　　明明对着妖怪的时候辣手无情一点也不动摇，可是只要是碰上跟她存在人际关系或者玄学点说有缘的生灵，心软简直是必然的事。
　　尤其是……女孩子。
　　下决心暴揍酒吞就比对红叶下手容易的多，可能是因为他长得没有红叶招人疼吧。
　　眼前的女孩泪眼汪汪地站起来，开始诉说她遭遇的情况。
　　校园欺凌。
　　女孩是转学生，性格软弱，习惯上也和这边的学生有所不同。被当做欺凌对象的时候，相对优渥的家境也没什么用处。她太‘不同’，也太温软了。
　　一开始的时候是冷言冷语，然后是满天乱飞的本子，刻意弄脏的课桌，嘲笑和为难，写在课本或者黑板上的怪话。
　　痛苦，无助，孤独。
　　已经很糟糕了，然而事实却告诉她，还可以更糟糕一点。
　　她开始看见妖怪。
　　小小的，看起来真的可爱但也会咬人的。大的，像水族馆里的大鱼一样在空中飘荡的，还有长成像蝴蝶一样的，像恶狗一样的。
　　无数的妖怪。
　　这些妖怪无时无刻不骚扰着她，对她释放恶意，想将她带入那个可怕的彼岸。
　　女孩哭着拽了一下胸前的东西，江雪看了看，是一个御守。
　　“这是最后一个了，如果不是这个的话……”女孩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大概早就撑不住了。”
　　根本等不到她今天的救援。
　　“最后一个？”
　　“恩。”女孩点了点头，“因为害怕，之前去神社求了很多，但是……但是其他的都被他们弄坏了。我……我不想再看见那些妖怪了，不想再被骚扰了。”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不用说江雪也明白。类似的事她自己也感受过，大一的时候泼了系草一身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别人都有些孤立她。
　　都不是小孩子了，在课本上写写画画是没有的事，大家变得更理智和克制，最多也就是不搭理她。
　　说起来那时候也怪她太冲动，人家表白她拒绝就是了，泼盆冷水确实有点过。好歹也是系草啊，说起来系草叫什么来着？
　　时间长了已经连名字都忘了。
　　她翻出一张纸巾递给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子，觉得稍微有点棘手。
　　女孩是想从妖怪的骚扰中解脱出来，可是如果不解决她被欺凌的现状，不让她从痛苦的环境中脱离的话。她就会一直处于夹缝之中，即使杀死了一批，也会有新一批妖怪继续骚扰她。
　　江雪想了想，“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对这个世界还不够了解，也许有什么别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一定。既然有本土的神明，还是求助于他们更靠谱一点。
　　她借宿的神社是属于学问之神的，神社里的绘马也大多和考试有关。校园方面的问题，他会知道的更多一些……吧。
　　她带着女孩冻碎了一路妖怪，回到学问之神的神社，大致把女孩的情况跟神社中名为梅雨的巫女说了。
　　女孩有点忐忑不安地躲在她身后，这时候神社里响起了一阵和歌声响。本来干枯的树木随着歌声的响起发出枝芽，淡淡的香气涌动在神社之中。女孩惊奇地看着逆时而开的花朵，不再紧抓着江雪不放。
　　此间的神明在这神奇的景象中，缓缓显现了身形。


第89章　五元神
　　天神的真容未显现之前；　江雪以为那应该是一张极美的脸。也许魅惑风流；　也许俊朗清润；　然而事实和想象的差别太大了。
　　并不是美丑的差别，而是大写的年龄差。
　　这位天神……他是个老爷爷啊！
　　已经习惯了神明全都长得很美，和人类结缘的神明长得更美的设定；　江雪完全没有想过被日和救下的神明是一个老爷爷。
　　日和是因为这位天神变成半妖的吗？这果然不是少女番，完全没有按照少女番的套路来。
　　女孩不像江雪；　完全不知道什么套路不套路；　双眼中全是都神明的崇拜；　江雪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经朝着天神跪拜下去。
　　天神表现的很和气；　这很大程度上减缓了女孩的不安。江雪站在一边，总觉得从天神身上感受到了和咸鱼如出一辙的东西。
　　比如骄傲，比如高高在上。只是咸鱼表现的明显，天神却要显得温和的多；　若不细品；　便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这算是神明的特质吗？
　　女孩抽噎着开始重复她的遭遇；　天神温和地听着；　然后让真喻带着女孩去休息一会儿。他看着女孩和真喻走远，拿出了一款智能……机？
　　真是紧跟潮流的神明。
　　“我就是省钱快速又让人安心的配送神明夜斗；　神无月无休；　您的心愿我一定迅速解决！”
　　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来，一开始是在电话中，没说几个字就到了不远处。江雪抬头；　看见身穿运动服的男子从天上唰地一下掉下来砸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一个男孩子。
　　面板一瞬间弹了出来。
　　虽然嘴里喊着夜斗，但面板上显示出来的名字却是夜卜。
　　江雪看完名字，又去看小字。据小字介绍，眼前的是一个自称为神的运动服男，有着神秘的过去，目前正在教育他手下新收的神器，因为被日和所救和她结下了缘分。
　　江雪看完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误会了，被日和救过的神明并不是学问之神，而是眼前不知道什么神的夜斗
　　“又是你啊。”被雪音砸的泪眼汪汪的夜斗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捂着被砸疼的地方，一边用还带着水光的眼睛看向了派头十足的天神，“吸……这次又是什么事？”
　　他没有看江雪，大概像无法看见他的普通人类把他当背景板一样，他也直接把江雪当成了一块会喘气的背景板。
　　江雪观察着他。
　　这是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神明，运动服皱皱巴巴的，还有一点点汗臭的味道，脖子上围着一块可疑的口水巾。然而……那张脸是真的好看。
　　十足的俊美。
　　不愧是套路中的主要角色，颜值妥妥的，没的说。
　　比起老人形象的学问之神，夜斗更像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有一份断缘的委托。”天神拉过正围观的江雪，在她背脊上轻轻拍了一下，“这是委托人，详细的情况就让她跟你说吧。”
　　夜斗的目光扫了过来，那双还残留着泪光的眼，透出股很锐利的审视，一闪而过，快的像是错觉。“你……神器？不，明明是个人类，好奇怪啊你这家伙。”
　　他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神情，“给我报酬吧，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帮你斩掉。”
　　江雪还没有理解这两位神明跳跃性的话，反问道：“断缘？报酬？”
　　夜斗倒是很耐心，解释的也很详细，脸上有种做过这事千百遍的熟稔，“断缘就是斩断你和人的关系，无论是爱也好，恨也好，断缘之后都不会再记得，你们之间的关系会重新回到陌生人的状态。”
　　然后他拿出一枚闪闪发亮的货币，扣在白皙的指尖里，带着笑容“啪”地往上一弹，“报酬五日元，我是神明啊，香火钱都是这个数。”
　　江雪这就理解了，斩断缘分，女孩的同学就会从欺负她变成无视她，没有负面的能量影响，女孩也将无法看见彼岸的妖怪。
　　但是……
　　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那些人可以欺凌她一次，就可以欺凌她第二次。除非她改变，可是做下恶事的又不是这个女孩，为什么最终要改变的是她？
　　“看起来这样并不能让你满意啊。”夜斗的表情沉了下来，露出冰冷和戾气，和刚才一脸天真废柴样喊痛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呢？看你这个年纪应该是职场纠纷，想要让我帮你斩杀掉他们吗？”
　　“真正的委托人并不是我，这是校园欺凌问题。”江雪又不是天真可爱的小日和，这一点戾气，还不至于让她害怕。“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杀空一个教室，想这么做的话，不需要求助于你。”
　　她现在深深觉得眼前的运动服男不靠谱了，不是断缘就是杀人，简单粗暴的可怕，果然只是自称为神吧。
　　“除了这两种办法就没有别的解决方式了吗？”江雪皱起了眉头，身上的寒气乍看之下比夜斗还要吓人。
　　夜斗脸上的表情活脱脱就是大写的“没有”。
　　江雪捏紧了手指，从身上翻出五日元递给夜斗，“我想……这件事还是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她是觉得很不值，可这并不是她的事，她不能代替女孩做决定。如果女孩坚持要断缘的话，她也不能阻拦。
　　真喻刚刚送女孩进屋睡下，这些日子以来女孩一直遭受妖怪的骚扰，休息是件很奢侈的事。神社里不会有妖怪的侵扰，连空气都比别处的要干净些，女孩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江雪看着熟睡的女孩和她眼下的黑眼圈，一时之间也不忍心叫醒她。
　　从贴身的口袋里又取出五日元，江雪一手递给夜斗，一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麻烦先等她睡醒，可以吗？”
　　夜斗爱惜地接过五日元，一脸幸福地点了点头，敬业地蹲在墙角做一朵安静的蘑菇。
　　女孩这一觉直到傍晚才醒，雪音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夜斗也靠在墙角睡着了。江雪刚和荒川之主吃完晚餐，满嘴小鱼干的味道，在庭院中一边说笑一边散步。
　　女孩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过来。
　　夜斗被她的动静惊醒，回神的速度倒是非常快。
　　听见声音进来的江雪和她相对而坐，将事情的解决方法和优劣处慢慢告诉女孩，最后女孩搅着衣角，有点犹豫地说，“我……我选择……断缘。”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终于把刀剑安上了，炼成了一堆正太短刀。最后跑去搜了锻刀公式，终于出了除正太短刀以外的。
　　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山姥和蜂须，两把藤四郎胁差。
　　蛮想练出江雪左文字的，没测试之前就已经知道他很多次了=w=
　　然而并没能练出来orz


第90章　他的名字
　　真喻端着晚饭过来送饭；　看见她们正对坐说话；　轻轻地把食物放下；　蹑手蹑脚地坐在了一旁听她们商量。
　　“我已经不想再看见妖怪了。”女孩声音细弱地这么说着，肩膀抖了一下，“这一次如果不是运气好；　大概就死了吧。我……我不想死，我不想……”
　　说着说着女孩又哭了出来；　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她已经被揉捏的皱皱巴巴的裙摆。“虽然断缘后还是有可能演变成这样的情况；　可是也许……也许这次会好呢？我已经比较习惯这边的生活方式了；　看上去……也没有那么格格不入了，会……会好的吧？”
　　女孩抬起头；　带着惊惶又不确定的眼神看向屋里的人。她不想死，可是断缘后也不是没有可能重蹈覆辙。或者说她其实已经隐隐意识到了，有极大的可能，往事会再度重演。
　　“啊……嗯！是的！”和她对上目光的真喻显得慌张起来；　语气柔和；　绞尽脑汁地安慰她。
　　“没事的；　以后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一定会好起来的。断缘之后就不会看到妖怪了，想想开心的事吧。初中之后会升高中；　一定会认识新的朋友；　也会遇到更好的事的……”
　　真喻说起来颇有些滔滔不绝的架势，可是她话里的真诚和憧憬让女孩没有打断她。江雪沉默地坐在一边，忽然想起之前和巫女们闲谈时说起的事。
　　这些巫女；　通通都不是人类。
　　死后没有被妖怪污染，保持纯洁没有堕落的灵魂。这样的灵魂被神明所收用，可以化为各种物品的样子，被称作神器。
　　真喻就是神器，她被天神使用时是烟斗的样子，平常则是身着巫女服的人类形态。
　　自杀之人是无法成为神器的，这也是真喻对女孩如此温柔的原因之一吧，因为能够感同身受，那种对于死的恐惧，和对于生强烈的渴望。
　　江雪冷着脸端正地坐着，深呼吸看着眼前的景象，以免自己忍不住跳起来，抄把刀杀到学校里把那些熊孩子一个个都打得屁滚尿流。
　　她憋屈。
　　这点憋屈跟石块似的塞在她胸口，堵得她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正正噎在胸膛中，挣扎着要往外炸。
　　江雪和女孩萍水相逢，没有多么深多么重的感情，交情不会比白开水更浓。然而那股愤怒和郁气却没有因此有丝毫消减，重到江雪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她攥着自己的手指，心想，大概就如同真喻能够感同身受一般，当初被同学孤立的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不在意。
　　所以此时此刻，才会心绪难平吧。
　　夜斗很散漫地坐在一边，“啰啰嗦嗦地好烦啊，要断就赶紧断，连逃避都不敢的人，去死就好了。”
　　本来在安慰女孩的真喻一下转过身，温柔的脸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又说这种任性的话，你这个自称为神的运动服男！就是因为这样你才香火不旺！”
　　“什么啊？！”被真喻戳到了痛处，夜斗也狂躁起来，捶地和真喻吵了起来。
　　两个人的表情截下来都可以当表情包，这个世界的人都身负表情包特技吧。江雪想笑，却发现笑容似乎被胸口堵着的气吸住了吞了进去，再怎么也笑不出来。
　　女孩仍然泪眼朦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真的很软弱，软地不敢硬顶一句嘴，弱的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再加上怯懦和黯淡的表情，实在很难像那些阳光开朗地欢笑着的孩子一样讨人喜欢。
　　可是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一念坚守不住，去死的得是她？
　　好不容易有了神明帮忙，还要担心因为不够像那群施暴者，而导致今日的情况再度发生。
　　那口堵在胸口的气越来越涨，左冲右突，终于“轰”地一声，炸了。
　　“融入他们……怎么融入？最终变成像那些人一样以欺凌别人为乐的人皮怪物吗？”江雪的脸冷，声音更冷，端坐于女孩面前，比一身运动服的夜斗更像是概念上的神明。
　　真喻不合时宜地想到，连一个人类都能比他更像神明，夜斗这个神明也是吃枣药丸。
　　女孩仍在哭泣，眼泪越掉越凶。
　　真喻觉得自己不合时宜不起来了。
　　一个神器，有时候能多发散一点思维是件好事。比如现在，全身心都仿佛被女孩的泪水浸染的真喻就觉得煎熬。
　　神器不能有恶行恶念，否则便会使自己侍奉的神明感受到痛苦。可是看着哭成这样的女孩，要秉持心念，是件困难的事。
　　夜斗拽起她，推着她的后背把她从屋子里赶了出去。
　　外面吹过一阵寒风，卷起院里凋零的枯叶，越过打开的门落在温暖的地板上。夜斗走回来的时候一脚把枯叶踩碎了，发出一声轻响。
　　江雪帮女孩擦去了汹涌的眼泪，与她的表情不同，她的手是温热的，带着令人舒适的体温落在女孩有些发凉的脸颊上。女孩又抽噎了一声，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
　　除了断缘，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