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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三部曲-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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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雅各比一家缺少详细的了解很让他苦恼。在底特律发生的火灾把一切都烧毁了——家庭的相册,也许还有日记本。

格雷厄姆试图从他们想要的东西里,他们买的东西和使用过的东西里认识他们。他手上只有这些。

雅各比一家的遗嘱查验报告有三英寸厚,而且很多内容都是物品的清单——自从搬到伯明翰以来整整一个新家的东西。所有的物品都上了保险,按照保险公司的要求,每件物品旁边都列着对应的保险号。一个人被大火把一切财产都吞噬了,所以把所有的新置的物品都上了保险,以应付下一次可能发生的火灾,雅各比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相信他吧。

雅各比的律师——拜伦·麦特卡夫,给他寄来保险报单的复写件,而不是复印件。而复写件失真得很厉害,很不容易看清楚。

雅各比有一副滑雪板,利兹家也有一副。雅各比家有一辆三轮车,利兹家有一辆山地车。格雷厄姆舔了一下大拇指,翻过一页。第二页上第四项物品是一台亚太持诺牌家庭自制影片的投影仪。

格雷厄姆停了下来。他怎么会把这件东西忘了呢?他把伯明翰仓库里每层架子上的每只柳条箱都翻遍了,对每一件可能让他详细了解雅各比一家的东西都没有放过。

投影仪哪去了呢?他可以把这份保险清单与拜伦·麦特卡夫作为遗嘱执行人来储存雅各比一家的物品时所列的存货单相对照。这些物品由仓库管理员在人库时清点过,并签了储存协议。

他花了十五分钟检查储存单。没有投影仪,没有摄影机或胶卷。

格雷厄姆向后靠在椅子背上,盯着雅各比一家在照片里的笑容,照片就放在他对面。

你到底他妈的拿这些东西干什么了?

被偷走了?

凶犯把它偷走了?

要是凶犯偷走了,把它藏起来了吗?

上帝啊,给我一个能往下走的线索吧。

格雷厄姆不再觉得累了。他想知道是否还漏了其他的物品。他看了一个小时,把仓库存货单与保险公司保单一张一张地比较。每件物品在上面都被列出了,除了一些昂贵的细软。这些细软肯定都在伯明翰银行的拜伦·麦特卡夫自己的清单上,而且被锁在了盒子里。

所有的物品都在上面,只少了两样。

“水晶零碎物的盒,4×3英寸,标准银的盒盖”,在保险单中有,在麦特卡夫的上锁的盒子里没有。“标准银的图片镜框,9×11英寸,镶有叶子和花朵”,也没在盒子里。

被窃?装错地方了?这两件东西都很小,很容易藏匿。一般情况下作为赃物的银器在交割完之后立刻被熔化,所以会很难追踪到。可是摄影器材的正反面都是有序列号的,可以查到。

那么凶犯是窃贼吗?当格雷厄姆盯着带污渍的雅各比一家的照片时,一种甜蜜的、新发现的联系萦绕着他。可当他正视这个答案的全部时,它立刻少得令人失望。

陪审团休息室里有一部电话。格雷厄姆打到伯明翰凶杀案科,他找到了三点到十一点值班的负责人。

“关于雅各比案我发现你们对房子一直保留着来访人的名单,是吗?”

“让我找个人帮助查一下。”值班负责人说。

格雷厄姆知道他们肯定有一份。对每个出入凶杀案地点的人都进行记录是一个好的侦察习惯,他很高兴伯明翰警方做到了这一点。他等了五分钟,有一个职员拿起了听筒。

“是的,有出入人名单,你需要知道什么?”

“奈尔·雅各比,他们的儿子,在单子上吗?”

“是的,有。7月2日,晚七点。他有获准单去取私人的东西。”

“他当时带了手提箱了吗?那上面有描述吗?”

“没有,抱歉。”

拜伦·麦特卡夫电话里的声音很粗,他的喘息在电话里也很重。格雷厄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但愿我没打搅你什么。”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威尔?”

“关于奈尔·雅各比我需要一点帮助。”

“你发现他做什么了?”

“我觉得他在谋杀案发生以后从房子里偷走了一些东西。”

“哦。”

“在你有锁的盒子里的清单中没有镜框。我在伯明翰的时候在奈尔的寝室里发现过一张散放着的家庭相片。它原来肯定是镶在镜框里的——我可以看出照片边沿的印。”

“这个小畜生,我给他进房子的许可是为了让他拿走个人的衣服和他需要的书。”麦特卡夫说。

“奈尔需要花很多钱保持同朋友的关系。这其实才是我想要的——一台投影仪和一架摄影机也没有了。我想知道是不是他拿走的。也许是他拿的;但如果不是,凶犯就有可能偷了它。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需要知道当铺的序列号。我们需要把这个放在新的全国通报名单中。镜框很可能现在已经被熔化掉了。”

“等我教训教训他以后他会想起‘镜框,的。”

“还有件事——如果奈尔把投影仪拿走了,他也许会保留下胶卷。胶卷他是无论如何卖不出去的。我想要胶卷,我想看。要是你直截了当地和他讲,他会矢口否认任何事,然后把胶卷销毁的。”

“好的。”麦特卡夫说。“他的汽车被转换成了房产,而我是执行人,所以我不用授权就可以搜查。我的法官朋友不会介意为我开搜查房间的授权的。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格雷厄姆又继续工作了。

富有。把富有放在警方用得到的文件里。

格雷厄姆不知道利兹太太和雅各比太太是否穿过网球衣去购物过。在某些地区这是很时髦的事。在另一些地方这么做会显得很傻,因为会同时激发阶级怨恨和色欲,从而使负面效果加倍。

格雷厄姆想像着她们推着购物车,短短的褶裙轻轻地拂着棕色的腿,网球袜上悬着的小球一摆一摆的——经过一位有着梭鱼一样的眼睛的男人,他只能买冷冰冰的午餐肉拿到他的车里去啃。有多少家庭有三个小孩和一只宠物,而且在睡觉的时候他们和“巨龙”之间只隔了普普通通的房门锁?

当格雷厄姆想像可能的受害者时,他看见在漂亮舒适的房子里的聪明和成功的人士。

可是下一个面对巨龙的人没有孩子也没有宠物,他的房子里也没有高雅可言。下一个面对巨龙的是弗朗西斯·多拉德。

37

在顶楼举重的重量压迫着整栋房子。

多拉德在举重,在把全身拉紧,在举他以前从来没有举过的重量。他的装束也与往日不同;宽松的长运动裤盖住了他的文身。汗衫挂在油画《红色巨龙与披着阳光的女人》上。和服挂在墙上像一条蛇的整张的皮,把镜子罩住了。

多拉德没戴面具。

再往上。两百八十磅,从地板上一口气举到胸口,再举过头顶。

“你在想什么人?”

听到这个声音他很惊奇,差一点把杠铃摔了。身子不稳了,随着杠铃摇晃着。把杠铃放下来。杠铃的铁盘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他转过身,粗壮的胳膊在空中举着,他盯着刚才发出话音的方向。

“你在想什么人?”

那声音像是从汗衫背后发出来的,可是它刺耳且异常响亮,让他的嗓子难受。

“你在想什么人?”

他知道是谁在说话,他很害怕。在以前,他和巨龙是一体的。他是它转世后的变体,而巨龙是他更高层的自我。他们的身体、声音和意志都是统一的。

可现在变了。自从莱芭来了以后——不要想莱芭。

“谁将被摄入?”巨龙间道。

“哦……谢尔曼太太。”多拉德开始觉得说话都困难了。

“说实话。我不能理解你。你在想谁?”

多拉德紧绷着脸,走到杠铃前。举起来。过了头顶。这次比上一次还狠。

“尔曼太太在水里的样子。”①

'①多拉德紧张时吐字不清,“谢尔曼”他说成“尔曼”。以下也有类似情况。'

“你在想你的小朋友是不是?你想让她当你的小朋友,对不对?”

杠铃从头顶掉在了地上。

“我……不要小补友。”他在恐惧中说话不利索了。他不得不用上嘴唇顶住鼻孔。

“一个愚蠢的谎言。”巨龙的声音有力而清晰。他发“咝”音的时候一点也不费力。“你忘记转世了。为谢尔曼一家做准备。举起杠铃。”

多拉德双手紧握杠铃,全身都使劲。他的大脑也跟着身体一起用力。他几乎绝望地试着去想谢尔曼一家。他迫使自己想像手中的杠铃就是谢尔曼太太的身体。谢尔曼太太就在身边,这就是谢尔曼太太。他在黑暗中与谢尔曼先生搏斗。他把他放倒,直到对方因失血过多,心脏跳动微弱得像只小鸟。那是他听到的惟一的一次心脏跳动。他听到的不是莱芭的心跳。对,不是的。

恐惧吞噬了他的力量。他把杠铃举过大腿,可是举不到胸口了。他仿佛看到谢尔曼一家人从他身边走过,眼睛睁得大大的——在他扮演巨龙的角色时。感觉一点也不好。空荡荡的,飘飘的。杠铃又坠落到地上了。

“她们不能被接受。”

“……太太。”

“你甚至连谢尔曼都说不出来。你从来就没有打算要谢尔曼一家。你想要莱芭·麦克兰。你想让她成为你的小朋友,是不是?你们俩想成为‘朋友’。”

“不。”

“撒谎!”

“吉想左一飞。”

“只想做一会儿?你这个哭鼻子的三瓣嘴,谁愿意跟你做朋友?过来,我要让你瞧瞧你自己长得什么样。”

多拉德没有动。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令人恶心的龌龊孩子。过来。”

他走了过去。

“把汗衫拿掉。”

他把它拿掉。

“看着我。”

巨龙从墙上发出耀眼的光。

“把和服摘掉。照照镜子。”

他往镜子里瞅。他对自己无能为力,又不能不去看镜子,镜子里反射出的光能烫伤人。他看见自己流了口水。

“看着你自己。我要给你的小朋友一个惊喜。把那块破布脱掉。”

多拉德的双手在运动裤的裤腰间搅在一起。裤子撕破了。他用右手把它从身上拿掉,左手捏着碎布片。

他的右手从颤抖的左手里抢过碎布头,把它们扔到墙脚里,然后一屁股坐到垫子上,蜷着身子像一只被活剥了壳的龙虾。他自己抱着自己咕哝着,呼吸很重,他的文身在很强的健身房的灯光下非常耀眼。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令人恶心的龌龊孩子。把它们取来。”

“哎妈。”

“去把它们取来。”

他拖着脚走出房间,然后拿着巨龙的牙齿回来。

“把它们放在你的手掌心。两手交叉压我的牙齿。”

多拉德胸部的肌肉隆起来了。

“你知道它们怎么咬了吧?现在把它们放在你的肚子下面。把你自己放在我的牙齿之间。”

“不。”

“照我的话做……好,看着我。”

牙齿开始让他感觉到疼了。唾液和泪水滴到他的胸脯上。“求你了。”

“你是转世剩下的渣滓。你是剩下的渣滓,我会给你起个名字的。你的名字叫狗脸。重复一遍。”

“我叫狗脸。”他用上嘴唇顶住鼻孔才清楚地说出话。“很快我就可以摆脱你了。”巨龙说得一点不费力。“那样好吗?”

“好的。”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谁会是下一个?”

“……尔曼太太。”

一阵剧烈的疼痛贯穿了多拉德全身。疼痛和恐惧。

“我撕碎了你。”

“莱芭,莱芭。我给你莱芭。”他的发音开始好转了。

“你不能给我任何东西。她是我的。她们都是我的。莱芭·麦克兰,然后是谢尔曼一家。”

“莱芭和谢尔曼一家,你会知道的。”

“我已经为那天的行动准备好了。你相信吗?”

“相信。”

“你是谁?”

“狗脸。”

“你可以把我的牙齿收起来了。你这个可怜的小三瓣嘴,你想窝藏你的小朋友不给我,是不是?我会把她撕碎扔到你丑陋的脸上的。要是你违背我的话,我会把你在她的大肠上吊死。你知道我能举过三百磅的杠铃。”

多拉德把杠铃加到三百磅。他直到今天才刚刚举到二百八十磅。

“举起来。”

如果他没有巨龙强壮,莱芭就得死了。他知道这一点。他使尽全身的力气,直到整个房间在他的眼里变成了红色。

“我举不起来。”

“你举不起来。但我能。”

多拉德抓住杠铃。杆子在他肩膀发力的时候弯了,起!他轻而易举地就举过了头顶。“再见,狗脸。”他说,骄傲的巨龙,在灯光下微微震颤着消失了。

38

01

弗朗西斯·多拉德从来不在周一上午上班。

他从家里准时出发,就像平时一样。他的外表无懈可击,他稳稳当当地开着车。在密西西比河大桥转弯的时候他戴上太阳镜,迎着阳光驶去。

他的泡沫聚苯乙烯冷却器放在后面的座位上丁当直响。他倾过身子把它放在车板上。他忽然想起来必须先去取干冰然后去拿胶卷……

过密西西比河大桥了。流动的河水在他下面。他看着河上的白浪花,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漂在河面上而河水是静止的。一种奇怪的、游离的、毁灭性的感觉向他袭来。他慢慢减速了。

面包车在外车道上减了速后停下来了。他后面排起了长龙,他却听不见司机们的鸣笛声。

他坐着,在静止的河流上慢慢向北滑,面对着朝阳。泪水从他的太阳镜后流下来,滴落在前臂上觉得热乎乎的。

有人敲着他的车窗玻璃。一个司机,由于连夜驾驶而苍白的脸还挂着倦容,从他后面排着的一辆车里走出来。那司机隔着车窗在嚷嚷什么。

多拉德看着这个人。路障车闪着的蓝色的光,从桥的另一个方向驶来。他知道必须继续往前开了。他请求自己的脚踩一下油门,它照办了。那个人措不及防地往后闪才保住了自己的脚没被轧着。

多拉德快速开进靠近270号高速公路出入口的一个很大的汽车旅馆停车场。一辆学校专车也停在那里。一个大号形状的铃铛在后窗玻璃上挂着。

多拉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和那些老人一起上车。不,不是那辆车。他四下里看看,寻找他妈妈的派克德。“上车。别把你的脚放在车座上。”他妈妈说。

也没有那辆派克德车。

他是在圣路易斯河西岸的一家汽车旅馆的停车场里。他想选择,可是发现自己不能。

六天以后,如果他能等那么长的时间的话,他就杀死莱芭·麦克兰。他通过鼻腔发出了一声突然的高亢的声音。

也许巨龙愿意先接受谢尔曼一家,然后再等上一个月。不,他不会的。

莱芭·麦克兰不知道巨龙的事。她只觉得她是在和弗朗西斯·多拉德在一起。她想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多拉德身上。她在他外婆的床上邀请了弗朗西斯·多拉德。

“我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很愉快的时光。”她在院子里告诉他。也许她喜欢弗朗西斯·多拉德。这对女人来说可是件令人鄙夷的堕落的事。他知道他应该因为这个轻视她的,可是上帝啊,这感觉是想起来那么的好。

莱芭·麦克兰因喜欢多拉德感到惭愧,她很明显地感到了惭愧。

如果不是他转世的巨大能量,如果不是为了巨龙,他无论如何不会把她带到自己家里的。他也不会有能力做爱。或者他有能力做这些?

“噢,我的上帝啊,我的男人,这多甜蜜啊。”

这是她说的。她说“我的男人”。

吃过早饭的人群开始从汽车旅馆里出来,走过他的面包车。他们的随意的目光瞟着他。

他需要思考。他不能回家。他在旅馆里开了个房间,给办公室打电话请了病假。他的房间很温暖也宁静。惟一的装饰就是一幅画着船的打印画。墙上没有东西可以发光。

多拉德躺在床上,没脱衣服。涂灰泥的四壁上有闪亮的斑块。每隔几分钟他就得起来去小便。他发抖了,接着又出汗,这样过了一个小时。

他不想把莱芭·麦克兰给巨龙。他考虑着如果不把莱芭献给巨龙他会怎么做。

强烈的恐俱像波浪一样涌来;他的身体每次都忍受不了很长时间。在一次一次的浪潮的间歇中他可以思考。

他怎么能不把莱芭给巨龙呢?一个想法轻轻地冒出来。他坐起身来。

贴瓷砖的卫生间的灯的开关扳动时很响。多拉德看着挂浴帘的杆子,一根很结实的一英寸粗的管子打进了浴室的墙。他把浴帘摘下来盖在镜子上。抓住杆子做单臂引体向上,他的脚尖支着浴缸的边沿。杆子禁得住他的体重,他的皮带也禁得住。他可以迫使自己那么做。他并不害怕那么做。

他把皮带在杆上打了个结。带扣的末端形成一个套。粗粗的皮带在杆上一点也不晃。它的套很结实。

他坐在坐便器的盖上看着它。他不会有掉下来的,他能够忍受。他可以两手不碰套直到他虚弱得抬不动胳膊了。

可是既然现在他和巨龙已经成为了异体,他怎么能确定自己的死可以阻止巨龙呢?也许不会。那他怎么能确定巨龙会放过她呢?

有可能他们过了几天以后才能发现他的尸体。在这段时间里她可能会想他在哪里。那时她会去他家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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