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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公司电梯处走的时候，江静影脑子里被这个问题滚动刷屏。
　　思索着如此问题，她面上依然不动如山，等到“叮”一声脆响——
　　她握着手机贴在耳边，从金色的电梯里走出，周身免沾丁点奢华气，修长的身影如山林崖隙间恣意生长的细竹，节节挺拔，艳丽芬芳与她不相关，却仍是不自觉吸引了蜂蝶们的目光。
　　前台接待处伫立着一道明艳的身影，那人没骨头似的单手支着脑袋撑在接应台上，眉宇间带了几分慵懒的倦怠，不知说了什么话，逗得前台刚毕业的小姑娘眼神躲闪、两腮微红。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人，视线却时不时往大楼的电梯间扫，电梯门发出的每一道声响，都让她自然侧目，直到江静影从其间走出。
　　那一刹那，她眼眸中绽出粲然光华，人还未凑上前，唇边已是自然带出了笑，面庞转瞬间的明媚比雨后晴空更盛，直教人怀疑她比室外的光芒更耀眼。
　　江静影的目光方同她对上，便猝然愣了愣。
　　上一次这人冲自己笑得这样璀璨，仿若迎接整个世界那般，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的眼神有片刻迷离，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还是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静姐？”
　　那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雀跃，还带了点小心翼翼和拘谨。
　　江静影步伐停了停，注视着前台边那人朝自己款款而来，长至脚踝的鲜红色裙摆仿若逐原之火，从她的踝窝处翻滚而过，卷乱了旁人的心和眼。
　　好几秒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同手机那头的人淡淡道：
　　“是我。”
　　“我这边临时见个客户，到时候结束了我去找你，你就先不用过来了。”
　　她语气清冷，透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公式化，仿佛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容不得一丝差错。
　　手机那头的魏沉刚准备走出地铁口，听见她的话，颇有些失落地“啊”了一声，而后放软了调子，试探着问道：
　　“我……我可以去你办公室等你吗？”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还可以在你那边做试卷等你下班——”
　　我只是想见到你。
　　后面的话小朋友藏了没说。
　　江静影却已经没时间去琢磨这其间的意味了，因为那道鲜亮的颜色已经走到了近前。
　　她干脆利落地打断道：“不用，就这样。”
　　尔后直接挂了电话。
　　下一刻。
　　带着浓浓调侃味道的话语轻快地在江静影跟前落下：“跟我约个会还学会骗人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撒谎天分，说的跟真的似的？”
　　江静影听罢，唇线不觉抿得更紧。
　　这副被人拆穿谎言的局促模样让魏沉璧哑然失笑，垂在身侧的食指和拇指不自觉地捏了捏裙摆，若不这样做，她怕自己大庭广众之下上手去捏江静影的脸庞，让爱人在公司竖立的高冷形象轰然倒塌。
　　听见她的话，江静影想起自己方才的那通电话，陡然生出了一种奇特的荒诞感，仿佛自己真背着魏沉璧找了个小情人，大胆地脚踩两条船，成日体验着蹦极般的刺激感。
　　为了早日摆脱这种奇怪的感觉，同时尽快完成将魏沉璧唤醒的目的，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人，思索着她同魏沉在这个世界的关系。
　　或者说，与意识的主人魏沉璧的关系。
　　被心上人认真而又专注的目光盯着，魏沉璧再厚的脸皮也有些扛不住，登时有些微微羞赧，目光闪了闪，喉头动了动，出口的声音不知怎么带了点儿喑哑，低低开口道：
　　“江静影。”
　　说着魏沉璧便往江静影的耳旁凑去，温热的呼吸拂落在她的颈间，随后一股淡淡的奶味儿香悄悄钻入江静影的鼻子里，奶味里带着焦糖香，与魏沉璧外表这妍丽无双的模样形成极大的反差。
　　反差之后……是极致地勾人。
　　江静影喉咙动了动，鼻间闻到的香味一路飘到喉间，好像儿时吃过的牛奶糖被舌尖翻滚后融化的甜味，她下意识地想偏开，躲开这款香水的诱惑，那人暧昧的话语已经先一步倾下：
　　“再在大庭广众下用这种眼神勾引我——”
　　“我可就亲你了。”
　　江静影：“……”
　　她偏过头，自然而然地抬手抵住眼前这人的肩膀，语气里泛起稍许的无奈：“别闹，在外头呢。”
　　话方出口，听见里头的宠溺意味，江静影自己都禁不住屏息。
　　或许是面前这人的模样同现实里的魏沉璧太相近了，对她耍流氓的样子也与多年前如出一辙，以至于她总是分不清今夕何夕。
　　这样不好。
　　她眼睑低垂，浓长的睫毛挡了自己眼底的情绪，再抬眼才重新给自己笼上那层无形的冷漠外衣。
　　身前那人不知她这番情绪变化，只觉今日的恋人有些奇怪，但也只将那归结为工作的原因，于是抬手去拉江静影，妥协似的叹气道：
　　“好吧。”
　　“那我们回家再亲个够。”
　　江静影：“……”
　　没等江静影反应过来，她的手腕便被人拉起，顺着对方的力道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大厦外走去。
　　她不喜欢被旁人拉着走，除了最先的几步之后，江静影就有意抽回自己的手腕，低声喝止道：“魏沉璧。”
　　顺着她心意放缓步伐，却固执地没松开手的人回头看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潋滟如芳的眸子里酝着浅浅的笑意，半晌才好声好气地哄她：
　　“好了好了，我走慢点就是了，你别生气，瞧你这气得把我名字都喊错了。”
　　江静影听见她的话，神情一顿，尔后极快地将自己眼中的错愕给掩盖住。
　　喊错了？
　　怎么又错了？
　　难道眼前这个也不叫魏沉璧？
　　为了避免如前一次那样的悲剧，江静影决定接下来不随意开口喊这人的名字，免得节外生枝。
　　正在这时，对方再次开口：“哎，要不改天我去派出所申请一下改名，我总觉得‘魏沉璧’这名儿听起来是顺溜一点，不像我的，成日念起来总觉得中间缺点什么。”
　　江静影眉头轻轻拧了拧。
　　她想到那个十多岁的小朋友魏沉。
　　难道眼前这位的名字是……
　　魏壁？
　　“对了，你今晚有别的安排吗？没有的话我就带你去远一些的地方吃，上回听朋友说有家私房菜食材非常新鲜，老板的手艺也很不错，正好今天去尝尝。”
　　江静影对上她期待的目光，十分平静地否了她的提议：“不了，就在附近吧，美食街就有许多吃的。”
　　尽早解决和这位的奇怪关系，她才好去找魏沉。
　　“好吧，听我老婆的。”魏璧面上一片乖巧，嬉笑着应了她，半点看不出不高兴。
　　就在两人往大厦外而去时——
　　难得没听江静影话的小朋友囿于思念，犹豫半晌还是走出了地铁口，一路往公司附近而来，魏沉知道，自己这样在楼下待着能等到人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她还是来了。
　　因为她想离江静影近一些。
　　哪怕只是抬头看到同样的风景，也足够了。
　　DL公司大楼前的空地是一片宽阔的广场，部分改做室外停车场，剩下的地方设了些长椅、种了排排绿植，以供行人散步休息遮荫。
　　魏沉刚在其中一张深木色长椅上坐下，刚抬头看向DL公司的位置，却瞧见了两道人影并排走出。
　　其中一人……
　　让她格外眼熟。
　　魏沉脸上登时露出笑来，下意识地往江静影的方向而去，刚走了几步，又想起：
　　静影姐姐刚说她要见客户来着，自己还是不要影响她的工作了。
　　但让魏沉见到人之后又不往前凑，着实有些为难她，于是她迟疑半晌，决定悄悄地跟上去，在远处看着就好。
　　……
　　半小时后。
　　“一方”餐厅，靠窗处。
　　魏璧知道江静影的口味，正在对服务员点单，江静影在对面静静地坐着，雪白的手指摩挲着深绿色的茶杯，侧颜冷淡如不闻人间事的神祇。
　　“酿豆腐、风雪小排、石烤雪花牛肉……”
　　熟悉的、合她口味的菜名从对方的口中一道道蹦出，江静影看着那熟悉的人、听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语调，颇有些心浮气躁，她抬眸往周围看了看，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结果才刚抬眼，便对上隔壁不远处一桌的客人。
　　那人似是没料到她会忽然抬头，猝不及防之下，还是对她仓促地露出了个笑容，而后有些心虚地吐了下舌头。
　　正是被她先前支回去的魏沉。
　　江静影：“……！”
　　恰在此时。
　　对面那人点完了单，抬眸注意到她的目光，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去看——
　　“瞧什么呢？”


第5章　客户
　　瞧见魏璧准备回头的动作，江静影手中的茶杯恰好端到了唇边，刚用热水冲泡的滚烫茶水还未凉到足以入口的程度，她手腕微微一抖，上唇就被那热茶燎到。
　　当即就听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魏璧听见对面的动静，才侧过去的目光即刻收回，担忧地看向江静影：“烫到了吗？怎么也不注意一些，你等等我记得我好像带了湿巾……”
　　这时候的她，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人，感情炽热而真诚。
　　她低头去翻找湿巾，江静影倒显得镇定的多，瞧着她着急的样子，视线矮了矮，长睫毛似低垂的夜幕，将她眸中的情绪挡住。
　　江静影轻轻用食指碰了碰自己的唇，察觉到那小片柔软上传来的刺痛，便将手指挪开，抬眼对魏璧淡淡地说道：
　　“没事，不用了。”
　　相比于魏璧对她的上心，她的反应就显得冷淡的多，说话时黑眸眸底氲着的浅光与耳坠反射出的那线灯光一般无情。
　　魏璧被她格外冰冷的态度弄的一愣，疑心她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大好，就连手头翻找湿巾的动作都跟着停了停。
　　只这微妙的刹那停顿，江静影就明白自己此刻的反应与对方的料想大相径庭。
　　她在心中暗自思索，魏沉璧这或许真是将脑子给撞坏了，意识世界里的时间线竟然混乱成这样——
　　以至于自己竟要面对……还是热恋时的她。
　　这究竟是否更有利于唤醒魏沉璧的意识呢，江静影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接下这烫手山芋，简直是一场灾难。
　　她已经习惯规规矩矩、按部就班的生活，没有兴趣再节外生枝了。
　　“是不是烫的太疼了？要不我陪你去医看看？”最终，魏璧还是放软了声音去问她，只言语间不免带了点儿委屈意味，好像在无言控诉她：
　　看，你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凶，我还不是在巴巴地哄你。
　　每次她这样展露出体贴和温柔的时候，哪怕先前做错事的人是她，江静影也会倏然软下心来，打心底露出一点儿自责。
　　现在也是如此——
　　江静影本来打算以冷淡的态度伤透魏璧的心，再找机会让双方都冷静一段时间，好让自己通过魏沉唤醒这世界本人的意识，结果……
　　她忽然硬不下心了。
　　她的目光在魏璧的面上扫过，这人正是最绚烂的模样，灿如朝露，灼灼其华。
　　魏璧……也还没有和她闹过那样深的矛盾。
　　江静影喉咙动了动，她轻轻地开口：
　　“……没事，我去洗手间用冷水敷一下就行。”
　　说罢她就打算起身离开。
　　魏璧听见她恢复往日对自己的温和，不自觉便展露出笑颜来，光华在她眸中流转，淌出面对恋人才有的柔情。
　　她也下意识想起身跟着江静影一同去：
　　“我陪你——”
　　江静影的声音听不出明显情绪：“不用，你帮我看一下包吧。”
　　“好，那你要多注意些，要是真不舒服，我们就去医院。”魏璧盯着她被热水燎到的上唇，那儿有小片通红，让她越看越心疼。
　　江静影倒不觉得自己矜贵到那个地步了，但她不想再在这餐桌上多待，毕竟远处还有个魏沉在虎视眈眈——
　　于是她点了点头，立刻朝洗手间去了。
　　……
　　原处。
　　魏璧想了想，决定坐到江静影的那一边去，虽然面对面说话更方便，但她想离爱人更近一些。
　　刚换了位置坐下，她的余光便瞥见不远处有一人朝着远处匆匆而去——
　　魏璧本来无意看别人，却不知怎么下意识一抬眼，瞥见那人的侧颜。
　　她愣了一下。
　　那侧脸让她有种奇妙的熟悉感，却又不记得在哪儿见过对方。
　　魏璧怔怔地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才决定将方才那一幕从脑海里甩开，专心与江静影约会。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想看看自己这会儿需不需要补妆——
　　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之后，魏璧忽而偏了偏脸颊，斜睨着自己在镜中的侧脸角度。
　　她终于知道方才那人哪里让她觉得眼熟了。
　　那侧脸……
　　分明和她相像。
　　依稀回忆起对方似是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去，魏璧慢慢地合上了镜子，发出“咔哒”一声扣响。
　　同时，洗手间内。
　　江静影低头洗着手，微凉的水流哗啦啦地冲过她的手腕、手心，她慢慢闭了闭眼睛，眼睫似夜昙微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呼唤，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
　　“静影……姐姐。”
　　江静影从短暂的放松里蓦地惊醒，倏然睁眼，黑眸看着眼前镜子里映出的身后人。
　　不是已经让她回家了么，怎么偷偷跟到了这儿？
　　江静影只觉太阳穴有些突突地疼，这魏沉魏璧，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不急着说话，反而是抬手掬起一捧水，盖了盖自己的双唇，在魏沉忐忑着得不到应答的时间里，捂了十多秒，才任由水流从指缝里一泄而下，只剩晶莹的水滴依依不舍地抓在她的指尖和手背上。
　　江静影抬手扯下一张纸巾，沾了沾唇，又慢慢地擦起手来，这会儿才听得她开口：
　　“你怎么也来这边了？”
　　话是这么问，可她话里的意思却没有半点偶遇下的惊讶，从见到魏沉的那一刻起，她就将对方的心理和行为都摸透了。
　　魏沉听见她的话，心中那一点侥幸破碎，紧张地开口道：
　　“我、我不是故意跟过来的，我本来只是想在你公司楼下等你下班，结果看见你出门吃饭，我就……”
　　她有心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跟踪，但是话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如蚊子嗡鸣：“……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听话，静姐不要跟我生气，好不好？”
　　江静影没吭声。
　　魏沉咽了咽口水，挪了挪步子，蹭到江静影的身边，抬手用指尖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微扬着脑袋，声音里带着压抑过后的一线沙哑：
　　“姐姐不要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江静影不想生气，她只想叹气。
　　她静静地同魏沉对视，见到她眼底的紧张、不安，又忽地生出一种穿越了时空跑去欺负幼年魏沉璧的荒诞感。
　　好半晌，魏沉才听见她的回答：“下次不许再这样。”
　　“好。”魏沉忙不迭地点头应了，按理说装可怜达成了目的，她该松手了，但或许是江静影没注意到这细节，她心中便抱有一点侥幸，拉着江静影的衣角没松开，甚至指尖还仔细地、轻轻地捏了捏她的上衣布料。
　　好像这样也算是一种标记似的。
　　抱着一点隐秘的侥幸，魏沉心情重又雀跃起来，想到江静影方才的动作，她便看向江静影的双唇，为了看清楚些，她不由凑近了许多，说话时的气息轻轻从江静影唇上掠过：
　　“姐姐被烫到了吗？”
　　江静影下意识地后撤半步，偏开了头，淡淡道：“没什么，我该回去了。”
　　魏沉盯着她几乎要看不出泛红的地方，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唇瓣上覆了一层微微的水光。
　　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想法，魏沉顺着她的话问到：
　　“姐姐是跟客户出来吃饭吗？”
　　她也没问江静影怎么说好的会议变成了聚餐，毕竟她已经习惯了江静影跟人在饭桌上谈生意的情况。
　　江静影眼眸微动，沉默了一秒，才“嗯”了一声。
　　魏沉有心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却又怕自己太粘人遭她不喜，只能勉强拿出大度的一面：“那姐姐快去吧，我正好去洗手间。”
　　说着她就往隔间而去。
　　江静影无声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用过的纸扔到垃圾桶，往外走去。
　　刚走出门口，一拐弯就撞上了那抹火红——
　　魏璧抱着手臂站在侧面，不知已在门口等了多久，见到她出来，眯了眯眼睛，姣好的面容上神情晦暗不明。
　　她看着江静影，咀嚼一般缓缓地重复了那句话：
　　“跟客户出来吃饭？”


第6章　双杀
　　江静影：“……！”
　　在这捉…奸当场的气氛里，她竟然条件反射地开始回忆自己方才同魏沉的对话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思想正在往深渊滑落——
　　奇怪，怎么无端产生了一种自己和脚踏两条船、稳稳不翻车的渣男越来越接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