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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流年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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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随着他的话一齐扭头,为了不显得不合群,姜黎也扭了,于是,她就看见从山门又长又陡的阶梯上走来一个男人,高挑俊秀,飘逸出尘。白玉冠束着黑玉青丝,纯白衣袂随风飘飘,纤尘不染,踏在朝云门前白花花的石板地上宛如仙人临世一般。
  男人眼角眉梢还挂着未来得及消去的风流肆意,剑眉星目却含着庄重怀念的旧色。姜黎当下明了——曾经的惊鸿剑景年,果然回来了。
  如无意外,他便是今后的掌门了吧。
  怀着对自己今后人生道路执掌者的敬畏,她正欲深深的低下头去。而这时,一直被景年高大的身材所遮挡着的小小少年终于不满的拨开他师父露出脸来。
  一样的一身白衣,只是比之景年更显华美,连内里朱红的领子都带着骄纵,恰恰和那张臭成咸鱼干一样的脸相映成趣。显然离着及冠还差着不少年月的小少年,长发柔软的散在山风里,只用白玉簪绾成一个简单的髻,那张满脸不情愿,难看得黑锅底一样的脸却是白玉雕琢一样精美,背后背着一把长而细的剑,然而不知是他太懒,还是他师父太懒,那把剑依然裹着破破烂烂脏得让人多看一眼都不愿的破布条。
  生生破坏了他小神仙一样的气质。
  小少年跟在景年身边,并不像一般弟子那样恭敬的落后一步,甚至,他偶尔比景年走得快了,还会被景年不给面子的拽着后领子拖回来。
  于是,他灵动的眼睛狠狠瞪一眼师父,那张脸就更黑了。
  姜黎不错眼的看着那对师徒走来,其实,所有人都不错眼的在看他们,要是与这两人比起来,江湖里那些白玉公子,流云公子简直是伤眼的残次品,机会难得,怎能不看?
  姜黎逮着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睁大了眼睛,看那两人走路时稳稳当当却又仿佛未曾着力一般的步伐,心里羡慕不已的想他们的轻功一定很好。
  走过了青衣弟子的方阵,姜黎才眼尖从那两人背后看到,小神仙的左手袖口里分明垂出一根绳子,被握在仙人一般的景年师叔手里。
  “噗……!”她真是看得太投入了,一个没注意就没憋住,竟然笑了出来!
  冷汗立时就下来了,身边的师姐毫不留情的一脚踩在她脚背上,她忍着眼泪唯唯诺诺:“师姐我错了我错了……”赶紧求饶,师姐没好气的教训了她几句,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偷偷回眼,那小神仙从大部队里回过头来秀眉倒立,张牙舞爪的对她呲了呲牙。
  “噗……!啊……师姐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生日快乐。




☆、3

  唐烟儿止步于回枫阁门前,景年也没叫她,自己低头走进了这春日里看来格外阴暗的房间。
  本是勾心斗角,雕梁画栋,奈何人之将去,连这春风里也捎带来秋意。
  唐烟儿靠着门外的柱子,仰头是一颗几乎要把回枫阁遮住大半的巨大的枫树。可惜了,她想,现在是春天。这秋日里红似艳霞烈如火般的树叶还是浅嫩的绿色,随着山风招摇,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她也顾不得自己一身白衣,随手把剑摘下来扔在一边,抱膝坐在柱子下面仰头看着那枫树。
  回枫阁附近遍植枫树,却唯有这颗最大,透过树叶洒落的斑驳光影催得人昏昏欲睡,她就靠着柱子闭上了眼睛。
  
  这回枫阁是现任掌门闻人秋的居所,景年并不陌生,他从小就得师父喜爱,几乎是在这回枫阁里长大的。闻人秋为人谦和温润,但惯来喜静对广收门徒没什么爱好,一共也就三个弟子,景年是最小的。
  据说闻人秋将他捡回来的时候还不足周岁,一个大男人,又是一派掌门,抱着个小婴儿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噗……”景年想象着师父慌乱无奈的脸就忍不住要笑,他那总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温柔的师父啊……
  一别八年,这里的陈设却是分毫未变,早知道师父恋旧,却不曾想,连自己年少时调皮弄坏的椅子,垫了个脚也依然摆在厅堂里。而那卧房的门一如既往的留着条缝,好像他随时都可以掩着半张脸探头进去,撅嘴说,师父我不要一个人睡……
  然而毕竟不一样了,推开那扇黑漆雕花门的手,早已经是一个男人的宽大温厚,而他站在门口,怯怯的叫了一声:“师父……”
  很久,里面没有听到回答,景年有些慌了,不知道该是推门而入还是继续等待着,不知道师父是没有听到,还是如同以前那样,在生他的气。他正待再叫一声,却听得一声虚弱的:“景年……”
  “师父!”他再也没有顾虑,大步踏进这好像连光影都凝滞的房间里,他的脚步带来光和新鲜的空气,他年轻干净的脸探到床前,明亮的印在闻人秋的眼中。
  看着床上虚弱的,过早显露出老态的师父,景年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青阳派引以为傲的闻人秋。他眼中一酸,扑通跪下来:“师父,我回来了!”
  闻人秋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颤颤巍巍的抓住他:“景年……”
  “是,师父!”景年不知怎么的狠狠一个头磕下去,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打在地上。闻人秋摸摸他的头,他就扑上去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师父……师父……!”
  
  唐烟儿在外面隐隐约约听见自己师父难听的哭声,以她的耳力想要听得更清楚也很容易,但是不愿意。总觉得一个大男人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很让人难受,她小时候听过一次,当时就觉得难怪爹爹总不愿让师父难过,师父哭起来可真难听。
  过了好久好久,她听到师父沙哑的声音轻唤了一声:“烟儿。”
  “来了。”她抱着剑跑进去,好奇又略带防备的推开门的样子让闻人秋笑得眯起了眼:“跟你真像。”
  景年摸摸鼻子:“这丫头可是我一手带大的。”
  他才吹完牛唐烟儿就啐他:“不要脸,你以前一年才来看我一两次,是爹爹死了你没办法才把我带在身边的吧!”转头仔仔细细打量一下闻人秋:“你是我师祖吗?你不是很英俊的吗,谁把你欺负成这样了?”
  她口无遮拦却天真率直,闻人秋呵呵笑着对她招招手:“谁说我很英俊的?”
  “师父啊,整天就说他师父多帅多帅,多厉害多厉害。爹爹也说你很厉害的,不过他说他比你帅。”唐烟儿大眼睛一眨一眨打量着两个大人,歪歪脑袋把剑换了一边抱:“你还没说谁欺负你,我带师父去给你报仇!”
  闻人秋眼里柔软下去:“乖徒孙,报仇不急,你还没告诉师祖你叫什么名字呢。”
  景年瞪他那没规矩的徒弟一眼,唐烟儿也乜他:“现在知道挣表现了,怎么不早把我教好一点呢?”景年差点给她气死。
  唐烟儿却把剑塞给他,一抖衣摆,郑重的跪在闻人秋面前,磕了一个头:“唐烟儿拜见师祖。”她磕完头抬起来,明亮的眼睛直视着闻人秋:“如果是以前我是不愿意给你磕这个头的,也不会来这青阳派,只是……八年漂泊,师父其实一直都挂念着你,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会乖乖的不给你们惹麻烦。你却需记得不许再任人欺负我师父,否则,你们以前欺负我师父的事情我可是要一并算账的。”
  她小小一个人儿正经起来却似模似样,说话也掷地有声,郑重其辞,看起来既别扭又严肃。闻人秋咳了几声,温言道:“唐烟儿……你是唐昀风的女儿?”
  唐烟儿一扬眉:“你知道我爹爹?”
  “知道……怎能不知呢?你倒是个护短的。”闻人秋笑得弯起眼来:“这么小就又想保护师父又想保护师祖,有你在,我可放心把徒儿交给你啦。”
  景年那边不快的皱起眉:“师父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丫头还没满十五呢!你把我交给她?”
  闻人秋拍拍小徒弟的头:“景年,你听着,青阳式微已是不可逆转之定局。人无万岁,树无万龄,世间岂有真正千秋万代之事?有始有终,不可强求,我找你回来,只是尽我本分。我并非一个称职的掌门,却也不希望青阳派葬送在我手里,如今强敌环伺,小人觊觎,青阳正是风雨飘摇,你那些师叔师伯和师兄弟们,守成尚可,却挡不住虎狼之辈。你的本事,我最知道,如今只有你才能守得住这青阳山。”
  他转头看着唐烟儿:“好徒孙,我今日把这掌门之位传给你师父,你帮你师父可好?必不再教别人欺负了他,若是有人趁着我去了欺负你师父,你就帮师祖教训他们,可好?你是唐昀风的女儿,必定是有这个本事的!”
  唐烟儿虽不完全明白他说什么,却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用力一点头:“好!你放心,我答应你,一定不叫别人欺负我师父!”这祖孙两人商量定了,就全不再给景年插话的机会,闻人秋说:“烟儿乖,你去,叫那些等在外面的叔伯们都进来,好吗?”
  唐烟儿看着架势是要传位了,点点头跑出去。闻人秋和景年在屋子里就听到她运足了内息提气大喊:“掌门师祖叫你们进去!”
  
  景年自觉徒儿这般粗野,颇有些不好意思,真想马上冲出去揪着那丫头好好骂一骂,平时这丫头也没这么不懂事啊。
  闻人秋却笑道:“你这徒弟很有意思,不愧是唐昀风的女儿呢。你别恼她,她是故意的,想来唐昀风那般人物怎会受理法教条约束,他的女儿不喜欢青阳派也是自然的,她就是耍耍性子罢了,你小时候不也别扭得很么?”
  景年瞪眼:“我哪有!”
  之后那些事情就不是唐烟儿能管的了,几天之后闻人秋强撑着起身,正式主持了掌门交接仪式,正正经经的把掌门之位交给了景年。唐烟儿也去了,在闻人秋手下一副备受宠爱的样子,又因景年只她一个徒儿,一时间整个青阳派上下,再没有人比她更风光。
  没几日,闻人秋终于没撑过去,恰好清明时节便去了。
  听说他弥留之际最遗憾的,是没能看到今年秋天的红叶。
  
                      
作者有话要说:晚六点二更




☆、4

  但是对于姜黎来说,这一系列的动荡于她意义都不大,换了个掌门,这是让她有些忐忑。因为上一任掌门闻人秋脾气是出了名的好,虽然为人看上去严肃了点,但是只要稍有接触的人都知道,他几乎是从不生气动怒的,而且耐心又好又亲善,连姜黎这样的小弟子平日里见了都会笑着招呼,所以是很得人心的。
  这新上任的掌门景年就不一样了,青阳派里的人哪个没有听过景年的事情,那些故事在人嘴里被嚼烂了,都成了传奇。明明人都还在这儿呢,却好像在听几百年前的人的故事一样,姜黎有时候会怀疑,如果景年本人听到了那些故事还认不认得出故事里讲的是自己?
  传说中的景年,一时是作为背叛青阳派的叛徒出现的,一时是作为惊鸿剑出现的,一时又是作为江湖上那个任侠仗剑,洒脱不羁的景年出现的。有些弟子私下里嘀咕这叛徒都回来当掌门了,心中多有不满——这多半是那些位高人老的师叔师伯门下的。有些呢,则是一面期待和憧憬,希望哪天能近距离的接触一下这位新掌门,别管他是叛徒还是惊鸿剑,关键是——他多英俊啊!而且还未娶亲呢!
  好吧,后者是姜黎院子里的师姐们。当然,也或许青阳派里泰半的女弟子都是这样想的。
  只是那位掌门的亲传弟子——据说,还是开山弟子和关门弟子,反正景年掌门放了话了,他就这么一个徒弟,不打算收第二个。在这样一个前任掌门刚刚故去,三个月孝期都还未满的时候,身为徒孙不仅不披麻戴孝,甚至还穿着她那些招摇的衣衫到处跑,简直太不像话!
  
  听到‘招摇的衣衫’的时候姜黎愣了一下,她记忆里的那位小神仙不是穿着一身白衣么?虽然白衣上明绣暗绣是有些多了,但是那不也是同色素丝线的么,如果她当真穿着大红大紫,恐怕姜黎也不会觉得她是小神仙了。
  但随即她又想起她领子里顽强的冒出头来的朱红中衣领子——谁连中衣都要穿得这么招摇扎眼?听说不是个小子是个女孩儿呢!啊?呸!女孩子这么不像样子,还不给掌门丢脸吗?
  师姐们热烈讨论的时候姜黎窝在自己床上摸着黑悄悄数钱,山上的弟子们青衣以上就有俸拿,青衣弟子拿季俸,白衣弟子拿月俸。虽然钱少,但是耐不住姜黎会攒,况且山上确实是不怎么需要花钱的,加上姜黎还有些小门道,摸摸罐子里沉甸甸的一罐子铜板,手感特别好!
  小神仙的中衣领子是挺招摇的,哪有人一水儿的素色衣裳里非要岔一件朱红的?但是不可否认的,那抹朱红配着她腰上艳色的腰封和玉佩穗子,还真是特别好看。
  把怀里的罐子搂紧了,准备明天抽空把它藏好,就算大丧期间他们这些小弟子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该起多早起多早,一点躲不到懒的。姜黎把旧被子裹裹紧,在师姐的鼾声中很快睡着了。
  
  青衣弟子们是寅半起身,三刻晨练,卯半早饭,然后就是早课一类繁杂琐事,一直要到中午才能歇下来。而停岚院流云居内的那位却是睡到巳时才起,趁着这几天景年才刚上任各种杂事繁多没空一大早就掀她被子赶她去练功,唐烟儿结结实实的睡了个够。太阳都晒了屁股她才懒懒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就直接翻墙越户而出。
  她循着厨房的香味一路踩着人家屋顶直线而去,准确的落在厨房的屋顶上,厨房内膳食坊的青衣弟子们正忙着准备午膳,一个不留神桌上的点心吃食就少了几盘,转头四顾都没找到。
  屋顶上那位就着人家新鲜出炉的点心填饱了肚子,把空碗碟扔回桌上。唐烟儿平日里总是要景年赶着才肯去练功,唯独轻功练得勤快——因为不用走路,只要稍有距离她都要飞过去——懒成这幅德行却意外让她一身轻功踏雪无痕。
  那些青衣弟子自然是抓不住她的,她满意的踱步而去寻个地方晒太阳去。这个青阳派处处都是些讨厌的人,一会儿不许这个,一会儿不许那个,管手管脚,管头管尾,真真讨厌!
  除了风景尚好,这里大概再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了。
  原来以为师父便是最受不得如此束缚的人,却不想当他真的回到了这里,束上白玉冠,端上一脸正色,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都不见,一派丰神如玉竟然也是那么的适合他。
  他是那么的留恋这里,熟悉这里,既爱,又为什么却要离开?
  春日温暖的阳光晒得唐烟儿昏昏欲睡,太过纠结的事情她不擅长考虑,她半睡半醒中梦到爹爹在世时那副肆意洒脱的笑貌,和师父当年温润如玉。
  
  姜黎一早起身就忙碌个不停,心里却惦念着昨日从床下取出的那一坛子铜板,到了中午好不容易偷到了空,便脚底抹油溜回房里去取出来,出来前还细细的数了一遍,一共八百六十个铜板,满满的装了小小一个粗陶罐子。
  背着人悄悄跑去天机殿后厨房,她以前在这里做事,就把铜板都埋在厨房后的梧桐树下,如今算来该有几大贯了。
  看看四下无人,她从背后剑袋中摸出一把小锄头,手脚麻利熟门熟路的就挖了个坑,刚把陶罐放进去,就听不远处一声嗤笑。
  她吓了一大跳,立刻起身回看,却没见人,那人又笑了一声,声音清冽仿佛清泉。姜黎抬头,这才看见那个倒趴在对面屋顶上的人。
  “你埋在那里也太不保险了吧?随便是谁都可以挖走啊。”那人真是一点也没有窥破不该见之事的自觉,反而闲闲的评论道,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瞬间让姜黎觉得熟悉,再一看——这不是那小神仙吗?
  与那日小剑童般的打扮不同,她散了头发披在肩上,只用根红绳散散的系着,青丝顺着肩头流淌下来,虽是小小年纪倒有几分她师父那般风流意态。一点也不顾自己白衣如雪,在青黑的屋瓦上猫儿一样懒懒的伸着懒腰打着滚,姜黎不由得心下忿怨,她那衣服可都是青衣弟子们在洗!
  “你倒是有意思,我以为这青阳派里的人都是如那白胡子老头儿一般的刻板老朽呢,原来还是有会自己偷偷藏银子的家伙啊!”她说着眯起眼睛笑起来,那可真是个好看的孩子,快活自在的光芒在她眼里像星子一样闪亮跳动,让人一看就喜欢。
  姜黎无意识的搓了搓自己手指上的泥土,欲要低头又不知道该怎样称呼这位,只得硬着头皮道:“师兄……啊不,师姐……”想起她貌似是个女孩,临时改了口,那人却不满的撅起嘴:“你看上去比我大好几岁呢!”
  “呃……这个,师门顺序以入门为准,不拘年龄,听说师姐稚子幼年便拜入掌门门下,自然是比我先入门的。”姜黎作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弯着身子。
  屋顶上那人轻轻巧巧将身一翻——姜黎看见,她原本倒趴在屋顶上,只是顺势往右打了个滚儿,肩肘一撑便翻身坐起。她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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