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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司-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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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现在的秦渡，他心里憋屈得无以复加，像最喜欢的东西被人摧毁了，毁得稀碎又重拼，拼成了一个拙劣的怪物。
那个摧毁她的人还在恶意地问，你不是喜欢她吗，她还是她啊，你怎么就害怕了呢？
陆玖之前还怀疑叶峥能不能接受这种变化，但现在，最接受不了的人反而是他。他害怕了，怕自己弄巧成拙，怕自己无能为力。他畏惧，他想逃，他还想拉着叶峥一起逃。
但叶峥说她不要。
“叶峥，我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我就服你。你从前就是这么，怎么说，牛逼吧？看着不声不响，内里倒是一条路走到黑，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有气魄！佩服！”
陆玖抄起酒瓶就往嘴里灌，溢出的酒水洒在他的衬衫上，晕出一幅悲伤的水墨。
叶峥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苦涩的滋味。
“以前？以前我能做什么？她遇到的所有厄运，我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陪着她都做不到。”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把酒瓶推开，叶峥的眼神忽然清明无比，像是要把陆玖的心看个对穿。
“现在我有钱有名有能力，现在我想爱一个人，就可以去爱一个人了。”
“在你告诉我她有可能精神存在问题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哪怕她缺胳膊断腿面目全非了，我都认定她一辈子，所以我不要放弃，我不会放弃。何况现在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叶峥站起身，拎着陆玖的领子，“陆小九，你信不信，我能把她治好？”
陆玖望着叶峥眼里盈的泪，心说你装什么硬气，装给我看，还是装给自己看？
但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种硬气和决心。叶峥需要，他也需要。他不想再问如果他们做不到会怎样，他不想再想如果自己搞砸了怎么办，他只想尽力一试。
一条路走到黑吗？那也挺不错的。
“信，我他妈太信了。”
陆玖抹了把眼睛，任叶峥拽着自己的衣领，“叶峥，你他妈最好说到做到。”
叶峥恨恨松手，重重地倒在座椅上，闭上眼睛默念。
“你放心，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说到做到。”
两周后，秦渡的新书发布会。
在陆玖的接洽下，也为了给新书的宣传造势，钟敏敏精心为她们安排了一个老友重逢的桥段。然而秦渡见到叶峥，当场抑郁发作，出现精神运动性激越和木僵。
陆玖的恐惧是对的，他们真的弄巧成拙了。
场面混乱，流言被证实，媒体哗然。
秦渡的公司紧急公关，终于压下了大部分新闻稿。可网友的力量不可估量，秦渡的过往被一一扒出，因为爷爷和父亲的身份问题，她甚至还被质疑有强大背景，以及有代笔嫌疑。
他们振振有词，抑郁症会导致思维迟缓，那些曲折离奇的故事又怎么可能是她写出来的？她一定有背景，一定是代笔，一定只是个被包装出来的草包美女作家。
秦渡的米分丝为此和黑子大掀骂战，微博搜索热词里，她的名字永远在前三。
在这样病态的热度之下，由她作品改编的电影如期上映，票房一路飙升。
叶峥也因为这次事件在国内打响了知名度，这位新获哈苏奖的华人摄影师，收到了无数的采访和工作邀请。
但陆玖全部替她推掉了，钟敏敏也向老板提出了辞职。
秦渡的病房外面，钟敏敏的面前，站着的人，她的老板，是曲扬。
☆、第37章 chapter37
“你不用辞职。”
曲扬隔着玻璃望着因为镇静剂作用而熟睡着的秦渡，声音冷淡。
“你做得很好，这样的热度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她红了。”
钟敏敏望着他冷峻的背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有委屈，有不甘，也有失望。她曾是曲扬最得力的助手，是最得他心的人，对于他的任命无有不从，打理秦渡的工作事宜也是尽心尽力。
她不是那种会幻想和上司秘密恋爱，又或者转角遇总裁什么的天真少女，钟敏敏很能干，也很清醒。她一直都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确，也知道自己和曲扬之间别说特殊感情了，连工作之外的私交都是几等于零。但这么多年了，一些工作伙伴之间的情谊总还是有的吧？
但是没有。因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失误，她就受到他这样冷漠的对待。
“对不起。”
钟敏敏低着头，郑重地道歉。
她早该想到的，为什么曲扬会回国，为什么他会来这个公司，为什么他会那么重点包装打造秦渡，为什么他要到现在才出现。
曲扬没有回应她，他的视线投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叶峥，提着水果和鲜花，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自从秦渡入院，她就每天都待在这里，每天为她换上最新鲜的花朵和水果，让她能在花果香里睡得安宁一些。曲扬和钟敏敏的对话她也听见了，但她显然并不准备加入。
“你等等。”她无意加入，曲扬却到底还是将她叫住了。
叶峥停下脚步，平静地与他对视。
“有事吗？”
她在曲扬的记忆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了，只记得当年秦渡身后确实总是跟着一个女生，也是这个女生直接导致了秦渡这次病发入院。而现在，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和他针锋相对。
“你觉得，如果她现在醒了，会想看见你吗？”
听到这样带刺的话，叶峥依旧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不羞愧，也不恼火。
“看来你没别的事情要说了。”
她没再理会病房外的两人，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把花插瓶，洗好水果，安安静静地在秦渡床边坐下，给她量体温。
叶峥动作娴熟，一气呵成，不给任何人插手的机会。曲扬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这天下午，秦渡醒了。
在发布会上发作以后，林远立刻给她做了一次重复经颅磁刺激，之后的两天她靠镇静剂入睡，清醒的时间很少。一直到今天，她才终于从这次应激反应中缓过来。
叶峥一直守在她的床边，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也只可能是叶峥。
“你醒了。想喝水吗？饿不饿？”
秦渡摇摇头，只是直直地凝视着她，目光专注又柔软。
叶峥被她望得无措，扶着她坐起来，想站直的时候又被她轻轻拉住袖子。
“怎么了，你要什么？”
秦渡笑了，她说。
“你坐着呀，我想抱抱你。”
叶峥彻底蒙了，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就这么任她拉着，感觉着她的胳膊就这么绕上自己的肩膀，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似乎都在叫嚣着，故人来了。
十年前最熟悉的拥抱和体温，十年前最亲密的人，在这一刻，通通回到了叶峥的世界里。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把她砸晕了，一时间天旋地转，心绪如山如海，酸甜苦辣，滋味难言。
秦渡把下巴搁在叶峥的肩窝，伸手摸摸她脑后的短发，糯糯地开口。
“怎么把头发剪了呀。”
语气亲昵，好像十年真的只是一瞬，好像两人从未分开。
空气里暗香浮动，盛夏的阳光透过窗帘，烤化了叶峥不安分的心，滋滋地往外冒着热气。
她忍住眼泪，温柔地回抱秦渡瘦削的身子，好像也抱住了过去十年的岁月，抱住了自己的整个青春。
“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啊，好看吗？”
秦渡轻轻拍她一下，神情娇憨，依稀还看得出当年明朗可人的模样。
“是挺惊喜的，都把我惊到这里来了。”
叶峥吸吸鼻子松开她，真诚地望进她的眼里。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急着见你，没有顾及你的身体，都是我不好。”
自从十年前跟着父母一起生活，耳濡目染，叶峥不受一点影响是不可能的。这次事情发生以后，秦渡公司方面对于叶峥意见很大，但她都不理会，包括刚刚曲扬当面的讽刺，她都只当没听见。
自始至终，她只会对一个人认错，只会对一个人道歉。
而这个人，一定会摇着头说没关系。
“没关系啊，我现在是好好的。你带我走吧，我不想住这里。”
她抓着叶峥袖子的手突然紧了紧，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渴求，却看得叶峥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抑郁症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心境低落，何况秦渡刚刚从重度发作中苏醒，她的表情，绝不应该有这么轻松的，她刚刚甚至还笑了。
叶峥绝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有战胜医学原理的能力。之前被秦渡久违的温柔勾了魂，从昏了头的欣喜中清醒过来仔细想一想，那笑容里实在有太多勉强。
她的凝视和拥抱，她的寒暄和谅解，都是叶峥最想要的。
但那些真的都是发自内心的吗？
如果不是，叶峥宁愿不要。再沉溺、再舍不得也不要。
叶峥握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一些：“……秦渡，你刚刚那样哄我抱我，就是为了让我带你走吗？”
“你认得我是谁吗，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秦渡怔怔地望着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眼里渐渐蓄起了朦胧的水雾。
“我记得啊，你叫叶峥，你是叶峥啊。”
这是重逢之后秦渡第一次叫叶峥的名字，却听得叶峥痛苦万分。而秦渡苦苦示好了这么久，最后只看到如此叶峥复杂的表情，也终于失态。
“叶峥，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害怕这里，我不想待在这里……”
她的手用力地攥着叶峥的袖子，好像她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这样小心又急迫的讨好，让叶峥突然觉得，只要自己此时同意带她走，向她提出什么要求秦渡都会答应。不是因为叶峥是叶峥，不是因为她还记得她们的情谊，只是因为叶峥能带她走。
本来秦渡因为与自己的重逢而抑郁发作，叶峥心里懊悔的同时，又存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窃喜。秦渡如此剧烈的反应，不正说明了叶峥在她心里的特殊吗？只这一份特殊，对于叶峥来说就是一剂最有效的强心剂，这份隐秘的甜蜜，比世间任何诱惑都来得更加刺激。
但现在好像并不是这样。好像坐在这里的人不是她也没关系，不管是谁，只要能带秦渡走，秦渡都会这样，拉着那个人的袖子，抱着那个人，甚至摸着那个人的头发，在那个人的耳边轻轻说话。
之前那些不为人知的喜悦好像一场虚幻的美梦，梦醒的一刻，叶峥才发现现在的自己对秦渡来说，根本就不是那个独一无二。而秦渡刻意的讨好，也恰恰印证了在她心目中，叶峥和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需要她费力去迎合的人。
叶峥的性格是有缺陷的，她从小就是这样患得患失，越在乎什么，就越怀疑什么。长到这么大，所有人都觉得她变了，变得成熟又自信了，可一旦动了感情，她还是从前那个会偷偷追在秦家父女后面跑的那个孤单小孩，敏感又固执。
秦渡有心病，她也一样有，她的病根甚至和秦渡一样深。
如果不是早早跟陆玖撂下了狠话，此时的叶峥几乎想要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畏惧如今的秦渡，她确实做到了，她也并不畏惧别人的责难和看法。但这一刻，她居然开始畏惧自己，畏惧自己深沉多思的内心，畏惧面对自己脑海中的那些极端偏激的想法。
已经让她病发入院了，又让她这么费力讨好，叶峥，你到底还想做什么？你真的以为她还像当初那样和你交心吗？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治好她吗？
可被秦渡那双清澈的眼睛盯着，叶峥又什么脾气都没了。愁肠百结，万千苦闷，只败给心上人近在咫尺的一个眼神。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辈子就认定这个人了。哪怕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重视我，又怎么样？不过是重头再来罢了。
仅仅是尝到了一点点小小的甜头，就误以为这条路会这么顺利，未免太过异想天开。既然早就做好了觉悟，既然没有别的选择，既然无论如何不能放下，那就这么纠缠到底吧。
对不起，哪怕此时的我真的会给你带来痛苦，也请你稍微忍忍吧。
这就是叶峥的决心。
“好，我会带你走，但是要医生来看过才可以，好不好？我马上就让他来，你再躺一会儿，我给你削个苹果好不好？”
和父母不同，叶峥心缝再小，却从来只会困着自己。对于面前这个人，叶峥心里再纠结再难受，都不舍得惊动她一分一毫。
秦渡的眼睛一直粘在叶峥的身上，顺着她的意思躺下，看着她背对着自己拿起水果刀，肩膀微微耸起，脑后一揪不听话的头发毛毛地翘着，摇摇晃晃。
病房里很安静，叶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秦渡，朝她笑一笑。秦渡没什么动静，大概也是刚刚那一番勉强耗费了她太多心神，现在知道求叶峥也没用，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状态，愣愣的提不起劲。
叶峥也不在意，自从和父母走了以后，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被忽视。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同，对叶峥来说，她的幸福就是能够为了心爱的人，认认真真地削一个苹果。
☆、第38章 chapter38
喂秦渡吃完苹果，又哄了她一会儿，叶峥摸摸她的脸，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
“困就再睡一会儿吧，林远来了之后，我会叫醒你的。”
睡着的这几天都没进食，全靠挂的葡萄糖，现在的秦渡确实还很虚弱，没怎么坚持就乖乖闭上了眼睛。
林远来了之后，在不弄醒秦渡的情况下和医院里的医师一起为她大致做了些检查，两人絮絮叨叨地交换了意见之后，林远对着叶峥点了点头。
“可以带她回去了。”
叶峥看着秦渡乖巧的睡颜，有点不忍心。存心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叶峥把林远拉去了医院的走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没想到你现在会是个心理医生。”
林远把手□□白大褂的口袋里，淡淡一笑。
“也没想到你现在会是个摄影师啊，还这么厉害。”
对于是否是叶峥的出现导致了秦渡的病发，林远持保留意见。所以和秦渡公司的人不一样，他不会对叶峥有任何不悦和误解，对他而言，叶峥就单纯是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同学。
叶峥站在早上曲扬的位置上，隔着窗玻璃看秦渡。她从前和林远的关系谈不上有多熟，没太多可聊的，不过本来嘛，真要说起从前，除了秦渡，叶峥跟谁都没有多熟。
“对了，我这也有些心理问题，要不你给我开解开解，点化点化？”
林远挑挑眉，有点兴趣：“好啊，你说说看。”
叶峥望他一眼，把刚刚心里那些微妙的不平衡通通吐了出来，最后还不忘扛上一面万用挡箭牌。
“我帮我朋友问的。”
林远眼神带着几分笑意，促狭地打量着叶峥红红的耳朵。
“你……哦你的那个朋友，并不是心理问题。那只是潜意识里感情专属和害怕失去的一种保护心态，是一种普遍的心理感受。”
“说人话。”
“好吧，简单地说，就是吃醋，或者说占有欲。”
林远无奈摊手，学了这么多年心理，结果还是像个陆琪。
叶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地哦了一声，迅速地转移话题。
“那么，以你的专业意见来看，秦渡的病情该怎么控制？”
林远面色一凛，收起玩笑心思，顺着叶峥的眼神看过去，声音低沉。
“之前孙阮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还是一样。医学手段归医学手段，心病却还需心药医。从秦渡家族的身体情况和她本人病前的性格特征判断，她的抑郁不会是遗传或者说生理性的，只可能是因为成年期遭遇应激性的生活事件而造成的。所以我的分析是，她的抑郁根源在父母的突然离开，嗯或许还得加上你的离开。之后压抑的高中三年是潜伏发展阶段，但因为还有祖母在身边，至少没有恶化，如果就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时间一长其实状况也不会非常严重。但毕业后又遇上了祖母的骤然离世，新伤猝不及防，心理最脆弱的时候旧伤又卷土重来历历在目，她才终于被确诊为中度抑郁。”
“亲人离世不可逆转，而你现在回来了，她或许会好上一些，但想以后都不再复发……除非能有她父亲的消息。”林远总结。
这些叶峥都清楚，但就这么从林远的嘴里说出来，叶峥还是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除了找到秦格，没有别的办法。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去叫醒她。”
关于秦格的去向，叶峥实在没有把握，所以她想去找一个人。把秦渡送回家以后，拜托孙阮多照看着她，叶峥没坐一会儿就准备离开。不是不想多陪陪秦渡，只是想抓紧时间多做一些对她康复更有意义的事。
可还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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