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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越愣了一下，才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小动作，让钟越想起不久前柯未对自己的告白。
　　钟越明知道他极有可能是接了教皇的命令，才那样幼稚的去勾搭自己。柯未年轻十岁，阅历比上一世少了太多，连这些手段都稚嫩到可爱。
　　但想到那天柯未脱口而出的表白，还是令钟越心头一热。
　　钟越站起身，揽着柯未的肩膀，把他重新放回床上，板着脸道：“自己受伤了都不知道？你身上开了两个洞，这么大动作，不觉得疼么？”
　　柯未对钟越太熟悉了，他轻易的分辨出钟越根本没有生气，敏锐的在这假装严肃的话语里，找出了几分含蓄的关心。
　　柯未来不及细细体会其中意味，他心里被另外一件事压住了。
　　昏迷时他做了一个几乎以假乱真的梦，梦里他的挚友对他告别，醒来后，他心中没着落的慌乱，只想和晋然说说话。
　　柯未看向自己的手腕，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个人终端，他看向钟越，礼貌的问：“我可以使用我自己的个人终端吗？”
　　钟越平静道：“不行。”
　　“……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根据《银河帝国军团战时法》第三百二十一条，你涉嫌泄露军事机密信息，由第三军团副团长钟越，对你实行拘捕，并有权利没收你的通讯工具，在隔离期间对你进行监控。”
　　这是什么见了鬼的理由？
　　柯未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得重复道：“涉嫌泄露……军事机密？我自己都很好奇，我今年才十七岁，刚刚才在学校完成了义务教育，在我短暂的十七年生命里，从来和军队没有任何交集，我要去哪里得知军事机密？”
　　钟越好整以暇的用自己的个人终端，在空中放映了一组照片，第一张照片，赫然就是柯未四天前去HS…464星球从沙漠里挖出来的小木箱。
　　照片上，这个小木箱在柯未宾馆房间里端正的摆着，同时钟越出示了酒店出具的文字证明和监控录像，足以表示这段时间内，只有柯未出入过这个房间。
　　对于这个木箱，柯未还停留在“里面都是茉莉夫人的东西”的印象上。现在仔细回想，他发现自己其实先入为主了。他只看到了最上面茉莉夫人的照片，就关上了箱子，并没有机会去翻阅过照片下的文件。
　　柯未顿时觉得自己亏大了。
　　里面的军事机密，他如果看过也就算了。可他真的碰都没碰过，里面有什么东西，他完全都不知道，这锅却结结实实扣在了他的头上。
　　他回想起上辈子钟越审讯的手段，觉得接下来一段日子里，自己怕是有的熬了。
　　柯未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
　　只是还有一件事，柯未想不明白。
　　钟越为什么会特地去查自己的酒店房间？并且在自己不在房间的情况下，选择破门而入？
　　他又是怎么查到了自己的踪迹，恰到好处的把自己从废弃的工厂里救出来？
　　关于钟越动机的种种推测，很快在柯未的脑袋里过了一遍，却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柯未有些明白了，到目前为止，钟越对他的隐瞒，一点儿也不比他对钟越的少。
　　他之前与钟越的数次交锋，都没有进行过仔细的规划。他即兴接招，从钟越角度看起来虽有疑点，却并没有伤及大雅。
　　但现在的状况不一样了，他先是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挖出了钟越口中的“军事机密”，又在首都星光天化日之下遭遇暗杀。
　　只要钟越是个智商正常的人，就不会不觉得他身份可疑，行踪诡异。
　　大概不用过多久，钟越会有很多问题来要他解答，这里面，有些是柯未可以回答的，有些则是不能露出一点破绽的。
　　比如说，他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为什么无缘无故，跑到废弃旧工厂里？
　　这件事，柯未一直没想明白。他清楚明白的收到了教皇的密信，却非常意外的遭到了伏击。
　　教皇为什么要他死？柯未想不出来，教皇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在这个时间杀他。
　　如果可以，柯未很想秘密回教廷一趟，他不相信教皇会下令杀他，但他确实需要收集信息。
　　他有太多需要去亲自确定的东西了。
　　柯未打量着他的病房，这个房间不大，四面密封无窗，看不见外面模样，无法判断他身处何处。除了活人钟越，这屋里只有墙上的数字钟，吝啬的告诉了他一点关于时间的信息。
　　柯未不得不开口问道：“钟将军，我们在什么地方？”
　　这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似乎取悦了钟越。
　　钟越悠然道：“带你去个美丽的地方，叫艾比诺。”
　　柯未闻言，结结实实的大吃了一惊。
　　艾比诺星系，是一个在人类星图上根本找不到的地方。
　　拥有上辈子记忆的柯未，却再清楚不过，艾比诺星系，是一个独立于银河帝国、独立于教皇统治区的政治经济体。
　　艾比诺，是钟越自己的王国。
　　在这个星系中，如果拥有一个神，那一定不是创世教的主神，也不会是银河宇宙的教皇。
　　这里的神，是钟越。
　　被遗忘在星际尘埃中的居民，在被钟越的军队发现后，如有自愿加入的人，会被妥善安置到艾比诺星系。
　　这里有自成一体的食物和工业产链，完善的医疗系统，免费的教育，发达的科技，和非常封闭的自循环系统。
　　这里没有人以创世教为信仰，无人将教皇视作圣子。
　　他们只效忠于钟越。
　　上辈子，柯未与钟越相恋近十年，钟越才向他第一次坦白了艾比诺的存在。
　　终其一生，柯未从来没到过这里，一睹艾比诺的神秘风采。
　　原因无他，艾比诺星系有着全宇宙最严格的移民筛选制度——许进不许出，与外界的信息交换完全中断，近乎与世隔绝。
　　而现在，钟越告诉他，要把柯未扔到这个地方，彻底斩断他和银河宇宙所有的联系。
　　柯未有些慌张，为什么这一世的钟越，如此不按套路出牌？
　　“钟越……你先等一下！”


第13章　
　　“我们正在宇宙间完成最后几个跳跃，飞船是不可能在中途停下来的。”钟越颔首道：“再有十二分钟，我们就到了。”
　　柯未却道：“请把我的通讯器还给我！”
　　钟越看着他，带着几分深意的审视道：“为什么？”
　　柯未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在被你弄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前，我必须要和我的好朋友通讯一次！如果发现我失踪，他会再次报警的。”
　　“你也不希望，我莫名失踪会将事情闹得更大，对吗？让我和他说话，我会和他解释，他会听我的，不会去报警。”
　　钟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只是看着柯未，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晋然遇难的事，瞒不住，也瞒不了。
　　这件事，钟越会如实的告诉他，但不是现在。
　　只是军队的集结令已经下发，时间紧急，钟越顾念着柯未，亲自将人护送到自己的大本营后，确保柯未的安全后，必须马不停蹄的赶回军队。
　　他没有时间在柯未身边陪伴着，所以他也绝对不会让柯未，独自一人承受失去晋然的打击。
　　更别说他刚把柯未强行移民了，柯未初到陌生的环境，心中定然会感到不安。
　　于是钟越冷漠道：“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会傻到眼睁睁看着你把情报送出去吗？”
　　柯未咬着唇忍住了，不再出声。
　　飞船在十二分钟后，准时到达了传说中的艾比诺星球。
　　凌晨三点的艾比诺星系没有光，天色昏黑。飞船落下后，路边的照明齐齐亮起，只照亮了一条笔直的通道，通向不远处的一栋防备森严的建筑。
　　一个穿着长褂的男人，亲自从大门里迎了出来。
　　从他出来，柯未眼光就黏在了他身上。这个人，是他前世保持君子之交的一位同僚，钟越的智囊团会议，这个人绝大部分时候都不能亲自出席，却永远以远程投影的形式，稳稳占据其中的一个席位。
　　钟越叫了他的名字：“宣棉。”
　　宣棉大步走过，都没看见病床上的柯未，就对着钟越开门见山道：“老板，又没钱了，怎么办啊？”
　　钟越：“……”
　　下属太实诚了，当着上司心上人的面，直接拆了老板现在就是穷光蛋一个的老底。
　　然而宣棉这人，在外人面前还能勉强装一会儿，但此刻站在知根知底的老板面前，他骨子里的天然傻气就实在装不住了。
　　钟越心知这位下属两辈子的画风一致，一直就是这个德行，也不能强求什么。钟越无力的挥挥手，看见柯未被推进了地堡，彻底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才示意宣棉继续。
　　宣棉：“咱们这里才建起来，我刚刚搞出来水培和低温技术的混合应用，终于能解决粮食问题啦。”
　　钟越道：“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最快也要一个季度后，咱们种的第一批粮食才能下来！前些日子老板你大手一挥，一下子又接回来的几批难民，我统计了一下，一共一万一千多人。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嘴，我们又要扩建养殖基地、又要加资扩建基建、我这边您刚布置下来的研究又要烧钱……”
　　钟越头疼道：“好好好，你的研究先缓缓，优先安置这些移民。资金的事我会去想办法的，你放心吧。”
　　得到上司保证的宣棉终于闭嘴了，他左右打量片刻，后知后觉的问：“老板，你说给我送个人来，就刚才推进去那个？”
　　钟越：“他的资料我等下就传给你，他叫柯未，现在还伤着，你等他伤好了……不，等一下。”
　　钟越突然意识到，柯未现在在艾比诺星球的身份是俘虏、嫌犯，若是对他太过优待，以他的聪明，定然能发现些什么。
　　钟越估计自己的意思确实挺明显的，可是他多少有一点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心意。
　　要是这么早就被柯未拿捏住，可就要像上辈子一样，被柯未吃得死死的了。
　　“不用等他伤好，你今天就派个审讯的专人去审一审，问他两件事。第一，他拿到箱子后，都给谁看过箱子里的资料？第二个是重点，问他为什么去东区B32街391号的废弃工厂，以及他遇袭前后的过程。”
　　宣棉：“知道了。”
　　“事件分析报告我发给你，你多注意点他的身体，他刚受过伤，要他多休息，别给他太大压力，而且绝对不能用刑。”
　　宣棉怀疑的问道：“哈？老板啊，不是说好了要审讯的吗？这么温柔，能审出什么来啊？”
　　钟越瞪了他一眼。
　　宣棉闭嘴了，他后知后觉的觉得……老板今天就是有点不对劲。
　　“走个过场就行了，我已经派岳莱斯在首都星调查过柯未了，拿到这个箱子后，柯未回到首都星后的时间非常短暂，这期间酒店的监视记录，已经证明他没有和人见过面，我也查了他的个人终端记录，那几小时都是空白的。”
　　宣棉疑惑的看着老板，都查出来没嫌疑了，还叫自己审个什么劲？
　　钟越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我就是随便找个理由，给他办个强制移民。你来帮我完成一下后续手续，显得更有说服力。”
　　宣棉：“……”
　　送走了赶时间的老板钟越，宣棉一头雾水的回去了，还特地绕道，去围观了一下被老板特殊对待的柯未。
　　柯未被推进了隔离医疗室，此时是夜深人静的半夜，他又被单独隔离，半天都没看不到一个人，好不容易看到了探头探脑的宣棉，微微笑了。
　　柯未上辈子在钟越麾下，与宣棉共事超过十年。以前柯未一直以为宣棉是因为太醉心于科学研究，为了节省通勤往返时间的缘故，才总是见不到人。
　　现在看来，多半是因为宣棉管理艾比诺星球的原因，他必须要遵守严格的政策，不能随意离开艾比诺星系。
　　宣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是没有任何军衔的。他是钟越以私人名义聘请的科研人才，以老板称呼钟越，没有任何问题。
　　上一世，钟越从副团长成为第二军团团长，再成为三个军团的第一统帅者，才终于让被教廷操控的议会，单独为钟越特批一个由军队掌控的军事科研组织。
　　这个组织他指名宣棉接手，钟越也因此顺势给了宣棉军衔。
　　宣棉是钟越隐藏在幕后的一支力量，上辈子柯未知道宣棉的存在，也是和钟越正式确定关系之后，才从钟越那里得知的。
　　他第一次见到宣棉的那个时候，钟越已经官至元帅，大家都称呼他为“钟元帅”。所以现在宣棉对钟越“老板”的称呼，在柯未眼里看来，非常新鲜。
　　宣棉被发现了踪迹，索性直接现身，对他点了点头。
　　除了钟越后，宣棉是柯未重生后见到的第一个旧时同僚。看到宣棉的那一刻，柯未自然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宣棉指了指自己，言简意赅道：“我是宣棉博士。”
　　柯未还是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和宣棉面对面的交流。柯未看着个子还不如自己高，天生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宣棉，他没有感到一点压迫感，礼貌道：“我叫柯未，很高兴认识你。”
　　宣棉不由得好奇的看他——这人有没有一点自己被老板抓过来，以后就再也回不去的自觉？
　　一点都不紧张，感觉他心情居然还有点好？
　　见宣棉不说话，柯未问道：“钟越……钟将军呢？”
　　宣棉一边翻着个人终端上老板刚传过来的资料，看到少年一目了然的生平简历，又听到他直呼老板其名，觉得这里面……总有点什么东西不太对。
　　宣棉回答：“老板已经走了，你先休息吧，等天亮了，有些问题要问你。”
　　围观完毕，宣棉很快就走了。柯未倒是很想问问他，自己可不可以和晋然联络？不过他估计问了也是白问，还是得找到机会从钟越那里入手，先搞定他老板。
　　钟越送他过来时，柯未睡了一路，现在倒是不困。他的伤口表面，已经在治疗仪的作用下愈合，但是伤筋动骨，损失掉的元气是要慢慢补回来的。
　　对于柯未来说，他的伤口虽然疼，但是他上辈子毕竟是军人，战场上也不是没受过伤，这样的疼痛还完全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
　　艾比诺距离太阳太过遥远，从首都星一路过来，竟然用了三天的时间。柯未可以确定，艾比诺星系的中心天体不是太阳。
　　柯未是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明亮的白昼降临大地。
　　他被艾比诺星球深深的震撼了。
　　艾比诺星球的表面，是一片被冰雪包裹的纯白冰原。
　　星球上接近于无穷的水资源储存，再一次证明了水是化学世界里化腐朽为神奇的存在，也让这冰白色的世界，获得了惊人的美丽。
　　天亮后，艾比诺星系围绕公转的中心天体终于揭开了谜底——日出时，地与天的边界线，出现了两个发光的星体。
　　柯未两辈子，都从没见过“两个太阳升起”的奇观。
　　这是一种结构未知的双星天体，可以代替太阳，为周围的星球送去了日光能源。
　　天边挂着两个白色光体，在光芒照耀下的艾比诺光熠璀璨，彷如一块从冰中雕出的城堡。
　　不出世的神之杰作的美名，艾比诺当之无愧。


第14章　
　　柯未到来艾比诺星球，已经一星期了。
　　这一个星期里，只有在他刚刚抵达的第一天和第二天，来了个彬彬有礼的审问员，详细的询问了他找到木盒、遭遇袭击两件事的前后过程。反复确认数遍后，就再没有人为了这些事找过他。
　　每天柯未都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心无旁骛的养伤，若是忽略他晚上睡眠不好的这个缺点，他几乎都有种自己就是过来度假的错觉了。
　　说好的军事机密泄露呢？
　　柯未多少有点懵。
　　上一世，钟越曾经揪出了一个教廷打入军队的内奸，他亲眼目睹了钟越指使手下秘密审讯员的手段，至今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他就站在玻璃后，看着面前在重压下崩溃的那个奸细，恍惚见看到了自己以后的下场。
　　他曾经那么努力的去提醒自己，绝对不能相信钟越，不能答应他的追求，不能放下对钟越的警惕和戒备……结果到最后，他到底还是抗拒不了钟越对他的吸引力。
　　所以当钟越要他好好交代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大概要捱一遍高压审讯，才能洗清嫌疑。
　　柯未怎么都没想到，他就这样被轻轻放过了。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钟越的授意，他是不信的。他不知道钟越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在艾比诺星球，以“嫌疑犯”的名分，还能过得如此轻松，却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养伤的日子十分寡淡，他被软禁在单间医疗间。医疗间大门虽然无人守着，但进出的人员必须持有权限卡，并在全程监控下，才可以进出这个房间。
　　医护人员定时会来作例行检查时，机器人送入一日三餐，宣棉虽然也有权限，但他十分忙碌，并没有多少时间跑到柯未这里来串门。
　　柯未每天能接触到的人十分有限，空下来的时间实在太多。他看着玻璃外的一片素寂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