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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径归何处-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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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很好,非常好。”女子把头冠摔在地上,高举起左手,五指弯曲张开,向他抓来。
  南宫意闭上眼睛,可是迟迟没有等来致命的一击。他睁开眼,看见前方的女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左手悬在空中,眼神里满是纠结,最终,她放下手,取出一颗药丸,掰开他的下颚逼迫他吞了进去。南宫意感觉口中一阵发麻。女子又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将他踢倒在地,捡起他的剑,又从他的身上搜走了装丹药的锦囊。
  “带走,这可是个大人物。”
  旁边的女孩一直踢着小石头看着,听到左护法的命令,她走到地上两个昏睡的人身边,在他们身上放上什么,然后摇动手中的铃铛,两个人慢慢地爬了起来,看起来还在昏睡中,僵硬的身躯缓缓走着,走到地上的南宫意身边,把他架起来。南宫意浑身脱力,只能任由他们拖着往前走。
  走到鹰钩崖的边缘,南宫意看到刚才那名女子正站在崖边,背对他和另一个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们旁边有几个人正在清理嗜灵兽的尸体。
  女子回头看到他被拖过来,一声冷笑,走过来,刚才和她说话的人也转过身来,脸上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对眼睛,身上穿着玄色带银边的袍子,头上一个银色发冠,足踏黑色方头靴,腰间佩着一把长刀。他手臂抬着,上面停了一只乌黑发亮的鸽子,与其他鸽子不同,它的眼睛在夜里发出蓝幽幽的光,他将手一扬,鸽子飞了出去。
  这样的打扮,让南宫意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他没见过,但他的名字二十多年前在玄门中如雷贯耳。可是在很多人的见证下,那个人已经死去多年了。
  “看看,这趟真是收获颇丰啊,不出意外能除掉了一个门主,重伤两个,还活捉了一个话事人,我已经给他喂了药。 ”女子捏住南宫意的下颚,把他的脸抬起来。
  “好。”面具人点点头,面具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他又说道:“比预期中的还要顺利。”
  他的脸慢慢靠过来,近得可以让南宫意看到他眼中的自己,满脸污泥和鲜血,狼狈不堪。忽然,面具人伸出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扯开了他的衣襟。
  “住手……”南宫意舌头发麻,想咬舌牙齿却无法发力,勉强挤出几个字:“士可杀不可辱……”
  “哦,是吗?我教手下向来是‘大丈夫能屈能伸’。”面具人低下头,看了看他的锁骨下方,自言自语道:“还真消失了,南宫意,很好。”
  女子拿铁指甲顶着他的脸,尖利的指甲几乎戳进南宫意的眼睛里,冷冷地说道:“你知道我讨厌这张脸,之后可以毁了吗?”
  “现在别动他,等我问完话,你想把他的脸割下来喂狗都行。”
  南宫意看着那个女子,忽然问道:“你是……缪缘?”
  女子盯着他,五官都扭曲了,她拎着他的衣领,对着他肚子就是一拳,恨声道:“你有脸提缪缘?你也配提缪缘?我告诉你,南宫意,等你没用了,有你好受的。”说完对着他的小腿又是一脚,踢得南宫意险些直不起身。
  旁边那个阴修小女孩似乎看不下去了,抓着女子的手说道:“缪姝姐姐,别打了,看起来好可怜啊,要不给他个痛快吧。”
  缪姝没有理她,走到悬崖边上,掏出一片叶子吹了起来,只听悬崖下的树林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几只站起来足有一人高的蜘蛛爬了上来。缪姝一指南宫意,一只蜘蛛上前,吐丝把他裹了个结实,然后把他负在背上,攀附在悬崖上跳了下去。另外的几个人,也抓着其他的蜘蛛跳了下去。
  山崖下面是两辆马车和几匹马,蜘蛛一扭腰把南宫意甩到了马车上,过了一会儿,面具人也钻了进来,把地上被蜘蛛网五花大绑的南宫意拽起来坐直,然后坐在他对面。马车往前驰去。
  面具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偶尔从面具上的空洞里扫一眼他,南宫意也闭着眼睛正襟危坐。
  马车从黑夜走到拂晓,过了不知多久,终于停了,面具人走了出去。许久,一个少年走进马车,替他剪掉身上的蛛网。
  “南宫少爷,请下马车。”少年说道。
  南宫意站起来,钻出马车,只见外面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如果忽略掉屋檐下的毒虫和院子里的棺材的话。
  “南宫少爷,请走吧。”少年面无表情地说着,引着他来到小院中的一个房子,里面有一个木桶,水雾渺渺。
  “请沐浴更衣。”
  南宫意皱眉,说道:“要杀要剐随意,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副门主说您喜欢干净,还是您自己请吧,不要让我为难,但我也不介意押着您洗。”
  “行了,你出去吧。”南宫意长叹,现在自己不仅灵力尽失,而且全身脱力,根本没法与他们抗衡。
  “换洗的衣服在那边,我在门外,有需要叫我。”少年转身出去。
  南宫意脱了衣服,泡进水中,擦洗着身上的污渍,他看看自己的锁骨,再次确认上面除了一个淡不可见的伤疤,什么都没有。但他清楚,这些人绑他的目的里面,肯定和这个有一定关系。洗完澡,他换上了他们为他准备的黑衣,走了出来。
  少年将他引入另一个房间,让他坐下,拿起旁边一块干布,替他擦头发。
  “别碰我,我自己来。”他嫌恶地将少年推开。
  “也可以,但是副门主说这里比广陵冷,一定要擦干净,别冻着。”
  南宫意哭笑不得,他口中那个“副门主”考虑得还真是周到。他把头发擦干后,少年便走出去了,南宫意听到了落锁声。
  他开始打量这间房子,这里就是一间普通的卧室,布置很简单,家具有些旧,床和被单颜色俗艳,但是很干净,纤尘不染,墙上有一扇小窗,窗上映出人影憧憧。
  当小屋里的光线逐渐变亮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南宫意看向门外,只见面具人走了进来,抱着一个小香炉,香炉已经点着,细细的烟像一条线一样上升。
  面具人在他对面坐下,香炉放在桌上。
  “不用闭气了,这只是普通的安神香。”面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道:“很合身嘛,咱们身量相似,这么多年了,还是相近。”
  看南宫意没说话,面具人手撑住下巴,从面具后看着他,说:“无喜无悲……南宫轩果然是狠,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得下这么痛苦的咒,不过……”他的身体前倾,眼睛眯成一条缝,又说道:“也许是南宫少爷你良心不安,自己要求的呢,反正你什么痛苦都受得住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谁?”南宫意别过脸。
  面具人忽然勃然大怒,抓住南宫意的衣领把他拎起来,吼道:“你过得很好,有名的灵修世家琼华门的三公子,明月青松客南宫意,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把你碎尸万段,让你给他们陪葬!我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让你活下来,为什么要让你没有一点负罪感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知不知道,南宫子念!”他几句话把南宫意吼得一阵发愣,尤其是当他最后吼出他那个几乎无人会去叫的字时。
  他把南宫意甩在椅子上,背过了身。许久,他又转过来,说道:“不过,你可以给自己下咒,我也可以帮你把咒除掉,南宫少爷,除咒可能比下咒痛苦千百倍!”说完,他自下而上拿掉面具。
  南宫意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凝在脸上的冷笑,以及一对虎牙。                        
作者有话要说:  又见小虎牙~

☆、食饵(三)

  “你是……聂流尘?”南宫意愕然。
  聂流尘眼睛猛然睁大,有些呆滞地看着他,良久,又慢慢眯起来,唇角一挑,道:“很荣幸啊,南宫少爷,你还记得我。”他把面具扔在桌上,再次坐下,拍拍手,门外的少年送来一壶茶和两个杯子。
  聂流尘倒上茶,推给他,道:“喝吧,我没有必要在里面下毒。”
  南宫意盯着那盏茶许久,端起来一饮而尽,放下茶,他问:“烛炎门二十六人,霜流门三十七人,星河门五十人,琼华门十二人,还有……被你们用来压制嗜灵兽的五十名乘风门弟子,还剩几个?”
  聂流尘也给自己倒上一杯,道:“放心,我们不是要杀人。一个都没死,不过很多人的修为都有损,至少需要修补个几年,有些还受了重伤。至于那乘风门……本来就是一群傀儡,唯一活着的贺东迎与方矩对上,被方矩一剑穿胸,那方矩自己撞到了嗜灵兽的角上,重伤,不过没死,反正回去了也会有人收拾他的。哦,对了,我不能保证你能活着回去。”
  南宫意一声冷哼:“废人辛苦成就的修为,有时候会让人极其痛苦,生不如死。好毒的手段,不过听你刚才说,莫非本来是冲着我来的。”
  聂流尘露出一个微笑,道:“南宫少爷,你可真看得起自己,我告诉你,我们针对的不是你,而是你们这些灵修。”
  “每一个修士都跟你们有仇吗,为何如此绝情?”南宫意冷冷地问道。
  聂流尘收起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有错,不代表你们自己没有错,灵修们当初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对每一个魔修赶尽杀绝,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我们现在好歹给人家留下一条命,谁比较善良?”
  南宫意回看他:“既然你们是魔修,莫非是和当年的蛇祖门有关,你们既然还留着我一条命,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我是逃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这要问你。从今天起,咱们慢慢回忆。”聂流尘一口气把手中的茶喝光。
  “好啊,那你现在来说说吧,要怎么帮我回忆。”南宫意手平放在桌上。
  “阁下可听过蚀心咒?”聂流尘问道。
  “当然有。”这是有名的毒咒,可以抹去人的一段记忆,南宫意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这个,但好像中这个咒并不会让人变得无喜无悲,之所以说是毒咒,是因为中了这个咒,会痛上三天三夜,宛如蚂蚁嗜咬一般,虽然一下子感觉不是很疼,但时间一长,能把人逼疯。
  聂流尘点点头,道:“都说蚀心咒无人可解,但聂某不才,和门下咒术师想出了此咒的破解法,蚀心咒会抹去过往,却会让人在梦中故地重游,还有看到过往有关的事物,也可能会忆起零星,一旦遇到与回忆相关的事物,就痛苦了,我说得对吗?”
  南宫意点头道:“嗯,有。”
  聂流尘道:“那就对了,我可以帮你回忆得更多——反正那也是我们想知道的。”
  南宫意冷冷地看着他,道:“那你先说说除咒究竟是有多痛苦吧,我好有个准备,痛上七七四十九天?还是随时准备一命呜呼?”
  聂流尘笑了,他两颗虎牙闪着阴森森的光,他道:“除咒皆是在梦中进行,不痛苦。但是……最痛苦的,怕是想起自己不愿回想的往事。”
  南宫意头偏到一边,道:“你也知道我最耐得住痛苦,如果南宫意真和你说的那样,罪无可恕,所有过错我愿一力承担。”
  聂流尘点头道:“好,所以说有时候我还是蛮喜欢和你们这种正道人士打交道的,毕竟偶尔还是能碰到一两个自认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的,只不过不是自欺欺人就好。”
  “除咒的方法究竟如何?”南宫意觉得必须问清楚。
  聂流尘说道:“不是说了吗,一切都在梦中进行,你去睡啊。”
  “……你觉得我睡得着?”对方是在开玩笑吗。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少年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道:“鸡汤我盛出来了。”他把托盘放在桌上,又退出去了。
  聂流尘站起来,负着手边往外走边道:“你也奔波良久了,爱喝不喝。等你睡着了我再来,有什么事吩咐高远就行。”
  南宫意看着桌上那个碗,碗里一只鸡腿,鸡皮已经剥掉了,满满的汤,汤很清,没有一点油和浮沫,沉着几颗枸杞,碗旁边还放了擦脸的手绢和一个勺子。
  聂流尘走出了小院,漫无目的地乱逛,忽然,他一个转身,接住了身后飞来的一条蛇。
  “缪姝,你干什么?”他冷着脸把蛇放在地上,看它向身后的女子游去。
  缪姝快步走到他面前,手一伸,铁指甲瞬间已到他眼前。聂流尘伸出手格挡,一回身反手将她制住,另一手伸出两指,捏住了肩膀上准备偷袭的蝎子尾巴。
  缪姝一把将他推开,抬手一个耳光。
  “聂流尘,我们好不容易抓到他了,为什么不杀他,他是我们的仇人,好……你说事情还没确定,那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有什么资格活得那么好?而我们连梦到过去都会被惊醒,只能给自己下无梦咒,还有,还有,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恨这张脸!”
  “九年了,缪姝。”聂流尘低头看着地上的一朵开败的小花,轻轻说道:“九年了,我一直希望还有别的可能。”
  “他是那场浩劫唯一活下来的人,除了他还有谁?他也许当时只是单纯对你动了恻隐之心呢,因为只有你对他最好!而且你也看到了,他的毒丝消失了,南宫轩多么好的算计啊!”
  “你要对谁好我不管,你去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乞丐做饭炖汤我都管不着,可我不准你对他这么好。就算不是他做的,他再怎么样也是南宫轩那个伪君子的儿子,是我们的仇人!”
  “我特别后悔这次跟你来,特别特别后悔,如果我不来,眼不见心静,如果你不来,我已经把他的人头送去给南宫轩了!可你还在做梦!”
  说完,她捂着脸哭了起来。聂流尘的记忆里,缪姝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大声哭过了,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眼泪横流,晕花了妆。
  聂流尘闭上眼,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把第一滴眼泪忍了回去。随后他低下头,冷冷地吩咐道:“别哭了,缪姝,去告诉高远,把安神香换成散魂香,准备好银针,咒术师也找过来。”
  三刻钟后,缪姝来告诉他,南宫意已经睡了。
  推开门,聂流尘第一件事就是掐灭了散魂香,然后看看桌上的碗空空如也,旁边的鸡骨头干干净净,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这一切看在缪姝眼里,惹来了她一个白眼。
  南宫意仰卧着,两手平放在身体两侧,睡得很安静。引得缪姝小声嘀咕:“这真是我见过的最没防备的俘虏。”说完作势要打。
  聂流尘赶紧拦住了她,他低声问道:“你把他打醒了,咱们还除咒吗?”
  咒术师走过来,将手放在南宫意额头上,另一手燃起一张符纸,忽然,他“咦”了一声,聂流尘问道:“怎么了?”
  咒术师说道:“他体内确实有蚀心咒,但可能是自己想起了比较重要的东西,所以这个咒法有内部崩裂的迹象,也就是说,就算没有人刻意去解,天长地久就自己消失了,不过可以人为加快进程。”
  聂流尘点点头,把他请了出去,取下手套,露出一双白皙的手,每个手指都十分修长,没有一点瑕疵,他拿起十二根银针,一一扎在南宫意头上的穴位中,一边观察他的脸,一边不时取出银针,扎在其他地方。缪姝看得不耐烦,问道:“要多久?”
  “一次一个多时辰,而且他中咒太久,只能一点点来,可能还要这么做几次。”
  缪姝瞪了他一眼,出去了。过了许久,聂流尘也走了出去,缪姝迎面摔过来一封信,道:“门主写的。”
  聂流尘打开信,越往下读,脸色越明朗。
  第二天,南宫意是在马车颠簸中醒来的,他感觉精神好了不少,但即使眼睛大睁,入目也是一片空茫,这是障目决,对他这种修为的人不过是小把戏,不过他现在的状态无法冲破。他捏捏手,感觉到手上被缠了纱布,在浮光剑上割破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
  他对面,是闭目养神的聂流尘,以及抱着香炉的高远。高远看他睁开眼睛了,赶忙说道:“副门主说,到前面的客栈再洗漱,不要强行用灵力,香里有毒,会走火入魔。”
  南宫意转向他的方向,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没有图远机灵啊。”
  聂流尘睁开眼,问道:“想起什么了?”
  南宫意皱起眉头,说道:“只想起来你性子一直挺恶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反派不太冷

☆、故人(一)

  随着回忆的展开,南宫意觉得在蛇祖门的日子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
  那时候,琼华派的两主仆就这么在蛇祖门住了下来,青竹居四周无人,到了晚上入眠时,白天听着还算悦耳的竹节声变得阴森刺耳,武丘很是害怕,曾跟南宫意商量可不可以搬到多人一点的房子里,被南宫意以“不想和魔修接触”为名拒绝。
  除了穆兰荫和送饭的图远,也很少会有人过来。南宫意带着武丘练功时,周围偶尔会有人经过,但也只是看一眼,便离开了,想来也是,修习方式都不同,偷师有何用?
  这一天,南宫意在桌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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