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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九年前李煜宸与白翊生气而差点被丢下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下山的话了。

　　李煜宸一路固执地拉着白翊的手，俊美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白翊收回目光，这孩子与他有着奇妙的血缘关系，又有着无法割舍的缘分，那种微妙的感觉，他却忍不住想要逃避，从来不肯深思下去。

　　只要这样，就好了。

　　回到山洞里，元翔被安置在角落的一处铺上了厚厚皮毛的石板上。

　　这里原是白翊为李煜宸铺来休息的地方，但是李煜宸死活不愿意跟白翊分开睡，那里便一直做了个摆设。

　　只是这两年白翊越发觉得李煜宸晚上还要跟着他一起睡很是怪异，才又把这里打扫出来。如今却是正好可以安置元翔。

　　“他怎么还不醒？”李煜宸冷冷的瞟了一眼占据着自己的位置的元翔。虽然他没有在那个地方睡过，但是仍是他的地盘。对于这个占据了他的地盘的家伙，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白翊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应该是累了。”

　　他看到元翔脚底下的皮靴，厚厚的靴底已经磨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还挺能跑！”李煜宸凉凉道，“没被野兽吃了算他运气好。”

　　白翊看了他一眼，李煜宸不满的望着他：“你太关心他了。”

　　白翊：“……”

　　“唔……”元翔忽然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声音，然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道，“好冷啊娘……”

　　“你醒了？”白翊上前。

　　元翔看到白翊，然后目光转到他身后的李煜宸脸上，愣了许久才讷讷的望着两人道：“请问，这里是……天上吗？”

　　要是眼前这两人告诉他这里是天宫他也绝不会怀疑，长得这般绝伦的人物怎么看也不像是凡间的人啊。

　　“很遗憾，这里是昆仑山。”李煜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元翔一愣，随后有些脸红的别开视线，道：“谢谢你们救了我。”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昏迷前看到的人，应该就是这位面目冰冷的少年。

　　他的肚子突然响起来，在这个不大的山洞里显得格外响亮。

　　“对不起，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元翔的脸更红了，羞愧的低下头道。

　　白翊放缓了声音，一边去旁边生火煮粥一边问道：“无妨，你叫什么名字？缘何进这昆仑山？”

　　李煜宸不满也没有办法，只能过去帮忙。

　　“我……我叫元翔，是……附近的牧民。”元翔犹豫了片刻回答道，却不敢看李煜宸和白翊两人的眼睛。

　　李煜宸嗤笑一声，道：“还是先回去学会怎么撒谎再出门吧！翊，我觉得这小子不是个好人，还是把他丢下山去吧。”

　　元翔听了，立刻慌张的抬起头，道：“对不起，我不该撒谎。但是请千万别把我丢下山。”

　　白翊淡淡道：“你若有苦衷，不说也罢，却不该撒谎。”

　　元翔涨红了脸，片刻后低声道：“我……我是鬼方的王子，我们的部落被旁边的月氏偷袭，他们用妖术打败了我们部族的勇士，占领了我们的土地和牛羊，抢了我们的妇女，还杀害了我的阿妈和阿爹……”

　　他的眼前似乎被那一片鲜血染红，越说便越痛苦，最后蜷缩在厚厚的皮毛中间痛哭失声：“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说谎是害怕……之前我也告诉过别人……他们要抓我回去领赏……”

　　颠沛流离了七天，却是这位养尊处优的小王子从来不曾想象过的艰辛，如今被人救起，却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惶恐凄凉了。

　　十七八岁的大男孩，这时候却哭得像是个无助的孩子。只是没人笑他，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让闻者无不沉默。

　　“很抱歉。”白翊蹙眉。

　　他们十多年前曾经见过鬼方派去大唐的使者，没想到沧桑事易，一个部族却已经沦亡。

　　“没，没关系。”鬼方王子元翔哭了很久，才抽噎道。

　　白翊用木勺搅了搅锅里的粥，又切了些碎鹿肉进去继续熬煮，道：“你是如何确定对方使用的是妖术的？”

　　若是真有人以妖法对付普通人，他必然不能袖手旁观。

　　“那是晚上，我看到有一团会发绿光的云飘在我们部落战士的头顶上，云下面会下红色的雨。凡是被这种雨水淋过的人全部都皮肤溃烂，战不能战。”元翔说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说便说，眼下又没敌人，你抖什么抖？”李煜宸不耐的用脚踢了踢元翔。

　　元翔又猛地打了个哆嗦，颤栗道：“我冷……”

　　李煜宸：“……”

　　他和白翊都是修士，对于外界的冷热并不在意，穿着单衣依旧可以行走在冰天雪地里，但是元翔显然不行，不过盏茶功夫，他的嘴唇都冻紫了。

　　白翊舀了一碗肉粥捧给他：“小心烫。”

　　绿色的云，红色的雨……应该不是妖术而是巫术。

第八十章　少女珠兰
　　白翊回忆起天心密卷上面记载的上古轶事，微微失神。

　　在封神一战之后，巫族败落，如今佛道当世，巫术更是神秘隐蔽了。

　　“谢谢……”元翔接过滚烫的肉粥，捧在手里依然无知无觉，直到一口滚烫的粥入口，他才被烫的眼泪鼻涕齐流。

　　白翊又翻找了几条熊皮堆在他旁边，道：“山上的确是冷得很，必须要趁早把你送下山。你有可以投靠的亲友吗？”

　　元翔停下喝粥，眼底闪着决绝的光：“我不去投靠别人，我要去找仙人拜师，我要回去报仇！”

　　“哦？”李煜宸懒洋洋的靠在旁边的石壁上，道：“那你还是自杀来得干脆点。虽然浪费了我们一碗粥。就你这德性，谁会收你为徒？”

　　雪豹小喵咕噜咕噜的发出声音，自动的卧在李煜宸身边为他取暖。

　　“你们也是仙人吧？”元翔忽然眼前一亮，激动地几乎捧不住手里的碗。

　　“哎哎哎，我警告你啊，不许打翊的主意，否则我会把你的脖子拧断送给你的仇人！”李煜宸立刻坐直了身子警告道。

　　元翔被吓了一跳，立刻瑟缩的低下头。

　　白翊轻咳了一声，淡淡的看着他。李煜宸耸耸肩，伸出一只手给小喵挠下巴，小喵舒服得直哼哼。

　　白翊认真道：“要是有人仗着妖法为非作歹，我自然不会放任不管。但我不能收你为徒。”

　　一则，元翔的资质并不算优秀，只能说平庸，二则，有一个李煜宸就已经很头疼了，这个小气爱吃醋斤斤计较的家伙要是有个师弟，一定会被他欺负死的，三来，白翊还真没想过要自己收徒。

　　元翔失望的把自己埋在熊皮堆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望着白翊，道：“您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

　　白翊：“……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就送你下山。”

　　他说完，转头就看到了李煜宸眼底来不及掩饰的艳羡。

　　“咳咳，翊，你早去早回啊。”李煜宸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子，若无其事道，“等我度了劫，就可以陪你下山了。”

　　被遗弃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这一度成为了李煜宸的噩梦，所以对于这个话题，他永远都是选择退避。

　　“你要是不愿意下山，就算了。”白翊淡淡的给自己铺床。

　　“哦……咦？翊！你说什么？我可以下山？”李煜宸愣了一下，然后激动地扑倒白翊身边紧紧的拽着他的胳膊。

　　白翊瞪着他：“你很想下山？”

　　李煜宸立刻摇头，道：“没没没，只是想陪着你。”

　　白翊翻身躺下，李煜宸也死皮赖脸的挤上去。

　　白翊一回头，就看到李煜宸放大的俊脸对着自己，无辜的看着他道：“我的床被那个小子占了。”

　　那一头，元翔的声音蚊子似的哼哼着：“其实……可以挤一挤的……”

　　“闭嘴！你已经睡着了！”李煜宸咬牙切齿道。

　　“哦，好、好吧，我睡着了。”元翔吓得立刻把头缩进毛茸茸的熊皮里。

　　白翊看着李煜宸得意的笑脸，无奈的转身，背对着李煜宸。

　　李煜宸立刻得寸进尺的贴上去，伸出长臂把白翊搂在怀里。

　　白翊正要甩开他的手，就听到李煜宸委屈的声音，道：“为什么你以前就可以抱着我，现在我就不能抱着你睡？”

　　白翊默。

　　这能一样么？

　　以前的李煜宸虽然脾气坏了一点点，但是却是个可爱漂亮的小男孩，抱在怀里感觉很温暖。

　　现在的李煜宸几乎可以把白翊从头到尾的包在怀里，这种角色的互换让白翊一直适应不过来，间接地也在提醒他没有李煜宸高的事实。

　　“别闹了，睡觉。明天还下山呢。”李煜宸沙哑着嗓子道，不知道为什么，一把白翊抱在怀里，他就有些不知所措，骨子里那种不要命的亲昵怎么也发泄不出来，让他感觉非常憋屈。

　　于是，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觉得不舒服的他在被白翊踢了一脚以后，老老实实地睁着眼到天亮。

　　晨曦微醺。

　　白翊走在前头，李煜宸紧紧跟在他身边，脸上的兴奋难以抑制。

　　全身上下都裹在厚厚的皮毛内的元翔走在最后面，一路上跌跌撞撞，好几次若非身边的雪豹挡住，他就大头朝下，一路滚下昆仑山了。

　　“真想和上山时候一样昏迷。”元翔小声抱怨道。

　　走在他前头十几米的李煜宸的声音远远传来：“如果你下山还是昏迷的，我一定会把你丢下山的。”

　　元翔倒吸了口凉气，差点儿没把自己呛死，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来，却是再也不敢弄出任何声音了。

　　李煜宸昨天没睡好，今天早上起床的脾气也很大。白翊懒得搭理他，他就更委屈了。武力值为负的元翔理所当然的就成了他的发泄对象……

　　白翊回头看到元翔正可怜巴巴的抱着小喵的脖子，小心翼翼的往山下走，已经落后他们一大截了，不由得停下脚步，看向李煜宸。

　　“不，翊。你不能……好吧，我来。”李煜宸一眼就看穿了白翊的想法，不得不举手投降。

　　他双手结印，一道狂风过后，元翔惊恐的尖叫出现在半空中，然后被风吹得老远，很快就只看得见一个黑点了。

　　“你看，我不是故意的。”李煜宸坦诚的看着白翊。

　　白翊默。

　　“哟呵，飞的真快。再不追上去，我们就看不到那个讨厌的家伙了。”李煜宸幸灾乐祸道，随后拉着白翊，御剑飞向苍穹。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已经离开了昆仑山的范围。一路上，地面的植被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当看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之时，李煜宸十指一扣，便稳稳地落在那草原上。

　　元翔也随之被风降落在地面上，他面色惨白，两眼无神的坐在草地上，恍恍惚惚的望着李煜宸和白翊。

　　被风吹干的泪痕布满了他的脸颊，他的脸色灰败不堪。

　　“啧，居然哭了？我想你的师父一定没有教过你什么叫男人。”李煜宸吊着眼睛看他。

　　元翔抬头，用衣袖擦了一把眼睛，自嘲道：“我没有师父，当然我有十二个老师，还有父母。没有人教我这个，他们只是教会我以后我会拥有自己的封地，然后我应该如何率领我的子民在封地内繁衍生息。”

　　“你们和平了太久了。”白翊瞟了他一眼，道，“鬼方，乃是商周遗民，居于云梦泽。后来朝代更迭，你们被迫迁徙到了北方荒原。你们的部落原本强大到足以与商周抗衡，而如今却连一个小小月氏（zhi一声）也能将你们屠戮殆尽。”

　　元翔呆呆的看着他。

　　“我想，继承了鬼方王族血统的你，不会是一个只知道哭喊救命的懦夫吧？”白翊对他伸出手，“还是你之前说过要报仇的话，只是个笑话？”

　　元翔在地上怔怔的望着白翊伸过来的那只手，良久，突然重重的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他就要伸手握住白翊的手，却抓了个空。

　　“要是不想哭了，就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吧。”李煜宸瞪了他一眼，把白翊的手抓回来。

　　元翔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目光灼灼的看着李煜宸道：“我不会哭了，该哭的是我的对手。”

　　白翊也笑了，道：“很不错……”

　　嗖！

　　一只红羽剪刷的钉在白翊脚边，入土半尺，箭尾还在不停地颤抖。

　　李煜宸瞬间眯上眼，转手一道掌心雷劈向箭矢发射的方向，怒道：“找死！”

　　白翊皱眉，一道剑光挡住了李煜宸的掌心雷。

　　白翊仰头看着他：“门规第十三条，不许妄动灵力，这里都是普通人！”

　　“我的规矩只有一条，欲伤白翊者，死！”李煜宸丝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

　　“珠兰？”元翔惊讶的瞪大了眼，随后忙走上前，把那个被吓得呆住的少女拉到身后，道，“别伤害她，她是我的表妹。”

　　那边射箭的少女偷偷往这边看了一眼。

　　她胸前拖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额间饰以珊瑚攒成的额饰，头上戴着简朴的玛瑙石素银簪子，一袭简练利索的戎装将她衬托得干练洒脱。

　　少女一双英气的眉下，黑白分明的眼眸明亮有神，脸颊边两朵高原红，被阳光晒得黝黑的皮肤虽然不比长安城里的贵妇小姐接近病态的白皙，却带着充沛的生命的气息。

　　她手里的弓箭因为李煜宸方才的那道掌心雷而被吓掉了，脸色微变却还兀自强硬的抬着下颌看着两人。

　　“表哥，你是被他们劫持不是？”珠兰的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恶狠狠地盯着李煜宸和白翊，用生涩的中原话道，“别担心，我后面的侍卫很快就会跟上来的！这些魔鬼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元翔立刻解释道：“不是的，珠兰。他们救了我，而且他们可以帮助我们对付那些恶魔。”

　　“这么说来，他们俩真的是仙人？”珠兰生了一堆火，坐在火堆旁边烤火。她烧的是捡来的干牛粪，但是没有任何异味。

　　不过李煜宸在看到她用牛粪烤牛肉的时候，就决定自己和白翊都坚决不要吃她的任何东西。

　　元翔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们说自己不是仙人，是修士。但是你也见识过他们的厉害了，对吗？”

　　珠兰看着对面的白翊和李煜宸，用手里锋利的匕首削下一大片牛肉递过去，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道：“请原谅，不要生气我。只是最近草原上来了很凶恶的敌人，而你们又出现在我们的领域。”

　　白翊和李煜宸两个人自然不会计较，便微微一笑，表示无妨。

　　珠兰也笑了，又切了一大块牛肉给他们：“吃吧吃吧，我这里还有呢！”

第八十一章　欲语还休
　　白翊伸手接过牛肉塞到李煜宸手里，温和道：“无妨，那些敌人是从哪里来的你们知道吗？”

　　李煜宸默默地看了白翊一眼，白翊假装没有看到他无辜的眼神。

　　珠兰顿了顿，才道：“听族里的嬷嬷说，他们是月氏从炼狱里召唤出来的魔鬼，会把遇到的一切牛羊吞噬，把人的灵魂拖下地狱。”

　　“月氏？”白翊皱眉。

　　“嗯，月氏王原本已经年老，但是他却一直没有死亡。他的所有儿子都已经死了，所以他们的封地又回到了他的手上。他的子孙也都住在一起，在月氏部落的王帐里。据嬷嬷说，当年月氏王百岁生辰时，还能夜御十女。”珠兰说着，倒是丝毫不觉自己的话语有何不妥。

　　反而是白翊还有旁边的元翔，两个男的觉得有些不自在。

　　“夜御十女？”李煜宸少见的求知欲顿时燃烧起来。

　　“闭嘴，或者回山上。”白翊假装不经意的避开这个话题，尽量表现的很自然。

　　李煜宸露出一个诡异邪异的笑容，炙热的目光却在白翊的脸上流连。

　　珠兰点头确定道：“没错，而且现在也很厉害，月氏王的女人比中原皇帝的后宫还多。他的王帐是一栋非常庞大的宫殿，里面的女人多如星辰。”

　　白翊面无表情的回望了李煜宸一眼。

　　珠兰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据说这是因为他以自己儿女的生命和灵魂为代价，与死神交易的结果。”

　　“他有多少个儿女？”李煜宸忽然问道。

　　珠兰道：“上百个。但是他重视的，只有十个孙子，都与他一起住在王帐里。哦，对了，还有一个不受重视的王孙，叫琅琊，住在王帐外的卡里索河附近，那里是他的封地。不过那里很贫瘠，只有三座铁矿山和一条金沙河。”

　　“事实上，这不算很贫瘠。”白翊轻声道。

　　珠兰耸肩：“可是琅琊王子的领地只有不到一千人，连王帐里的奴隶都比他的子民多，而且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老人和孩子，根本无法生产劳作。”

　　对于草原上生存的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劳动力和战斗力。只有这两样，才是保证他们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