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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之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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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操控板将要和地面亲密接住之际，威廉迅疾地伸手，接住了板子。
“抱歉，我吓到你了。”威廉将操控板递回到陈臻手中。
脑海中的影像和现实中的人物重合，陈臻感觉心像是漏了一拍，他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
“我？”
陈臻想指责威廉的行为，但又发现对方已经道歉过了，慌乱之际，他随口找了个话题。
“梅丽尔向我说起了你以前。”
“哦，她说了……”听起来，威廉似乎并不在意梅丽尔说了些什么，“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陈臻皱了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威廉又向陈臻靠近了几分，他们的手臂几乎是挨着对方的了。
威廉问：“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鼻腔中飘进若有似无的哨兵气味，陈臻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希望我分析你吗？”
这个提议让威廉挑起了眉，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陈臻看了一眼威廉，真希望他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通过梅丽尔的描述，我发现你目前的形象和过去之间有一道巨大的断层。排除你刻意掩盖的可能……”
看到威廉慢慢扬起嘴角，陈臻不由瞪了一眼对方。
“我认为只有重大事件所引起的刺激才会造成这样的转变，主要通过记忆的叠加和覆盖，重组情感基石。”陈臻微微侧头，视线从地上移动到相靠的肩膀，他困惑地说道：“但是，这种转变通常是向下的。”
“这很反常吗？”
“不，我只是觉得……”陈臻与一脸坦然的威廉对视，他思考着怎样的措辞才能不冒犯对方，“觉得这更像是原本被覆盖的人格被重新调用。我猜……在更早以前，你的认知发生了改变，你否定了当前状态，并将外向型情感因子收拢，抑制的状态使得你呈现出另一个样子。”
说到这里，陈臻有些紧张，通常情况下，这种分析更像是在戳人痛处，很少有人在他说完后还能笑着面对。但陈臻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自己所希望的吗？
于是，他假装没有看到威廉变沉的眼神，故作轻松地问道：“你经历了什么？是有人去世了吗？”
“是的。”威廉的回答简短却又沉重。
陈臻的心提了起来，“恋人？”
威廉没有回答，他转而问道：“我有告诉过你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吗？”
陈臻感觉心头被什么扎了一下，他僵硬着缓缓摇头。
“我的父母都是军人，他们牺牲于一场□□，在那之后，我在不同的亲戚家里居住。”威廉低头观察陈臻，发现对方不知怎么地愣住了，他的表情表现出一种难过，但又不知为什么看起来竟会有些呆。威廉轻笑起来， “你在担心我？”
陈臻怒嗔道：“别岔开话题。”
“那我们换个地方说，好吗？”
话音刚落，午休完的调试官便出现在移门后。
陈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威廉走，理智不停地在一边敲响警钟，但很快，陈臻就听不见它了。
无垠的宇宙，千万星辰熠熠生辉，巨大的类玻璃罩将此处与彼方隔开。远处，测试中的机甲在黑夜中划出了一道橙色的尾巴，在这静谧的空间中华丽而美妙。
无论星象博物馆的模拟太空是多么逼真，都比不上登上空间站顶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很美，不是吗？”陈臻轻叹。
“是的，很美。”
威廉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陈臻收回视线，却又发现自己对上了一双倒映着星辰的眼睛。陈臻听见心跳加快的声音，砰砰砰，在胸腔内回响，脸也跟着渐渐发烫。
他干巴巴地说道：“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和陈臻预想的差不多，一个只是想引起大人注意的孤独无助的小孩，变成了令人厌烦的捣蛋鬼，最后被忍无可忍的亲戚扔进了福利院。
“我希望他们将我扔回我父母那里，就像以前那样。”威廉自嘲得笑了一下，“最后，我终于认清现实。我不再从福利院逃跑，并且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我还当上了他们的头。”说到这，威廉自豪地亮出了自己的拳头。
然而陈臻并没有被这份幽默感染，他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呈现出一种紧绷的状态。
威廉连忙说道：“其实生活在那里也不错，我碰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不再觉得孤单。”他微微侧头，似乎对这个定语不那么确定，他又自我补充道：“至少我挨骂的时候不再是一个人了。”
陈臻觉得心像是被什么捏着，让他感到一阵胸闷。他感觉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因为在威廉停顿的时候，他只会机械地接道：“后来呢？”
“后来，我们那来了一个特别的孩子，他特别的安静。”威廉说：“是内向或者孤僻，他每天像个木头人一样待在角落，几乎悄无声息。我试图让他出声，亲近或者挑衅，但都失败了。后来终于有一次，我成功了。”
威廉看向陈臻，直到确定在那双深色的眼睛中看到了求知的欲望，才开口揭露答案。
“我亲了他。”威廉坏笑起来，“然后他打了我一巴掌。”
陈臻回视的眼神中多了一份责备的意味。
威廉解释道：“你要知道，那是他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对外界作出反应。院长知道后，为了鼓励我，就让我住进了他的房间。之后，我们就变得亲密起来。”
最后的语调显示出一种近乎得意的意味，但隐约猜到结局的陈臻听得一点也不轻松。他踌躇地问道：“那个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一言不发，但是慢慢的，你便能从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中读出他的想法。他像是另一个相反的我，我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我们像是共生的……”威廉侧过身，背靠栏杆，一片阴影落在脸上，“有一天晚上，我被他叫醒。我高兴坏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话。”软糯却又磕磕绊绊的发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威廉有些出神，“他说他就要被人带走，被人改造成怪物，他很害怕……我发现他发烧了，但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我只是安慰他说：我是英雄之子，我会保护你，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就会没事。”
威廉低下头，瞳眸中像是无尽翻滚的海面，在深层的地方压抑着更巨大的波浪。
“第二天他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他拽着我不放，但我只告诉他他需要去看医生。”威廉的视线移动到手指上，他盯着那里，仿佛有一双小手还握着那里，“我向他许下了诺言，但是我没能遵守。我说我会在他身边，但是我没有。”
陈臻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压力笼罩，心纠成一块，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听威廉继续说道。
“小时候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人会在之后发现自己是多么愚蠢，这过程往往需要付出一些代价。这一次，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没能扛过觉醒期。”
“他死了。”
☆、10
10
冗长的沉默，压得陈臻几乎喘不过气。他感到受痛苦，悔恨，还有令人揪心的无力，这让他几欲落泪。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如果是自己制作的AI，也许可以给他一个轻抚，一个拥抱，或者一个温柔的吻。
他不能再为这段似是而非的关系增加更多的不稳定因素了，陈臻提醒自己。
威廉的手捏紧又松开。“我成了一名军人……”
陈臻知道他在整理自己的情绪，但这样的尝试似乎像是泥潭中的挣扎——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陈臻注意到威廉的手环上有一道红线在慢慢延伸。
“我救过很多人，但他们都不是他。”威廉侧过脸，夜幕下，他的双眼深邃却又晦暗，“就像你说的，他是我的情感基石。”
像是被卷入了深渊，陈臻好一会才回过神，他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情感基石是AI人性建立的重要基底，但对于人，它只是一种人格分析的概念。”
此时，陈臻觉得自己已经算得上是罪孽深重了。他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将AI情感理论运用到复杂的人身上，他为此感到羞愧与自责。他对威廉说：“因为AI只有片段的记忆，他们通过不停回放片段来巩固自己的人格，情感基石因此而固定。但是对于人，所有的记忆都是重要的。”
陈臻抬起因为过于紧张或是害怕而颤抖的手，他非常、非常轻柔地将微凉的掌心贴上哨兵发烫的脖颈，手指因此而有些僵硬。
他的心在狂跳。
“你可以控制他们。”陈臻放低声音，这能让自己的话更具引导性。他不敢越过威廉的思维屏障，他只能借由两人的精神链接将部分情绪转移。但仅仅这么做，就足够让他颤栗。“想想轻松的事情，威廉……那些记忆，在哪？”
“星历107，斯塔克区，二等星，格林威治时间4月17日。”
“什么？”陈臻一愣，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威廉眨了两下眼睛，他一下子按住了陈臻的手，将它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宽大粗糙的手掌贴着手背，激得陈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得捏紧拳头，却被威廉用大拇指撬开，炽热的鼻息喷在掌心，紧接着是柔软的触感。
这一吻仿佛化作千万细小的电流，顺着胳膊流进了陈臻的背脊。
越过指尖，威廉抬眼，对着他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手仿佛已经不是他的手，就连大脑都像死机了一般，血液在血管里流得飞快，将热量源源不断地送上脸颊。
空气也变得燥热，也或许是因为哨兵靠近的原因。鼻腔里充满了对方的气息，熟悉又陌生。
陈臻仅剩的理智只能让他抬手抵在胸前，透过碧蓝的瞳眸，他仿佛能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被越放越大……
“嗡嗡嗡——”
陈臻吓得别开了头。
威廉皱着眉看了一眼通讯器，瞳孔收缩了一下，他抬头无奈道：“我送你回休息舱。”
威廉最后还是被陈臻打发走了。
陈臻独自回到休息处，心里仍旧一团乱麻，他脑海里不停回放着乱七八糟的画面，还有那段如同暗码一般的时间点。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又不敢直接去问威廉。他看了一眼时间，决定去咨询一下别人。然而，奇怪的是他向路易斯发出了三次通话请求，却没有一次被回应。
第四次，通话终于接通了。
晃动的画面，嘈杂的声音，陈臻发现路易斯还在办公室，而他的身后，场面更是混乱。
“发生什么事了，路易斯？”
“说来话长。”路易斯的身影从画面中闪过，通讯器显然被他安放在了桌上，陈臻只能看到桌上凌乱地散落着一些文件，还有他们设计的AI图纸。
“你也许得延长你的外派时间了。”路易斯的声音再次响起，“中央星发生了AI□□。”
“什么？！”陈臻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是AI的暴走，但却是因为AI的问题而发生的□□。”说话间，路易斯将画面移动到了落地窗前。
大楼下黑压压地聚集着一大批人，他们被安保人员拦在了一片绿化之外。显眼的旗帜、木牌上充斥着批判和怒火，而那些人脸上剑拔弩张的敌意几乎能透过屏幕扑面而来。路易斯移开画面，对陈臻说：“那些疯狂的家伙试图冲进来，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决定转移阵地。”
“出于安全考虑，你们现在就应该离开。”陈臻提醒道，透过画面，他还能看到有人抱着一大叠资料小跑而过。
“别担心，警方马上就到。”路易斯搬来了一个箱子，并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得扫了进去。“因为之后得停运一段时间，大家只是在收拾东西准备放假而已。哦，对了，马斯洛教授已经表示会加入调查。”
居然惊动了教授，听到这，陈臻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
“毕竟是大规模的AI病毒传染。我们虽然早就进行了检修和排查，但因为牵扯到别的公司和团队，最后还是没能阻止扩散。”路易斯最后将桌上的盆栽安稳地放进箱中，大功告成一般地拍了拍手，对比身后攒动的人头，他显得有些别样的泰然和镇定。“详细情况我之后和你说，我得跑路咯，再见！”路易斯两指并拢在头上一划，潇洒地和陈臻告别，而那一头有些凌乱的长发似乎变得更红了一些。
巴尔末区的AI□□事件传播得比病毒还要快些，天网上铺天盖地的报道几乎将各大平台淹没。民用AI的安全风险、伦理道德问题又再一次被推至风口浪尖，这场风暴甚至波及到了远在几亿光年之外的空间站。
☆、11
11
就如路易斯说的那样，马斯洛教授很快带着人赶去了巴尔末区。陈臻也很想跟着回去，但作为事件的“相关”工程师，他还是被建议留下。检修工作还在继续，而程序的更新却被暂时按下。
陈臻觉得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就仿佛变了个样子。
路易斯杳无音信，威廉也在那天之后变得不见人影。空间站的人皆行色匆匆，连小个子调试官都不看星际球赛了，他的光脑上正播放着今早的新闻，画面上红底黑字地写着“AI暴走，人类危机”。
糟透了。
陈臻甩下操控板，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他眼睛疼，而封闭的停机舱更让他喘不过气。他很少会有这种无心工作的感觉，而这种失控感更他感到焦躁与不安。
陈臻决定出去走走。
整个空间站似乎处在一种呼之欲出的紧张状态中，这使得周围的人都能去在意他这个四处晃悠的闲杂人士。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又走到了眺望台。夜幕一成不变，每一颗星都独自闪着。静谧之中，他想起在这片璀璨下，曾有一名哨兵，星辉披肩，低沉的嗓音诉说着不为人知的事。
不知是否是对方刻意为之，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存贮了足够的数据好让他拼凑出一个近乎完整的“威廉”。而在他的认知中，这种了解是亲密关系中的一部分。
“亲密”吗？
陈臻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的触感。每当他回忆起那一刻，他还是会觉得无比后怕。他本不该那么做的，但他却违背了自己的意志。
哨向关系所带来的影响看来要比自己预计的还要大，而他对此束手无策。
“要是路易斯在就好了。”陈臻突然无比想念起自己的狗头军师，虽然他总是跳脱，做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嗡嗡嗡——”
陈臻一惊，通讯器上显示是个陌生的ID。
“嗨，亲爱的，想我了吗？”
“路易斯？你在哪？”陈臻皱眉，语音通话中，路易斯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噪声很大，使得陈臻不由加大了音量。“我都快以为你失踪了。”
“我在休假……这里信号不太好。”
陈臻隐约听到了风和海浪的声音，他加快的心率又平复下来，“听起来你过得还不错。”
“带薪休假，朋友，上头难得不那么抠门，你真应该和我一起来！”
“……怕是不行。”
“你那边遇到什么问题了？”没过一会，路易斯又接着道：“还是你遇到什么问题？。”
“都有吧。”陈臻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他不寄希望于路易斯能开导自己，或者出什么主意，他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而路易斯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人。
“你还想着和那小子离婚吗？”路易斯一针见血地问道。
陈臻张了张嘴，良久才回道：“我保留我的意见。”
路易斯的叹气很快被淹没在风声中，“我真想知道那家伙是吃什么长大，两次遇到了高融合度向导，这个概率比巴尔末浣熊队拿星际联冠军还小，也太幸运了吧。”
“何其幸运，也何其不幸。”不管是那个孩子，还是自己，似乎都没能给威廉带来多好的记忆。
他们又聊到了AI——大规模的AI失踪是整个事件的□□。
“程序病毒恶意篡改了行动权限，使得他们脱离了自己的领域。”路易斯说道。
陈臻：“我们应该还能获取定位。”
“一开始可以，但之后就不行了，而且他们数量太大了。”在电流声中，路易斯自嘲地说：“好在现在这事不归我们管了，我们自由了……”
路易斯开始怂恿陈臻丢下任务和他一起去度假，陈臻对此只能一边笑着，一边继续听他吹嘘黄金海岸的美好。
此时陈臻站在围栏边，漫不经心地从上往下眺望，他发现第二坪台上缓缓接入了一架星舰。
从外观和标号看，这架星舰似乎来自另一个军区。
“我还领养了俩只猫。”路易斯兴奋地说：“一对同胞姐妹，她们就像一对小天使，你真应该来见见她们。”
“猫？”陈臻有些无法想象粗枝大叶的路易斯会去照顾小动物，“怎么会突然想到养猫？”他仍旧盯着第二坪台，从他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星舰上陆陆续续下来了一批人。
“路易斯？”陈臻唤了一声，他发现噪声变得尖锐起来，与此同时，他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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