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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怖”……是什么感觉？
　　　　他不懂啊。
　　　　是几个小时前，看到早白被抢时，怕他受伤时的感觉吗？
　　　　那么自己对早白而言会很恐怖么？早白要是知道自己注定会成为他的食物时，会害怕么？
　　　　会……讨厌自己吗？
　　　　路早白却没有理会陷入犹豫中的“时醒”，他早就困得什么都听不清了：
　　　　“那好……保护我，说定啦。”
　　　　几乎就在这句话过后，他就陷入了沉睡之中，连灯都没来得及关上。
　　　　“时醒”低下头，捧住自己心口的位置。
　　　　嗯，说定了。
　　　　它透过屏幕，注视着那盏夜灯，不多时，那灯泡就开始一明一灭地闪烁起来，最后，灯光骤然熄灭，而路早白被明亮的灯光照得微微发颤的眼皮，也很快安静了下来。
　　　　“时醒”把目光落在了路早白熟睡着的侧脸上，小小的手机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一点一点地靠近了他。
　　　　最后，手机到达了他的脸侧。
　　　　有手机屏幕的遮挡，“时醒”无法感知到路早白的温度，但紊乱的数据流，却让它自己烧得厉害起来。
　　　　好感度5000，已经达成了。
　　　　真好啊，可以碰到早白了呢，而且“分手”的选项，也彻底消失了。
　　　　这个人，早晚会属于它的。
　　　　它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吃，不过，为了早白，它可以忍。
　　　　把早白拉到这边来之后，它会努力忍住饿，不让早白被别的数据欺负，也不让他觉得害怕。
　　　　因为和早白说定了！
　　　　但这所谓“说定了”的内容，路早白一觉睡醒就全忘完了，他趴在床上，醒了半天神后，才注意到了手机的位置。
　　　　……他不记得自己把手机放在枕头边啊。
　　　　对于这个发现，他也只耸耸肩，就顺手拿起了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了过去：
　　　　“今天晚上有空？”
　　　　那边的人几乎是秒回：
　　　　“有有有！！！”
　　　　从这三个字外加三个硕大无比的感叹号，路早白就能脑补出一只活蹦乱跳的蠢二哈。
　　　　想着那家伙满眼期待地狂摇尾巴的模样，他的嘴角就含了笑：
　　　　德行。
　　　　他飞快地回了一条：
　　　　“有空去金杯餐厅吃饭，我请你。”
　　　　他认为手机男友是要靠自己启动的，所以他才聊得这么放心大胆，殊不知一大早醒过来就被发现自己早白戴了一头绿帽的“时醒”，现在已经气得直哆嗦了。
　　　　过分！太过分了！昨天不是说好了不许再跟别的男人聊骚了么！
　　　　他居然说话不算数！
　　　　#对象水性杨花却又不忍心骂怎么破#
　　　　嗯，那就一定是那个招惹早白的家伙不好！
　　　　他有自己好么！有自己长得帅么！有自己对早白这么贴心么！有么有么！
　　　　但它还是很好地忍住了自己翻腾的醋意，安静地蛰伏在手机里，安如鸡地等待着打探自己情敌的状况。
　　　　早白是我的！哼！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哪路神仙敢觊觎我的人！
　　　　……
　　　　约12小时后。
　　　　“时醒”表示好想哭。
　　　　为什么早白出去却不带手机啦！
　　　　难道是要背着自己跟那家伙……
　　　　啊啊啊啊！早白不能被他亲！也不能被他上！他一听声音就不是个什么正经的人！要是那个家伙敢对早白做点儿什么不该做的我就杀了他杀了他哦！
　　　　只是不想让时醒盘问自己的手机男友是谁的路早白在场外表示，他的手机男友想得略多略复杂了点儿。
　　　　独自一人在家的“时醒”哭丧着脸想了很多种可能性，焦灼地拖着手机满房间乱逛。
　　　　早白……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
　　　　话说今天早上发现自己在枕头边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很奇怪了……
　　　　呜……早知道就乖乖呆在原地不乱动弹了……
　　　　怏怏地趴回到了枕头上的“时醒”郁闷坏了，一秒秒地数着时间，恨不得咬着被角打滚儿。
　　　　我家早白可千万不能被这么拐走了……好担心啊怎么办！
　　　　为了排解自己的忧愁，它试图向其他的同伴寻求共鸣，然而却被迎头泼了一桶又一桶的冷水：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那就是食物罢了。”
　　　　“哈？你管他和什么人见面呢。”
　　　　“白痴。”
　　　　诶？难道没有一个跟自己感觉相同的？
　　　　最后，它问了一个与主人的好感度已经积累到九千多分的前辈，它的回答，让“时醒”一下失了神：
　　　　“我也偶尔会觉得吃醋啊难受什么的，但这全都是系统设定，忍忍就过去了。要不表现得逼真点儿，怎么骗得过食物？”
　　　　末了，它还严肃地警告了“时醒”：
　　　　“我们过了五千分就会有灵魂，但有了灵魂的目的也是为了更容易获得食物。别以为你是有了什么感情。归根到底你还是数据。”
　　　　归根到底……还是数据吗？
　　　　只是因为进食的本能，才会对早白有感觉？
　　　　只是这样……么？
　　　　这个答案让“时醒”一直发着呆，直到听到钥匙的开门声，被遗弃了半天的小弃妇才一下神气活现起来：
　　　　看！不管外面的小浪蹄子怎么勾搭早白，最后早白还是要回家来的！
　　　　不管是作为食物还是什么……它都要把早白带到它的世界里来！
　　　　那个时候，他就能好好地抱着早白，守着早白，不准任何人碰了！
　　　　早白是我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间，一人一机关系稳定发展，偶尔路早白遭不住他的狗狗眼和央求，会亲它一下，惹得“时醒”春心荡漾满机打滚儿。
　　　　但每次，某个人来的时候，早白都会把自己藏起来，跑到一边去和那人聊天，有的时候还会消失好几个小时乃至一天，一看就是和那人约会去了。
　　　　生怕早白发现自己的异常的“时醒”，再也不敢乱跑乱闹了，自然不会冒着被抓包的危险，偷跑过去凑热闹，只能在暗地里扭着手指闷闷地生气。
　　　　而且最近，早白问自己的问题越加诡异了。
　　　　什么叫“如果你当着我的面硬了，我装作视而不见好，还是果断走开好？”
　　　　什么叫“如果你吃饭的时候用腿撩我，我是该踹你一脚好，还是忍着好？”
　　　　什么叫“如果你总摸我的腰挠我的痒痒，我该怎么收拾你才会让你长记性”？
　　　　“时醒”心知肚明，早白是为了那个人才问的，正因为此，它才吃醋吃得欲生欲死。
　　　　早白这明摆着是个臭流/氓啊快离他远点儿！只有我能对早白这样做！
　　　　可每次它都会老大不情愿地告诉早白该怎么反应。
　　　　究其原因……
　　　　早白的要求和问题他怎么舍得拒绝回答！
　　　　就这么痛并快乐着，“时醒”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好感度值一分分往上涨，心里不是没有兴奋的。
　　　　还差一点点！
　　　　还差一百零三分！
　　　　只要再三天，不，再两天！早白只要再亲它两三口，或者再带它出去看一场电影……
　　　　又一次被留在家里独守空闺的“时醒”满心欢喜地上网查阅着明日影讯，喜滋滋地琢磨着哪部早白会喜欢，到时候是买奶茶咖啡还是芋圆的时候，它再度听到了开门声。
　　　　它刚刚欢喜地抬起了头，面上的神情就是一僵：
　　　　……两个脚步声？
　　　　很快，那两个脚步声就进了卧室，隔了老远，“时醒”就闻到了早白身上的淡淡的奶香气间掺杂的异常好闻的酒气，有种天然的性感气息。
　　　　可还有股令人生厌的橙花香气……
　　　　一只大型的树袋熊正挂在早白的脖子上，一路昏昏沉沉地被他运送到了床上，而早白看样子也被他坠得不轻，出了一头细汗，一边扯开领子，露出让“时醒”觊觎了好久，想舔舔舔舔的漂亮锁骨：
　　　　“酒量这么差行不行啊你！”
　　　　“时醒”一边醋意泛滥，一边掏出记事本来，又在上头记下了一笔：
　　　　早白喜欢酒量好的！
　　　　哼哼，自己是数据，无所谓酒量好不好，在这一点上简直完胜这家伙呢！
　　　　嗯，想想就开心起来了！
　　　　没想到那家伙居然当着它的面，就抬手抓住了早白的手，哼哼唧唧的：
　　　　“嗯哼~早白……唔~好热……”
　　　　路早白无奈，抄起枕巾抽了一下他：
　　　　“热就滚去洗冷水澡。”
　　　　那人却把早白的手抓得更紧了，摁在自己的心口上，醉醺醺地嘀咕：
　　　　“好想你啊……昨天晚上都睡不着，一直想你在我旁边就好了……”
　　　　卧槽！
　　　　你丫给我放手！
　　　　他是我的人！
　　　　自己这个男朋友还在这儿站着呢！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拉拉扯扯！
　　　　偏偏在这时，那人翻了个身，正面向了床头柜，以及躺在上面、正恨得磨刀霍霍的“时醒”。
　　　　等看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时，“时醒”本来还在发热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烟花。

☆、第101章　世界十二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就连睡姿都一样。
　　　　两个世界的……两个我？
　　　　“时醒”完全呆愣住了，一时间，数据流完全混乱，导致路早白的手机出现了严重的花屏与卡顿，但路早白正忙着给时醒拧凉毛巾敷额头，根本没注意到手机的异常。
　　　　醉了的时醒在路早白的床上像只大型哈士奇一样滚来滚去，抱着早白的被子嚷嚷早白快跑我已经把敌人控制住了，闹得路早白一手巾把儿抽上了他的侧腰：
　　　　“给我老实点儿。”
　　　　时醒果然老实了，撒手，立正，在床上躺得横平竖直的，瞬间乖得没话说，路早白觉得好笑，又用手巾把儿抽了抽他：
　　　　“喂，脱衣服，你要穿着衣服睡觉么？”
　　　　时醒一个标准的仰卧起坐坐起身来，刷刷刷，二十秒内上衣落地，十秒内裤子落地，然后又直挺挺地躺了下去，一双被酒精染得亮晶晶的眸子水汪汪地盯着路早白，玉体横陈衣不蔽体地开始无耻的□□：
　　　　“早白，你看我腹肌可标准了~”
　　　　“……哦，标准。”
　　　　“你看……看我的人鱼线……比我哥长得好看！”
　　　　“……哦，好看好看。”
　　　　“……还有……”
　　　　“……！！！不想看！腿给我并上！我床头柜里有指甲刀小心我给你锉平了。”
　　　　遭受了人身威胁的时醒更加老实了，软绵绵地瘫在床上，抱着路早白的枕头微眯着眼，一副人生一本满足的模样。
　　　　路早白见他一副半睡不醒的样子，低声唤了起来：
　　　　“时醒？时醒？”
　　　　……手机里的“时醒”，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时……醒？
　　　　自己的名字？
　　　　在路早白的手机里，时醒的备注名经历了一个曲线变化过程，“债主”→“缺心眼”→“熊孩子”→“妖孽”→“奇行种”，现在暂时停留在“二货”上，所以，“时醒”也称呼那个与自己竞争早白的人为“二货”。
　　　　但是，这个人实际上，却和自己拥有着完全相同的一切……
　　　　所以……
　　　　自己对于早白来说，算什么？
　　　　发现时醒睡熟后，路早白就去洗洗漱漱了，而躺在床头柜上的“时醒”却两眼发直地望向天花板，瞳孔中满是迷茫与痛意。
　　　　它还记得，下午早白离开的时候，问过自己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你喝醉了，我把你带回家来，你会不会做些什么不该做的？”
　　　　它的回答是一如既往地遵从本心：
　　　　“肯定会想的啊。但你不同意的话，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不舍得强迫你呀~”
　　　　然后，早白就按照它的说法，放心地带了这个喝醉了的、真正的时醒回家来。
　　　　早白很相信它的话，这本该让它高兴，但现在，在看到这个现实中的自己后，“时醒”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其实源于这个人。
　　　　要是搁在以往，他估计还会有心情捧着脸哀嚎“啊啊啊我这张不争气的破嘴啊”，但是今天，它保持了绝对的安静。
　　　　它什么也不想说，它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幸，早白也喝了不少酒，看起来倦得很，洗完澡后，他披着浴巾，带着一身诱人的朦胧水雾和被烫得发红的皮肤，钻进卧室确认了一下时醒的确睡着了后，才悄没声地从衣柜里另搬了一床被褥，走向了客厅，湿漉漉的拖鞋踩在地板上，脚腕后侧的骨节发出了清脆的啪啪声，在木地板上留下了一溜儿的水迹。
　　　　团在沙发上，路早白也很快入睡了。
　　　　在他睡着后的几分钟后，不算大的小公寓里，发出了奇异的沙沙的声响。
　　　　像是某种爬行声，却又不像动物，只能从略显刺耳的摩擦声中，判断出是木铁交错时发出的声响。
　　　　那只手机，一路从床头柜上，慢慢地爬出卧室，穿越客厅，爬上了沙发，卧在了路早白的身旁。
　　　　手机的屏幕自动亮起，光芒并不耀眼，也没有直射路早白的眼睛，所以他只是皱了皱眉，就继续睡熟了过去。
　　　　屏幕上浮现出了时醒的脸，它隔着一层屏幕，望着睡得香甜的路早白，一时眼中翻涌着何样的情绪，竟难以辨认。
　　　　它轻轻地探出手指，点了一下屏幕，屏幕立刻发生了奇异的变形凸起。
　　　　但它依然无法冲破屏幕的束缚。
　　　　屏幕上方显示的好感度数值，为9897。
　　　　一步之遥了呢。
　　　　它望着路早白毫无防备的睡颜，压低了声音，用近乎耳语般变形的低音问：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问我问题，我现在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我是那个人的翻版，是不是？”
　　　　“我的一切，外貌、年龄、性格，就连名字都是那个人的翻版是不是？”
　　　　“所以你才什么都问我，是不是？”
　　　　“所以路早白，你当我是什么？我对你而言，是什么？实验对象？数据？……游戏？”
　　　　路早白当然无法回应它，它的声音，甚至低到仅能让他自己一人听到。
　　　　它突然笑了，把脸埋在手心里，歇斯底里却又无声地狂笑起来。
　　　　笑过之后，它伸出了双手，面朝向早白，目光中漾满了绝望与疯狂的色泽。
　　　　来吧，早白。
　　　　既然过了5000分，分手系统就会自动停止运行，那么，现在是时候来做个了断了。
　　　　……
　　　　数秒钟之后，现实世界中毫无动静，时醒抱着被子睡得云里雾里，而早白也躺在沙发上安然入眠。
　　　　但在那边的世界里，却已经是天翻地覆。
　　　　强制卸载，自动运行。
　　　　哔哔啵啵的电流信号彻底紊乱。
　　　　——前辈的话说得没错呢，归根到底，我是数据啊。
　　　　数据链一条条开始熔断。
　　　　——早白，数据记载，我喜欢你。我和你因为一场车祸碰见，一见钟情，从那时起我就缠着你，有点儿厚颜无耻死缠烂打。我不管这是出于我饥饿的本能还是出于我数据的职能，我知道的是，我不会背叛数据，也不会背叛你。我时醒就是喜欢你。
　　　　数据链熔断后，就像是一道长长的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了起点的那一块，由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整个软件所有的功能停转，失序，大段大段的数据消失。
　　　　语音系统停止运转。与摄像头的自动连接断开，它的眼前，陷入了一片彻底的漆黑。
　　　　——路早白，你需要我的，是不是？所以你创造出了一个与现实中的时醒一模一样的我，让我告诉你，该怎么与现实中的时醒恋爱。我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你对现实里的时醒的爱。你并不爱我。
　　　　收音系统停止运转，软件的听力报废。
　　　　——有了灵魂之后我就在想，要带你去哪里，要保护你，要让你不受委屈。我想得太多了啊，偏偏就忘记了一件事。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好感度有多少。你让我感到了幸福，而我给你的所有帮助和爱，却被你毫不犹豫地用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查询系统停止运转，它的大脑隔绝了与外界的接触。
　　　　——看到真正的时醒的刹那间，我就明白，我没有带走你的必要了。
　　　　温度感知系统停止运转，它陷入了机械和数据的冰冷世界之中。
　　　　——我给你的，是你想要的。但我不是你要的。我所在的是你触碰不到的世界，你是我永远触碰不到的恋人。
　　　　人物形象系统崩坏，“时醒”俊秀的容颜裂成了一个个分崩离析的小色块，声音信息记录清空，散落在了浩如烟海的数据碎片中。
　　　　——谢谢你给我的脸和声音。
　　　　人物记忆系统崩坏，所有的快乐的抓狂的幸福的记忆都被打包放入回收站。
　　　　——谢谢你给我的记忆。对于一个仅有一个月寿命的数据集合体来说，删除一个月的记忆并不困难。忘记你碰到我那里时我哭着喊着要你对我负责，忘记为你吃过的无数次的醋，忘记你提过的那些问题，忘记第一次出行时的幸福，忘记第一次接吻时的感觉，忘记你是我的食物，忘记一切的一切。
　　　　最终，主系统崩溃。
　　　　系统提示：是否强制卸载？是，自行卸载并删除所有安装包及数据【y】否，不同意卸载【n】。
　　　　手机竭尽最后的能量，慢慢平移到了侧躺着酣睡的路早白面前。与人体温度一致的手机屏幕，轻轻地抵上了路早白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