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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2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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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公!”

段秀实见李嗣业,也甚是欢喜,正待相迎,他身边的一个胡人却大叫起来:“是他,是他,昨日便是他与我们争道,杀了我们的人!”

李嗣业刚靠近,听得那胡人这般说,讶然相望,那胡人是拔汗那人装饰,隐约有些眼熟。李嗣业想了想,这不就是昨日在山口处的那伙拔汗那人么?

段秀实脸上的笑收敛住,盯着李嗣业:“李公,可有此事?”

“昨日……确有此事。”李嗣业还算敢作敢当,痛快地认了下来。

“惮敌而奔,非勇也,免己陷众,非仁也,军败而求免,非丈夫也!”段秀实怒斥道。

李嗣业大惭,他下马向那拔汗那人行礼:“昨日是我不是。”

段秀实虽是训斥李嗣业,可论及官职,他比李嗣业相差甚远,论及亲疏,他内心自然是私向身为唐将的李嗣业,当下好言宽慰拔汗那人。胡人重利轻义,段秀实、李嗣业许以重礼谢罪,他们也就不再纠缠。

到此时,李嗣业才有空道:“成功,高大夫在前,你速去相见。”

“败军之帅,见之无益。”段秀实冷笑了一声:“弃军自逃,自有朝廷追究他!”

段秀实这话让李嗣业愣住,李嗣业情不自禁就按刀,而段秀实身边人,也纷纷按刀怒目相望。

“成公,你这话大逆不道,现在去见高公,我当什么也没有听过。高公乃朝廷钦命之安西节度使,即使一时受挫,也不是你可以轻慢的!”

“我奉有军令在身,无暇去见闲杂人等。”段秀实却另有打算。

在高仙芝手下也有数年了,可是高仙芝却一直不重视他,倒是跟着叶畅才两天的功夫,叶畅不仅待他有如心腹,而且甚是看中他的才能,多次许与重任。段秀实心中很是清楚,叶畅此来,必与高仙芝争权,而他既然决意投靠叶畅,那么在立场上就要坚定。

墙头草自古以来就是最让人讨厌的。

“你奉有军令?”李嗣业气急反笑:“高公在此,你还奉有何人军令?”

段秀实盯着李嗣业,神情有些异样:“李公,你们败退回来,尚不曾与自己人接触?”

“啊?”

“当初高大夫弃军而逃,令我等陷于敌阵之中,大伙都几至绝境,这个时候,叶中丞遣白孝德率军来救,我等终于逃出生天。高大夫风声鹤唳后退不止时,叶中丞亲督大军,进抵白石岭,将我等接应下来。高大夫令你杀戮盟军夺路出逃时,叶中丞食不果腹目不暇接救治伤兵。”段秀实轻声道:“李公,你我交情,我劝你一去,高大夫去叶中丞不可以道里计之,你也早做打算吧!”

说完之后,他一摆手,对着身后道:“税建城在即,诸位唱起来!”

大角歌的歌声又响起,这支主要由轻伤员组成的部队,虽然有些士气低沉,却不显得败后仓皇。他们唱着大角歌,径直从高仙芝面前经过,竟然无一人向高仙芝行礼,也无一人停下来看高仙芝一眼。

高仙芝初时错愕,渐渐面色铁青,他手握刀柄,青筋突起,只恨不得暴起发难。但回来的李嗣业慌忙拦住他,周围的亲兵也将他挡着。

段秀实部开了过去,那边天威军笑嘻嘻地让开道路,还和着他们也唱起大角歌来。但是直到段秀实部离开,他们仍然没有走,远远地盯着高仙芝、李嗣业等,分明就是在监视他们。

“嗣业,这是怎么回事?”按捺住怒火,高仙芝端正的面容有些扭曲了:“那不是段秀实么,他安敢如此无礼?”

李嗣业嘴巴动了一动,高仙芝喝道:“说!”

“叶畅叶中丞来了。”李嗣业艰难地道:“他如今在白石岭!”

“叶畅!”高仙芝眼睛瞪得溜圆,吸了口冷气:“郑德诠、毕思琛做的什么事情,叶畅到了这里,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李嗣业没有说话,心里却暗道,连你自己都被叶畅压住,郑德诠、毕思琛算什么东西,岂能对付得了叶畅。看段秀实那死心塌地的模样,只怕留在龟兹的诸将士,不是同样投靠了叶畅,就是靠边站乃至丢了性命!

他对高仙芝算是忠心的,但此时此际,也不禁要生出一些心思来:眼见高仙芝情形不大妙,自己还要在安西呆着,恐怕是得考虑一下出路了。

“白石岭?”高仙芝又阴郁着脸,喃喃地说了一声。

白石岭在前方,离怛罗斯只有二十余里,而现在他已经到了税建城,等于是叶畅反倒跑到了前线,他却逃到了后方,难怪段秀实等人不理睬他,比起叶畅,他就是一个逃兵啊。

“不过……”高仙芝狞笑起来。

这税建城是通往怛罗斯的必经之路,他只要控制住这里,就扼住了往前线的补给,叶畅就算是到了最前方又能怎么样?

“进城,我倒要瞧瞧,这城里谁能拦我!”

他厉声道。

他们既然确定天威军不是哗变,心里的担忧去了一半,故此全速向税建城行去。两里的路程,转眼的事情,很快到了城下,高仙芝正欲入城,结果却被人拦住。

“高公此来,是暂宿于城中,还是欲以此为大营?”迎面来的李绾笑嘻嘻地问道。

李绾在安西军事体系之内,只能说是最下层的官吏,高仙芝隐约记得他,却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此来准备夺权,自然不会客气,手一按刀本,目光凌厉:“你欲阻我不成?”

“不是不是,卑职好做安排。”

“某之行踪,岂是你一小吏能知!”高仙芝目光炯炯,瞪着李绾:“让开!”

第380章 欲钓狡鲨鱼饵香

“高仙芝在税建城逞威风?”

叶畅听得这个消息,笑着摇了摇头。

高仙芝这人,私心太重,贪欲过强,又没有别的本事,也就只能这样了。

“不过李绾应对得当,给他软钉子碰,如今他是好吃好喝养着,但是身边人几乎都散了。”段秀实略一犹豫,然后低声道:“李将军嗣业想要拜见叶中丞。”

“高仙芝到这模样,还不识进退,也确实该众叛亲离。李嗣业勇名,我向有耳闻,你跟他说,怛罗斯之战尚未结束,他是勇士,我不欲他低三下四来拜我,让他到前边去,打完这一战之后,再扬眉吐气来见我!”叶畅道。

段秀实吃了一惊:“叶中丞,还要打下去?”

“拔汗那人打听来的消息,大食擒获了我军俘虏有六七千人,包括将士、工匠、军医,我为军中主将,岂能坐视他们被带走充作奴婢,终身不能再回故土?”叶畅凛然道:“只为夺回他们,非打不可!”

段秀实肃然生敬,此时边镇重将,几乎都不将士卒性命放在心中,哥舒翰为了一个石城堡,可以填进四万人的性命,鲜于仲通在云南,一次可以折损三万,而安禄山更是毫不客气在天门岭葬送了七万大唐勇士。就是高仙芝,若不是叶畅遣来的援军及时,这一次的损失只怕要翻上一倍,汉胡军士要丢掉七八万人!

唯有叶畅,反其道而行,视军士如手足兄弟,先改良军医制以救治伤患,又为了这几千俘虏甘冒奇险!

“卑职不才,愿为前驱!”他大声道。

“你为帅才,当助我运筹帷幄,至于战阵争锋,李嗣业、白孝德之辈之事也。”叶畅道:“此时大食人已入怛罗斯城,怛罗斯城外地势平坦,不宜我军交战,我欲将大食人诱入谷中,依你之见,当如何行事?”

段秀实皱着眉,思忖了好一会儿,突然间,他一拍大腿:“我有一策,不过……恐怕有些冒险!”

“说,行伍之间,岂有全然不冒险者。”

“如今大食人或许也知道叶中丞来此,但是叶中丞在安西声名并不显赫,而且中丞兵力不多,大食人又新胜之后,必轻视中丞!中丞,葛罗禄人可为大食所用,亦可为我所用!”

“葛罗禄背叛大唐,唯有族灭,方可慰阵亡将士在天之灵!”叶畅眼中寒光闪动:“你准备如何用他们?”

“不是真用葛罗禄人,而是拔汗那人。葛罗禄人可叛唐,那么拔汗那人亦可叛唐,而且我回税建城,恰好有一件事,要报与叶中丞知晓。”

段秀实当下将高仙芝与拔汗那人争道之事说与叶畅听,其中李嗣业的责任,他自然是轻描淡写,重点是高仙芝的指令。此事叶畅迟早会知晓,与其到时叶畅去找李嗣业的麻烦,还不如早些埋好伏笔。

“让拔汗那人去哭求大食,只说高仙芝残暴不仁,他们也欲叛我?”叶畅听得精神一振,这倒是个好主意,但这里最怕的是一件事情,拔汗那人若是假戏真做,真的背叛大唐,那当如何是好?

“故此,要恩威并施。中丞可知,此次我与大唐兴起刀兵,所为的就是石国与拔汗那之争?”

“我知此事。”叶畅来安西,岂会不对这些情况做了解。

这次大唐与大食两强相争,其导火线是拔汗那国与石国之间的争端。两国都位于河中,石国与黄姓突骑施暗中勾联,拔汗那国在扩张中便和石国产生了领土纠纷。拔汗那到高仙芝处检举了石国,高仙芝乃借口石国无人臣礼,破其都城,将石国二王之一掳至长安献俘,而石国王子远恩侥幸脱身,前往河中诸国游说,同时邀大食军队进入。

在得知大食军队进入河中之后,拔汗那立刻向高仙芝求援,这等情形下,高仙芝才决意西征,引发这一场大战。

“中丞晓喻利害,让拔汗那人明白,大唐可退,拔汗那却无路可退,故此大唐退不过回葱岭以东保安西,而拔汗那退却是亡国灭种改宗换信。相反,大唐胜,则石国之地,半付拔汗那,许其立功者为石国副王,这样一来,拔汗那想来不会有异心。”段秀实道。

叶畅细细推敲,也觉得这恐怕是最好的办法了。

“此事别人操持不得,非成公莫属!”叶畅道。

“是!”段秀实心中顿时欢喜,这种纵横外交之术,确实是他所长,他应了一声,甚为振奋。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你前去与拔汗那人说明,让他们连夜便去。现在大食人尚不知我军虚实,而葛罗禄反叛的事情也还没有传出,我们暂时不虞后方,必须在五日之内将此事决定,然后我们就要回军!”

“遵命!”

段秀实依言而去,叶畅背着手转了转,心里大为振奋。

要引大食人进入山区,避免在平原与之作战,是他原本就有的计划,在了解高仙芝惨败的经过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

大唐的战术技巧与大食人的并不相同,大食人在长期同拜占庭帝国交战中,学习了一些欧洲的战术技巧,比如他们对战阵的应用,就更为密集,更注重军团协作。

与其相比,大唐更注重将士的武勇,注重小队战士的配合。往好的来说,大唐军队攻守更为灵活,但往坏的方面来说,则是军队宜突击速战,不宜长时间相持,而在处于下风之时,往往崩溃得非常迅速,甚至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倒不是大唐战术弱于大食,只不过大唐的战术是在相对闭塞的环境之中形成的,对大食的战术有些不适应。若是两国真举国交战,大唐在初期吃两三加亏之后,熟悉了大食的战术特点,接下来便会稳占上风。

高仙芝便是因此吃了大亏,他在怛罗斯城外与大食交战,而且打了五天,这就是典型地以己之短击敌之长。若是叶畅,哪怕战略目标没有实现,也定然是转身就走的。

段秀实在交涉上倒确实很有一套,没有多久,他便领着一个拔汗那人过来:“中丞,这位便是拔汗那国王……”

“小人是宁远国国王,蒙圣人赐姓窦,名忠节。”那人上来给叶畅施礼。

天宝三载时,拔汗那国王上书李隆基,请改国名为宁远国,虽然安西上下还是习惯于称之拔汗那,但其国内却喜以“宁远”自称。之所以如此,无非就是要借助大唐之威,向四边扩张势力。象这怛罗斯,虽然拔汗那与石国争得头破血流,但实际上本为突骑施的地盘,只是突骑施为大唐与大食合灭,现在成了无主之地罢了。

这个人可以说就是此次怛罗斯之战的幕后推手,叶畅凝视他,见他态度甚恭,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年轻而有轻视之意,当下回礼:“公乃驸马,不必多礼,这些日子,有劳公出人出资,此战之后,怛罗斯周围之地,公但取之!”

听得这话,窦忠节大喜。他再度下拜,感激涕零:“我,边胡也,大唐天子不以我粗鄙穷困,赐外家之姓予我,又下降和义公主。我世世受大唐之恩,大唐即我宁远父母之国,我与后世子孙,必忠于大唐,替大唐扫靖边地不臣之逆胡!”

这番话他说极是顺溜,因为他知道,大唐的边将们都爱听这些。

叶畅却皱了一下眉,当听到有位宗室女被封为和义公主,嫁给眼前这个胡人,他心里就极不痛快。

不过现在不是发作此事的时候,而且那是天宝三载的事情,那时他还无力干涉朝廷中的这类决定。

“既是如此,方才段参军都与你说清楚了吧?”

“说清楚了,小人明白!”

“那你可知,如何才能诱大食人中计?”

窦忠节脸上微微露出难色,他心里虽然有几个算计,但都没有把握。此次央段秀实带他来,一是为了结好叶畅,二则也是希望来讨个计策。

“大食人所居之处,多砂碛荒漠,唯有沙中绿洲,方可耕作。故此大食人多仰赖于商道,重财货而轻礼仪,好淫祀而忘祖先。以利诱之,乃不二法门。”叶畅道:“我大唐富有四海,能工巧匠多如星辰,造纸、医药、织绸、烧瓷,乃至军中器械之制造,此皆大食急欲取之者。我闻齐亚德此人,亦大食名将,以一般丝绸绢帛乃至金银诱之,他都未必会中计,但以这些工匠诱之,他必然来取。”

窦忠节连连点头,叶畅这些话确实说到了他心底,莫说大食,就是他听得这些工匠,也恨不得去夺来。

“再以势导之,你不妨将我与高仙芝不和之事,说与他听。我与高仙芝反目,如今高仙芝为我架空,大军尽归我统领。高仙芝乃安西宿将,据说在河中有‘高山之王’之誉,我在此汲汲无名,年纪又轻,齐亚德闻道我代高仙芝统军,必轻视我,以为我非劲敌,必乘势来取!”

窦忠节挑起双手大拇指:“中丞妙计,齐亚德算什么东西,必然中计!”

他一边说,眼睛一边滴溜乱转,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叶畅微微皱眉:“某非不能容人者,窦公有何事,直说就是。”

“这个……”

窦忠节向自己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上将,献上一个布袋,倒出来一看,竟然全是宝石。

“中丞远道而来,区区土产,不成敬意,还请中丞收下。”窦忠节说到这,又拍了拍手,叶畅向守在门前的卫士微微点头,只见八个妙龄少女,个个美艳绝伦,从门外走了进来。窦忠节又道:“中丞奔波在外,身边没有人侍候不成,这八个使女,虽然愚笨丑陋,但还能侍候人,都是处子,请中丞收下。”

叶畅神色一正,原本是要拒绝的,但转念一想,高仙芝贪婪,故此河中诸国纷纷贿赂于他,自己若是什么都不收,反倒易令其猜疑。

“礼物我收下,有劳贵王了。”叶畅敷衍了几句,将这个窦忠节打发走。窦忠节出来,心里甚是兴奋,他是有眼色的,否则也想不出改国名这等手段来,叶畅对他隐约不满,他当然很清楚,只不过他认为,这种不满,乃是因此吃了败仗迁怒,只要能反败为胜,那么这种不满就一定会改变。再加上自己送上的礼物,没准还能让自己找到一个大靠山!

“这位叶中丞,比起高仙芝难打交道些,但比起北庭节度使王正见则要好相处得多,此事必须办妥,不可再错失这等机会!”

他回到自己军中,琢磨了一会儿,便召来亲信,附耳交待了一番,那亲信闻言,脸色大变:“大王,这……这不好啊,这是背叛大唐,若是大唐天子发怒,当如何是好?”

“你放心,大唐天子即使发怒,还有大食人担着。”窦忠节嘿嘿一笑:“你对我一向忠心,如果事成了,我不会亏待你!”

那亲信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窦忠节威逼利诱之下,乘夜带着数人觅小道,悄悄赶往怛罗斯城。

到得半夜时分,他来到怛罗斯城外,只见火光点点,四处都是帐篷、火堆,那是大食人带来的仆从军队在此,数量之多,远胜过唐军。那亲信见此,不禁长叹了一声:“能怪大王有意改换门庭,见此声势,唐军不如多矣!”

他不敢直接靠近,派了人前去打探,不一会儿,那人便带来了一人:“你要求见我们大王?”

“请禀报贵国大王一声,当初故人来访。”亲信道。

“故人?不通报名字,我们不可能禀报,我看你们鬼鬼祟祟,莫非是奸细?”

“不是,不是,我是……我名字叫阿了达,是俱兰城人。”

“俱兰城……你还说不是奸细,果然是唐人派来的!”那人厉声喝道:“你想做什么,莫非要刺杀我们大王?”

阿了达有些无语,他压低声音:“不要嚷,我与你们大王曾经见过一面,你去提起我的名字,他就知道,我负有密令,不能耽搁太久,你快去禀报!”

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过了许久,只见数十骑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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