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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扬尘-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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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战在石门之前赤足而立,神色冷酷地跨过门槛,无视一路的碎石尘土,站定在佛塔中央,冷声道:
  “出来。”
  话音落下,佛塔之中只留下一片静默无声。
  见那妖怪还不打算现形,敖战冷笑一声,阖上了双眼,心念一动,嘴里低声念出一串咒语。
  待到再睁眼时,本来只是虚影的妖异竖瞳已然化为实质,青苍碧色闪烁于其中,在夜色下泛起星点光芒。
  很快,原本还是一派死寂的地面开始发出阵阵颤动,瓦砾碎石随之四处飞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尘土瞬间飞扬,昏黄晦暗的一片,在佛塔之中肆虐席卷。
  佛塔修建在湖岸边缘,随着敖战愈发强盛的妖力,那波澜不惊的湖面被一分为二。
  画舫所在的那一半仍旧安静平和,水面纹丝不动。
  而靠近佛塔的一边却是已然形成了一个水龙卷,源源不断的湖水逐渐上升成暴风状的水柱,待到蓄积了足够的力量之后竟是冲天而起,顺着被敖战破开的石门,一头扎了进去,大力冲刷着本就破败不堪的佛塔。
  白花花的水龙卷在敖战的操纵之下肆意攻击着佛塔的薄弱处,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整座塔楼便已然摇摇欲坠,状况堪忧。
  “敖战!”
  就在另一股水柱隐藏在水面之下正蠢蠢欲动之时,佛塔之中终于传来了一道满含愤恨的女声:“住手!”
  随着话音落下,八角塔楼的半空之中逐渐显露出了一抹虚影。
  身着淡蓝襦裙,打扮变得十分朴素的姚乙棠站立在塔楼中央,面色苍白,朝着伫立在门口的男人投去一道谴责的视线。
  敖战自然不会把一个虚影放在眼里,望着对方裙角底下的一片空茫,眼神微黯,随即操纵着水龙卷退回湖水之中。
  男人一头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无风自动,看似气势散漫,实则就连发丝都透露着大妖的威压。
  敖战单刀直入,冷声道:“果然是你。”
  此时的佛塔之内光线昏暗,残留着尘土同水流混合过后的腥味。
  姚乙棠作为一抹幻影,漂浮在半空之中,几乎要被真龙的血脉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用力闭了闭眼,海棠花妖将下唇大力咬破,从伤口处溢出几滴鲜血。吞咽下自己的血液,姚乙棠这才勉强保持住了人形与理智,令用于维持幻影的灵气不至于溃散奔逃。
  面对敖战,说得好听些,大家都是妖物,本质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实际上她只是个半路修炼的海棠花妖,植物本就柔弱且难以同别的物种抗衡,更别提身为四大神兽之一,本就是天之骄子的青龙。
  真龙血脉之强悍,即便是层层削弱,又被这上古遗留下来的大阵封印,也足以在相见的一瞬间,叫她们这些杂牌小妖跪拜臣服。
  “你怎么……怎么……”姚乙棠说话的声音极轻,齿关发抖,在看清敖战周身覆盖着的幽蓝荧光的一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这不可能!”
  让她激活幻阵的人明明保证过,这上古大阵威力极强,只要引得敖战入阵,别说只是区区一条只剩三成功力的青龙,即便是他的灵力处于鼎盛,也定然无法挣脱阵法的桎梏,最后被法阵抽干灵力而亡。
  一开始她的确是附身在宅院之中的水缸暗中观察过,无论是敖战还是那个无端入阵的凡人,身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灵气存在的迹象。
  可就在片刻之前,敖战的所作所为却无异于明晃晃地告诉她,这青龙的灵力正在逐渐恢复。
  虽未达到能破开幻阵的地步,却也足以构成不小的威胁。
  “怎么,你同你背后之人算计良久,就用这样拙劣的法子来对付我?”
  好笑地望着眼前单薄如纸的幻影,敖战把玩着掌心中央的一颗水球:“想要独吞一条真龙,倒还真是好胃口。”
  话音未落,神色阴鸷的青龙将指尖的透明水球凝结成冰,朝着那幻影的心口弹指一挥。
  顿时,水球便如同一支利箭一般疾驰而去,在即将触碰到花妖的一瞬间一分为三,分别没入眉心,胸口于丹田三处,最后消弭于无形。
  本以为自己作为幻影敖战无法攻击,如此才敢大胆显形的姚乙棠只觉心口一凉,顿时急火攻心,竟是喷出满满一口鲜血。
  再抬头时,发现敖战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周身蕴着浓重的黑色气浪,正在翻滚沸腾。
  抬起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渍,姚乙棠低头望了望自己愈发浅淡的身影。
  又过了几息的功夫,姚乙棠才凑足了力气,不甘心地追问道:“敖战,你本已灵力全失,记忆也被封存……到底是如何突破的幻阵?”
  男人脸色沉郁阴狠,声线喑哑:“与你无关。”
  “倒是你,不但身为阵眼被封存在幻阵之中,甚至还无法自主显形,全凭阵中人触发。”
  “你的主子许诺了什么,让你如此卖命。”
  姚乙棠闻言神色大变,当即慌乱反驳:“你胡说!”
  “这幻阵分明是受我驱使,全凭我的心意而动,根本没有什么‘背后之人’。”
  强撑着勾起一个笑容,姚乙棠嗓音艰涩道:“那个凡人,是你的情人吧。”
  像是为了证明阵法的确是她独自驱使、拿来对付敖战一般,姚乙棠掩饰住神情之中的慌乱,轻声说:
  “我让你们一同入阵,不仅是想要夺取你的能力,还想要亲眼瞧瞧,情人之间反目成仇,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海棠花妖的道行到底还是太浅,不知自己慌乱之下找的借口是何等的错漏百出。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盯着敖战,拼命掩饰着一些什么:“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虽然恢复了些许妖力,但是仍旧无法同这幻阵里的‘小因果’抗衡。”
  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伤的确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好转,姚乙棠愈发笃定道:“敖战,你根本杀不掉我。”
  “用不了多久,你就要被迫同你的心上人分离。”姚乙棠道:“在痛苦之中被我炼化,成为我脚底下的花泥。”
  海棠花妖咬牙切齿道:“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三十五章 
  冷风从残破的石门处倒灌,将佛塔中残存的水汽裹挟而出。
  塔内勉强用来充当照明的老旧灯烛已然被刮得七零八落,摔在满是尘土泥浆的地面上,脆弱的灯托四分五裂,差不多快要碎成齑粉。
  空地中央此时已是空荡一片,一簇冰柱突兀地伫立在本是姚乙棠所站立的位置,其上还冒着蒸腾白雾,冰霜以其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气氛近乎凝滞。
  身上乌黑的袖衫被冷风刮起,衣袂纷飞,敖战周身萦绕着四九冰蓝气劲,在一片黑暗之中尤为惹眼。
  男人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处还有残留未消的星点冰晶。神色郁郁,盯着那簇孤零零的冰柱,视线久久没有移开。
  姚乙棠消失得十分迅速,在撂下类似于怨怼的几句话后,整个幻影便如同分解一般,猝然消散在了半空中。
  花妖有幻阵的本源力量相助,想要逃离现场不过是转瞬之间,即便是敖战当机立断驱使水龙卷幻化作锁链也依旧来不及阻止。
  于是敖战只得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直到周边再也没能察觉到属于其他妖怪的气息,方才收手转身,离开了塔楼。
  赤脚走在湖面之上,敖战朝着画舫的方向逆风而行,神情虽不似之前一般阴沉,却仍旧收不住满身的躁郁。
  深蓝色气劲围绕在男人身边安静地燃烧着,明灭的火光跃动,映亮了东海龙王阴恻恻的一张脸。
  兀自将右手手掌抬起,敖战一边向前,一边盯着掌心之中驱使幻化而出、悬浮在半空中的一只海棠果,眼底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百年之间,敖战见识过的精妙阵法不计其数。
  按照用途,世间现存的阵法可以大概分为杀阵、囚阵、幻阵三类,阵有阵灵阵眼,每类阵法则根据命名而拥有不同的用途。修为高深的修士甚至可以任意拆分套用不同的阵法,达到攻击或是自保的目的。
  若是真要计较下来,其实无论是杀阵还是囚阵都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共通点——那便是阵中灵气的效用大多以束缚和攻击为主,阵法主人也因此得以引导灵力来限制目标。
  而幻阵与另外两类阵法不同,最为明显的,当是它不进反退、甚至能够汲取阵中生灵修为化为己用的特质。
  也正因此如此,敖战才能早在现世阵法激活的一瞬间,从那恍如杀阵一般的磅礴灵力之中觉察出唯一的破绽,拿出合理的应对之法。
  事发突然,敖战又长久受到天道压制,修为并不足以直接破阵,于是只得生生咬下一口舌尖血。
  利用血中的真龙之气强行暂时突破幻阵的束缚,将十分之九的灵力全部抽取出来加以封存于气海深处,以欺骗过阵灵的探查。
  随着时间推移,封印会逐渐解开,灵力回归本源,便能够从幻阵的压制脱身。
  或许是身上灵气过于稀薄,同身旁凡人差异不大的缘故,阵灵无法分辨哪一个才是目标所要求的“大妖”,这才造成了如今两人齐齐入阵的局面。
  换句话说,在最初入阵之时,他的确没有妖力,也没有关于现世的记忆。唯一留下的,是幻阵给他留下的身份,以及……那人艳若桃李的一张脸。
  脑海中闪过在幻阵驱使之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敖战眸色渐深。
  为了不让大阵阵灵太快察觉,敖战特意在被迫入阵之前减慢了封印解除的速度。
  因此直到今日,当他带着张青岚站定在佛塔顶层之时,才算堪堪解封了五分之一。
  不至于能够当即破阵,却也足以回想起一切。
  敖战目光沉沉,五指收紧,猛地握碎了掌心之中海棠果实的幻影。
  姚乙棠说得没错,即便是恢复,短时间内敖战仍无法抵抗阵法之中的“小因果”,但这阵法却也并非花妖想象的那般所向披靡。
  上古大阵,名头倒是响亮,可是究其根本,却也不过只是有幸留存到现今的残阵罢了。
  大概是设阵之人得天独厚,的确从天道那里得了几分气运,化用在阵法之中,专克敖战这种触犯过天道禁忌的妖物。
  虽不知那花妖背后到底是谁,却也算是下了功夫,拿准了敖战的弱点。
  不过毕竟是残阵,只留下了最基本的构架,即便是机缘巧合之下让后人重启,剩余的力量也不过是原本的千百分之一罢了。
  姚乙棠花妖的身份卑贱,身上却定然存在启阵所需的某些特质。如此一来,作为阵眼一同被封印入阵,倒也能说得通。
  敖战冷笑,这花妖被人利用得彻底还不自知,当真愚蠢。
  就在龙王风风火火地朝着画舫大步前行之时,湖面却是冷不丁地飘来一只孔明灯的残骸,横亘在男人面前,迟迟不动。
  脚面触碰到了坚硬的竹制灯架,敖战颔首凝神,看着那半截入水的灯架微微挑眉。
  不过转念之间,男人俯身下去,骨节分明的五指捧着骨架,将一堆破败的红纸从湖水之中捞起来,拿在手里端详。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张青岚被无数耀眼火光映亮的一张脸。黝黑瞳仁之中倒映着繁星灯烛,几乎要比夜空更加璀璨。
  沉默片刻,敖战轻嗤一声。
  随即收敛了无用思绪,随手将那残骸胡乱扔开,冷着脸迈开步子,向画舫走去。
  待到将那珠玉做的金贵门帘重新掀开,发出丁零当啷的几声脆响,船舱之内,张青岚依旧睡得极沉,手里紧攥着被角,气息轻缓绵长。
  敖战倒是不在意是否会吵醒对方,径直坐到了青年的身边,一把拉开那金丝锦被的边沿,整个人携着满身的寒气钻进去。
  理所应当地将暖和又柔软的凡人大力搂进怀里,帮他驱赶周身的寒意。
  张青岚身上仍旧留有敖战出去之前渡去的灵气,因此即便是青龙在身边如此胡乱动作,最终也只不过是皱了皱眉头,随即乖乖窝进了男人的怀里,依旧睡得香甜。
  相对于凡人来说,青龙周身的温度算得上寒凉,一年四季皆如此。敖战像是冰块一般的修长手指抚摸着青年腰侧温热的皮肤,入手一片滑腻柔润。
  两人身处结界之中,暂时没了威胁,敖战这才松懈些许,霸道地把人摁在自己怀里,饶有兴味地把玩着对方披散在锦被之上的几缕长发。
  感受到张青岚温热绵长的呼吸轻轻喷洒在自己的颈侧,敖战神色微黯。
  船舱之中虽是漆黑一片,却并未对敖战产生影响。
  侧身躺在张青岚身边,敖战的视线从对方润泽的唇瓣处掠过,随即抬手,捏着青年的下巴,指腹在下唇摩挲几下。
  受了苛待的青年却是双眼紧闭,无动于衷。
  许是敖战临走之前渡去的灵气多了,令他神思混沌,同那深沉梦境纠缠不清,外界如何待他一概不知,任凭男人拿捏。
  连睡着的时候都垂着眉眼,一副忠诚又毫不设防的驯服模样,看得那惯于作乱的任性龙王心念一动。
  随即掐了个清心明目的指决,一道冰凉气劲便朝着张青岚的眉心径直飞去,没入其间。
  于是窝在龙王怀抱里的青年从睡梦之中抽离,缓缓睁开双眼。
  待到眼前视线从模糊重归清明之后,率先瞧见的却是满满一片肉色:“……”
  敖战身上本就只穿了件单薄中衣,那件宽大的墨色袖衫也不知何时被他脱了个干净。衣襟大敞着躺在青年身侧,还生怕张青岚看不见一般,将人紧搂在怀里,侧脸紧贴着线条优美流畅的胸肌。
  张青岚怔愣,连带着呼吸都是一滞。
  敖战见状,脸上露出个恶劣的笑,仗着青年没有抬头,迅速收敛表情,抬手握住对方单薄的肩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并不打算告诉张青岚自己已然恢复记忆,敖战思衬片刻,终于端出个貌似温柔的架势。
  胡作非为的指尖随意拨弄了几下青年低垂的睫羽,敖战伸手勾起来张青岚尖瘦的下巴,逼他抬头同自己对视。
  待到张青岚抬眸,方才凑近了,轻嗅几下青年身上浅淡的皂荚清香。
  张青岚初醒,脑子本就和一团浆糊差不了多少,四周一片晦暗不明,自然更是分辨不出来敖战身上发生的那些细微的变化。
  感受到唇边一触即分柔软触感,张青岚瞳孔微缩。
  抿着唇,憋了半天,才哑着嗓子,十分含糊地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似乎睡了很久。”
  听到青年的问话,敖战顺手揉了一把对方柔顺的长发,正欲开口之时,话音却一顿:“……”
  恢复记忆,敖战自认不可能再能对着一介凡人喊出来那样亲密的称呼。
  充其不过是他拿来打发时间的玩物,即便是逢场作戏,张青岚也担不起那两个字的重量。
  敖战收敛了眼中郁色,忽然没了再哄着对方的兴致,松开搂在张青岚肩背处的手,顺口敷衍搪塞道:“还未天明。”
  青年似乎是察觉到了敖战的奇怪转变,在黑暗中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最终还是垂下眸子,闭口不言,甚至十分识时务地向后退了几寸。
  敖战见状眉头紧皱。
  下一秒,却径直被人猛地扑倒在船舱的柔软锦被之上,眼前覆上一只手,徒留一片黑暗。
  紧接着便是一记暴风骤雨般的深吻,用柔软甜腻的唇舌堵住了男人所有来不及开口的训斥和责问。


第三十六章 
  遮掩住面容身形,张青岚刻意避开在主宅附近巡逻的家丁,不多时,便靠着自己娴熟的撬锁手艺,撬开了府邸上一处不起眼的偏门。
  沿着偏门之后的羊肠小道前行,一路十分顺利,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面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从主宅清一色的青瓦白墙变成了纵横交错的市井小道。
  青年姑且停下脚步,站在拐角处的阴影里,视线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车马行人。
  几乎是一瞬间,属于俗世的喧嚣嘈杂在耳边响起,把原本的清净驱散得一干二净,留下满满的烟火气。
  小贩连声的叫卖同那拉车前行的马匹响鼻混在一起,被温热的夏风裹挟着传出去,吹动了插在货箱上的纸风车。
  半倚在墙边,张青岚心里感叹幻阵逼真。
  视线在几个小摊上摆着的年糕糖点上流连,青年睫羽微垂,漫不经心地走着神。
  回想起那日画舫游湖过后,他便被敖战接到了城里的主宅。虽说只是个犄角旮旯里清扫出来的别院,生活条件却比之前好了太多。
  之后便听说那设在城郊的小院子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带着里面那个挺有年份的紫砂水缸也没放过,砸得稀碎。
  从此过后,敖战限制他限制得厉害,张青岚便没机会再走出过主宅一步。
  甚至给青年住着的那个小院里多派了好几个侍女小厮,明面上为的是照顾生活起居,实则严密看护,不给张青岚偷溜的机会。
  管家受家主之意,几次特意吩咐下来要好生伺候着别院里的这位,吓得那些侍从丫鬟战战兢兢,每天围着张青岚的那个小院子团团转,唯恐哪里侍奉不好,被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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