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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瓢泼，双方相互试探着，却没有一人敢于越过雷池一步。
前方路段的枪声已经完全停止了，天地间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双方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期间顾野方的一名士兵被击中了左臂，此时正软软地垂在身侧，如果不能在有效时间内施以治疗，雨水中的细菌会让伤口感染发炎。
“轰——噼啪——”
天边一道炸雷照亮了夜空，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起来，连雨水也冲刷不去的味道让双方紧绷的神经像是一根即将崩断的弦，危险一触即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根据之前这些佣兵们的反应，三名科研人员极有可能就在这辆车里，否则他们不会放任前面两辆车出事却不去支援，而是固守着这里，怕的就是调虎离山之计。
前方的战况尚且未知，如果是楼濯玉带兵胜出，尚且还有回转的余地，而一旦……他们迎来的将是万劫不复！
原本的计划是要通过从后舱门上的通风口，向密闭的车厢里投掷麻醉气弹的方式迷昏对方，在不伤及目标的前提下就可以带走目标，毕竟双方之间人数的差距悬殊，硬碰硬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但前方的提前暴露让一切行动都陷入了被动，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
同样是3对3，却几乎被对方完全压制住，这样顾野感到前所未有的憋屈。
“掩护我！”顾野低喝一声，在骤然密集起来的枪声中就近爬上一颗树，想要占据制高点，凭借开阔的视野进行精准射击，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近乎于盲打。
这让他几乎成为了一个活靶子，危险系数骤增。
好在上层的树叶枝桠足够茂密，有效阻挡了对方的视线，加上下方的火力掩护，对方射来的子弹几乎都击空了，偶尔有破碎的流弹和飞溅的木片，但这些对于顾野来说除了添一些无关紧要的擦伤，并不具备什么致命的威胁。
此时的顾野几乎和手中的狙丶击丶枪融为了一体，漆黑的眸子闪烁着野兽一般的暗光，眼角的泪痣越发鲜红起来。
“砰——”
一声闷响，子弹穿过重重雨幕，砰然击穿了一个佣兵的喉咙，飞溅的血液和破碎的喉骨刺激着佣兵们的视网膜。
“砰砰——”
又是两声闷响，却只有一名佣兵倒下来，另一发子弹打在了装甲车的车厢上，爆出一串火星。
最后一名佣兵适时地返回了车厢，“砰”地一声关闭了舱门，打开了车厢上的射击孔。
他没有选择回到驾驶舱去开车，那里的挡风玻璃未必能够挡得住子弹。
哒哒哒哒——
没有了顾及的佣兵再度扣动扳机，目标变成了树上的顾野。
然而顾野早有察觉，此时已落回地面，默默地看着头顶的树冠层火星四溅。
哗啦——
身后不远处的灌丛一阵响动，带着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三人瞬间警觉起来，聚拢在一起，手中的枪口指向声音的来源，手指已然扣上了扳机。
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拨开草丛，随后是顾野熟悉的低冽声音，带着些许疲惫：“是我。”
楼濯玉背上趴着一个身影，双手和脑袋都无力地垂着，气息萎靡，已经重伤陷入昏迷，身后的一个士兵亦是带着伤，左腿上缠着被鲜血染红的厚厚绷带。
显然，他们在那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获得了最终胜利，付出的代价却同样惨重。
“前面两辆车上没有营救目标……”
“目标在最后一辆车……”
楼濯玉和顾野同时开口，双方一愣。
“你说……”
“你说……”
……
再一次异口同声。
“报告长官，最后这辆车上还有至少两个佣兵，一个刚刚被我们打伤缩回车厢，另外一个负责看守营救目标，通风口已经被封闭了。”伤了左臂的士兵开口，打破了这一瞬间的沉默。
“确定吗？”
“确定，我看到了。”
“嗯。他们一定已经向勃列夫发送了讯号，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速战速决。”楼濯玉小心翼翼地放下背上的伤员，让他靠在树干上，手放在伤兵的额头上感受温度，一边低声道：“已经在发热了。”
这棵树足够茂密，虽然不至于完全挡下大雨，但比起完全没有遮蔽来说，依旧要小很多。
对面的密集枪击声已经停了下来，笨重的装甲车像只铁桶一般将里面的人保护得密不透风，似乎料定了拿他们没办法，时不时的还要挑衅一般地朝着几人所在的方向打上几枪。
顾野脸色沉沉，漆黑的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妈的，干了这么多年佣兵，他就没受过这样的憋屈。
要不是顾忌车厢里的营救目标，顾野几乎想要一梭子火箭炮轰过去，炸他个满堂红。
楼濯玉看着车厢上的射击口，平时这里是封闭着的，但是现在却伸出一只枪管，时不时地攒射着火舌。
楼濯玉眸光一暗，回头正对上了顾野的双眼，二人同时开口：“射击口！”
……
雨势渐小，双方再度交火。
此时，一个身影灵猫一般悄然潜入车底，凭借着体型优势，整个人攀附在了车底上，一点一点向着射击口摸去。
顾野选择潜入的角度很刁钻，正好是射击口的盲区，此时他嘴里叼着一枚气弹，整个人已经紧紧贴在了车厢外侧，枪管就从他头顶的射击口伸出，正“哒哒哒”喷着火舌。
就是现在！
顾野拉开拉环，松开保险握片，趁着对方填装弹药的一瞬间将气弹从射击口丢进了车厢。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只有一阵气体泄露的“嗤嗤”声。
他听到里面的佣兵用萨坎语大骂了了一句，随后便是几声重物倒地的声响。
顾野朝不远处打出＇成功＇的手势，却没有立刻冲进车厢救人，而是谨慎地握紧匕首站在舱门口等待与楼濯玉汇合。
“砰——”
楼濯玉一脚踹开舱门，端着枪走在前方。
舱门里，两个佣兵仰面倒在地上，一旁的角落里挤着三个身穿白色实验服的蓝星人，同样被麻醉，靠在一起昏迷着。
“砰砰——”
顾野捡起落地的枪支，朝着地上的佣兵扣动了扳机，转过身准备去割断三名研究员身上的绳索时，一回头却发现楼濯玉正垂眸看着自己。
“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万一他们中途醒来，我们谁也走不了。”顾野说完，扔下手中断成几截的绳索，皱了皱眉有些懊恼。
我跟他解释这个干嘛？身为部队军官的他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看我看嘛？能看出花来吗？”顾野瞪着眼睛朝楼濯玉呲出一颗虎牙：“看着我能让他们自己醒过来？”
“嗯。我知道。”楼濯玉突然垂眸勾了勾唇角，低冽的声音染了几分笑意，蹲下给三名研究人员喂了麻醉气弹的解药。
顾野站在一傍警戒，一边运气，却发现自己被楼濯玉这一笑搞得瞬间没了脾气。
轰轰轰——
三名研究员还没能清醒，一阵来自穿梭舰的引擎声便从远处传来。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一沉：勃列夫派来的援兵到了！

加密邮件
顾野利落地把枪挂到胸前，上前背起其中一个，回过头来时，楼濯玉也一抱一扛，把另外二人也带在了身边。
大雨一直没停，二人却不敢耽搁，回到之前的落脚处时，昏迷的伤兵已经醒了过来。
引擎声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响在了头顶。
“必须马上离开！”顾野望着越来越近的灯光，声音有些嘶哑。
“队长……你们走吧……”伤兵气息奄奄，眼中却带着几分决然：“让我留在这里，带上我会拖累你们。”
三个昏迷不醒的研究员，加上一个濒死的伤兵和另一个受了腿伤的士兵，余下有着相对完整战斗力的，只剩下了4个人，其中一人还伤了左臂。
众人沉默下来。
“队长！来不及了……”对方在他的胸口和左膝各开了一个洞，能挺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他有些艰难地抬头，声音却是铿锵有力起来：“江一阳请求垫后，请队长批准！”
“不准。”楼濯玉的声音突然冷得出奇，带着不容置喙，上前再度背起伤兵：“就是死，你也得死在回国的星舰上！”
“周航！”
“是！长官！”左臂受伤的士兵回答。
“能背一个研究员吗？”
“保证完成任务！”
“宋琛！”
“到！”伤了腿的士兵喊。
“能走不能？”
“报告长官！能！”
“林烁，顾野，各背一个研究员。出发！”
轰——噼啪——
一道炸雷响在头顶，雨势似乎都被这声巨响惊得暂停了一瞬。
顾野咬紧了腮帮子，动了动手臂背紧了背上的研究员：“跟我来，我知道有一条路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巴罗纳航空港。”
他们需要在凌晨2点之前把研究员送上返回蓝星的载客星舰，那里会有人负责接应。
倾盆的雨水几乎是兜头泼下，一队身影在泥泞的林间穿梭着，留下的痕迹很快被大雨冲刷殆尽，再无踪迹可循。
身后，穿梭舰终于抵达，片刻的沉寂之后，一声爆炸的轰响震动了丛林，随后便是火光冲天，连大雨都未能短时间内浇熄。
顾野背着研究员走在队尾，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落在了队首那个背着他的兵，步伐稳健的身影上。
那个身影像是一柄长丶枪，带着足以披荆斩棘的凛锐气势，但冷锐的外表之下，却仿佛涌动着一股炽热的岩浆，一路燃烧到了顾野漆黑的眸子里。
……
……
大雨过后的萨坎星，空气中满满都是泥土的味道和植物的清香。
顾野抱着被子蒙到头上，避开了阳光的直射，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砰砰砰——”
“顾野顾野！顾野顾野！”
“砰砰砰——”
一阵拍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夹杂着少年兴奋的声音。
顾野把脑袋钻进枕头里，皱着眉头不打算理会。
昨夜的行动持续到凌晨两点，回到基地时已经凌晨四点半。
他很累，需要休息，哪怕现在已经日上三竿。
但是门外的少年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顾野——顾野！”
砰砰砰砰——
当顾野终于挂着两个黑眼圈，浑身都散发着黑色郁气，半眯着眼睛面无表情打开门时，少年的叫喊和拍门声戛然而止。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来找我，不然我会让你尝尝半身不遂的滋味……”顾野的表情和声音都很平静，漆黑的双眼里却仿佛带着刀子，一刀一刀随着话语朝着面前的林战戳过去。
“……”林战张了张嘴，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觉得后背凉气噌噌地往后脑勺里窜。
“说，什么事。”
“啊，其实就是……今天库里进了一大批军丶火，都是来自美利伽星的好东西，想带你去……看看……”林战挠着头，声音越说越低。
“砰——”
门在林战眼前关上了。
“哎等等！还有一件事！”
“嘭——”
是顾野把枕头丢到了门上。
“送军丶火来的人给了我一封邮件，让我转交给你！”
“你说什么？他人呢？”顾野翘着头发拉开门，眼里睡意全无。
“走……走了。”林战被顾野的眼神盯得有些头皮发炸，咽了咽口水，觉得以后再也不能打扰睡觉的顾野了。
“邮件呢？”
“我这就转给你。”
嘀嘀——
手腕上的通讯器亮了亮，一条信息闪出来。
【林：＇加密邮件＇S0136】
“他说密码你知道……喂！”林战话说到一半，房门再次在他眼前关上，里面穿来一句模糊的：“多谢。下次打蔚蓝星域带你上分。”
而此时屋内的顾野远不如声音听上去那样平静，事实上他点开信息的整只手都有些颤抖。
＇加密文件＇S0136
后面的代码是什么呢？
顾野抽出父亲留下的匕首，刀身上一行醒目的代码：S0136007。
【请输入三位密码：___】
【007】
【密码正确】
……
日光微斜。
顾野靠坐在床边，身边的地面上已经丢下了四五个燃尽的烟蒂。
指间的一支烟还在燃着，升起的烟雾模糊了顾野的面容。
“嗤——”
燃尽的烟头上的火星燎到了顾野的手指，顾野才突然惊醒过来似的丢下烟头碾灭，拇指摩挲着匕首上的那串凹凸不平的代码。
楼濯玉在研究员手中得到了属于部队的金属军牌，已经有些破损，沾着一些暗色的血痕，背面刻着一串代码，代表着这个军牌所有者的身份。
这串代码，楼濯玉在顾野的匕首上见到过。
据研究员所说，这个军牌是在那辆装甲车座位下发现的，他知道这是属于蓝星军人的身份牌，便暗自收了起来，藏在了衣兜里。
父亲……
顾野低下头，额头抵在匕首的手柄上，眼眶有些发红。
父亲顾羡是个非常温柔而且优雅的人，哪怕是后来母亲做出那样的事，他都没有显得过于失态，而是痛苦又决然地和她断绝了一切联系，不再有任何往来。
母亲离开后不久，父亲便不断遭到上层的施压与威胁，最终不得不带着顾野和顾小川回到了十二区——父亲出身的地方。
顾野脑海里关于父亲的最后记忆，停留在那天夜里，父亲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后，便匆忙起身换衣，告诉顾野要照顾好弟弟，他需要出一个紧急任务，归期不定，有困难可以去找隔壁李叔帮忙，便出了门。
没想到，父亲临走时那句“等我回来”，竟然成为了父子俩之间最后的对话。
不过半年，便有人送来了父亲执行任务牺牲，尸骨无存的消息。和消息一起送回来的，只有那柄刻着代码的军匕。
而现在，父亲的身份牌却出现在了勃列夫毒牙兵团的车里！
父亲的牺牲和勃列夫的毒牙兵团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父亲所执行的任务是否和勃列夫的“药品生意”有所联系？…
顾野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用力到骨节发白，关节都咔咔作响。
他几乎想要立刻端掉勃列夫的老巢，想要去查清一切事情的真相。
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是的，他的确获得了林火的友谊，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林火没有能力，更没有义务去为顾野查清真相而搭上自己的兵团。
而勃列夫在萨坎星盘踞多年，树大根深，连前一世的顾野没能摸清他的深浅和底牌。
佣兵城的几大兵团没有任何一个敢于和勃列夫正面抗衡，连经常和勃列夫不对付的林火，也只是象征性的叫嚷几声，坏上他几庄无关紧要的小“生意”，断不敢与他正面硬刚。
而唯一一个敢于正面刚的顾野前世所属的奥汀兵团，也在短短四年内被一锅端掉。更何况，顾野看得出来，勃列夫在对付奥汀时压根没有动用全力，而是像猫捉老鼠一般，直到玩够了玩腻了，才一口咬死。
这种无力感让顾野难受得想要发疯，想要大声呐喊。
好像整个人被拖入了深渊里，看不到光，看不到路，连用尽全力挥出的拳头都像是打在了虚无里，使不上半分力气。
顾野曾以军属的身份向军部发过邮件，询问关于父亲牺牲的事情。
但是得到的回复永远只有一句【高级将领执行的任务属于联邦军部高级机密，您无权知晓。】
去你妈的无权知晓！
顾野一拳打在床边上，眼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
想到楼濯玉邮件中隐晦提到过的一些话，顾野漆黑的眸中闪过一道流光。
他咬了咬牙，打开通讯器迅速购买了三天后回蓝星的载客星舰机票。
手中的匕首闪过一道寒光。
顾野擦拭着匕首光可鉴人的刀身，眼里尽是汹涌的火光。
父亲一直不支持顾野从军，只希望他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一生，但是这次……
反正已经做了比军人更危险的佣兵，现在去从军又有何不可？
联邦中央军院的招生正好在两个月后，楼濯玉也承诺可以为他写一封推荐信，一切都完美得刚刚好，不是吗？

缘分
蓝星，第四区T市。
中央军事学院附属中学门口一片热闹，数架私人飞行器停在半空，地面上的停车位也已经人满为患，滞留在此的车辆甚至已经堵塞住了交通，引起一片鸣笛声。
今天是附属中学放寒假的日子，要不了多久后便是蓝星的新年。
叮铃铃铃铃――
学校里电铃声的响起让这里瞬间骚动起来，不多时，禁闭的校门缓缓拉开，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少女们便一波接一波地涌出来。
顾野坐在学校对面的水吧靠窗的坐位上，捧着一杯热牛奶看着校门口那一片蓝色的海洋，却并没有立即动身。
直到拥挤的人群逐渐散去，顾野的牛奶也慢慢见底，通讯器上终于收到了一条消息：
【小川：哥，我出来了，你在哪儿？】
顾野抬眸，一眼就望见了一身蓝白校服，坐在轮椅上被同学推出来的小川，不由得弯了弯眼睛。
【嗯，看到你了。在那里别动。】
“哥！”看到顾野身影的顾小川弯着眼睛咧着嘴，兴奋地朝着顾野挥手，苍白的脸颊上甚至泛起一片红晕来，连他身后推着轮椅的少年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顾野上前揉揉小川的脑袋，正要开口，却冷不防地被抱住了腰身，心下顿时一软，环手抱了回去。
“哥，我想你。”顾小川眼睛红得像只可怜兮兮的大兔子，从顾野怀里抬起头来：“你这半年去哪儿了？”
“去别的联邦旅游了，散散心。”顾野摸着顾小川柔软的头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给你带了一些特产的小零食，我咨询过医师，都是你可以吃的东西。”
顾小川看也没看直接收到怀里，眉眼弯弯：“只要是哥送的，我都喜欢。”
顾野愣了一瞬，勾起了唇角：“你啊……”
“对了哥，我给你介绍一下。”顾小川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起了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的袖子：“这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叫楼濯清，开学以来多亏他照顾我。　”
楼濯清？
顾野眨眨眼，莫名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个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