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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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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岫一边暗暗的运气,一边道:“管不了那许多,就算是肉包子,也能挡疯狗片刻。”
琇儿此时哪能不明了何岫的居心,慌不择乱的说道:“我有用,你留着我,我于你有大用。”
何岫顾不得听她辩白的,业已经将傀儡丝从体内择出来了。琇儿被抛在半空,不管不顾的大叫,“你留我性命,我助你得一件大宝贝。能夯实你这肉身,自此再不必担心法力暴体之苦。”
何岫自不必再担心魂魄动荡之后,最大的心病就是这凡人的肉身太过羸弱。若是有法子能将肉身夯实了,那无异于助长了修为。故而,琇儿这一句话恍若斧破顽石,正砍在了何岫的心结上。何岫信念一动,琇儿立刻觉察到了。她就着他一晃神的功夫,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跳回了何岫的怀里。何岫顺势红狐狸抱在怀里,心道:姑且再多留一会儿。一边扬手一抛。珠剑在他头上转了一个圈,“倐”的一下飞走了。红狐狸琇儿以为何岫动了心,再接再厉的诱惑道:“我在你手中,你若是让我死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我若是说的准了,你就放我归去。”
何岫同琇儿的这一番情景,地狼如视无物。他龇开獠牙,摊开兽爪,“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它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却不过是皮毛伤,并不致命。身上的布衣被剑气划的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露出黝黑的尚带着皮毛的强健身体。
何岫更肯定了这地狼是专门在此候着自己这一猜想。他背着右手,后退了半步,“看来是何某连累了这一班守卫。”
地狼瞥了一眼身后满地破碎的尸骨,伸出血红肥厚的舌头舔了舔嘴巴,露出意犹未尽的笑容,“餐前的开胃小菜,不足以果腹。”
何岫悄悄的聚集自己所能调用的不多的法力,手掌渐渐的涌出火焰,“许是因为没有烤熟。”话音还未落,手已经干净利落的将业火摔到了地狼身上。
何岫撩起衣角,撒开两条腿,从半掩的门缝里钻了出去,卯着劲儿往城外跑。什么风度,风神,风流都在这一场风雪里消失殆尽了。身后,地狼发出一声愤怒又痛苦的吼叫。接着是城门破碎的声音。
何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对琇儿说道:“现在,看来,你我,能否,活命,在此,一难,你,就,求,老天,保佑吧。”
琇儿同何岫虽然没有了傀儡丝的牵连,然而它没有四肢,离开不得,惊恐的大叫,“祸害贻害千年。妖人,你跑快点啊。”
耳边风雪呼啸,背后妖气混着血腥气渐行渐近。何岫不敢回头看,暗暗叫不好。越来越近了,地狼露出狰狞的笑,何岫此时才不管什么约定不约定的,将那狐狸琇儿往地狼的血盆大口中一扔,自己不管不顾的又往前跑去。地狼嚼也没嚼,便将那红狐狸囫囵吞下,大吼一声,顷刻间又到了何岫的身旁。
何岫忍不住闭上眼睛,“我命休矣。”
地狼扑到了何岫的身上,巨大的身躯将何岫死死的压倒在地上。血红的大嘴张开,露出锋利的牙齿,腥臭的口水从牙齿滴到了何岫的头上,顺着他的额头一路流到他嘴巴里……
何岫闭紧了嘴巴,缩紧了身体,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就快要睡着的时候……。
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活着。何岫张开眼睛,终于发现身上的地狼从扑倒自己身上开始,便一动也没有动过。他心中一阵狂喜,挣了几挣也没有从地狼庞大的真身底下钻出来。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大喊,“谁啊?也不来拉郎君一把。”
第21章 第 21 章
脸颊边出现一双黑色绣金丝云纹的布鞋,一个声音在头顶说:“若是让滩涂城的百姓瞧见他们无所不能的何仙师竟然被一只地狼追的狼狈不堪,不知是何感想?”
何岫一听这声音立刻皱起脸大骂道:“楚四儿,你个混蛋。你竟然还有闲心说风凉话,还不赶紧把哥哥我拉出来。”
何岫满头满身的口水血污汗水,被冷风一吹全冻结在一起,冻的他脸色青白不堪。“你再来晚一点便等着给我收尸吧。”他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不了多少的帕子正要擦脸,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抢走了帕子。
“楚四”用帕子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污,又挑了干净的一角擦了擦黑色布鞋上芝麻丁点大的污垢,“我合该再晚一点儿,让你被地狼吃了。棺材都省了。”
何岫夺过帕子,看了一眼便嫌弃的扔进了风里,“我这辈子没干一点儿好事,又没甚骨气。死后下了地狱,阎王一问我就照实说。到时候牵扯到楚家四郎什么什么的,碍着您仙途道业什么的就不好了。”
“楚四”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何岫的身上,不冷不淡的说道:“岫郎多虑了。你若是提楚家四郎,十殿阎罗还要费心费力查一查生死簿;你若是直接提莲华宫云翳,兴许还能简单点儿。”云翳拍了拍何岫的肩膀,“直接下了油锅炸熟,更痛快。”
云翳外面披着赤色大氅,里面却是一身单薄的居家里衣,甚至连腰带都未曾系上,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发髻也是松松散散的,几缕发丝从发带中泄露出来,一直垂到敞开的胸口。一看便是急匆匆赶来。何岫心中涌出一丝热流,嘴上却依旧道:“我巴不得从不认得你呢。”
云翳白了他一眼。他也巴不得不认得这个混蛋,奈何这二人的牵连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说的清的。
何岫的生身母亲胡娘子曾是云翳的生父楚公的妾室之一。还是楚老爷子的原配,即云翳的生母王氏做主纳入楚家的。
话说胡娘子入楚家前的身份依旧是个寡妇。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两样“宝贝”:一件是用十八颗晶莹剔透的红莲子串成的手链,只需佩戴便可驱邪清秽,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传闻是神仙所赠,名唤“连生相思”;另一样便是,胡氏肚子里带着一个遗腹子。那红莲子手链被胡氏曾与楚夫人,成了楚夫人王氏的心爱之物。而那孩子,因为顾念前夫,胡氏并不肯将他归入楚家族下。楚公夫妇亦不勉强,遂这孩子出生便冠“何”姓,取“远岫出山催薄暮”之意,名为“岫”。
何岫生来羸弱,从小到大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楚家夫妇虽然明知道胡氏母子非我族类,到底心底良善,又思及稚子无辜,将何岫视为亲生。因他体弱,对他分外的疼爱。因此尽管云翳比何岫还要小上几岁,却自小便被父母告知要照料兄长。
饶是如此百般的呵护,何岫十六岁之时突然染疫,病重不起,楚家夫妇遍寻名医亦毫无起色。胡娘子为子担忧,日夜痛哭不已。还是楚家四郎的云翳当时不过十二岁的稚子,毅然出门为兄长寻医问药。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一位云游四方的仙人,仙人应允赠与云翳一颗神药,“保你兄长自此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条件是,“必须入我门下,随我修行,为我所用。”
楚家四郎不假思索的答应后得药回家,将药交予了胡氏。
彼时何岫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胡氏见到仙药,先是怔了片刻,遂追问药的来历。楚四郎如实说了。胡氏闻言突然伏地大哭,大哭之后又捧药仰天大笑。楚公夫妇只道她是欢喜的疯了,百般的安抚劝慰,胡氏才安稳下来,将仙药喂何岫服下。
从此以后,何岫果然逐渐康健起来。
自此楚家四郎随仙人出家入道,道号云翳。十三岁始便离家,随师云游四方。
楚夫人过世之后,胡氏领了一纸休书,带着何岫离开了楚家不知道去向。
后来楚公的宠妾廖氏同其姘夫的□□被识破,楚家又失去了“连生相思”。楚公陡然病倒。云翳不得已留下来照料老父。
这一天,楚公病重,药石罔顾。恰那廖氏的肚子里的孩子又要降生,云翳又羞又恼之际。门房说门外有人拜访。
云翳连连说不见,却听一人用调侃的语气笑道:“楚四儿,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中年美妇正是胡娘子无疑。胡氏身后一人,红衣乌发,形容倜傥,风神异质。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皎皎如玉树临风。云翳实在不能将眼前人同当年那个病萎瘦弱的兄长联系起来,一直到何岫将手臂搭在肩上,亲密的笑道:“四儿,你那个药好使。”云翳这才相信,这个人原来真的是当年那个人。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回抱住何岫的肩膀,“阿兄……”。
自此以后,何岫同胡氏便又回了楚家,帮着云翳打发廖氏母子,又帮忙料理了楚公的丧事。一直到云翳做了莲华宫掌教来到了滩涂,后来又将那十八颗红莲子的“连生相思”带回楚家。
何岫母子再次同云翳告别,自此几十年音信皆无。就在云翳以为此生许再不能相见的时候,何岫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二人叙了几日兄友弟恭的旧,何岫便吐露出了本意。云翳十几岁出家,只认师门规矩,倒是没什么世俗的是非道德,况且何岫欲诓骗的那人恰是滩涂的恶霸之首,也不过是叮嘱不要牵扯他莲华上宫的门号。何岫惯来会拿腔作势,气度比云翳这个真道士还超俗,又是在云翳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按说不会有什么差池。只是想不到,不出事方好,一出事就是这么大一件。云翳将散开的衣襟拢起来,有点后悔将何岫留下。
何岫自顾自的将遇见地狼的来龙去脉絮叨了半晌未听见云翳应他,不满的抬起眼睛,正同云翳的认真审视的双眸对在一起。他吓了一跳,“四儿,你莫不是修道修魔怔了?”
云翳难得未怼他,反而一本正经的往前凑了一凑,“岫郎,你养的那个小鬼儿怎么不跟着你?”
何岫裹紧了大氅,抽着鼻子道:“他被人用柳条抽了,找人帮他长个去了。”
“胡闹”云翳不满的瞪着何岫,“你伤将好,灵肉还未长全就敢混乱揽差?我早告诉你,得些金银便罢,旁的闲事一概不许管。”
何岫自小就怕他这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不管闲事如何能得金银?”
云翳叹了一口气,迟疑了片刻,又说:“今昔不同往日,你做了这一回便收山隐居吧。”
何岫见他说的郑重,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惊愕道:“莫不是同今日这地狼有关?”
云翳张了张嘴,又合上,“原本有一件同你无关的事情。我唯恐你在滩涂招惹到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牵连进来恐怕于你无益。”
云翳牵着何岫的手,施展了一个移形遁地之术。待何岫再站稳,二人已经到了莲华宫中。云翳自命人备汤沐浴,又亲自找了换洗衣衫。二人躺在同一个汤池里,云翳一边替何岫擦背一边殷殷的说:“我不能说,这是机密。你记得做完这一回就走,带着姨娘躲到山上也好躲到沈家也好。若是安稳了,我便亲自接你们回来。”
云翳说的郑重又严肃,何岫皱着眉毛,若有所思的沉静了片刻,突然指着自己才穿过的大氅上精致的花纹问道:“这大氅如何是女人的款式?”
云翳先前一直在房中对着媛珍县君的遗物睹物思人,发现何岫有难一时情急将大氅披上便奔了出去。他慌手忙脚的从汤池里跳出来,将大氅夺过来细细的验看,“便宜了你这货。”
何岫酸溜溜的半躺在汤池底,“稀罕!生前不待见人家,死了死了就算日日抱着坟头又管屁用?”
话糙理不糙。云翳被他怼的哑口无言,“你若是不想被赶出去,就给我闭嘴。”
李媛珍是云翳的逆鳞。何岫适时的给自己嘴巴贴上了封条。二人匆匆洗刷干净,又换了衣衫。吃过了饭,何岫无聊的翻看何岫案上的书卷,摆弄茶盏,从盘子里捡可口的点心漫不经心的吃。云翳就着灯火,将那大氅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发现沾染了几块血迹污物。心疼的不得了,又不好责怪何岫,只得吩咐仆人将大氅拿下去清理,反复叮咛不可弄坏丁点。
何岫闻言,忍不住鼻子里嗤了一声。云翳只做没听见。又吩咐门下弟子连夜入城处理地狼袭人的诸多后续事宜。弟子诺诺应了后,何岫又特别吩咐道:“那何仙师杀了地狼,受了伤,便在我处养着。你特别告诉滩涂令不要声张。”
何岫终于抬起眼睛看着云翳,云翳也不看他,只低头整理被他翻乱的案头,“不过是给你做脸面,你日后可莫要再逞能了。哪有遇见地狼不跑反而往前冲的?”
何岫心里一阵暖一阵烫,又忍不住凑过去,“好四儿,没枉费咱们兄弟一场。我做了这一回就带着老娘寻一处好地儿呆稳当了,只等你办完了大事,咱们兄弟再也不分开。”
云翳打小照顾何岫惯了,明知道他说话没准,却也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好。你尽快把山下的事情处理完,我这就派人先通知姨娘去。”
第22章 第 22 章
十二月尽,俗云‘月穷岁尽之日’,谓之‘除夜’。普天之下不论大小家,俱洒扫门间,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钉桃符,贴春牌,祭祀祖宗。到了夜里则备好迎神用的香、花、供物,以祈求新岁平安。莲华宫中也忙的很,除了各种斋醮科仪之外各地掌宫还要相聚西京拜望云澜,还要接待前来拜会的民间居士,其他各派的修真道士等等。
何岫不耐看那些长胡子老道士你来我往虚假客套,在山上呆的腻烦,终日里吵着闹着要下山。云翳几次三番劝解无用,索性下了个禁制将他锁在小观澜阁上。何岫下不来出不去,终日里跳着脚骂云翳。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一副德行,不由分说也不解释。”何岫拿过一只鸡腿啃的满脸是油,“我这个做长兄的,偏被做兄弟的管的死死的。”
来送饭的润杞早就惯了他这般模样,赔笑道:“师祖全是为了您好,您心知肚明,何必为难咱们?”润杞有心维护他师祖,“现在山下不太平,死了好多人了。”
何岫心念一动,竖起耳朵听润杞又道:“师祖是怕您这个时候下山好巧不巧的撞上。”
按说云翳这样的思量其实挺周全,何岫这种人半瓶子晃荡,又偏好凑热闹。从前不在云翳身边还好,这一回恰好被云翳赶上了,就由不得他逞强冒险。何岫心里不自在,他从小受云翳的照顾,那是因为小时候身体羸弱,现今大了,还是被云翳管着照顾着,面子上过不去。
“这天下那日不死人?”合着天下有人死,我就得一直呆在这萧索的地方吹风?死人能吓死我?我又没那趴在边上看人死的嗜好?云翳当我是什么呢?何岫心里烦的很,将啃的七七八八的鸡骨扔在地上。
润杞弯腰将鸡骨头拾起来放在一旁,“那可不是一般的死人。”
他神秘兮兮的说道:“据说人都好好的睡在床上,可是魂魄都没了。家人都以为是睡死了,可是祖师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被恶鬼偷食了魂魄。本教上下的弟子大多派出去了,……”
润杞后面的话何岫没有听见去,他急急的抓住润杞,“那恶鬼抓住了吗?”
润杞叹息了一声,“若是抓住了您还会被关在这里吗?”
何岫松了润杞,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云翳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说什么话。他那一日问起蒋仪安,就是有目的的。恶鬼食魂?何岫彻底坐不住了。
嘴里的鸡腿索然无味,他嫌弃的说道:“今日这鸡腿怎么这般的难吃?”莲华宫上下茹素,可是何岫却无肉不欢,所以云翳特意差人在山下请了一个俗家厨子,专门替他做一些荤菜。
润杞摇头,表示不知道。
何岫将鸡腿让润杞的嘴边一捅,“你尝尝,都馊了。”
润杞不防,被何岫塞了满嘴。一股香酥的味道从口到肚,他忍不住就咬了一口,“没,……”
话未说完,头脑一昏,就倒在了地上。
圣公堂后有一处小木楼,是原来郭秉直幼年读书的地方。取《易经》中“断物正言”的意思,命名为“正言楼”。后来做了何岫的住处。楼只两层,不大。楼下只可容三、四人,一几四席,中悬条画,几上原本摆设的笔墨纸砚被何岫差人收了,原有的沙壶瓦盏也被何岫换成了时下流行的白瓷。几上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放了一只蜜色梅花纹饰瓷瓶,瓶内供养了一只白梅,开的正盛。木梯上楼来,可见四面推窗。楼南遥望云树,楼北正对花柳林堤;楼东可观花园亭台楼阁;只有楼西,是一片荒山坟茔。屋内设了一榻,一桌。没有屏风玉器摆设,榻上悬挂了素白的鲛绡帷帐。
何岫楼上楼下走了一遍,未见蒋仪安的影子。案几上薄薄一层灰,显然许久未有人打扫了。算起来从自己那日受伤至今廿十几日,都未有蒋仪安的音信,云翳又在城内外抓食魂魄的厉鬼,这蒋仪安难逃干系啊。
若说他对蒋仪安情深是四海,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救他,未必。何岫只是觉得人还跟着自己,却放任旁人对他追缴打杀不管,实在是说不过去。又打心里觉得蒋仪安其实可有可无,他逃出来大半是因为不想被云翳拘禁着,另小半是表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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