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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车窗，顾臻与对方对视。
　　男人收回手，冲他露出一个无奈又有些憨厚的笑，用口型说：“你好。”


第82章　万妖名册12
　　顾臻不确定从前的自己是否和眼前男人打过交道，但他散发出的意顾臻却很熟悉——上回一路跟踪到啃得鸡的妖怪，就是这家伙没跑了。
　　男人挺高，挺壮。目测有一米八往上，身材魁梧，三十出头，戴着大号的兜帽。
　　离得近的缘故，倒是可以看清他的样貌。脸上有三道狰狞的疤，右眼坏死，蒙着一层灰翳。
　　就这副模样往人前一站，胆子小点的当场就能给他跪下。
　　“有事？”顾臻放下车窗，警惕地打量他。
　　“对。有事找你，挺急的。”男人应声，“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戒备着周围，似乎在提防什么。
　　顾臻盯着他能有十多秒，想从他脸上找出些阴谋诡计的蛛丝马迹。
　　不过男人脸上的焦急和无奈不像是装的。顾臻妥协了，打开后排座控锁：“上来吧。”
　　男人感激地冲顾臻点点头，开门上车。
　　小乌鸦站在前排靠背顶端，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男人摘下兜帽，冲小乌鸦也点点头：“你也好。”
　　小乌鸦扇扇翅膀，算是回应。
　　“你想去哪儿？”通过后视镜，两只妖怪互动的尽收眼底。顾臻重新启动车子，他没有拐弯，而是选择了直行，“有什么事，就在路上说好了。”
　　“可以。”男人接受了顾臻的建议，他想了想，“去火车站吧。”
　　“那你得长话短说了，这段路可不算远。”顾臻把目的地输入导航，看着提示，选了一条最优的路线。
　　“我知道。不是故意打扰你的，说完话我就走。”男人坐在后座中间，看着顾臻摆弄，“还有上回的事，也和你道个歉。以前没见过你，怕元宝有什么事，所以才跟了一路。”
　　“你是元宝什么人啊？还挺关心他的。”顾臻被他满满责任感的话逗乐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元宝他干爸。我叫顾臻。”
　　“现在认得你了。”男人又露出他标志性的笑，有些憨。让人觉着亲切，哪怕长得凶了些，也该是个好相处的人，“你好，我叫齐唯。是元宝的亲生父亲。”
　　“啥？！”顾臻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手上打滑，差点儿撞上马路桩子，“你是麒麟？”
　　“对。我是麒麟，元宝是我和人的混血。”齐唯很痛快地承认了，他从兜里拿出一张磨损严重的照片，递给顾臻，“你看，这是他的妈妈。”
　　顾臻只瞥了眼，便信了大半。而几乎是同时，他也确定了方靖告诉陈铭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照片里的女人，眼睛、鼻子和元宝简直一模一样；而嘴唇和轮廓，又和方靖有六七分的相似。
　　“元宝出生时，我没在他和他妈妈的身边。”齐唯抚摸着照片的边角，“等我知道有一个儿子存在的时候，元宝已经被他的表舅舅送走了。”
　　“你……”顾臻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好，他的内心爆发了十几米高的海啸，把海岸线上的房子和船稀里哗啦打得粉碎。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色绝对不会好看，“所以你说的急事……是要带元宝走？”
　　“不是的。”齐唯说，“我只是来看看他。”
　　顾臻没接茬，在他看来，这只是麒麟的客套话。
　　“是真的。麒麟的话就是诺言。我说过不会带他走，就肯定会做到。”齐唯怕顾臻不信，又强调一遍，“你们把他照顾得很好。看到他过得这么开心，我也很开心。”
　　“为什么。”不抢元宝，一切都好说。顾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儿子留在身边。”
　　“这是我的私事。”齐唯独余的一只眼睛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收回照片，小心地贴身放好，“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他。我今天来，是想提醒你，最近一定要多留意元宝。”
　　他顿了顿：“现在的狩猎者太危险了。”
　　“你认识狩猎者？”顾臻问。
　　“岂止是认识。”齐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我的眼睛会变成这样，就是拜他们所赐。”
　　顾臻深以为然。麒麟是瑞兽，可以卖个好价钱，狩猎者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那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以后小心一点，别再和他们撞上了。”顾臻好心提醒。
　　“谢谢。”齐唯嘴上虽应着，顾臻却听出了一丝敷衍。
　　毕竟只是陌生人，说多了不合适，顾臻没再多说什么。
　　靠近火车站后，路上的车辆增多，车速相对放慢。
　　顾臻把车开到候车厅楼层，紧挨着一辆出租车停下：“就送你到这儿？”
　　齐唯点点头，沉默着下车。走到人行道上后，他又回过头，认真地和顾臻、小乌鸦一一道别：“有缘再见。”
　　*
　　顾臻坐在车里，没着急离开。
　　燕阳火车站建站早，构造挺反人类的，候车厅入口在南面，售票厅则在非常隐蔽的东北角。一般人第一回　来坐车，得转悠小半天。
　　大麒麟倒是对火车站挺熟悉，晓得直接往东北方向走。中途有几个黄牛贩子想搭讪，被他的气场吓着，没敢靠近。
　　顾臻侧着脑袋和小乌鸦说话，视线却是一直停留在大麒麟身上：“小孩儿，你有没觉得，这个妖怪奇奇怪怪的？”
　　小乌鸦没有回应，他也同样盯着大麒麟，一脸板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也这么认为的，是不是？”顾臻撸了把小黑凤凰的绒毛，“你认真听他的语气没有？慌兮兮的，好像以后再也回不来似的。”
　　顾臻并不认为大麒麟选择这个时候来找他，只是为了提醒一句多留意元宝。
　　上回接元宝放学，他就隐约觉得元宝和跟踪的妖怪很熟悉，不仅一点也不害怕，还很喜欢对方。
　　用头皮想都能猜到，大麒麟和元宝之前就接触过。
　　说不定大麒麟已经暗中跟进了很长时间，了解了陈铭的生活、工作、社交，也了解了他的为人和对元宝的爱，否则怎么能轻易断定“你们把他照顾得很好”？
　　“这妖怪在想什么？”顾臻盯着大麒麟高大魁梧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麒麟选择暗地里调查元宝身边的人，却没有在见到儿子的第一时间带他离开。很可能就像他承诺的那样，并没有带走元宝的打算。
　　那他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跳出来？只是在离开燕阳之前昭示他亲爹的身份？或者真的仅仅是给顾臻提个醒？
　　元宝亲爹的出现对他和陈铭往后的生活意味着什么，顾臻不知道、不清楚、也没法猜测。
　　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元宝一定会很开心。
　　大麒麟不仅仅是元宝的亲生父亲，也是他的同族。麒麟的生命漫长而孤单，如果有一个亲人能陪在身边，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不知道这妖怪要去干嘛。”顾臻不喜欢有妖怪来分走元宝的感情，但事实摆在面前，无法否认，“希望他别做蠢事。”
　　大麒麟在红色的自动饮料贩售机前停下，往机子里塞进几个硬币，换了一瓶矿泉水，然后慢慢喝着，消失在人群里。
　　“我们也走吧。”确定再看不见后，顾臻关好车窗，离开火车站。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几个身形矫健且训练有素的年轻人追踪而至，混进候车厅，挨着检票口细细筛查周围的旅客。
　　而另一头，大麒麟却似全无所觉，排在等候安检的队伍里，对照车票寻找着大屏幕上相应的检票口，并随着前头的一对老夫妻，缓慢向前行进。
　　*
　　“爸爸，我也要把手印在上面！”手掌画在元宝的殷殷期盼中摊平在顾臻的办公桌上。
　　一段时间没来，顾臻的办公桌已经被蜡笔、玩具车和乐高积木占领了，他不仅失去了自己的领地，还得搂着罪魁祸首的小胖腰，免得他太过兴奋摔下去。
　　“不行，每次玩颜料都会弄得到处都是。”陈铭手上还有一堆事没处理，对元宝的要求不予理会，“回去再画，现在没工夫帮你收拾。”
　　计划不通，小胖子连忙转头，眨巴眼睛向顾臻卖萌，奶声奶气地嗲：“干爸~我们把手印上面好不好~”
　　“居然向干爸使用美童计。”顾臻被逗得哈哈大笑，捏了捏他的肚腩肉，说，“不过没用。你干爸我待会还得去开会，伺候不起你。”
　　顾臻把元宝抱下桌，给他塞了一辆没装轮子的挖掘机：“自己玩去。”
　　“刚来就走？”陈铭抽空看他一眼。
　　“忙着呢。付小梓没了我不行。”顾臻嘚瑟着说。他抓起蔬菜干罐子，打开给小乌鸦递了一块番薯。
　　小乌鸦就在元宝面前，大模大样吃他的零食。
　　元宝眼巴巴看着，哈喇子挂了下来。
　　顾臻又拿出一块准备递给他，陈铭仿佛脑袋顶上长了眼睛，警告道：“别给他吃，今天这小子和小王撒娇，已经骗了好几个布丁，这个星期都不准再吃零食。”
　　“听见了？你爸的圣旨。”顾臻弹弹元宝翘起的小嘟唇，把蔬菜干塞进自己嘴里。
　　他没正形地坐在一旁，监督陈铭做事。看了一会，直犯困。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和陈铭打了招呼，离开办公室。
　　走出健身房后，小乌鸦从兜帽里探出脑袋，贴靠在他后颈上。
　　顾臻觉得有些痒，贱兮兮地原地起跳，又把小黑凤凰抖回兜帽里。
　　小乌鸦气得连啄他好几下。
　　顾臻乐得逗他玩，像个没皮脸的高中生，长腿一跨，从楼梯顶直接一步飞跨到底，然后借着惯性，跑出好远。
　　“哈哈哈哈——”
　　他想过了，暂时不准备把大麒麟的存在告诉陈铭，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不迟。
　　他们父子俩的日子过得这么自在，就让他们一直自在下去好了。


第83章　万妖名册13
　　晚上开会，大家轮流发言，相互共享手头上的讯息。
　　顾臻空跑了几天，收获不大，主要还是听听其他组员怎么说。
　　上回让钩蛇在眼皮底下被人劫走的那俩小年轻，知道自己犯了错，这两天倒是挺拼命的，追着失车那条线索跑了大半个燕阳市。
　　“这辆小面包车在钩蛇失踪前一周就已经停在了小区里，时间远在我们组跟进之前。钩蛇失踪当天凌晨，也就是快天亮那会儿，小面包车离开小区，在市里兜了几圈，最后开往垃圾中转站。中途停靠路边五分钟，因为停靠的位置没有摄像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五分钟后车子才重新回到路上。”
　　他俩详细讲了追踪过程，顾臻支着下巴转着笔，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
　　付小梓的眼刀扎了他两回都全无反应，抬手推他。
　　顾臻灵巧地躲开，同时开口打断小年轻的话：“你们说弃车的，就是这个人？”
　　黑色签字笔转过一个完美的360°重新落回手里，顾臻弹开笔盖，在资料上画出一个大大的圆，把他俩提到的目标人物圈在其中。
　　小年轻不知道顾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不明所以：“虽然是晚上，他还戴着帽子，不过还是被一个隐蔽的超速照相机抓拍到了正面。我们复查了两遍，绝对不会错的。”
　　“顾小臻你是不是和方靖混久了，学了一身臭毛病。”付小梓不耐烦地拍拍桌面，“想到什么就赶紧说，不要卖关子。”
　　“这不是正准备说么。”顾臻一脸无辜，“今天做spa，在养生会馆的服务之星宣传册里见过他。”
　　“别人辛苦查案，你倒好，去做spa？”付小梓翻了个白眼，“我先跟你说明白了，个人娱乐的支出会里是不给报销的。”
　　“小气。”顾臻小声嘀咕。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他往资料上添加这位服务之星的名字，推给小年轻，“资料就你们去查了啊。”
　　“那你干嘛去？”付小梓问道。
　　“我今天只看到宣传册没见着真人，明天得再跑一趟。”顾臻很认真地回复，“正好把另一个套餐做了。”
　　付小梓：“……”
　　开完会后，顾臻做东请大伙儿去搓了顿夜宵。
　　深夜路边支着帐篷的大排档，一大盆排骨煲，一大扎青啤酒，三两碟下酒小菜。在尚残留着春寒的夜里，吆五喝六。
　　“臻哥。”小年轻的酒量不好，喝了两杯就发昏，扑在顾臻身上不分真假地嚎哭，“我对不起你。有一个秘密在我心里埋了很久，一直没敢开口。”
　　“啊？”顾臻还挺好奇的，“现在告诉我也不晚，你就大胆地说呗。”
　　“内刊上你那张裸/照。”小年轻打了一个酒嗝，“是我们组大伙儿，怂恿二组妹子去投稿的。你别怪她。”
　　顾臻：“……”
　　*
　　吃饱喝足，又把人挨个安排妥帖了，顾臻才打了车回家。他怕影响小乌鸦休息，蹑手蹑脚地开门转钥匙。
　　客厅的灯没开，电视里还在放深夜档的海外剧场。屏幕的荧光照亮了沙发上黑色小小的毛球。窝成一团，睡得正香。
　　听见动静，毛团懵懵懂懂地抬起脑袋，对着顾臻：“啾。”
　　“在等我吗？”顾臻吃了一惊，同时打开了客厅柔和的侧灯。他上前抓着遥控器关掉电视，抱起已经睡迷糊的小黑凤凰，放到卧室大床的枕头上，然后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赶紧睡吧，看把你困的。”
　　顾臻身上沾染着厚重的酒气，小乌鸦凑近闻了闻，随后不高兴地啄了他的手，转过头不理他了。
　　“诶。我都没怎么喝。”顾臻也低头闻了闻，自己都有些受不了，“我先洗澡。”
　　半个小时后，顾臻带着一身水气钻进被窝。
　　黑团子动了动，往他身侧挪过来。
　　“还不睡啊？”顾臻伸出手指，轻轻抵着他的额头，“你不是困了吗？”
　　小乌鸦顶着他的指尖，又“啾啾”地叫。
　　这只小黑凤凰早熟得很，轻易不会发出降低格调的叫声，但就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冲顾臻叫唤好几回了。
　　“生气呢？”顾臻眼睛眯成弯弯的弧度，“因为没带着你？”
　　小黑凤凰又啾了声。
　　“对不起嘛。”顾臻小小声地冲他道歉，“下次一定早点回来陪你，好不好？”
　　小黑凤凰怔怔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把脸埋进枕头。
　　“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很多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戳中，顾臻笑笑，凑前亲了小黑凤凰一口，抬手关掉床头灯，“睡吧。”
　　*
　　那个吻很轻，似短憩的蝴蝶，落在唇角一触即分。
　　顾臻却感觉到了，慢慢地睁开眼睛。
　　清冷的月光洒在床单上，勾勒出男孩瘦削结实的轮廓。
　　他有一双令人着迷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顾臻，狭长漂亮，又摄人心魄。
　　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大概是顾臻做过最真实的梦，他抬起手，轻轻抚上男孩的脸颊。
　　褪去了稚气的容貌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仿佛全然依着顾臻的喜好雕琢，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恰是他最垂涎的模样。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顾臻动了动嘴唇，询问的话没有出口，吻便落了下来。
　　男孩的动作野蛮粗鲁，仿佛使出全身气力狠狠地啃咬他的唇。
　　顾臻稍愣片刻，便顺应心意配合着回吻对方。
　　这种感觉，这个吻，像在某段未知时光中重演过一遍又一遍。
　　熟悉到无以复加，又陌生得难以捉摸。
　　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刺激着夜梦中最脆弱不设防的心弦。
　　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想要破茧而出。
　　你，到底是谁。
　　“白痴，赶紧给我想起来。”
　　顾臻有些情动，不自禁搂上男孩的腰。
　　紧致的皮肤触感勾起内心难以明说的渴求，他将对方的身体拉近与自己紧紧相贴，随后双手握空——
　　顾臻豁然坐正。
　　清冷月光铺陈一地，微风卷着窗帘一角，小幅度地摇摆。
　　顾臻抹了把脸，无奈地下床，蹑手蹑脚离开房间。
　　在厕所里解决生理需求后，他进厨房开冰箱找了点喝的，倚靠着料理台，一边喝饮料一边发呆。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他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顾臻不是没做过春梦，但是能看清对方样子的，触感真实得好像马上就要擦枪走火的，还真是头一回。
　　大概是单身太久了。
　　等这回任务忙完，就让小眼睛给他留意留意，再憋下去怕是要出毛病。
　　顾臻轻叹口气，把空饮料瓶子丢进垃圾桶，走到沙发前，一头栽倒进去。
　　*
　　失车司机叫严俊，在养生会馆里做了大半年，为人挺好相处，做事也挺认真，加上清秀上镜，这回出宣传册就把他的照片做成了封面。
　　“他说身体不舒服请了两天假，结果已经一星期没来了？”顾臻趴在按摩床上嗷嗷叫，“昨天你怎么没说啊姐？”
　　给顾臻做spa的是个大妈，一看就是特别爱唠嗑的那种人，顾臻对照宣传册研究小半天才选出来的。
　　“这不是给忘了吗，年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