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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小年轻挨个给人登记信息，梁振国在阴凉处一边抽烟一边观察，听他们“警察同志，找哥几个干啥啊？”“自己干了啥还不知道啊！”的车轱辘。
　　方靖于是坐在车里没下去，转而给顾臻拨电话。这个时候有梁振国在，基本没他什么事。
　　梁振国在反狩联盟干了近二十年，经验老道，对付这种一看就是新手的小喽啰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他狠吸完最后一口烟，让小年轻退开，自己踱步上摆足架势，尔后脸一板，声一喝，诈道：“想明白犯什么事了吗！”
　　他这一声呵斥中气十足，把四人唬得俱是一哆嗦。
　　领头的寸头慌忙站起身：“领导……”
　　“蹲好了！”梁振国又喝。
　　寸头赶紧蹲回原位：“领导，冤枉啊！哥几个什么都没做过！”
　　“什么事都没做，能把你们拦下吗！”梁振国道。
　　“哥几个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寸头喋喋叫苦，“哥几个在劳务市场接了个活，让在指定别墅楼里住着。住几天没说，反正按天算，每天每人给二百块钱。什么都不用管，只等电话通知，接到电话立马走人。”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啊。”边上一小年轻嘀咕。
　　“听见没有！”梁振国又道，“是不是好事自己没脑子想明白吗！”
　　“领导，哥几个知道错了，就饶了这一回吧。”寸头说，“哥几个真以为是好差事呢，如果知道会惹麻烦，打死也不会接的！”
　　余下几人纷纷应和：“是啊是啊。”
　　“这是不打算招了。”梁振国点点头，手指轻描淡写一挥，“带走。”
　　小年轻一哄而上，把人押了推进车里。
　　“领导，别别……”
　　车子走远后，梁振国收了老大哥的派头，沉下面色。
　　方靖也结束通话，推开车门：“梁叔。”
　　“别下来了。”梁振国指挥剩下的几个组员各自上车，自己坐到方靖车的副驾驶，报了一个门牌号，“走，看看去。”
　　方靖调转车头：“梁叔，您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猜不透。”梁振国摸出烟，闻了闻，夹在两指间没点。
　　方靖说：“这几个愣头青太业余，不像在说谎。光凭他们还不足为惧。我更担心的是，狩猎者为什么这么做，他们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刚才……”
　　正说着，梁振国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你先等会，我连个线。”梁振国打断他，接通通信，“什么事，说。”
　　“……有这种事？……嗯，知道了。……可以，通知后勤协助，把人都带回去，一个不能放走。”
　　梁振国挂断通信。
　　方靖问道：“有状况？”
　　“押送车。”梁振国说，“离开路上又遇到一辆七座面包车。你猜怎么着？车型、颜色、车牌号，全都一模一样。现在车也拦下来了，怀疑不止两辆，我让他们继续追踪。”
　　方靖略一思忖，想通其中关键：“恐怕狩猎者提前知道了我们会来。雇佣这批人专门就是为了干扰视线。”
　　“啧，这帮混蛋，不知道又搞什么幺蛾子。”梁振国冷哼，“怕是有大动作，想玩一手狡兔三窟。那栋别墅楼也不用去了，多半是障眼法。”
　　“正好相反，我们必须去。”方靖说，“我大概能猜到他们的真正目的。”
　　梁振国：“说来听听。”
　　“我和付小梓出的貔貅任务，您听说过吧？”方靖问。
　　梁振国：“听付处提过，怎么？”
　　“我们出任务时，曾遭遇了一只大妖怪，名叫小乌鸦，妖格不详。此次精卫任务真正的委托人实际上是他。而我刚刚得到消息，他就在目标建筑附近。”方靖说，“合理推断，狩猎者通过某种手段发现了小乌鸦和精卫之间的联系。并且利用了这一点，要对小乌鸦出手。不论最初带走精卫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他们想要抓捕小乌鸦。”
　　“梁叔，”方靖顿了顿，说，“这次的任务难度，恐怕要升级了。”
　　*
　　地下室水位涨得很快。
　　顾臻手脚恢复自由，便动起了找出路的心思。他沿着墙壁摸索，问精卫：“你说除了正门，还会不会有其他出口？”
　　“不会。”精卫说，“你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么点大的地方，你来之前我已经找过一遍。”
　　顾臻不死心：“一定有办法出去的。”
　　地下室呈方形，面积确实不大。他紧挨着墙壁一路摸过来，别说出口，就连排水管道都没有。
　　“我没骗你吧。”精卫个子小，水已没过她的胸口，现在说话都吃力。
　　顾臻听出精卫的不对劲，游到她身边，拍拍肩膀，说：“你扶着我，会好受一点。”
　　精卫没跟他客气，半趴到他背上，长舒一口气。
　　“谢谢。”精卫说，“如果能出去，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定得记着。”顾臻负担了多一半的体重，并不轻松。他仰头打量紧锁的门，说，“就这一个出口。我们爬上去，把锁撬了。”
　　“怎么上去？”精卫说，“门板离地面至少二米八，高出四分之三个我，没等水位上涨摸到门边，我就先淹死了。”
　　“这不还有我嘛。”顾臻说，“我有五分之六个你呢，高度足够了。你站我肩膀上，用刀把门锁撬开。”
　　“可我不会开锁。”精卫说，“要不你站我肩上吧。”
　　“……可我也不会。”顾臻说。
　　两人同时默然。
　　“这样行不通。”精卫说，“外面有人守着，撬锁的动静大，肯定会把人引过来。你别忘了，这伙人可是敢把人活活淹死的，不会介意再多捅两刀。”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跟他们拼命，恁死两个就能回本！”顾臻搓搓被冻僵的手掌，扶在墙面上，沉腰轧马，“别想太多，趁现在还能站稳，来吧！为了自由！”
　　精卫没配合他，反而问道：“所以只要有一点希望，你就愿意尝试，是不是？”
　　“可不是，”顾臻说，“总比等死强吧？”
　　“那好。”精卫一咬牙，“我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说不定能出去。”
　　“早说嘛。”顾臻说，“什么办法？”
　　“挪影术。”精卫说，“妖怪和妖怪之间能力不同，差距很大。普通的妖怪，只能在人形和妖形之间变化，有些甚至连人形都没有。而高等级的妖怪，却拥有第三种形态——雾态，真正的雾化状态。
　　“比如说小乌鸦，他就可以在三种形态之间随意切换，这你知道吧？”
　　“知道。”不仅知道，还因此吃过不少苦头，“雾化的时候长得就跟PM2。5严重超标似的。”
　　精卫：“……后面半句可以不用补充。”
　　顾臻苦中作乐地哈哈哈笑。
　　精卫说：“精卫一族本身不能雾化，但我们却可以临时让别的人或者妖怪拥有这种能力，这就是挪影术。”
　　顾臻好像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继续。”
　　精卫说：“我可以让你雾化，这个过程因个体差异大概能持续十到三十秒，必须抓紧时间。你带上我，我们从透气孔出去。”
　　“……先等等，”顾臻说，“这么好的办法，你会现在才说？”
　　“因为确实不是好办法。”精卫说，“妖界有妖界的定律，挪影术说白了就是逆天术，搞不好我们两个都会死的。这是精卫一族的禁术，从不外传。现在你知道了，可得替我保密。”
　　“放心吧，我不会出去说的。”顾臻说。
　　“还有一点，我必须跟你确认清楚。”精卫说，“挪影术只在灵脉传人和妖怪身上用过，你……”
　　“我是个正常的人类。”顾臻强调了“正常”两字。
　　“那可能会更危险。”精卫说，“我怕你承受不了。”
　　“你也说了，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顾臻说，“想活命，总得赌一赌。”
　　“嗯。”精卫下定决心一点头，“我们就赌一次。”


第40章　麒麟之缺18
　　梁振国意识到事态已脱离掌控，如果真如方靖推测，狩猎者有心抓捕大妖怪，接下去恐怕会有一场硬仗。
　　他一方面与方靖合计，尽快赶往目标建筑；一方面紧急联系付雪原，申请增派支援。
　　从别墅区规划图上看，他们一行人距离目标建筑不远。
　　梁振国和付雪原通完电话，对方靖说：“都在出任务，会里没几个人。付处现在去安排。”
　　“多久能来人？”方靖问。
　　“至少一个小时。”梁振国说。
　　方靖皱眉：“太久了。”
　　“还得靠自己。”梁振国把通讯器切换到全员通信频道，“特一、特三组，后勤处注意，本次行动危险系数升级，一切听从指挥，不要擅自行动。重复一遍，本次行动危险系数升级……”
　　梁振国正发通知，最前方的车辆突然发出一声“砰”的巨响，车尾部拖出一道白烟。后面两辆车紧急刹车，勉强避免了连环相撞。
　　“前面怎么回事？”梁振国顾不上“全员通讯时，通知需重复两边或两边以上”的规定，气急败坏问道。
　　“组长，车爆胎了。”一个小年轻道。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方靖车内的胎压监测系统也发出了细细的鸣叫声。方靖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左后轮上插着一枚长箭，车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
　　“小心！”方靖大喝一声，侧身扑倒梁振国，一支红色长箭来势汹汹，穿透前方挡风玻璃，斜插在梁振国座位的靠背上。
　　“艹他娘的！这帮疯子！”梁振国勃然大怒，对通讯器爆吼，“谁TM带了弩？把对面弩手屁股打烂了，老子给你评今年的工作先进！”
　　“组长，你上个月已经把先进许给副组长了！”
　　“人都没在这说什么屁话，撤了！”
　　众人嘴上打着岔，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次任务最初的评级只有三星半，多数人只带了贴身短刃，只有一个纯用弩的带了一副穿透力不够的袖箭防身。
　　“对方两个弩手，一个在十点钟方向，一个在五点钟方向。”方靖说，“抓紧先废一个，我们时间不够，跟他们耗不起。”
　　组里的弩手在第一辆车上，方靖说完话，他应了声，就没再发出动静。
　　对方弩手用长箭压制了一波，随后其余人从藏身处现身。每个人脸上都戴青面獠牙的半面鬼面具，手持长短利刃，迅速朝车队靠近，将众人团团围住。
　　狩灵共八个人，两个弩手没有现身。
　　其中一个扎着后现代马尾的鬼面具站在方靖车前，侧了侧头，示意众人下车。
　　方靖与梁振国快速交换一个眼神，慢慢打开车门，按要求举起双手，站在车边。
　　马尾男又朝身边人使了眼色，两个鬼面具上前，开始挨个搜身。
　　他往场上扫了一圈：“还少一人！”
　　说时迟那时快，前排车上，一支袖珍短箭激射，反向从车玻璃上的缺口窜出。
　　鬼面弩手齐齐调转方向，然而为时已晚。
　　一声闷哼，左前方树上的弩手应声摔落。
　　鬼面弩手朝前排车射出一箭，车内弩手狼狈躲避，又换个方位，将袖珍短箭对准了五点钟方向。
　　弩手有人牵制，众人便不再客气，抽出贴身短刃，纵身扑向鬼面具。一时间金石相击，呼喝四起，两方人马战作一团。
　　*
　　顾臻半漂半站在透气孔正下方，仰面紧紧盯住这排直径不足一厘米的小孔洞。
　　待会儿精卫会把挪影术施展到他身上，而他要在身体未完全雾化之前抱起妖形的精卫，然后一起从这几个小孔洞里飘出去。
　　“你别太紧张。”精卫双手虚握胸前，“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赶紧说。如果我们没成功，这就是你的遗言了。”
　　顾臻：“……谢谢你的安慰我现在更紧张了。”
　　“我把妖力推进你身体以后，你第一时间会产生排异反应，可能会有一点疼。”精卫说。
　　上一个告诉顾臻会有“一点”疼的人在他脖子上打了个印记，他都疼得直接晕了过去。
　　所以这一回精卫说的会有“一点”疼，顾臻是“一点”也没信。
　　“疼也忍着。”精卫继续说，“不可以分心，必须把全部精力集中在离开这一个念头上。”
　　她一边叮嘱顾臻，一边把身体里的妖力抽出，慢慢灌进两手手心之间，凝成一个莹光流转的小圆球：“一旦感觉到身体不一样，立刻抓住我。千万不要提前碰到我，不然就不起作用了。把自己当成一团上升的空气，从透气孔里钻出去，别的什么也不要去想。记住，你只有十秒钟时间。”
　　顾臻大惊：“不是三十秒吗？”
　　“你想多了。”精卫说，“你既不是妖怪，也不是灵脉传人，算不上挪影术最好的受方。别说三十秒，十秒都是个未知数，我都往好的方面想了，你也想开点。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等等等等一下，”顾臻阻止她，“如果十秒还出不去怎么办？”
　　“留在地下室淹死，或者一半在气孔外面，一半在气孔里面，活活卡死。”精卫说，“是你自己说要赌一赌的。我的妖力只够施展一次挪影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行吧！”顾臻咬牙，“就赌一把大的！”
　　“我动手了啊。”精卫说。
　　“来！”顾臻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精卫手心。
　　荧光小球打着旋，被精卫轻轻一推，平移向顾臻的胸口。
　　身体与球体碰触的瞬间，排山倒海般的窒息感迎头将他笼罩。
　　痛苦挤压着每一寸皮肤，每一分血肉，叫嚣着释放和逃离。
　　他恨不能撕开胸口，好让空气长驱直入。
　　“顾臻！打起精神！”精卫的声音穿透层层朦胧，落在耳朵里，像隔着真实和虚幻。
　　他恍然看到小乌鸦扭曲的影像在面前摇摆，皱着眉头说：“杂毛，这里不对劲。”
　　顾臻猛吸一口气，从排异反应中清醒。
　　荧光小球的尾端尽数没入他的身体，从未有过的轻盈之感自脚底席卷而上，转眼涌到胸口。
　　顾臻想也未想，一把抓住眼前扇动着翅膀扑棱的精卫鸟，任由异感将全身裹入，变化成一团深灰色的颗粒状碎雾，扑向透气孔，一下子冲出这个禁锢他的牢笼。
　　雾团离开地下室，径直前行，没有意识、没有想法，也没有目的地。只毫无停顿地在一栋栋别墅、一片片绿化之间穿梭游荡。
　　顾臻有好一会儿没有任何知觉，时间在他身上似乎定格了。
　　直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该是个人，雾团在半空中失去平衡，纷纷坠落，重新凝聚成人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精卫鸟迅速飞开，避免了被挤压。
　　“诶哟疼死我了。”顾臻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茫然四顾，“这是哪儿？”
　　“你带的路，居然问我？”精卫落在他身侧，甩了甩尚带着水的脑袋。
　　他二人身处的地方，一侧是群山，一侧是一人高的植物藤墙。
　　“好像在别墅区外头？”顾臻不明所以。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别墅区的大致规划：“你看，蓄水池大概在这儿，我们现在大概在这儿。”
　　精卫吃了一惊：“这么远！”
　　这绝对不是三十秒能达到的距离，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顾臻：“你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啊。”顾臻挠了挠肚子，“就是身上有点痒。”
　　精卫二话不说，上前掀起他的衣服。
　　“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干嘛呢！”顾臻下意识去压衣角，低头一看，被身上的情形吓了一大跳，最后一声的调子都拐跑了。他急吼吼把衣服往上撩开，“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我是不是快死了？”
　　顾臻的腰腹上，有一溜浅浅的橘红色花纹，纹路类似汉字小篆，具体的他也不认识。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花纹已从浅橘红色褪到几乎看不出来。
　　“这是印刻，部分灵脉氏族有的能力，可以把碰触到的妖术短暂地记录在身体上。你身上刻的内容是挪影术，时间长就会消失，死不了人的。”精卫没好气地说，“你是你爸妈捡来的吧？连自己是灵脉传人都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顾臻说，“不会死人就成，吓死我了。先不管这些。”
　　他试了试藤墙的高度：“这里离小乌鸦应该不远。”
　　往后退开数米，加速起跳，攀着藤蔓跨上墙头。
　　藤墙这头是别墅区。距离顾臻不远处的大片树荫后头，隐隐有流动的光。
　　精卫变成鸟形，挥动翅膀飞到他身侧：“我感知到小乌鸦的意了。好像有打斗，挺危险的。你要去吗？”
　　“去。”顾臻说，“小乌鸦的刀还在我手上，我要给他送过去。”


第41章　麒麟之缺19
　　烈日下，符网如水棱镜面般闪着妖红色粼光。
　　四角锁定封妖绳，分立乾、坤、离、坎方位，由四人拽紧，牢牢缠在手腕上。
　　除此四人外，二十多个佩戴鬼面具的狩灵分散符网边沿，或持弩/弓、或持长刀，将别墅楼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唐装打扮，身材矮小佝偻，头发黑白相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