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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米洛快步追上安吉莉亚：“你总该清楚吧，告诉我，玛雅到底是不是我女儿？”
　　安吉莉亚淡定地点了点头：“嗯，她是。”
　　“……”卡米洛却不淡定了，“怎么可能，我居然有个女儿！？”
　　安吉莉亚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似笑非笑道：“这有什么，你还是我曾祖父呢。”
　　“不可能！”卡米洛反手一指头发花白的亚伯拉罕，“他看起来像是你曾祖父还差不多！”
　　亚伯拉罕：“……”


第14章　【老祖天天都失忆】
　　“她说的没错，辈分上你们确实差了三代。”沉默许久的阿梅代奥开口了，他注视着安吉莉亚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但至于有没有血缘关系，就另当别论了。”
　　“你！”安吉莉亚冷喝道。
　　阿梅代奥淡漠道：“我怎么了，你父亲是什么样的出生，知道的人还少么？龙族又是为什么分裂，你怎么不光明正大地全说出来？”
　　卡米洛没听懂这两人争执的内容，他朝亚伯拉罕看了一眼，那老头用口型对他说了三个字——私生子。
　　私生子又怎么了，一没偷二没抢，上位者本就是能者居之。卡米洛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安吉莉亚眸光一颤，把刚要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
　　阿梅代奥不留情面道：“要是连私生子都算不上呢？”
　　安吉莉亚猝然握紧拳头，“阿梅代奥，你别太过分了！”要不是亚伯拉罕这个和事佬拦在中间，两人说不定已经打起来了，“我父亲是不是先代族长亲生的，你有本事自己去找先代对峙，别没凭没据地造谤生事！”
　　卡米洛赞同地“嗯”了一声，阿梅代奥又没有证据，对人家的出生指指点点的确实不太好。
　　退一步说，就算安吉莉亚的血缘真有问题，那也不能说明什么，他一向不认同那套身世决定命运的理论。
　　阿梅代奥无可奈何道：“卡米洛……你还是这样，从来都不把什么血脉传承放在眼里。”
　　“啊？”卡米洛茫然地抬眼。
　　“玛雅根本不能算是你的女儿，”阿梅代奥眸子深深地望着他，“她不过是被人盗用了你的血，用溶血术造出来的生命。而你依旧把她视如己出，抚养成人，而她后来是怎么回报你的？联合神庭起兵与你对立，最后害得你……”
　　之后发生的事，阿梅代奥说不出口。
　　卡米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我弄死了不成？”
　　安吉莉亚急道：“害死你的人不是玛雅！”
　　阿梅代奥冷冷道：“但她也有很大一部分功劳。”
　　卡米洛一时无语，两边说的好像都有理，绕得他也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相了。可他又不是很在乎上辈子是谁杀了他，毕竟都两千年过去了，他还能穿越过去报仇不成。
　　本来这个冰窟就冷，这么一吵，气氛更是冷到冰点。
　　“都别吵了，死的是我关你们什么事，有空我自己去看书。”
　　卡米洛搓了搓被冻僵的手，谁也没理，转身向下走去。
　　其他三人识趣地保持了沉默，跟在卡米洛后面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他发出一声惊叹。
　　阿梅代奥加快步伐跟上去，只见卡米洛站在一个巨大的龙头骨骸面前。这头龙的头盖骨就高达五米，它仅有龙头搁在冰面上，身子埋没在他们脚下的冰面中，表面隔着一层朦胧的冰霜，依稀可以看见一些保留下来的紫色鳞羽。
　　“居然这么庞大。”
　　仅从头的大小判断，它的体型比安吉莉亚之前召来的那三头龙要大得多，几乎是它们的十倍大小，不，比十倍还要大。
　　卡米洛迟疑地摸上那块骨骸，脑海中有一个名字朦胧浮现，却又想不起来。
　　“它就是你的坐骑，”阿梅代奥道，“名字叫零。”
　　阿梅代奥闭上眼，回忆起仙女龙生前的模样。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回到塞维尔的情景。
　　……
　　阿梅代奥竭力扒开沾血的城门，一眼看去都是无尽的废墟，街道两侧到处是碎裂的砖瓦，墙上和马路上遍布喷溅的血迹，还有几具残尸孤零零地躺在街头。
　　硝烟和腐肉的腥臭混在一起，强烈刺激着他的感官。
　　他还记得一个月前，街道上人来人往，商铺生意兴旺，顾客和店主谈论着目前的战况，偶尔有一小队巡逻兵路过，人们立即转移话题，大笑着聊起天气。
　　每个人都知道卡米洛要胜了，即便有人心存不满，也只能默默接受这个事实。
　　史官的草稿都已经打好了，吟游诗人的赞美诗也写好了，就等着三界统一的那一天到来。
　　可为什么一夜之间，曾经三界最繁华的“神国”竟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在哪儿……卡米洛在哪儿？！”阿梅代奥扭头瞪着身后的那位红袍女巫，声音嘶哑地吼道，“你说他会在塞维尔等我，现在他人呢？他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红袍女巫望着眼前的废墟，久久沉默，空灵的眼中隐约透露出绝望。
　　沉闷得令人压抑的空气中，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这儿怎么可能还有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道。
　　“我明明就感知到了人气儿。”另一个中年女人道。
　　“唉，大概又是回来挖尸体的吧。”老妇人嘟囔道。
　　阿梅代奥在震惊中抬起头，这两个声音他都认得，一个是罗杰身边的女巫，索比卡；另一个是卡米洛身边的女巫，费吉拉。
　　“索比卡！费吉拉！”
　　“卧槽！这个声音是……”那两个身影飞奔过来。费吉拉见到了他们二人，刷的流下了泪，“蒙娜，你真的把他带回来了！！！”
　　红袍女巫点了点头，她走上前去，小心地放轻了声音问：“陛下呢？”
　　“他，他已经……”费吉拉嗫嚅了一阵，终于压抑不住地大哭起来，“我不许你问这个问题，走开！走开……我好不容易缓过来几天，为什么又要跟我提他！呜呜呜……”
　　阿梅代奥瞳孔分分压紧，有一种撕裂般的痛苦自心脏蔓延开来，他使劲握紧了双拳，也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你们说句话啊！！！卡米洛到底在哪儿！”
　　索比卡沉默片刻，终于艰难地开口道：“他死了，一周前就死了。”
　　时间在此刻凝滞，风都止了。
　　“不可能！”阿梅代奥几近崩溃地吼道，“我刚刚还在赫兰城见过他！他那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红袍女巫摇了摇头，痛苦地咬唇道：“那不是他，只是他的一缕残魂……抱歉，我不该骗你。”
　　阿梅代奥眼中爬上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这怎么可能……在赫兰城一战前，卡米洛就已经死了。
　　“死……他死了……”
　　保护王是他唯一的责任，可他居然失败了。
　　阿梅代奥力不能支地跪倒在地，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刺目的血迹顺着胸口缓缓淌下。
　　索比卡跑过来扶住他：“他在与罗杰对战中身负重伤，胸口被一刀刺穿，本来就已经命悬一线，可他又坚持要把血液抽出来供养血池……”
　　一刀没过胸口，卡米洛该有多痛。
　　他原本就贫血，失一点血就会头晕，居然还把身体里最后的血液抽出去溶血。
　　——卡米洛，我不要孩子了！
　　——我不要孩子了还不行吗！！！
　　阿梅代奥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竭尽全力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瞬息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他的尸体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他既然活着时不能履行自己的责任，那就用他的命去偿还，为他的王陪葬。
　　然而索比卡的下一句话却生生地将他推进了地狱。
　　“尸体，没了。”索比卡沙哑道。
　　阿梅代奥浑身发抖：“……你说什么？”
　　“就在你回来的前一天，卡米洛的仙女龙回来了，和罗杰的黑龙一起，那两头失去主人的龙发了疯一样，完全不听我们的解释。黑龙疯狂地烧了整个塞维尔，仙女龙抢走了卡米洛的尸体。”
　　索比卡哽咽了一声，继续道：“我和费吉拉两个人拦不住它们，整个红女巫社的姑娘们都拦不住它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到最后都没能保住卡的尸体。”
　　阿梅代奥彻底崩溃了，大脑一片空白，意识渐渐脱离了身体，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眼前浮现出赫兰城内，卡米洛将他搂在怀中的情景：
　　那个男人微笑着说：“我会在塞维尔等你。”
　　卡米洛，你为什么要骗我，连最后一个道别的机会都不给我。
　　“魔神冕下，别做傻事！”
　　费吉拉在刚刚的几分钟内已飞快地回了一趟译馆，骑着扫帚赶过来，怀里紧抱着一颗龙蛋。
　　“千万别做傻事，”　费吉拉飞快跳下扫帚，把带着温度的龙蛋塞进阿梅代奥手里，拼劲全力地大吼道，“至少也为了孩子想一想，这是卡米洛用命换下来的，你忍心让这个生命一出生就没有亲人么？”
　　阿梅代奥的视线渐渐明晰，他怔愣地看着那颗淡蓝色的龙蛋，蛋壳上已经裂开了几道明显的纹路，他缓缓抚摸着蛋壳，掌心隐约传来一个微弱但有力的心跳。
　　过了许久，他那张憔悴的脸上突然微微一笑：
　　“卡米洛给他取了名字么？”
　　“他说都听你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叫雷昂。”
　　……
　　卡米洛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欸，你在想什么呢？”
　　阿梅代奥一把抓住了那只手，轻声：“刚刚发了会儿呆。”
　　卡米洛笑道：“那头龙确实大得惊人对吧，翅膀一直延展到另一个冰窟，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拉着阿梅代奥往另一个洞口走去，后面的人却纹丝不动，他奇怪地转过头：“怎么了，你不想去看？”
　　阿梅代奥应声：“来了。”


第15章　【老祖天天都失忆】
　　走进另一座冰窟，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地面的冰冻层绵延百米。
　　卡米洛才发现那头仙女龙并不是独自一龙埋在冰中，它的身边还依偎着另一条通体纯黑的巨龙，两头龙紧紧依偎在一起，看上去极为亲密。
　　他想象着当时的情景。
　　黑龙用爪子把仙女龙挠到身边，让它侧身躺在自己有力的臂弯里，宠溺地舔舐着它脖颈上的细鳞，一边用翅膀轻轻拍打它的背。等待着时间缓缓流逝，最终在冰雪中长眠。
　　那头黑龙的存在彻底印证了阿梅代奥的猜测。
　　——当年女巫们说，这两头龙闯进塞维尔抢走了卡米洛的尸体。
　　那这个冰窟一定就是当年卡米洛被埋葬的地方。他环视了冰窟一圈，在中央一块坑坑洼洼的地方找到了大量的碎冰。
　　安吉莉亚和亚伯拉罕也随后走进了这个冰窟。
　　阿梅代奥回头与她对视了一眼，用手敲了敲脚下的冰层，挑眉问：“就是这儿？”
　　“就是这儿。”安吉莉亚答。
　　卡米洛也跟着走了过去，“这儿怎么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安吉莉亚把左手的黑手套摘了下来，“我既然把你们带到这儿来，就不会再有所隐瞒。”
　　卡米洛第一次看清她掌心的那枚印记。那是一个由暗紫色的纹路勾勒出的蜘蛛形象，线条抽象，纹路一直弯弯曲曲地蔓延到手腕，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接下来你们看到的都是幻像，也就是两周前，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卡米洛看到安吉莉亚掌心闪过一抹紫光。接着他眼前模糊了一下，等视力恢复后，冰层上的碎冰块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凸起的高出一米的冰块，与冰层紧密地连在一起，形状犹如一只倒扣着的碗。
　　他盯着冰块中的躯体看了两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这是我？”
　　原本他以为自己看到的会一具腐烂到只剩下骨头的干尸。
　　但眼前的画面却大相径庭，躺在冰中的躯体完全没有腐化的痕迹。
　　只是外表完全不似人类。
　　他像冰层底下沉睡的巨龙一样，全身覆盖着龙鳞，在他裸｜露出来的脚踝上，手臂和胸口都遍布银白色的鳞羽。双手也是和龙兽一样的利爪，五指微微蜷曲，顶端还有锐利的指甲。
　　那些鳞片看起来无比坚硬，层层密集排列，犹如一身铠甲，衬出一种高傲冷然的气质。
　　但越靠近脸部，龙鳞就越细小，脖子上的鳞片已经趋于半透明，面部则只剩下一层纤薄透明的细鳞，还能清晰地辨认出是张人类的脸，五官的轮廓与他一模一样。
　　只是冰封中的男人紧闭着眼，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没有已经没有了生命。
　　“这些鳞片到底是怎么回事？”卡米洛问。
　　安吉莉亚道：“龙族人死后，遍身会长满龙鳞，又称死后返祖。这种特性从远古时期就一直保留下来，最早的时候用来防止死后的肉体被其他兽类当成食物，现在则成了龙族人下葬时的身份标识。”
　　只有死后身上才会长鳞？卡米洛迟疑一下，伸手摸向那块冰。
　　嘶——好冰。
　　“别碰，”阿梅代奥心疼地握住了他的手，“安吉莉亚的高等幻术极其逼真，如果在幻觉里受伤了，真实的身体会受到五感上的打击，也容易引起一定程度的受伤。”
　　“没事，我就摸了一下冰块而已，又不会被冻伤。”卡米洛把手抽了回来，觉得阿梅代奥反应实在太过了。
　　阿梅代奥却一脸的严肃，立刻把身上外套脱了下来，递到他手里，“你先穿着，免得着凉。”
　　卡米洛闷声咳嗽了一下，声音微哑道：“不用，我待会儿不乱碰就是了。”
　　刚说完，他就感到肩头一暖，阿梅代奥已经把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别闹，穿着。”阿梅代奥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命令性的口吻。
　　卡米洛上下瞄了他一眼，心道，突然这么严肃干什么。
　　他刚要抱怨，忽然，听到冰窟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只见幻境中走来了另一个“安吉莉亚”，她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个头只到她胸口，模样看起来和由希一般大。但女孩儿的着装却极其成熟，她穿着曳低的暗红色长裙，头戴银色鹿角冠，亚麻色的长发打着小卷，垂在肩膀两侧，瞳孔是略深一些的琥珀色，和龙族人特有的黑发黑眼长相完全不同。
　　安吉莉亚的幻影问她：“您确定要这么做么？”
　　女孩儿远远地看着冰块中的那具尸体，稚嫩的嗓音不急不缓地道：“安，一直以来谢谢你用幻术让我感觉他的存在，可那些终究还是假的。这一次，我想让他真正地活过来。”
　　阿梅代奥听到这儿愕然一愣，随即沉下脸色，视线冰冷地看向安吉莉亚：“别告诉我是她……”
　　“那又怎样，”安吉莉亚两手环胸道，“要不是她，你今天可未必能看到卡米洛活着站在这里。”
　　这两人交锋的时候，卡米洛已经走到了那两个幻影面前。
　　他心想，这幻觉做的可真逼真。
　　为了验证一下，他弯腰捏了捏那小丫头的脸蛋。
　　那张严肃得一丝不苟的娃娃脸被他捏得变形，音调也跟着跑偏了。
　　“呵呵，居然跟真的一样。”他笑了笑，重新站直了身体。
　　但下一刻，女孩儿却仰头朝他看了过来。
　　卡米洛身子一僵，难道幻境里的人还能跟他互动不成？
　　“安。”女孩儿出声道。
　　卡米洛扭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好挡在了她和“安吉莉亚”之间。
　　“卡，你刚刚才跟我保证不会乱碰。”阿梅代奥一脸不悦地过来把他拉到身边，又冷声道，“她就是玛雅。”
　　卡米洛没放在心上：“就这么一个小不点儿？”
　　他还以为害死自己的人至少是个相貌凶狠的男人呢。
　　阿梅代奥说：“神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外貌，自从你死后，她把自己的相貌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年。”
　　卡米洛懂了，原来壳子里的灵魂已经活了两千多年了，怪不得说话的语气那么老成。
　　接着“玛雅”又说道：“安，等他醒来，好好待他。”
　　“安吉莉亚”身子一顿，情绪有些激动：“那你呢！你真的要以命来献祭么，这个巫术能不能成功还不确定，万一你……”
　　“我已经等了两千年，你还要我继续等多久？”
　　“……”
　　“玛雅”面容平静地说下去：“如果巫术成功了，卡米洛醒来后可能会失忆。”
　　“安吉莉亚”奇怪道：“为什么？”
　　阿梅代奥瞬间绷紧了身体，全神贯注地听着她们接下去的对话。
　　“正常人睡一觉都会忘记一部分昨天的事情，而他睡了两千年，大脑死亡了两千年，就算心脏重新恢复跳动，他也未必想得起来曾经发生的事。”
　　“但这也仅仅是我的推测，我也不确定。所以等他醒来以后，你用印记对他进行一次读脑，看他到底还记得多少。”
　　“好。”“安吉莉亚”郑重地点了点头。
　　“玛雅”走到那块冰封的尸体前，那双空洞的眸子森然又专注地凝视着那银白的鳞甲，然后嘴角微微上扬：
　　“他是不是很好看？”
　　“安吉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