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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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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清酒听不到脚步声,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人的靠近,他眉头一皱,后退半步。
  一只手停在他额头半寸外的地方,男人识趣地收回了手,目光在他身上流连,笑道:“仙主大人,逃了这许多时日,可曾料到这时会在鄢都落入魔爪之中?”
  “倒是不曾。”陈清酒神色淡淡,心中微哂,“就是不知,月见姑娘与此事何干,何故丧了性命?”
  “天邪。”陈清酒微怒,冷声道:“或者说是,谢思温。”
  天邪微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此时蒙着他的眼睛已经无甚意义,一抬手,那条蒙布便落下。
  陈清酒这才看清殿内的陈设,天邪便站在他面前,用的依旧是谢思温的那张颜面。
  “我那时只想着用月见来拖住哑奴,却不知仙主大人你在那般情况下,还能察觉出月见的不对劲。”
  早先谢思温带他跃窗而逃时,陈清酒借机回头看了一眼,便看见浓雾之中的月见苍白着一张脸,他那时觉得月见的气息不对,情急之下,未曾多想,直到被关,冷静之下,才想起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月见的气息,完全消失了,当时出现的,只是一具神似她的傀儡。
  “所以说,关于谢家子的那些传言,全部是你捏造出来的。”
  陈清酒声色俱厉,天邪不在意,神情悠然地转身,坐在凳子上,“酒酒,你可曾听过‘源灵’?”
  他模仿着儿茶的语气,一声‘酒酒’听得人头皮直发麻。
  凡在世之人,皆身负灵核,而修行者更重灵核,灵核五行,而所谓的源灵,便是五行灵核中至纯至净之物,世间难寻。
  “郁渊曾压制住你身上的黄泉咒印,他以为这样我便寻你不得。”天邪轻佻地看着他,缓缓说道:“可惜他死了,自然没人能再替你承黄泉令了。”
  陈清酒颅中一阵剧痛,喉中腥甜,面色惨白。
  天邪赏着他的神情,笑吟吟道:“不然你以为,绛灵为何至今不见?”
  “你杀了他。”陈清酒嘴角溢出鲜血,身子晃了晃,便跪倒在地。
  “酒酒这可冤枉我了,郁渊他可是自戕而死。”
  陈清酒咽下一口腥甜,抬头冷眼看他,天邪叹息,“郁渊留守永宁村,你可想过其中缘由。”
  陈清酒掩唇咳嗽,他曾问过郁渊原因,可是郁渊不肯说。
  当年儿茶任绛灵山主时,郁渊便出了山门,陈清酒虽与郁渊有过几面之缘,但也知道他与儿茶关系微妙,化祖一战时,儿茶更是宁死都不肯去见郁渊一面,郁渊亦是如此。
  “你知道云稚吗?”天邪说道:“永宁村的焱,便是云稚带去的,而郁渊,便是为了云稚死的。”
  天邪微微颔首,由衷叹道:“郁渊流连万花丛,却也是个痴情人。”
  云稚是老山主唯一的孩子,尽得恩宠,陈清酒曾听儿茶说过,云稚自幼喜欢郁渊,可是他这师哥却风流成性,对待云稚始终冷淡。
  然后有人告诉他,郁渊为云稚死了。
  “源灵难寻,我找了百年,才发现了木源灵月见,并且发现了谢思温与她的关系,后来谢思温轮转,我便成为了他,试图接近月见,便在此时,你来了。”天邪起身,挑起他的下颚,有些兴奋,“酒酒你知道吗?绛灵山门两大弟子分别身负火源灵和水源灵,而你,是金源灵。”
  陈清酒仰头,听他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天邪手掌附在他眼睛上,语气软和,“三百年前,第一次见你,我便喜欢上了这双眼睛,你获罪惩戒台,我便将这双眼睛挖来,赏了三百年,也腻了,如今便物归原主了。”
  陈清酒觉得他掌心的凉度渐渐传了过来,眼睛先是有些冰冷,随后便是炙热。
  “别碰我!”
  他猛然甩开天邪的手,痛苦地捂着眼睛,天邪不恼,看他指缝中流露出了鲜血,才不紧不慢地拿开他的双手,满意地看着那双浸了血的琥珀双瞳。
  “果然,这双眼睛只有生在你身上,才是极好看的。”天邪笑弯了眼,随后强制将他抓起,往镜台前缓缓拖拽。
  他将陈清酒扔在镜台前,并顺手拿起一把匕首,对着一旁站着的人抬了抬手。
  那人上前跪在地上,天邪的匕首从他眉宇间破开,最后从中取出一枚灵核。
  “三百年前,化祖身死,月杀设计将你们困死阵中,我们都知道,第一个站出来的,不是你,便是绛灵,而不管是你们俩个谁先留下,另一个人都会选择陪他,这样两大源灵便会落入我们手中,只可惜,绛灵他最后挖出了自己的源灵,并送你出来,他死了,却给我们留下很多麻烦,后来让我不得不改了黄泉令。”
  天邪捏着那枚灵核,左手抬起,在陈清酒眉心也划开一道,“但这并不都是坏事,因为我们发现了一个秘密。”
  天邪将那枚灵核放入他体内,说道:“寻常人体内只能拥有一枚灵核,而你,可以接纳更多。”
  “唔……”
  陈清酒弯腰俯在镜台之上,伸手打翻了面上的东西,他觉得眉心很疼,简直撕心裂肺。
  郁渊的源灵属火,而他的源灵属金,火克金,尽管他体内还有绛灵的源灵,却依旧扛不住这霸道之力。
  血与泪一同混杂着滚落在地,陈清酒伸手砸碎了镜面,手指握着碎片,头疼欲裂,尽管如此,他还是冷静问道:“所以说‘我们’,是指谁……”
  连天邪都不得不佩服陈清酒的忍耐力,他手指握着陈清酒被汗水浸湿的长发,轻轻开口,“上三界不允许肮脏之物,那些卑劣的,愚蠢的东西,只配留在下三界,就像焚烧场一样,下三界接纳着上三界所有的不容,而就凭他们生来卑微……”
  天邪看着他下唇上的齿印,颇为怜惜,轻声道:“你会见到他的,而我们,要用源灵之力,打破三界五域的通路,要让这世间混乱。”
  “酒酒,只有你这五灵之体的鲜血洒满祭台,才能换来下三界一个公平之言……”
  这世间,哪里来的公平可言?

  ☆、第五十七章

  天邪近来对陈清酒倒是客气,但他做的事就另当别论了。
  火源灵融体的第四天,他便又来找陈清酒。
  寝殿里轻烟缭绕,具有迷神作用,怕陈清酒失去理智时自残,更是一件桌椅都没搁置。
  帘幕后的汤池内,陈清酒神智正处于半迷糊状态,感觉到有人的贴近,直到一只手挨到他额头上时,陈清酒才迟钝地睁开了双眼,抓住那只手。
  见到来人,他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烦,随后从汤池起身,将窗前的香炉丢了出去。
  天邪看他一身湿漉地上了床,嘴里挟着笑意,“逍遥可以减轻人的痛楚,你如今体内又多了两枚源灵,这几日怕是很难捱。”
  陈清酒背对着他,不说话。
  天邪从来不是个爱讨没趣的人,见他无甚大问题,便不再多留。
  灼热的气息从心下渐渐蔓延开来,陈清酒原本紧闭的双眼渐渐睁开,他先是掩唇咳嗽几声,随后起身从榻上跌下,跪在地上。
  林夜幽寂,薄雾弥漫。
  陈清酒跑了。
  他知道天邪最近被事情绊住了脚,才敢冒险,所以即使五源灵在体内肆虐,也不敢停歇。
  极度警惕时,再困的人也睡不着。
  陈清酒甚至忘记了疼痛,不眠不休地往出跑。
  他并不知道天邪所在的地方是哪里,因此只能漫无目的地逃亡。
  陈清酒年少时,长辈们给他的评价就是沉稳,却无人知道这些稳重下压抑着什么。
  他不懂得叛逆,同辈面前谦卑,长辈面前恭顺,然后由着心中的不痛快藏着,随着岁月的变迁开始发酵变味儿,直到身死前夕,成为完全矛盾的一个人。
  一方面,他盼着世间所有人都不好过,想他们死,另一方面,他又出手相帮的毫不马虎。
  陈清酒是卡在半魔半仙上的人,尽管他看起来不是什么亦正亦邪的人,可背地里,对着魔修的术法却摸得透彻,若非当年身死,他真的过不了多少时日便可疯魔。
  于邪术一路上,如今的他可谓是信手拈来。
  引灵符在空中烧毁了一张又一张,林子中大雾弥漫,三步开外,已经看不清楚。
  陈清酒重重吐了一口气,倚靠着树,按着落下黄泉咒印的手臂,眉头紧锁。
  “你是,鄢都的人?”
  借着这个姿势,陈清酒微微偏头,看见了右侧树间坐着的红衣男子。
  “不对。”男子微微摇头,琢磨片刻,不紧不慢道:“鄢都人不该是这种打扮,你莫不是……哪位主君的禁脔?”
  陈清酒看着他,没说话。
  “也不太像,穷酸……”
  男子又摇头,从树上跃下,翩若惊鸿般地站在他面前。
  陈清酒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有些轻佻,但是因为他半个身体几乎透明,看起来又十分的虚弱。
  是个残魂。
  意识到这一点,陈清酒才放松了心弦。
  “喂。”男子一扬眉,俯身道:“你身上死气太重了,得赶紧去投胎。”
  陈清酒目光一凝,不由得同情道:“你也要魂飞魄散了,还不去投胎?”
  “你能看出来啊?”男子不甚在意地挠了挠头。
  正在此时,林中妖风大起,树叶飒飒。
  男子后撤半步,回头不禁疑惑,“你这是,得罪谁了?”
  “可多了。”陈清酒叹了口气,站稳身子,并指捏诀。
  他周身气息不同往日,五源灵在陈清酒体内,除了给他这个容器带来痛苦,再没别的。
  金色符文中夹杂着暗影,仿佛被玷污过一样。
  站在他旁边的人这才发觉出此人的与众不同,顿时间眼中一亮,“我带你出去,你帮我个忙可好?”
  陈清酒掀起眼皮儿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你带我出去?”
  “不然呢?”红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来者不善,就你这病怏怏的,啧啧……”
  陈清酒听他后面明显嫌弃的语气,不置可否,“我凭什么信你?”
  “我在这里游荡两百年没去投胎,你也能看到。”他张开双臂,眉目轻佻,“我是快要魂飞魄散的人了,加害不得你。”
  陈清酒不大爱信人是一码事,死马当活马医又是另一码事。
  他几乎颓败地摆了摆手,对着这即将魂飞魄散的残体道:“我不认识黄泉界人,没办法给你找个好胎。”
  “我也没打算投胎啊?”
  陈清酒一愣,头一次遇见个和他一样爱找死的人,心中警惕暂且放下,开口问道:“那你要干什么?”
  残魂抓耳挠腮地想了片刻,或许实在没什么能求的,但又不甘心,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透,最后翻出半枚玉佩给陈清酒。
  “你能帮我找到这枚玉佩的另一半吗?”
  “?”陈清酒将那半枚羊脂玉佩捏在手里看了几眼,然后几乎诡异地瞅着他,“这你估计得麻烦失物处。”
  残魂瞳色暗了暗,神情有些发恹,“我也没什么求的,死后身上也就这半枚玉佩,但又不知道偷谁的,哎,算了算了,你就当我是个活菩萨,白送你一路。”
  陈清酒:“那多不好意思。”
  他顿了顿,觉得这残魂可能是停留人世太久,又快要逝去,所以记忆模糊了。
  他将那玉佩翻过,只看到背面刻有小小的‘含章’二字,沉默片刻,道:“这两个字,倒像是长辈的祝福,我加冠那年,也有人送给我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字,倒像是这个寓意,或者便是取的字……”
  说到此处,陈清酒这才发觉还一直没过问这位兄台的大名,便道:“哦,对了,在下陈清酒,还不知你的名字呢?”
  残魂坦坦荡荡道:“不记得了。”
  说罢,他便侧着身,抬了抬眼,“边走边说吧,要是被发现行踪可就麻烦了。”
  陈清酒点头,走在他身侧,不以为意道:“众生身死,草木人畜皆是要过轮回的,你为何不肯去,还在这里逃匿两百年?”
  那残魂被他问的有些懵,不敢肯定道:“我可能,是在等人?”
  陈清酒无言,又道:“你这般不确定,还不如赶紧去投胎,省得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陈清酒向来对生死看淡,眼下也就随口一提,谁知那残魂突然不乐意似的,声音微提,“我要等人。”
  说完这句话,他可能也被自己的激动吓到了,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下意识地觉得,我得等一个人,等不到,自己死活也就无所谓了。”
  执念太深。
  末了,陈清酒只能在心中叹息。
  他想起了当年的绛灵。
  三百年,当年那些风花雪月,恩怨情仇的琐碎事,陈清酒心中已不甚明了,但不知为何,只要心中想到绛灵这个名字,他的山河眉目,嗔笑文卓,又犹如昨夜星辰,不曾忘却。
  只是依旧是个骗子。
  陈清酒心塞,黄泉咒印发作前,天邪替他燃了一纸平安符,如今看来,也算好事。
  总不至于叫那人分了心,而且他此番并未失踪太久,回去还可以当个没事人,要不然太麻烦了。
  光是想想成钰的质问,他都懒得编一套说辞去应付。
  陈清酒突然发现,他有些厌旧情怀了。
  “出来了。”
  陈清酒闻言,微微仰头,看着前方的路。
  枯木交织,依旧有淡淡的雾气。
  身边人手指抬起,道:“从那个地方一直走,就能出去鄢都。”
  陈清酒抬手道谢,手臂开始刺痛,他面不改色地从衣袖中掏出那半枚玉佩,“抱歉,没能帮上忙。”
  “没事。”他并未抬手接过那玉佩,不过纠结须臾,便无所谓地笑着,“相逢即是有缘,反正我也留不大长久,这半枚玉佩就送给你了,改日缺钱了还能当掉,在我身边,没啥用处,你快些走吧,我感觉有人要过来了。”
  陈清酒看了他一眼,将玉佩收回,走了几步,又回头端详着他,慎重道:“你真不走?万一你等的人轮回了呢?”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陈清酒也没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就听到一声低语:“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出了鄢都,黄泉咒印的发作越发肆无忌惮,好像有人急催他一样。
  陈清酒在咒印上又加持了别的咒术,虽然暂时隐匿了气息,但难保天邪那个丧心病狂的不会追来。
  黑夜逐渐降临,陈清酒的体力已经走到了尽头,尤其在这种阴暗的地方,一不留心闪个神,浑身倦怠便席卷而来。
  他靠着墙壁坐下休息,不大会功夫过去,眼皮就睁不开了。
  陈清酒没办法清醒,他仿佛进入梦魇,数百年前的事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一幕又一幕地在脑海中重复。
  蒙着眼带的药童,赋剑山独自修行的少年,以及惩戒台上,终究心灰意冷而求死的灵均仙主。
  未等他伤春悲秋,世间所有相,便都成虚妄。
  

  ☆、第五十八章

  “他怎么样了?”
  “尚可。”
  “那为何还昏迷不醒?”
  “绛灵,本座只答应借你扬灵洲一地,可没说你的人也得我负责。”
  陈清酒明显听到那人略带怒意的声音,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又贴在他脉上,另一个声音还算平稳地说道:“黄泉咒印已解,五枚灵核,域主也没法子,是死是活,便得看他的造化。”
  听到黄泉咒印已解,陈清酒松了一口气,准备着驾鹤西去了。
  一只手又贴在他额头上,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睡吧,睡足了就起床来。”
  陈清酒觉得自己眼皮越发沉了,他在识海中点了点头,然后便一股脑地栽倒在地上,里外都不省人事。
  半个月的时间,陈清酒殿内的人没停过,每日早起,一碗汤药准时下肚,大约是被泡在苦水里泡久了,某一日夜半,陈清酒睁开了眼。
  床榻边上还坐着一人,并不是成钰。
  谢怀见他醒了,倏地轻笑,放软声音,“你醒了。”
  “成钰呢?”
  “之前擅闯十恶域,受了重伤,休养。”
  陈清酒看他有心守在此处,像是早有预料他今日会醒,便问道:“所以谢域主,今日有何事要问?”
  谢怀此人,作为十恶域域主,下人都知他手段狠辣,日常不是人,今日能心平气和地坐在此处,全因文良一排针扎的。
  他扣了扣发麻的手指,装作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抬了抬下巴,“本……我想问问,你身上那半枚玉佩,哪里来的?”
  这般居高临下,陈清酒仰着脖子看他,极为不适,便坐起身来,“谢域主问这个做甚?难不成你知道这枚玉佩?”
  谢怀端坐,沉默半晌,然后用他那只尚且完好无损的手,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来,手指抬起。
  看着那半枚玉佩,陈清酒面色有一瞬间的诡异,然后将自己身上那枚玉佩拿出,郑重抬手,与另一半合上。
  谢怀将那一块完整的玉佩放在被面上,平静道:“这玉佩是一对的,给你玉佩的人,可能名叫怀贞,而我,本不叫谢怀。”
  陈清酒看着玉佩背面的四个字,摸了摸鼻子,“你原本,是叫谢含章?”
  谢怀身子坐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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