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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楠一时有点懵：“你见过我大哥？”
　　卫秋摇摇头：“没有。”
　　“那你……”
　　因为这是谢遥自己跟她说的。
　　那时候长安已经在迁城了，上方因为不满谢遥的做法让她前去敲打谢遥。
　　直白一点就是，用牵魂锁控制谢遥。
　　他们每个人都被埋入了牵魂锁，牵魂锁是那些人刻意做出来控制他们的，一旦有人叛变他们轻轻松松就能凭借牵魂锁带来的疼痛让对方失去反抗能力。
　　在卫秋遇见谢遥之前，她已经被牵魂锁控制百年有余了。
　　谢遥是不同的，他虽然也被牵魂锁控制着，但那些人很明显忌惮着谢遥。
　　卫秋听过几句，说是谢遥的蛮荒血脉比其他人更疯狂和活跃，对于其他人可以说是致命的牵魂锁，谢遥只是暂时被控制而已。
　　所以那些人很怕谢遥找到如何破解牵魂锁的办法，卫秋从那时就慢慢起了心思，想要跟谢遥合作。
　　谢遥是他们之中最寡言的一个，他之前遭遇了什么卫秋不得而知，至少在看见谢遥时，谢遥便是一身黑衣，他不爱说话，也不爱抬头，脸埋在黑色兜帽的下面，从不抬头仔仔细细地让人看上一眼。
　　站在他面前的人骂骂咧咧地推搡着：“你再试试看不去出任务？信不信我们直接舍弃你？你以为你是特殊的？”
　　脸色苍白的谢遥则难得一笑，笑得并不好看，因为他脸上几乎一点肉都没有，人纤瘦得厉害，露出来的指尖都是没有血色的惨白。
　　还有就是因为他眼中的死气沉沉，哪怕是他笑着，也没有一丝波澜。
　　随即他就被牵魂锁引动的疼痛直接跪在地上了，血从他嘴角和左手手腕处流出，谢遥一手撑在地上，勉强不让自己彻底倒下去。
　　这算是他仅剩的尊严了。
　　那时候卫秋是有些可怜谢遥的，甚至还有一些鄙夷。
　　在这个地方，坚守底线毫无用处，只会带来更多的折磨。
　　自尊是这个地方最没用的东西了。
　　2
　　卫秋看了看被抛弃在门外几乎站不起来的谢遥，想了想还是上前给了他纱布。
　　谢遥抬起头来的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地拿了纱布草草裹住自己的左手腕，纱布很快被血染红。
　　卫秋不喜欢血，皱着眉头道：“不是这样裹的，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早就学会了呢。”
　　在这个地方受伤是常事了。
　　谢遥沉默片刻才把染红了的纱布丢在地上，沙哑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不需要。”
　　卫秋笑了一下，几乎是恶劣地看着他：“死人的确是不需要的。奉劝你一句，收起你那可笑的尊严，活不下去什么都没有。”
　　谢遥像是有些茫然，他低着头，勉强让自己靠在墙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血迹沾上后他原本清冷的脸上莫名带有一丝嗜杀冷血。
　　卫秋不冷不热地刺激了他几句，见这个人始终不回话也不生气就觉得没意思了，她从怀里拿出药砸在谢遥身上。
　　谢遥无法抬起手接住，只好任由药砸在自己胸口，他难得抬头看了看卫秋，死气沉沉的眸子里却还带有少年时的清澈和茫然。
　　这就是他坚持所谓的尊严的原因吗？
　　卫秋冷笑几声：“我叫秋。”
　　谢遥愣了一会儿，等到卫秋不耐烦的时候才缓缓道：“谢遥。”
　　他好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了，开口都带着近乎茫然的凝滞。
　　卫秋点点头，便没有再管过这个在她看来有几分天真的人。
　　谢遥始终不愿意出任务，他在这个地方呆了很多年，卫秋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他。
　　据说当年为了抓谢遥耗费了好几个得力干将，还追捕他两个月才把人抓住，本以为多年的折磨能彻底摧毁谢遥，让他像其他人一样听话。
　　结果谢遥却成了这里面最大的刺头，他不爱说话，不理会责骂，也不理会牵魂锁带来的痛苦。
　　就这样平静又呆滞地呆在这个地方。
　　后来那些人决定放谢遥离开，这当然是假的，只是为了所谓的，成就谢遥。
　　卫秋之前都很听话，没吃太多苦头，上面的人还算信任她，毕竟卫秋没有家庭的牵挂，很容易被这些人收服。
　　这些人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过往背景，并专门定制了一套刺激和摧毁他们的办法。
　　谢遥的能力比他们都要强，所以这些人把目光放在了谢遥身上。
　　谢遥果真回了长安，也果真跟谢家对上。
　　只是后面出现了意外，这些人让谢遥把长安交给他们的时候，谢遥拒绝了。
　　这是典型的脱离控制的表现，于是卫秋就成了去说服或者说威胁谢遥的人。
　　卫秋再一次看见谢遥时，他一个人坐在昏暗的正厅里，四周都有着精心雕刻着花纹的长柱，每一把椅子，每一盏茶杯，都是世家独有的华贵。
　　但就在这种华贵的正厅里，只有谢遥一个人慢吞吞地喝着酒，他关上了大门，昏暗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斑斓的影子恰巧投在谢遥脚边，他整个人都隐在黑暗里，神色莫名。
　　此时的谢遥终于是一副贵公子打扮，可他举手投足之间再也没有曾经那个芝兰玉树清风明月的谢文清的影子了。
　　连卫秋曾经感叹过的清澈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如今的谢遥像是有着遭逢巨变之后的冰冷和漠然。
　　他放下酒杯，瞥了卫秋一眼，满不在乎地点点头：“秋。”
　　3
　　卫秋试图像以前一样故意刺他：“你长大了啊，终于不那么天真了。”
　　谢遥反而笑了起来，他伸手给卫秋倒了一杯酒：“我不会把长安交给你们的。”
　　卫秋有些不懂他：“为什么？你不是恨谢家吗？”
　　既然恨谢家，为什么还要护着长安？
　　谢遥说话依旧是那慢吞吞的样子，他仿佛要思考许久，才能继续说出下一句话：“就算要毁，也只能我来。”
　　卫秋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这样……我倒也理解，只是你打算什么时候毁？毕竟你也知道那些人不好糊弄。”
　　谢遥嗯了一声，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走神，卫秋跟他说话只感觉到费劲。
　　谢遥应该比她小。
　　卫秋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便莫名多了几分耐心，她被派来之前也知道了一些关于谢遥的事情。
　　谢家当年是知道谢遥在被追捕的，但没有人伸出援手，他们就这样静悄悄地，把谢遥推进了深渊。
　　卫秋还怀疑了一下谢遥是不是谢家捡来的孩子，毕竟谢家也是大世家，把自己孩子作为筹码来换取长安短暂的平安，怎么看都好像不可能。
　　但事实就是发生了。
　　卫秋想了想上面跟她交代的，实在不行就用牵魂锁和一些话来刺激谢遥，谢遥体内有蛮荒血脉，现在又沾上了血，只会更加压抑不住内心的暴虐。
　　但卫秋坐在了谢遥面前，像是一个知心姐姐一般笑着看他：“你要跟我聊聊吗？别害羞，反正现在……你也没别的选择了吧。”
　　谢遥低着头喝酒，良久才看着一直安静等他开口说话的卫秋：“你想做什么？”
　　卫秋看了看他的左手腕：“你的牵魂锁在这里？”
　　谢遥慢吞吞地把手缩进袖子里不让卫秋看，也不回答她。
　　卫秋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你想摆脱他们吗？”
　　卫秋微微低头，压低声音近乎急切地看着他：“你不愿意受人摆布吧？跟我合作……我们脱离他们的控制，之后你想怎样就怎样，长安也是你的，这样不好吗？”
　　“……你想怎么做？”
　　卫秋心中一喜：“他们迟早会攻城，到时候我尽量让他们来多一点人……我们之中也有同样想离开的人，可以留在那里解决后患。”
　　谢遥伸出手戳了卫秋的脖子：“牵魂锁。”
　　有牵魂锁谁都没办法走。
　　卫秋看着他，提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提议：“只要你成为新的蛮荒主……牵魂锁并不是问题，牵魂锁本来就是根据蛮荒主的灵力改制的，只要你成了蛮荒主……”
　　谢遥忽然笑了，他笑起来依旧不好看，他的眼里始终没有光彩，只有无尽的漠然：“谁都不想成为蛮荒主，所以要让我来吗？”
　　卫秋一时间没了话说。
　　她知道这很过分。
　　成为蛮荒主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重塑血脉，斩尽大道，舍弃修为，这些都还不算什么。
　　可他们本都是厌恶蛮荒血脉的，这血脉让他们受控，让他们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暴虐。
　　谁都知道蛮荒主遗臭万年，谁成了蛮荒主谁就是下一个罪人，一时的自由换来的是无尽的追杀。
　　更别说这是活下来之后了，想以凡人之躯成为真正的荒星，其中每一步都是九死一生。
　　卫秋想要自由，但也不想成为蛮荒主。
　　只有谢遥有这个条件和能力。
　　但他好像不愿意。
　　卫秋喃喃道：“是我过分了……”
　　谢遥忽然摇摇头：“谢家于我，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卫秋有点惊讶，她以为谢遥不会开口说这些事情。
　　谢遥像是看出来了，他仰头喝了一杯酒：“就当是……一次抱怨吧。谢城说谢家不欠我的……吃的穿的，名誉修为，都是谢家给我的。这么看来，谢家好像是不欠我的……”
　　他没有等卫秋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可是什么叫不欠我的？这些东西，对于谢家而言一文不值，想起了，就给我一点，想不起，就忘得干脆利落。到头来倒还是我的不是了……可我也不欠谢家的，我一直遵循礼制，与人为善，就怕玷污了谢家的名声……他们要求的，我哪里没做到？他们不想的，我何时做过？”
　　“我以为他们就算面上不显，也还把我当家人……我以为这一次回来，虽不是欢迎，至少也会问一句过得如何……”
　　谢遥咬着牙，伸手一挥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下，白瓷清脆的碎裂声在空荡的正厅里响起。
　　谢遥近乎崩溃地问他自己：“为什么他们会想要杀我？我就这样……一文不值吗？”
　　他原本强撑起的漠然全盘崩溃，只剩下茫然和不解，谢遥似乎是想忍着，但眼眶还是红了。
　　他没有流下一滴泪，却好像说着无尽的痛楚。
　　卫秋也懵了，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只是看见向来冷漠寡言的谢遥崩溃时，还是忍不住心生怜悯。
　　谢遥回过神之后却直接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别怜悯我。”
　　谢遥俯身捡起一块碎片，紧紧地握在手心，缓缓道：“我答应你。”
　　什么？！
　　“你不用……”卫秋有些后悔跟谢遥提出这事，谢遥现在的情绪明显不对，强行成为蛮荒主只会增加死亡的几率而已。
　　谢遥却摇摇头：“我只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卫秋愣愣地看他，谢遥终于肯起身了，他打开大门，逆光而站，停顿了一会儿才走出去。
　　卫秋跟在他后面，茫然地看着谢遥走到一棵树下，像是眷恋般地摸了摸那棵树。
　　然后她听见谢遥平静的说道：“帮我处理一下我的后事。”
　　既无所谓生，也不在乎死。


第35章　
　　1
　　如果要让卫秋重新选择，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放弃让谢遥成为蛮荒主，她一直渴望自由，但身不由己，在那个地方苟延残喘，按照那些人的要求活下去。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也知道谢遥本不应该被拉进来，但她还是做了。
　　卫秋在后来的这些年里有时候也会想，一直被追杀的谢遥如今是何光景，是否还像那时一样宛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但她还是小看了谢遥，她以为厌恶蛮荒血脉的谢遥不会来到荒芜之地，可他不仅来了，还做了这么多卫秋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卫秋想把事情告诉谢楠，但魔君大人拒绝了：“那些事情……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卫秋始终不懂他：“为什么？如果谢楠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魔君大人打断她：“没有身不由己，是我自愿的。说了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而已，如今这样就很好了，我不想节外生枝。”
　　卫秋沉默良久，忽然开口对他说了一声抱歉。
　　魔君大人反倒有些惊讶：“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你如今跟谢楠因为我可能会出现问题……这样一看，好像我才应该说声抱歉。”
　　卫秋哼了一声：“他要闹就闹吧，我又不缺他一个。”
　　嘴上这么说，眼里却还是有着化不开的担心。
　　魔君大人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是挺蠢的。”
　　卫秋叹息一声：“你们本不该这样。”
　　魔君大人把桌上的文书整理好，顺便还理了理衣服，听到这话又觉得好笑：“他自己蠢，难道还要我上赶着跟他解释吗？”
　　说完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倒宁愿他忌惮我、恨我，也不想从他脸上看到同情的神色……那太恶心了。”
　　他讨厌别人用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看着他，魔君大人一直想避开故人，也是因为如此。
　　他只是觉得过往的自己都太蠢了，做的事、说的话，他都不想再被提醒自己以前是有多蠢。
　　如果可以选择，魔君大人当然是觉得现在这样人人都忌惮他，畏惧他的能力，放任他做事的情况是最好的。
　　不会再有人用那样同情的语气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做，他不应该怎么做。然后站在高地上指责他的冷漠，口口声声说应该早些杀了他。
　　真可笑啊……明明没有能力杀了他，却还一副放过宽恕他的样子。
　　卫秋看了魔君大人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胖了一点。”
　　魔君大人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这个话题是不是跳的太快了？
　　他眼里有了真实的情绪，疑惑又惊讶地往自己身上看。
　　卫秋看着看着就莫名想笑，留着他自己纠结：“我不会告诉他的，你随时可以。”
　　魔君大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看着卫秋离开了就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
　　滑滑的……不对，明明没有什么肉啊。
　　魔君大人纠结地拿出铜镜来照了照自己，他真的胖了？
　　可是脸上没有什么肉……肚子上也没有多余的肉啊……
　　魔君大人仔细思考了一下，他原本可以辟谷不吃，但来了荒芜之地后，天天水果不断，侍女还会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荤素搭配，味道也不错。
　　魔君大人想着不能浪费就每天都慢悠悠地吃了，难道是因为这样才胖的？
　　2
　　侍女满脸难过和心疼地看着魔君大人：“大人呀，您为什么不吃东西？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泪眼婆娑，难过地捏住魔君大人的袖子，暗示地往一桌子菜看了看。
　　魔君大人：“……”他真的不想再胖了……
　　魔君大人忧伤地叹了口气，还是缓缓拿起筷子：“那我就吃一点点哦。”
　　侍女使劲点点头，见魔君大人吃了几口后又看向一道菜：“这道菜是魔修自己去秘境猎的，说是专门给魔君大人的，我特地取了最嫩的肚腹肉，您看要不要再多吃几口？”
　　魔君大人犹豫了一下，又尝了几口。
　　侍女再接再厉：“那盘青菜是时令菜，过了这个季节就不好吃了，我选了不算辣的辣椒，魔君大人应该吃得惯。”
　　魔君大人想了想，又伸出筷子。
　　……
　　魔君大人扔掉筷子：“不吃了。”
　　侍女这次很开心地点点头，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无所谓了。
　　魔君大人看了侍女一会儿：“你有名字吗？”
　　侍女立马激动道：“您要给我取名字吗？那真是太好了！魔君大人您等等，我给你拿诗集来。”
　　魔君大人：“……”我没说……算了，他反正也争不过侍女。
　　侍女高高兴兴地拿了一本诗集过来，还贴心的放在魔君大人手里面，顺便还请求道：“大人，我还有个妹妹，跟我感情很好……”
　　魔君大人回想了一下：“哦，剪花的那个。”
　　侍女夸奖他：“大人真是聪明绝顶。”
　　魔君大人：“……”算了，他还是别说话了，安心翻书吧。
　　侍女一直都是这样跳脱吗？魔君大人细想了一下，侍女第一次见到他就敢往他手上塞葡萄，看见他整治伏罗刹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兴奋，倒是不怎么怕他。
　　给魔君大人的感觉很像夏天，明媚热情，但有时候又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魔君大人提议道：“不如一个叫犹清，一个叫晚晴，怎么样？”
　　侍女点点头，红着眼睛道：“多谢大人。”
　　魔君大人掩藏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所以你们之前真的没有名字吗？”
　　侍女想了想，看着是魔君大人在问，她才委屈道：“以前正遇上灾荒，哪来的时间取名字，所以父母就因为期望有些吃食，给我们一个叫大饼，一个叫小饼……后来当然是不想要这个名字了。”
　　这种……好笑里又带着辛酸是怎么回事？
　　魔君大人清咳几声：“也、也还行吧。”
　　侍女幽幽地拆穿他：“可您在忍笑诶。”
　　3
　　第二天侍女逢人就说自己的新名字，还特地